出乎意料,傅掩雪没什么反应,只是直勾勾看着杨持,像是要借由东方缓缓升起的微光,把此时此刻无比真实的、来自杨持的那么一丝心软记在心里。
杨持忽然有些别扭,傅掩雪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小持哥哥,拉我一把。”
傅掩雪睫毛上的雪花又在飘落,在无人知晓的雪夜中,成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音符。
杨持怔然:“你叫我什么?”
一刹那,身体的反馈比心理更快速而诚实,他的耳根子发烫。
傅掩雪歪了歪头,淡笑着仰视他:“小持哥哥,持哥,杨持。我换着喊。”
自重逢起,傅掩雪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两人亲热时也几乎只是“杨持、杨持”地唤着,从身份到身心,傅掩雪全方位压制着杨持,从来没这样喊过。
杨持竟有一时的无措,傅掩雪了然地浅笑一声,一把抓住了杨持的手:“杨持,别发愣了,外面好冷,我们进去吧。”
杨持带着傅掩雪上了二楼,一分钟不到的路程,两人都沉默着。杨持心情复杂诡异,直到进了卧室,外头的风便入不来,只能嘶叫着敲打窗户。
傅掩雪脱了大衣,坐在他的床沿,在杨持目光里解释:“衣服脏了。”
杨持扔给他一件干净的外套:“别逞能,屋子里没有暖气。”
傅掩雪摇摇头:“我不穿。”
“你……”
“我有点困,我们休息吧。”傅掩雪殷切地看着杨持,“你觉得呢?”但动作却没给杨持留余地,眼看着就要翻上床。
杨持愣了两秒,却没赞同傅掩雪的说法。
“我给你再找一床被子。”说罢逃难似的跑去了父母房间。
东西都还很干净,傅掩雪之前住在这里时全部都收拾打整过,杨持不想去思索傅掩雪做这些事的意义,他怕自己多想、乱想,索性便从根源上掐断一切可能。
他抱着被子回到卧室时,傅掩雪似乎是被药劲侵蚀了,紧紧抱着杨持的外套犯困,头发乖巧地贴在脸颊上,身上还有一些寒气,像是某个落拓田野的小少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杨持知道,只要傅掩雪想要狠心,他依然还是傅掩雪的笼中之物。
杨持轻叹一声,给傅掩雪盖上了被子,自己去了父母的卧室。
临走时,他没有关上台灯。
睡得迷迷糊糊间,杨持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怀里像是被塞入了一块火炭,但他实在困顿,挣扎两下又沉沉睡去。或许是梦里的火炭起了保暖的用处,杨持这一夜难得安稳。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早上九点,杨持一瞧卧室,人不见了,尚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后院厨房起了动静。
杨持呆呆站了一会儿,连忙下了楼,直冲厨房。
傅掩雪正在这时抬起头来。
“你……”
杨持顿时语塞。
傅掩雪坐在柴火灶前,手上拿着一把火钳,似乎正在将树枝从灶门塞进去,但由于不善于此,手法欠佳,因而树枝堆积得很不成体统,就连傅掩雪脸上也沾染上一些灰尘。
见杨持推门而入,傅掩雪把手机放了回去,杨持只用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曾经那部交给王承南的手机。
“……你醒了?”傅掩雪眨巴眨巴眼睛,“东西也快好了,你去前厅等我吧。”
“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杨持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尽管他早已经从向嫆那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可仍免不了想要从傅掩雪口中得到回答。
傅掩雪有一瞬间的失落:“你一早醒来,关心的只是别人吗?”
杨持没吭声。
傅掩雪将火钳放回去:“我不和姓王的姓向的计较,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杨持深吸一口气:“真的?”
“我不骗你。”傅掩雪有些不悦,但还是压了下去,“杨持,你多想想我的事,可以吗?”
这句祈求既强势又委屈,很诡异,出现在傅掩雪的语气中却并不突兀。
杨持闻到空气中的确有股淡淡清甜的香气。
他揭开锅盖,锅里正沸腾着小吊梨汤。
“……我之前学了一下。”傅掩雪眼神恢复了期待,同时又掺了些紧张,“不是特别甜,润肺生津,这个天正好。”
“这些材料都是哪来的?”杨持震惊又疑惑,“你下山了?”
“我让人从县里送来的。”傅掩雪淡淡道,“还买了些别的东西,吃的用的零食水果什么的,都让他们放在客厅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杨持问完,又想起梦里那模糊的感觉,好似总有人在抱着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杨持一瞬间反应过来,不知该哭该笑,“……傅掩雪,你怎么生个病都不老实?”
“我说过,杨持,我找不着你心里难受又害怕。”傅掩雪平静地说,“所以哪怕是一点点能靠近你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杨持深呼吸,耳边是咕噜咕噜炖雪梨的声响。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算计?”
“手段不重要,它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傅掩雪从乱七八糟的灶台上淡定自若地为给杨持盛了一碗汤,尽管看上去手脚略显笨拙,但成品竟然不是很糟糕。至少从卖相上而言,能算得上合格。
傅掩雪吹了吹气,将汤匙放在杨持唇边:“喜欢你是真的,想你也是真的。持哥,尝一口吧。”
杨持后退了半步,却看到傅掩雪的手指骨节被冻得发紫。
那紫红色刺痛他的眼睛。
傅掩雪并不介意杨持的下意识反应,他继续说话,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生病,太碍事了。”
傅掩雪对生病时所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好似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不足为道的绊脚石。
“尝一点。”见杨持走神,傅掩雪低声催促道。
杨持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唇,银耳和红枣炖得有些软烂,梨汤滋味清甜,一路顺着喉道滑下,通身的温暖舒服。
傅掩雪没有撒谎,看得出来是下了点功夫。
“怎么样?”傅掩雪眼睛非常亮,脸颊红彤彤的,但脸侧的灰尘有让他显得稚气青涩。
杨持尽量让自己情绪不外溢,给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回答:“还成。”
“……只是‘还成’吗?”傅掩雪抿抿唇,但没打算放弃,“没关系,今天是第一次,以后会有很多次,直到你满意为止。”
杨持心头一动,压下傅掩雪抬起汤匙的手腕。
“……你休息好了吗?”
傅掩雪定定看着杨持,没有说话。
“休息好了就回去吧,”杨持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铁石心肠有理有据,“石杏他们应该很担心你。”
“他们知道我在你这里。”傅掩雪想笑,但杨持露出的拒绝又令他难受不少,“我没见过这么着急撵人的,我们昨晚睡过了,照理说,你也得对我负责。”
杨持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几道呼声:“杨持,你在家吗?”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是玉茗小学的武副校长,也是杨持曾经的班主任。
杨持虽不知道对方探访用意,但现下安置傅掩雪成了个大问题。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杨持望了大门一眼,“你在这里把早饭吃了吧,等下我再来和你说。”
说罢就要离开,可傅掩雪又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那表情说不上来的失望。
旁人也便罢了,傅掩雪这样的容貌露出这等表情的确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杨持僵了几秒,从他手上接过了瓷碗。
“……我还没吃早饭。”见傅掩雪立刻恢复了神采奕奕,杨持眼神闪烁,给了彼此一个台阶,“总不能肚子咕咕叫去见老师,那多不礼貌。”
玉茗小学地处于玉茗山腰,距离杨持家有好几公里的山路。
小时候,学校没有寄宿条件,山路也坎坷不平,天刚蒙蒙亮,杨持就被父母喊起床,拿着父母蒸好的馒头或者是包子,去敲同龄人的房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上。
头天晚上是晴夜也还好,小孩子多的是体力倒也不怕走山路;但若是雨或雪便就糟糕,几个小孩只能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踩过那些湿滑不堪的山路,单纯只是摔一跤倒也不打紧,小孩抗造些,就怕不小心出大事。
莫说大人,小孩子是都知道的,大山巍峨而凶险,没了敬畏之心,只怕命也要栽在里头。
后来,杨持没了父母,每天上学的早餐只能头天就自己备好,依然同伙伴们走上那节坎坷的山路,只是与其同行的人随着岁月变迁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凌晨六点的山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身影。
再后来,他救了傅掩雪,傅家人出资修缮小学、建造图书馆,也修好了最难走的那段路。
十七年后,杨持和傅掩雪重逢在一个灿烂的午后,傅掩雪心血来潮想要将杨持当作自己笼中雀,开出的条件,杨持无法拒绝。
“小杨,老师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擅自前来叨扰,你不会介意吧?”
武副校长是个清瘦的男人,和杨持记忆中的形象无甚改变。他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二十年前就上玉茗小学来支教,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杨持一度以为男人会和曾经短暂停留在这里的老师们一样,匆匆留下一段年华,但谁知对方一待就是十几年。
杨持无数次感慨敬佩,或许他的这位老师,正如课文说所赞扬的高尚品格一样,把自己留在祖国需要的地方,为其奋斗终身。
“武老师,这怎么能算叨扰呢?”杨持连忙从傅掩雪买来的大箱小箱里抽出一张凳子,“我也才回来不久,正想着过段时间去看看你们呢。”
“玉茗小学现在比以前好多啦,你是该来看看。”男人笑着说,“这些年政府关心扶持,也有不少爱心人士的捐赠,现在我们小学除了地势偏远些,和县里的学校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更该去看看了,”这消息对杨持而言是一件足以宽慰心灵的好事,他面上的愁云消散不少,“不光是看看学校,也想看看几位老师。”
武副校长和杨持谈论了一些学校的趣事,杨持安静听着,偶尔也接上两句,听到家乡教育事业的进步令他心中开阔许多;又见男人面露难色,杨持了然一笑道:“武老师,其实我很想为学校效劳,最近我刚回玉茗山也闲来无事,不知道你们那里还缺不缺个帮忙做杂活的?”
闻言,武副校长总算是一副放下心来的姿态,立时应声道:“小杨,其实我这次来找你,除了看看你之外,也的确是有事相求。”
杨持含笑道:“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老师尽管开口。”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希望你能帮忙到学校里来代一段时间的课程。”武副校长解释起来缘由,“我们学校现在一共二十名老师,左右腾挪也是够的,但是教授高年级课程的王老师前段时间上山时受了伤,眼看着孩子们要升初中了,我们这边就缺了人手……小杨,老师们知道你从来都聪明,为人正直,今天前来相求,实属不情之请了。”
杨持愣道:“可是我没有授课经验……”
“没关系,小杨,到时候会有人带着你,而且我也在学校里,遇到棘手的问题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杨持有些左右为难。
正值纠结之时,杨持猛地听到一道锅盖掉地的脆响。
武老师一怔:“小杨……?”
杨持顿时尴尬起来,所有人都知晓他是孤儿,如今家里“藏了个人”,这人的身份还如此特殊……
果不其然,他瞧见武老师的眼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
武老师多少也听了些传言,知晓杨持眼下有急事处理,便体贴道:“这样吧,小杨,我留个电话给你,你要是想好了就回一声消息,成还是不成都没关系,老师虽然很希望你能来帮忙,但也不想强求于你。”
杨持一路将其送至岔路,武老师骑着电动车走了,杨持盯着对方从山路上匆匆而去,人还是那些人,路还是那段路,只是时过境迁,人来人往各有天缘,只求保得初心不变。
回了厨房,灶台上有明显被打扫过的痕迹,杨持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洗碗池里的铁锅盖:“刚才怎么了?”
傅掩雪不做回答,只是埋头切菜,动作有些别扭,那样子就不像常常下厨之人,杨持忽然想起两个人第一次“有点什么”的第二天早上,傅掩雪也展示过厨艺,但那不过是一锅粥,洗米下锅设定时间,出不了大错。
杨持这才发现,自打傅掩雪上山之后,他叹气的次数不减反增:“手给我看看。”
傅掩雪充耳不闻,拿刀的动作青涩,垂着鸦羽似的睫毛,仿佛攻克学术难题似的切着土豆丝。
杨持无奈地放重了语气:“傅掩雪,我不说第二遍了。”
傅掩雪似乎内心抗争了好一会:“……一点小差错,不妨碍什么。”
杨持不打算继续和他废话,直接绕到他身后,果然见到了刀伤。
“杨持……”傅掩雪喊了一声,看到杨持冷下去的神情,不再言语了。
杨持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傅掩雪失落地把菜刀扔在案板上,心里烦恼了两秒,又重新捡起来。
在医院之时,他哥哥告诉他,如果真的要再一次让杨持回到身边,就必须完完整整地弥补杨持。傅掩雪从没谈过恋爱,他空有商业上翻云覆雨的手段,却对恋爱这档子事一窍不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迫不及待上了山,他害怕在他和杨持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会被有心之人乘人之危。他已经预料到了杨持会一次一次拒绝,但他绝不能允许杨持不在自己的眼前。
傅掩雪刚把切得粗细不一的土豆丝放进盘子里,杨持拿了一瓶碘伏回来。
“自己上药。”
傅掩雪对上药这件事有些下意识的抗拒:“我刚才已经用水冲过了,没事了。”
杨持看着傅掩雪不说话。
傅掩雪又说:“至少先等我把菜炒完,要是碘伏蹭到菜里就不好了。”
杨持走到他身后,拿走了那盘卖相不太好的土豆丝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你就不怕血滴进去。”
“……”
傅掩雪自知理亏,也不争论,杨持听到傅掩雪闷声上药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悬挂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来。
两个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言,杨持躬身去检查灶火,里头的引火草被堆得七零八落,他正拿起火钳,忽然听到傅掩雪说话:“杨持,你别生气。”
杨持动作一僵:“我生什么气?”
“……我来给你添麻烦了。”傅掩雪声音有点闷,“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原本想给你做早餐的,这些菜,我也是问过柳姨,她说你爱吃……”
话刚出口,傅掩雪就懊恼地住了嘴。
提及柳姨,杨持难免想起之前傅掩雪的种种,心中被掩盖的情绪重新翻江倒海,他背对着傅掩雪,捏了捏手,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一些:“……那是我从前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
傅掩雪怔然地看着杨持后背,那流畅结实的背影曾在他怀中安眠,如今他们的心却如此遥远。
“真的吗?”他低声问,“其实人的口味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但是人会长大。”杨持失神地看着浑浊的水从指缝中溜走,“人要学会变通,刻舟求剑不是好事。”
傅掩雪鼻子一酸,却再也忍不住似的,上前抱住了杨持:“可我喜欢的,一直都没变过。”
杨持在他怀中一僵。
傅掩雪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冰凉的脸颊冻得杨持一激灵。
“杨持……我一直都喜欢你。”
杨持却立刻清醒了,他半是苦笑半是嘲弄道:“是吗?”
他心口涌出许多控诉,涌出那些关于傅掩雪曾经对于他的漠视和对于旁人的偏袒,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他不知道这是对于他自己的怜惜,还是对于凌晨五点于风雪夜中守在他房前的傅掩雪的怜惜,亦或是两者都有。
傅掩雪收紧手臂,嗓音也像是在颤抖着发酸:“持哥,你别推开我。”
杨持的心猛地抽起来,但他依然没有转身去看傅掩雪的勇气。
“我不推开你。”许久后,杨持给出了回应,“我希望你现在可以放手。”
傅掩雪不为所动。
杨持垂下眼,看到傅掩雪那娇生惯养的手如今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碘伏也涂得乱七八糟,心中既烦闷又说不上的焦虑。
“行了,快放开。”杨持催促道,“赶紧吃完饭,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菜到底还是杨持炒的,傅掩雪的手受伤,伤口看上去还不浅,被杨持简单包扎处理之后,只能坐在灶旁添柴。
早餐一吃完,杨持带着傅掩雪去了卫生室。
石杏正在大厅里办公,不知道从哪找到一张闲置的桌子,脚底下放着一个迷你小太阳取暖器,对傅掩雪和杨持齐齐出现在眼前并不惊讶,只是站起身,同杨持微笑道:“杨持哥,好久不见。”
见到老熟人,还是个对他和傅掩雪之事全程参与的老熟人,杨持有一刹那的窘迫:“小石,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石杏看了一眼傅掩雪,意有所指,“可能是被‘乌云笼罩’影响了,但只要晴天一到,一切也都云开雾散了。”
这话中的隐喻,杨持一听就明白,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拽着傅掩雪去找张姨,生怕被石杏这样的聪明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来。
张姨一见到傅掩雪,也是满脸愁色:“小傅,你大早上一声不吭拔了管子就走,快吓死我们了。”她自然知道傅掩雪的身份,可身为长辈,医者仁心,免不了要说上两句,“你病都还没完全康复,这样一乱跑,就怕你又染上风寒。”
杨持眉头一皱,傅掩雪这个身体状况目下看来的确不算好,村子里虽然有张姨坐诊,但到底条件有限,感情问题是一回事,他不想真的让傅掩雪折损于此。
看来,还是要想个办法让傅掩雪早点离开才好。
却偏就在他思忖此事的空档,傅掩雪轻飘飘地说:“张医生,你放心吧,我现在住在杨持家里,他家就是我家,我在他那里住着也放心,病也好得快一点。”
不仅是张姨,就连一旁的石杏都忍不住抬头看着两人。
“你们……”张姨心中对两人关系早有猜测,眼神在他们之间游巡了两秒,顿有所悟,“算了,还是先看看小傅的手吧,我看一下伤口伤势如何。”
杨持这下算是被傅掩雪堵住了话头,刚要否了傅掩雪的发言,却见那伤口好似比放在晦暗的厨房里看到时更深了。
杨持知道,傅掩雪的手柔韧有力,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刀伤。
不管是冻得紫红的指节,还是这道深红的伤口,杨持都没办法做到如嘴硬一般的心硬。
傅掩雪察觉了他的目光,忽然浅浅地笑了笑,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捏了捏杨持的腰:“你是在担心我吗?”
杨持按住了傅掩雪的手,犹豫半天,含糊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继续追,初步定在下月完结。
还有很多剧情要写。
第95章 美色误人
张姨给傅掩雪重新包扎过后,杨持出门找了石杏谈话,但对方的态度同样很坚决:傅掩雪要留在这里,他也没办法强行带走。
出门的时候,天空飘起小雪,傅掩雪站在卫生室门口盛放的山茶花树下,于灼灼烈火一般的山茶花中回眸,笑意清浅,又带着好奇:“杨持,这个树的品种叫什么?大红宝珠吗?”
杨持心头一颤,忽地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只是桃花换成了山茶花,可景依然是这样的美景,人依旧是如此的美人。
他在一瞬间的确领悟了什么叫美色误人。
杨持压抑住心中澎湃的悸动,还好寒风令他获得短暂的清醒。
“……应该是吧,我之前听张姨提到过。就是没想到今年开得这样早。”杨持随意道,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想到一朵花却掉落下来,直接落在了傅掩雪头顶,两人皆是一愣,又见傅掩雪郁闷地将花朵从头上取下来,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山茶花就是这样,凋落也是整朵整朵地掉。”杨持没忍住,解释道,“所以叫又叫‘断头花’。”
傅掩雪把花放在日光下看了两眼,评价道:“不吉利的名字。”
杨持斜睨了他一眼,想笑又压下唇角:“你还挺迷信。”
“单纯觉得不好听。”傅掩雪替杨持拍了拍肩上的细雪,杨持这才慢悠悠转醒,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傅掩雪,也是那个不必在乎他人死活的傅掩雪。一朵花的生死而已,其实对傅掩雪来说并不重要。
“是么……”杨持笑了笑,不再搭话。
傅掩雪快速跟上来,两个人并肩踩在湿滑的山地上。
“但其实,只是名字不好听,但骨气还是有的。”傅掩雪续上了方才的话,他盯着杨持的侧脸,眼神里有深沉的眷恋,“杨持,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们也有相似的地方。”
杨持错愕地看了傅掩雪一眼,但对方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了。
两个人没打伞,雪倒是越来越大,等到进了屋子,宛如两名乘风踏雪而来的旅人。
杨持又检查了傅掩雪受伤的地方,迟疑了一会:“还疼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傅掩雪注视着杨持的面容,问了又自顾自回答,“其实是有点疼的,但是看到你担心我,又不疼了。”
这是实话,杨持知道傅掩雪其实……不太会说那些花言巧语。
杨持松开了手,半调笑着问了一句:“你哥不会找我算账吧?”
傅掩雪愣了下:“不会。”
“金枝玉叶似的小少爷,竟然舍得在我这里吃苦受罪。”杨持挑高了眉,“傅小少爷,手都成这样了,水土不服的话,我一般建议还是离开比较好。”
傅掩雪的长睫失落地颤了颤,好似两片振翅的蝶翼。
“手是有点开裂了。”他用好听的声音说出委屈的话,具备了一定的杀伤力,“杨持,你给我找点护手霜吧。”
杨持抬眸,和傅掩雪的目光恰好相对。
“我这没有护手霜。”杨持努力让自己冷酷些,“你自己下山去买。”
“没有护手霜,别的也行。”傅掩雪不依不饶,“手又开始疼了。”
傅掩雪比杨持小了六岁,眼下总算是展露一丝孩子气,杨持心里猛地起了一阵恶趣味,而这股恶趣味甚至越来越浓重,好似脑子里那只小恶魔总算占领了统治高地。
“那你等着吧。”杨持蔑了傅掩雪一眼,复返时,拿着一个小碗,碗里有块状的白色膏体。
傅掩雪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油腥味,皱皱眉头:“这是什么……”
“猪油。”
杨持用木勺挖了一小块,似笑非笑地看着傅掩雪:“只有这个了,别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