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南从唐小衡手里接过程归,忍着心里那点异常,在程归脑门上飞速碰了碰。不知是不是退烧药的效果,额角似乎出了点汗,把头发微微濡湿,但温度仍是滚烫。
盯着看了一会儿,陆守南左右观察无人,把那撮粘住的头发给他拨弄一下。刚抬起手,就发现程归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于是又迅速挪开。
程归就剩那点儿力气还试图推他,推开之后站直又天旋地转地开始晃。陆守南不爽,伸手把他固定住:“行了,不要白费力气。”
很是折腾一阵,才等到唐小衡挂好号,一起带着程归去了门诊。
医生也先量了体温,发现温度降成了39°,如果不是额温枪不准,那么就是那碗退烧药功不可没。
“他发烧多久了?”医生问陆守南。
“啊?我不知道,我们一直没在一起,今早上才见面。”陆守南看着宁愿倚着墙也不愿意倚着自己的程归,还有周围人的目光,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医生没怎么理他:“你不是家属?”
“不是。”陆守南否认得更快,又补充道,“不过他发烧应该最多一个晚上,是昨天下午六点左右淋雨生病的,不是感冒吗?”
“温度这么高,先抽个血吧。”医生开单子。
“怎么还要抽血?”陆守南以为肯定是普通感冒,“不用先降温吗?医生,他的大脑会不会被高温烧坏,他可是A大研究生,很聪明的。”
医生笑了声:“单纯受寒发烧是有可能的,但也得排除一下其他原因。至于发烧,不差这几分钟。赶紧去吧,抽完去输液。”
于是陆守南又带着人去抽血。
他帽子在程归脑袋上,自己只戴了个口罩,眉目俊朗,身材优越,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看他。
其实他不大喜欢这种人很多的场合,也没来过需要挤在一起排号的医院,尤其之前在家的时候,都是医生上门。
但唐小衡不知道忙些什么,一整早上净在旁边接电话了。
好容易轮到大屏幕上叫了号,和手里的纸对了一下,陆守南把靠在椅子上的程归拽起来,挪到抽血的凳子上。
架子上一管一管的血,经验丰富的护士拿着新针头做准备。
程归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他从小就害怕抽血,在宋雅桐改嫁之前每次都是被抱在怀里捂着眼睛,嘴里再放颗糖。
后来大了没那么矫情了,只要扭头不看针头就没事。
但今天本来就不舒服,头晕目眩的,现在症状更厉害。
他撑着凳子准备起身,冷淡道:“不用抽。”
已经准备就绪的护士愣了一下,不过她在这干了很多年,晕针的晕血的都见过不少,大致能从神情判断出一点儿。于是朝站在程归身后的陆守南招招手:“家属来一下。”
陆守南顺着转头,朝自己身后看看,没发现人。
这护士上了年纪,没到凭半张脸认出陆守南的程度,见他呆愣的样子和病人独自难受就着急:“你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吗?人都晕成这样了就别望呆了,来把眼睛捂一下,我要给他抽血。”
陆守南不解地走过去:“抽血要捂眼睛?”
“他害怕。”护士判断道。
“害怕?”陆守南愣了愣,但看到后面排号的还有那么多,在护士审视的目光下,赶紧硬把程归的手指扒拉出来,按在台面上。
看着那个僵硬又有些发抖的手指,陆守南也猜程归可能是晕血或者是晕针。
额角还粘着黑发,嘴唇也白,可怜兮兮的。
于是勉强抬手在程归眼睛前面虚挡了一下,但程归没什么平衡,很容易地就朝前倒了倒,柔软滚烫的触感从手心传来,还有颤动的睫毛,像小刷子挠动,有点痒。
“程归,你...”
话还没说完,陆守南就看着针快准狠地扎进白皙的手指,冒出圆圆的殷红血点。护士用采血管一下一下地刮着,刮一下程归就抖一下。
护士挺用力,从食指中间朝上推。
陆守南不知道为什么他体检抽血的时候眼都没眨过,现在看着却那么疼。可能程归手指软绵绵的,血出得很吃力,小管子已经刮了很多下。
“差不多够了吗?”看着又狠狠刮了一下,陆守南忍不住开口,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程归的后脑勺上。
护士白了他一眼,举起采血管看看,挥手让他赶紧走。
带到大厅打针的时候又得再来一下,这次程归清醒一点,转头看着别的地方。
唐小衡帮忙举着药瓶让程归坐下,陆守南也姿态随意地坐在他旁边:“这回这么严重。你家是不是在附近,要不要叫家里人来?”
“不用,你也走吧。”程归靠在椅子上。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陆守南觉得待在这也没意思,他整个上午也不太舒服,尤其一看程归就症状加剧,是真想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于是站起身,正想交代唐小衡留下照顾,结果这助理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于是陆守南只能再和程归坐会儿。
旁边有几个人认出了他,举着手机一边拍一边上来要签名。
陆守南起身把镜头带到僻静处,都给他们签了:“早日康复。”
他动作熟稔地拿着笔,垂着眼睛微微低头。那些小姑娘眼神明亮地看他,夸他比屏幕里还帅。
程归靠在椅子上,冷淡的余光能看到陆守南笑容更灿烂,挺有亲和力。
走到哪儿身边都不会缺人,有些人生来就是热闹的。
他收回目光,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之后感到前面有身影掠过,应该是陆守南又坐了回来,见他睡觉就没打扰他。
但那道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停留在他的脸上,很没礼貌。
程归随手把帽子拉起来,扣在原本的那顶鸭舌帽上,再盖住眼睛。
今天的帽子怎么这么大,鸭舌帽也很陌生,他迷迷糊糊。
过了一阵子,不靠谱的唐小衡终于跑回来,急急地和陆守南说:“守南哥,不好了,刚刚林总打电话,今天在医院全程都被人给拍了。”
身为一个助理,让自己的艺人显眼地地出现在敏感的医院地带,他刚被林琳骂得狗血喷头。
“要不要给你配个喇叭。”陆守南示意他放低声音,“拍就拍呗。我不能来医院?”
“可以是可以。但形势比想象中复杂。”唐小衡摸出手机。
唐小衡展示了一下,第一张图就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不知道拍摄者找的到底是什么角度,只见画面里陆守南站着,微微低头,而神秘黑发男子埋在他身前,陆守南的手放在对方后脑勺上,神色关切。
陆守南一愣,像被烫到似的:“这谁拍的?找的什么角度,用心险恶。”
唐小衡翻转手机,恍然大悟:“稍等一下,不是这张。这张没问题啊。”
评论确实也一片和谐。
【陆守南对朋友没话说】
【是的,他一直特讲义气,圈里圈外哥们儿很多】
【我记得我记得,之前综艺有个借钱环节全场三四个找他】
【义气认证】
陆守南:“......”
唐小衡拿回手机继续找,给他看造谣贴。谣言肆意乱飞,只需要个人和背景出现在这里即可,比如什么女友打胎,乱玩得病,活不了多久的。
“真可怕守南哥。我现在算是明白林总的顾虑。”唐小衡自言自语,“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不过那个灿烂の曦阳小妹妹怎么没出现,以前这种帖子总会看到她的身影。虽然每次发言没多大帮助甚至比较幼稚,但毕竟年龄小嘛,有心就很感动了。”
看着椅子上的程归似乎动了一下,陆守南打断:“别说了。没多大事,人又不是活在屏幕里。”
他站起身:“行了,我有点事,你在这里看着吧。待会儿把他送回去,尽量不要肢体接触,”
说着又回头看了程归一眼,他呼吸不畅的症状一直没减轻。
陆守南身影消失在前方,唐小衡有了守南哥那句话便充满安全感。荣幸地接受使命,抬头看到挂的水快没了,立刻叫来护士,给程归拔针。
因为刚刚也看到了一些,于是很大度地说:“程同学,你需要我捂住你的眼睛吗?”
“...不用。”
程归眯了一会儿醒来,挂水见效又快,他已经好多了,除了耳廓还是红的之外,几乎看不出异样。
他看着别的地方,等护士拔完了针才转回来。一手按着,一边小幅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太对,明显大了一圈,也很陌生。
唐小衡善解人意:“这是守南哥的衣服。他脱给你穿的。”
程归立刻拉开拉链要脱,唐小衡制止:“没事。守南哥人很好的,他对朋友都是这样的,不用觉得有负担。而且你还病着,再受寒的话就不好了。”
他语气真诚,更重要的是力气也不小,程归很别扭地穿着这件外套,手都不知道朝哪放。
旁边的唐小衡闲不住嘴,两人重合的关系网里只有一个陆守南,恰好唐小衡又是个陆守南一生推。
程归其实有点不喜欢这个话题,但毕竟旁边人为了自己跑了这么大一趟,感谢还来不及。
他有礼貌地回应。
虽然话并没在他脑海中停留太久,但依然觉得唐小衡口中的人和他看到的很不一样。
一直送到宿舍楼下,程归向唐小衡道了谢,转身上楼。
他坐下来,拿出手机,打算完成一下没完成的任务。
一打开星云APP,连开屏都是陆守南。
程归垂着眼。唐小衡仿佛3D环绕立体声自动播放在脑海里。
完全是两个人。
他认识的陆守南自负自大,没有边界感,喜欢打扰别人的计划,还是个同性恋。
“你恐同恐出躯体症状了?”
一个私人诊疗室里,衣着考究,戴着金丝镜框的人眉头紧锁。
李唯也是陆守南的朋友之一,也是读书读的最久的,本硕读完之后去国外读了博士,都是心理学。回来之后开了家心理治疗机构,业内享有一定名声。
接诊病人众多,但从来没想到过陆守南会造访这里。
“不可能的。”李唯当他开玩笑,“没你想的那么儿戏,只有严重到一定程度的疾病才会影响大脑。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守南,你的心理状态是少有的完全健康,阳光开朗。”
“你这什么心理医生啊。”陆守南鼓了半天勇气才坐到这儿,不满道,“人家病人跟你说了症状,你说不可能的。”
李唯笑笑,他和那些发小一样,小时候抱着迷你陆守南长大的,于是耐心问:“行。那你描述一下你症状。”
“这个人吧,他可能对我有好感。导致我见到他就难受,尤其是接触的时候。”
一想到程归的脸,陆守南松了松衣领。
“你不是遇到挺多这种情况?也没见你每次都困扰。”
陆守南想了想,神秘道:“这次不一样。他有点欲擒故纵。”
“哦?”李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表情,“怎么个欲擒故纵法?”
陆守南开始回忆:“描述出来怕吓着你。”
他想了很久,又开始动自己有点紧的领口:“他吃饭的时候故意滚动唇珠,你知道唇珠吗?就是上唇这里,对对,然后他嘴唇颜色又特别漂亮,这谁招架的住。”
“还有总是坐在阳光下面,他头发特别黑,睫毛也是,每次头发闪闪发亮,眼睛下面一片小阴影,皮肤也照得特别白。”
“还有不知道用什
么洗发露,香味相当特别......”
“停。”李唯挪开观察的目光,沉默一下,“你真有病。”
“我就说吧...”陆守南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妄想症。”李唯板着脸下诊断。
“......”
看着陆守南的神情,他才摘了眼镜,笑眯眯地对好友说:“开玩笑的,还不能确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喜欢他,而他有相当大的概率并没注意到你。”
在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之后他倚上椅背, 搭着把手翘起腿,冷笑一声。
经过李唯判断,这是虚张声势的表现。因为内心深处底气不足而试图用其他方式增加胜算, 算是一种最容易被看出的行为。
“不好意思,我还没说完。”陆守南神态淡定,但是声音的分贝数也要比以往高一些,“他有偷偷在看我的电视剧, 即使是最难看的一部。”
“哦, 还有呢。”
“他收集了我的周边, 挂着我的形象挂件,并且还珍藏了本人大量卡片。”
“继续。”
“...卡片里有一张是已经绝版的腹肌照。”
“还有吗?”
“......”陆守南一时间想不到,但依旧强撑道,“这些够了吧。”
“是吗。”李唯礼貌地笑笑,“这除了证明他有可能是你的粉丝, 还有什么呢?”
“李唯,我觉得你水平挺一般的。”
“你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 守南。”李唯笑容未敛, 侧了一下身,露出身后玻璃柜里的博士学位和各种面见心理学大佬的合影。
“拍了照片又能怎样, 人家和你熟吗?”
“你说的那位和你应该也不太熟吧,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想象空间。”
“......”
“呵呵。”陆守南起身, “我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心理诊所果然都是坑钱的。我不会再来了。”
李唯也站起来,把他送出去,装模作样地递了张名片给他。
“失恋的话还可以找我, 其实我们这儿在那方面经验更丰富,受众也更多。”李唯推广自己的业务。
“远点。”陆守南离开。
李唯看着那个步伐明显快于平常的背影, 频率和节奏都是乱的,他难得有些愉悦地笑了笑,掏出手机。
【“李唯”创建群聊“静待花开”】
【徐高:?这什么鬼,还以为我妈把我拉老太太相亲群里来了】
【赵子明:我们不是有个群吗,怎么又来一个?】
【李唯:不久之后会有人主动在里面说话的。】
【江天睿:是不是忘记把守南拉进来了,我拉了?】
【李唯:不是,故意的/微笑】
【江天睿:搞什么啊神叨叨的,别想分裂我们和守南。你一学心理的整天搞得和法师似的,怀疑你有跳大神的副业】
大家都没再在这个分裂群里说话,转战有陆守南的群聊继续亲亲热热地聊天。
但是陆守南一直都没发言。
他正坐在车里怀疑人生。
李唯这人,除了那些合影,确实有点东西。读大学的时候就总听他发期刊,年纪轻轻出版心理学专著,大量相关的学术研讨会给他发邀请函,还被聘为A大心理健康特邀专家,定期去做讲座。
而且诊所评价分数很高,医德口碑不错,诊断精确不乱开药,更不会泄露病人隐私。
陆守南来之前其实挺信任李唯的。
但此时此刻,说实话,他后悔来这一趟。
医生很不专业,让患者的心情更糟糕,真想送出一星评价。
他正在这里怀疑着,忽然唐小衡急急忙忙地打电话,说才发现医生开的药落在了车上,打算送过来让他回去带给程同学。
“你什么时候能靠谱。”陆守南的心情雪上加霜,他这位助理总是着急忙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一会儿之后,陆守南拎着那袋药出现在程归宿舍门口,稍作犹豫,然后抬手,放下,快要把平整的门盯出一个洞来。
李唯那句话确实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但他还没想明白,也可能他已经想明白了,但是不愿意接受。
还在这里徘徊着,门自己开了。程归——按李唯的话来说,他的这位妄想对象,正带着口罩,背着小书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看到门口的人,脚步顿了顿。
“有事吗。”程归问他。
虽然语气依旧疏离,但经过早上这一遭,应该是发生了点变化,按以前该是冷冰冰的“让开”。
陆守南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怎么,把手里的药递给他:“落唐小衡车上了。”
“谢谢。”程归接过来,“钱转给你。”
“不用。”陆守南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程归顶多退了烧,但状态还没恢复好。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前,换了件稍厚的衣服,又把锁骨遮严实了,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
陆守南移开目光,社交的本能还是让他多问了句:“你去哪儿。”
“图书馆。”
“哦。”
门口一片安静。
程归转头道:“你的外套洗了,在洗衣机里。”
是在医院下车的时候陆守南脱给他的那件。
程归在把它扔进洗衣机的时候分神想了一下,如果陆守南把衣服给他,那岂不是意味着陆守南只穿件t恤跑了一上午。
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做到这样,推理可得这不是个坏人
“行。”陆守南说。
“......”
陆守南也想起来什么:“你外套是不是还在我那,和我去拿一下吧。”
程归抬手看了表,神情略带犹豫,但应该是还来得及,于是跟着陆守南去了。
陆守南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回来。现在这个单人宿舍里,床上还一片凌乱,被子散着,外套被毫无章法地脱在一边,显示出离开时的匆忙。
陆守南把外套拿起来,叠了两叠,递给程归。
欲言又止了一下。
“你上午才发烧还没好全,图书馆非去不可吗?”
“嗯。”
沉默再次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陆守南朝后靠了靠,想换一个稍微随意点的姿势,但手不小心碰到后面的桌子,剧本“啪叽”掉到地上。
他还是比较宝贝这剧本的,立刻捡起来抖了两下,拍打掉灰尘。
而一张轻飘飘的小卡片从书页之间掉落,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被外面的风一路相送,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程归脚下。
背面向上,只能看出形状是方形卡片。
陆守南还挺疑惑,想不出什么东西会被夹在里面。
直到程归替他捡起来,翻了一面,上面色彩明亮,赫然是一张挺不错的人物照片,假如穿上上半身的衣服就更好了。
卡片上,主人公略微侧过身,光线把脸照得朦朦胧胧,但是却用灯光和项链给足身材焦点,客观上说来,是赏心悦目的。
程归不感兴趣,没什么表情地递还给陆守南。
陆守南缓缓低头,没有伸手,目光看着那张照片,逐渐抬起来,放在程归毫无波澜的脸上。
那只拿着卡片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程归抬起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接。
“这个,不是你的吗?”陆守南有些迟疑地开口。这是他上次从程归书包里那一堆捡回来的,这张夹在剧本里。
程归有点奇怪,低头仔细看了看,才想起上次程灿曦说过她的什么卡片少了一张,念叨了好几天。
陆守南看着他疑惑的样子真真切切,知道要么是疑惑,要么就是程归的演技已经超越了他所见过的所有演艺圈大家,可以直接抱着满贯奖杯回家了。
程归根本就没见过这张卡片。虽然出现在他的书包里,但是并不是他的。
“应该是的。我先走了。”程归抬手看了一下表,把卡片装进口袋里。
在某个氛围忧伤的小酒馆里,老磁带放着轻缓悠扬的抒情歌,灯光昏暗。
木质方桌边正围着几个年轻男人,或站或坐,放松地交谈。只除了一位——
“行了。江天睿,你别喝了。”赵子明实在看不下去,从江天睿手里把酒杯拿下来。
“让他喝呗,每次都是这样。反正酒量也不行,马上就倒了。”徐高在旁边说,这家酒馆是他开的,是个并不赚钱的小副业,很偶然的情况才来两个客人。
这样也方便,如果发小们有约,干脆就把门关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今天也不知道江天睿是又被拒绝了还是分手了,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频率最高的聚会喝酒由头。
“确实是。这儿装修挺不错的。”大家话题很快离开又受了情伤的江天睿。
“反正李唯投钱,他出钱我出力。虽然没来过几次,但才是真老板。”徐高回道。
提起不在场的李唯,几人倒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新拉的那个群,把目光转移到一直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陆守南身上。
他们都差不多,无论表面再怎么说,心底对李唯都是深信不疑的。
“守南,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以前晚上喝酒不是从来不来的吗。”
本来只是在群里喊了一句,没想到陆守南也来了。
陆守南今天状态也不对,外套和里面内搭都不是一个款式,像是随手扯一件穿上的,这种情况在他身上挺少见。
“没事。”陆守南云淡风轻。
那边江天睿几杯酒下肚,情绪已经到了,开始例行环节:“我真是服了。这些冷漠无情的歹人,如果最开始没有意思的话就不要开始!”
音乐不知怎地也切到了一首伤感歌曲,分手后必听的top10,笼罩了整个酒馆。
“既然没想和我继续,为什么做出那么多举动让我误会。最后自己在那想来想去浪费精力的只有我,就像一个小丑。”江天睿又给自己满上。
“结果人家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一点影响都没产生,最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怎么了’。以为这样不理不睬很酷吗?”
“这什么破歌啊,干脆关了,让我给大家唱一首,反正我一直都在唱独角戏,就是个笑话。”
“......”
陆守南靠在角落的墙上,抱着臂,双腿交叠,有些心不在焉,耳边响着江天睿的抱怨声,和音乐交杂,仿佛慢慢虚化成了背景乐。
徐高安慰了江天睿几句,又去吧台给大家重新端了一托盘酒上来,有需要的自取。
身后伸出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拿了一杯。
“守南?”徐高愣了一下,“你最近不是说要早起不喝酒吗?”
自从之前在餐厅灌过他一次之后,陆守南就说第二天误了事,这个月晚上暂时不会碰酒了。
陆守南一言不发,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给喝了。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摸出来看一看,安静两秒,锁了屏。
然后又拿起杯新的,也给喝了。
在徐高的吃惊下,其他人很快注意到这边,纷纷围拢过来。
“这是怎么了?”大家一边不让他继续喝,一边互相交换眼神。
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了茫然,这时候就忽然再次心照不宣地响起李唯新建的群聊,知道只有李唯知道。
群聊“静待花开”重新启用,都在@李唯。而李唯也没有回复。
八卦之火一旦燃起就熄灭不了了,这不比江天睿有意思多了。但陆守南口风太紧,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