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前辈?”
五条悟收回目光,道:“什么?”
悠仁又重复一遍问题。
五条悟没立刻回答,他想着那张海报下面的上映时间,问道:“虎杖,现在是几几年?”
“啊?”悠仁茫然道:“2015年啊,前辈,你……没事吧。”
五条悟看向悠仁的目光骤然凌厉,悠仁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想缓和一下气氛,玩笑道:“有什么问题吗?前辈,不要告诉我你穿越了哦。”
“……”五条悟无话可说了。
2015年,对他而言,那不就是十年之后了吗。
连时间线都变动了,他陷入的麻烦远比预想棘手。
“你问我在哪一站下车,”五条悟嗤笑,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懒洋洋靠入椅座,一副准备摆烂的样子,道:“我只能和你一起下车了。”
陌生的时间线,诡异的“活人”们,五条悟目前仅能抓住的线索,只有虎杖悠仁。
身旁的少年会被窗外风景吸引,会注意女神的新电影宣传,简直就像土生土长在“宫泽县”。
可是他又无比鲜活,街上纸片般来来往往的行人,僵着脖子开车的司机,售票室面无血色的工作人员,虎杖悠仁混在其中尤其突兀。
“咔哒”
汽车停靠站点,后车门拉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下车,虎杖悠仁走了几步回过头,五条悟双手插兜慢悠悠跟在他后面。
悠仁想了想,道:“五条前辈,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五条悟道:“没有。”
班车开了三个多小时,他们上车时日头正烈,现在日已西斜,天空昏昏欲睡,薄暮之后隐现点点星光。
相对而立的两人将来往人流一分为二,来来往往者皆绕过两人,于是在他们眼中,彼此都像是不为世界所容的异常。
悠仁向五条悟伸出手,道:“如果你没有要去的地方,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胆子挺大嘛,小朋友。”五条悟道:“不仅敢捡来路不明的猫,连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捡回去?”
悠仁挠了挠脸颊,道:“你帮了我的猫,又被这小家伙恩将仇报,我总得替猫赎罪。而且……”
少年停了停,他接下来说的话常人无法理解,说出来五条悟也不一定会信。但是,他隐约直觉,对这个荒诞的世界来说,五条悟是不同的。
悠仁收敛笑容,认真道:“这里晚上很不安全,五条前辈,你必须在入夜前找到藏身之地。”
伸向五条悟的掌心摊开,耐心地等待回应。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保护你。”
他们在日落前赶回了虎杖家。
一进门小奶猫先被放在了玄关, 后肢夹着固定板无法行动,小猫不满地咪咪叫。即使这样,五条悟想去捞它时, 又收获了一记猫猫拳。
虎杖悠仁暂时无法顾及小猫,他先反锁了房门, 又跑去各个房间检查窗户。长木棍顶在门后, 窗框也钉上厚厚的木板。
玄关的鞋柜旁立着一把长柄斧头, 斧刃边缘残留未洗净的暗红。结合虎杖悠仁之前的言行, 五条悟现在所处的“宫泽县”,仿佛藏着什么可怕的夜行生物。
“虎杖,你一个人住吗?”
另一个房间传来虎杖悠仁的回答。
“嗯, 现在是一个人。五条前辈,你随意就好。我加固一下卧室的窗板, 等会儿就来做饭。”
玄关鞋柜大门敞开, 粗略一看里面有四种尺码的鞋子,老年款健步鞋, 一大一小两种男鞋,还有不少女士鞋。鞋柜上方的台面摆着一张合影,粉发男人和黑发女人站在幼年版虎杖悠仁身后,旁边坐着的白发老人精神烁烁。
虎杖悠仁收拾好客房, 见五条悟倾身盯着他的家庭合影,道:“那是我的父母和爷爷。”
家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虎杖悠仁没说,五条悟自然不会去问。若是别人五条悟大概不会在乎所谓的感受,可是虎杖悠仁毕竟好意领他回家, 恩将仇报这种事情五条悟可没兴趣。
不过, 这张照片里的女人过于突兀, 五条悟想了想,委婉道:“伯母额头是缝合留下的疤痕吗?看起来好严重。”
相片里所有人都在笑,唯独由内而外散发喜悦的粉发小孩就显得十分可笑。
额头留疤的黑发女人只有唇角勾起,她旁边的粉发男人笑容莫名沉重,仔细看那名老人,虽然在笑眼底却是不耐和隐忍。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道疤在我出生前就有。五条前辈,你晚饭想吃什么?寿喜烧可以吗。”
虎杖悠仁话题转的生硬,五条悟犹豫一瞬,顺势接过话头,道:“什么都可以,我来帮忙吧。”
“前辈,你手上还有伤,不用了。”悠仁将猫抱进猫窝,又倒了些猫粮,道:“浴室的镜子后面有药箱,里面有碘伏和应急喷雾,前辈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置物架只放了一人的毛巾,牙刷也是一人份。毛巾还是湿的,卷纸筒里卫生纸只剩下三分之一粗。五条悟感到略微不适,处处都是长时间留下的生活痕迹,连梦境都无法还原得如此细微,如果“宫泽县”是假的,那他所闻所见分明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倘若一个梦能达到百分之百的还原度,一个人活在梦里与睁开眼睛又有什么区别呢?
五条悟关掉冲洗伤口的自来水,抬起头时微微一愣。
区别还是有的。
镜中的人与五条悟一起抬起手,食指、虎口处三道血口一模一样,抬起的手也一样。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发现与现实世界明显的异常。
现实世界里镜像与物像是反过来的,现在这种镜像翻转消失了,镜中五条悟的虚假感也随之消失,因为证明镜像为虚像的规则在这里抹消了。
五条悟拧开热水,晚间温度低,热气涌向镜面落下一层雾气。五条悟伸手抹开右边的水雾,镜子左边中心对撑相同的距离,镜面跟着恢复清晰。
镜面内外的五条悟同时放下右手,两块抹开的清晰区域分立左右。
五条悟摸了摸左边的区域,摸到肉眼看不见的水雾。转向右边,触感与眼见一致,抹干净了水雾,镜面相比左边更干燥。
五条悟玩得不亦乐乎,他向左转头,镜中人也向左,他自从左往右移动,镜像也从左往右,两者同时远离中心线。
厨房传来煮菜的声音,汤汁在锅里咕噜噜冒泡。五条悟想象着虎杖悠仁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忽然生出点恶趣味,想喊他进来照照镜子。
……不过,还不是时候。
“五条前辈,可以吃饭了!”
少年一边哼着歌一边布菜,五条悟接过虎杖悠仁递来的筷子,道:“你好像心情不错?”
悠仁道:“是啊,一个人待久了偶尔也会有点寂寞。我其实很幼稚的,喜欢跟大家待在一起。”
香菇煮得软烂,吸饱了汤汁鲜得不行。厨艺这么好,如果是假的也太可惜了。五条悟问道:“虎杖一个人住的话,有什么亲戚朋友吗?你还没成年,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亲戚不在宫泽县。”虎杖悠仁道:“朋友的话,学校里很多,隔壁的宫野最近也常来串门。不用担心啦,日常生活没什么不如意的。”
五条悟似乎在哪里听过宫野这个姓氏,他反应相当迅速,道:“最近?以前不熟吗。”
“唔,是性格问题吧。宫野家原本只有哥哥,宫野哥哥比较内向,后来他弟弟搬了过来,因为跟我差不多年龄,又入读同一所高中,一来二去交往就多了。”
五条悟道:“什么时候搬来的?”
悠仁回忆道:“也就一个月前吧。”
即使入读同一所高中又住在隔壁,也没必要突然亲近邻居。五条悟道:“所以,是宫野家那个新搬来的弟弟经常过来走动?”
“啊,其实很好理解。这地方晚上不安全,邻居之间最好能彼此照应。”虎杖悠仁见五条悟沉思不语,道:“五条前辈还有想问的吗?我可以知无不言。”
五条悟微愣:“你知道我在套你话?”
虎杖悠仁无语:“你套话的水平也不怎么高超吧,语气跟警察问口供差不多了。”
从来不屑于遮掩的五条悟:“……你这么直白我很没面子的。”
虎杖悠仁笑了笑,看不出来任何不悦。
打开了天窗说亮话,五条悟索性也不装了,好奇道:“你不生气吗?我一开始跟着你就是别有目的。”
“正常人突然来到这里,都会保持警惕吧。五条前辈既然不属于这里,想找方法离开也合情合理。”
“那你呢?你属于这里吗。”五条悟道:“你有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东西的不同吗。”
虎杖悠仁远比五条悟想象中清醒。
“五条前辈,照过镜子了吧。”
五条悟反应过来:“你是故意引我去照镜子。”
也对,五条悟只是被猫挠了一爪子又不是被咬下来一块肉,明明在车上已经做过应急处理,没有必要再特意处理一遍。
虎杖悠仁道:“你跟宫野家的弟弟一样,应该是没有镜像翻转的,对吧。”
五条悟心底涌上点说不清的失望,也许是虎杖悠仁表现得太正常了,他私心里抱有点希望,现在看虎杖悠仁话里的意思,他本人是有镜像翻转的。
经这一提醒,五条悟突然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宫野这个姓氏。
宫野诚,宫泽县的失踪人士之一。五条悟从高层那里接下调查宫泽县异常的任务,同时交接到他手里的还有十几名警方备案的失踪人士信息。
宫野诚,原宫泽县人士,后来全家搬去了东京。回宫泽县看望亲友后失踪,警方搜寻无果。
五条悟想起来了,宫野诚的资料里有提到,他有一个去世了的哥哥。
这又牵扯到另一桩悲惨的案子。宫野诚小时候和哥哥感情很好,大人们工作繁忙经常不在家,他几乎是哥哥照顾长大的。宫野诚性格懦弱,在学校里受了欺负都是哥哥给他出头,也许是为了保护弟弟,宫野哥哥总是表现得非常强势。
强盗入室抢劫时,宫野哥哥为了保护弟弟与歹徒搏斗,警察赶到时弟弟得救,哥哥却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宫野诚从那之后性格大变,他好像一直无法走出阴影。为了宫野诚能放下过去,宫野家才远离了旧居搬去东京居住。
而宫野诚返回旧居,恰好也是一个月前。
以宫野诚为突破点,五条悟发现警方统计的失踪人口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
他们都经历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并且大部分都表现出创伤后遗症,无法走出过去。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五条悟本人就是。他自认没有失去过重要之人,却还是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这地方。原以为需要追踪调查,这地方却像已经贴在了现实中的宫泽县背面,五条悟踏出列车的那一刻,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膜,眼前所知所感处处透出异常。
如果是咒灵的领域,范围不可能这么大。支撑起整个宫泽县范围大小的领域,还持续这么久,消耗的咒力不计其数,咒灵不可能做得到。即使通过特殊方法做到了,五条悟的六眼也能通过追寻咒力痕迹找到咒灵。
可是没有。
这里自成体系,没有任何咒力供给,就像是突然出现的里世界。
虽然没有咒力痕迹,却有一股令人不爽的污秽邪气,空气都透着腐烂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与你不同?”五条悟道:“因为宫野诚吗。”
“嗯,宫野诚来我家做客时,我偶然发现我们两个的镜像不同。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宫野弟弟的名字,所以,你是来找他的吧。”
五条悟道:“不完全是。”我是来毁了你们的。
虎杖悠仁道:“那先吃饭吧,等过了今晚,我介绍你们认识。”
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如果这是一场箱庭游戏,虎杖悠仁绝对是玩家最喜欢的引导NPC。
五条悟躺在柔软的床铺,把晚饭间两人的对话回顾了一遍,暗道一声“狡猾的臭小子”。
虎杖悠仁回避了所有关于他本人的问题。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真是假?他的眉心没有黑线,言行也与外面的人没有两样。五条悟甚至以为他是未被警方记录在册的失踪人士之一,结果他本人亲手打破了五条悟的猜想。
他有镜像。
晚间洗漱时,虎杖悠仁好脾气地任由五条悟押在镜子前面摆弄了半天。两个人一起站在镜子面前,显而易见的差异逼得五条悟不得不承认,不管虎杖悠仁是真是假,至少与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五条悟闭着眼睛想问题,他没有放任自己陷入睡眠,当异响传来时,他第一时间坐起了身子。
“咚咚”
客房离玄关近,五条悟听得清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声音猛地拉近,不光是大门,窗户也被敲响!
五条悟冲过去拉开窗帘,透过木板间隙看见窗外有东西在动。
隔着厚厚的木板,疯狂击打着五条悟面前的窗户。
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五条悟回头。
客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持斧头的人背光而立挡在门口,与窗户外猛烈的敲击声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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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关了灯, 四下漆黑一片,木板将月光封闭在外。
拎着斧头的人一步步向五条悟接近,两只血红的眼睛在那人身后晃动。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那人离得近了,轮廓挣脱黑暗蒙下的纱。一只手探过来, 捂住了五条悟的嘴巴。
浅金色眼眸瞥了眼五条悟身后不断震动的木板, 食指竖于唇前, 似乎以为五条悟在黑暗里看不清手势, 又倾身在他耳畔道:“嘘,别说话。”
轻轻的一捧气,云朵一般拂过耳廓。
五条悟不习惯地转过脸, 借着抓头发挠了挠耳朵。他的疑问憋在肚子里,索性将主动权交给熟知外界情况的虎杖悠仁。
悠仁将所有房间的门反锁, 一手紧握斧头, 另一手拉着五条悟手腕,两个人并肩守在玄关。关闭房间门后, 只需要守住大门,而一旦窗户失守,再待在封闭的房间反而危险,在外面的东西突破房门前,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从客厅窗户逃出去。
安排得还算周到,如果不是手腕感受到悠仁掌心的濡湿, 五条悟都要信了这家伙真的一点也不怕。
堂堂咒术师扮猪吃老虎就算了,还要一个普通人保护是不是太过分了。五条悟想着,暂时没打算暴露实力, 于是反握住虎杖悠仁的手, 两人五指交叠, 似乎都在无声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勇气。
外面的敲击一声响过一声,未知的危险隔着并不坚固的墙壁将他们包围。五条悟估摸着那些东西还要闹腾一段时间,为了打发漫漫长夜,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一人一猫好像已经习惯了,被悠仁唤作“喵喵”的黑猫乖巧地待在主人兜帽里,舔毛舔得不亦乐乎。
这猫怎么比我还淡定???
两人一猫只有虎杖悠仁看起来靠谱。
悠仁脸色沉肃,灿金色眼眸敛了笑意,全神贯注凝听四面的响动。五条悟突然反应过来,悠仁时挡在他和大门之间,靠近大门的左手拿斧头,右手紧牵他。
如果有危险,他右手一推就能把五条悟推向相对安全的客厅,同时第一时间断后。
他是真的想保护我。
作为最强咒术师,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不过,五条悟并不不讨厌。
在五条悟打了第九个哈欠时,外面终于消停了。他困得不行,甚至冒出过“不如打昏悠仁,然后出去把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杀了”的想法,至于最后为什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夜,他本人也说不清楚。
虎杖悠仁在五条悟开口前又捂住了他的嘴巴,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从猫眼观察外面的情况。
“呼,今晚怎么回事,比之前都猛烈。不知道宫野家那边情况怎么样。”确认暂时安全了,虎杖悠仁看向憋了一肚子话的五条悟,道:“光和声音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不过你放心,只要没有持续性声响,它们徘徊一会儿慢慢就离开了。”
他说完,等着五条悟发问。
五条悟道:“你每晚都像今夜度过?”
虎杖悠仁没想到他先问这个,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随口道:“嗯,一般后半夜相对安全,说起来今晚结束得比较早,现在还不到后半夜。不过之前都只有一两只,今晚外面少说也有五六只了。”
度过危险之后,少年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模样。
“难不成这还是按人头分配的?有机会问问宫野,他们家也是两个人。”
过去无数个日夜被他轻描淡写的两句揭去,两个人交情还不深,五条悟没有追问下去的立场,何况他是个外来人,终是会离开这里,沉溺于任务相关的人事,未免过于愚蠢。
从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五条悟还没弄懂人情世故,就已经学会了斩杀咒灵。
“你有见过外面的东西吗?”
虎杖悠仁道:“见过,但是看不清。它们就像是从没有曝光好的相片里爬出来的,看得出来人类的形态,五官面貌都很模糊。”
五条悟见悠仁若有所思,问道:“你对他们的来历,有什么头绪?”
“唔,头绪倒是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部恐怖电影。”悠仁回忆道:“恐怖相机摄取了人的灵魂,脱离了□□之后,灵魂变成模糊的形态,它们爬出相片寻找自己的□□,一旦被它们抓到,□□就会被夺走,它们披上其他人的皮,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结局是,那个镇子上的人,到最后已经分不出谁是人谁是怪物。于是人与怪物以扭曲的形态,和谐的共存了。”
五条悟:“……什么烂片啊。”
“我倒是觉得编剧挺有想法。”悠仁歪了歪脑袋,凑近五条悟,笑容憋着点儿蔫坏:“也许我也是套着人皮的怪物呢?只是我比较擅长伪装,所以能骗过你的眼睛。”
五条悟看着虎杖悠仁。
他摘下了墨镜,双臂环抱依着墙壁,一双苍蓝色眼睛死死盯着虎杖悠仁。
像天空一样广袤包容的蓝,原来也会有这种令人肩膀下沉的压迫感。
虎杖悠仁讪笑道:“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你骗不过我的眼睛。”五条悟认真地反驳他,食指点了点眼角,那双玄妙而又美丽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天生具有审判的能力。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外面的东西完全不同。”
“你与我没有任何区别。我有把握作出这种判断,不是因为相信你,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眼见为实这个词,在别人那里不一定,在五条悟这里却有十足的分量。
“如果你还是怀疑自己,”五条悟耸了耸肩膀,笑道:“那不如选择相信我呗。”
诶,看虎杖悠仁正是爱胡思乱想的年龄,五条悟一把勾过少年的脖子,按着脑袋揉乱了一头粉色软毛,气得兜帽里的猫咪“喵喵”直叫。
“睡觉睡觉,再不合眼天就要亮了。”五条悟夹着悠仁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道:“那些东西不会再来了吧。”
“嗯,应该不会。”悠仁想了想,自觉道:“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给你守夜。”
说好听点是守夜,其实是给五条悟监视他的机会。
经验丰富自诩冷酷无情的咒术师突然就小小地心软了一下,这点心软让他生出不该有的犹豫,以至于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仗着优秀的夜视能力,五条悟悄悄打量抱着武器坐在床边的少年。
还在念书的年龄,过早的成熟,过度的善解人意,还有过于勾人心软的笑脸,五条悟心烦意乱间,生出点微妙的不确定性,不会真看走了眼吧,这其实是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妖孽。
在五条悟翻了第七次身时,悠仁出声道:“五条前辈,睡不着吗。”
是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却不能说。五条悟心烦着,不想理虎杖悠仁,又翻了个身背对少年。床头边缘陷下去一点,悠仁移过来靠在五条悟身边,探出一只手轻拍五条悟的脊背。
清透干净的少年音低声哼唱摇篮曲。
五条悟脊背僵硬了一瞬,又在这低悠哼唱中慢慢放松。
“睡吧,你终有一天会迎接真正的太阳。”悠仁道:“在那之前,好好休息吧。”
眼前的黑暗转为朦胧,悠远的模糊人声一点点拉近,随着意识的复苏,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昨晚你这边响动好大,吓死我了,担心得整夜没合眼。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哈哈,虚惊一场。我也在担心你们的情况,万幸,我们又赚了一天。”
“唉,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不要和你哥哥搬出宫泽县?你可以带他回东京。”
“等将来吧,我会带他回去的……一定。”
五条悟猛地起身,外面天已大亮。
他竟然!
真的睡着了!
五条悟捂脸,暗道幸好硝子和夏油杰不在,出任务结果在别人家里呼呼大睡这种事情,是会被损友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的。
披衣下床,五条悟推开虚掩的客房门。
悠仁站在门口与人说话,那人听见屋里的响动从悠仁面前探出头,惊道:“悠仁,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他是谁!?”
语气里的质问与戒备来不及遮掩,听得五条悟微微挑眉。
五条悟还没开口,悠仁回道:“住市区那边的表兄。我不是带喵喵去看医生吗,约不到出租车,联系了表兄接应,他昨天送我和猫回来,我怕夜路不安全,留他暂住一宿。”
好家伙,编得脸不红心不跳,五条悟本人都要信了,配合入戏道:“悠仁,这位是?”
“我的邻居,宫野诚,和哥哥宫野奇住在一起。”
五条悟热情地伸出手,将远方表兄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哎呀,幸会幸会,我们家悠仁多亏你们照顾。我们这孩子打小就早熟,怕给别人添麻烦,可他总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你们年龄相近,你也有个哥哥,能体会兄弟之间的感情,请你得空帮我劝劝悠仁,早点跟我搬去市区住。兄弟要在一起,才能常有照应。”
虎杖悠仁听得偏过头去,他只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五条悟这顺杆子一记窝心脚直接踹进了宫野诚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