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快穿局一名优秀的反派扮演者之前,慕俞从未想过恋爱,当然也从来没有接吻过。
现在,他终于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了。
许暮宁的唇瓣并不柔软,被她压着亲,就像是被一条蛇攥住舌尖,被强迫着共舞,或是被扯着坠入深渊,阴冷而黑暗的深渊。
慕俞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猛地将身上的人给推开了。
因为惊讶,分开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合上微张的唇瓣,唇瓣被透明的涎液染得透亮,显出非一般的涩感,他连手指都有些抖,指着许暮宁半天说不出话来。
与他这个“纨绔子弟”相反的是,许暮宁被他推开了之后,脸上的神色却很冷,瞳孔缩成偏细的一点,紧紧盯着慕俞,犹如紧盯猎物的毒蛇。
她伸出舌头,舔去唇边在亲吻时留下的涎液,嘲道:“那天在酒吧里,慕少爷不就想对我做这种事吗?现在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一看到她的舌头,慕俞就想起它停留自己嘴里时的触感,他的大脑都要烧焦了,勉强调用剩下的理智挽回了自己的形象,“亲、亲嘴这种事,当然得本少爷自己亲自来,你、你怎么能擅自做?!”
“是吗?”许暮宁竟是道,“那这次就由慕少爷来亲我?”
慕俞:“……”
“亲、亲个屁,今天小爷打了一架,没兴致干这种事,”慕俞几乎是在胡言乱语,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从许暮宁怀里挣扎出来,“什么女不女朋友的,本少爷后悔了!”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许暮宁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
慕俞还没能挣扎出来,就又被拖回去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了,在心里向系统诉苦:“系统,她怎么这么生猛?这不对呀?这和她之前的人设不搭边啊!”
系统却很镇静,用一种出尘的淡定语气道:“所以说你是新人,你还不承认,人都是有两面性的,懂不懂,你就当今天是为了事业牺牲自己,眼一闭就过去了。”
听到系统说这种话,慕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怒道:“被女主压的不是你,你当然能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系统:“嘻嘻。”
怎么办,看愣头青宿主吃瘪,怎么就这么让统快乐呢?
慕俞知道系统是指望不上了,这个废物系统跟他到这个世界,除了吃瓜怼他简直没一点用处,这时许暮宁又冷冷道:“慕少爷不想亲我,那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说罢,她低下头,黑发垂下,似乎就要亲过来。
慕俞感觉自己简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女主怎么就还委屈上了?要亲人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正在他求救无门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许暮宁的动作因着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而停顿了片刻,慕俞立刻抓住了她怔愣的这片刻,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挣开了许暮宁的手,去拿自己的手机,道:“应该是我大哥,他肯定想我了!”
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果然是硕大的两个字“大哥”,此时慕俞一见到这两个字,就犹如见到了救星,忙马不停蹄地接了电话,许暮宁没了继续钳制他的理由,只能黑着脸起身到了一边。
慕俞终于能起身了,兴高采烈地向电话那头的傅远擎汇报,“哥我知道了,很晚了是吧?我这就回去!”
傅远擎似乎没想到他会那么主动说要回来,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很轻柔了,“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嗯嗯,我立刻就到!”慕俞一边应和着,一边自觉是悄无声息地朝屋外挪去,却因为害怕被许暮宁制止,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东西,还把架子上的相片给撞到了地上,慕俞顺势看了一眼,见那相片朝上,似乎没有摔碎。
然而正是这一眼,却令慕俞视线停滞了一瞬。
只见那相片之上印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大的留着长发,似乎是母亲,面上竟是一双极为熟悉的桃花眼。
慕俞的视线仅在相片上停住了一瞬,便听到手机那头的傅远擎问道:“对了,小俞今天是把保镖给甩开了吗?”
听到这一句问话,慕俞终于不能再继续看那张相片了,而是转过来犹豫着该怎么应付傅远擎。
然而傅远擎却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夸慕俞说他能甩掉训练有素的保镖,说明他头脑很聪明,接着又淡声道:“保镖是为了保护你安全而存在的,小俞之后最好还是不要再将他甩开了。”
慕俞只顾着嗯嗯啊啊地回应,转瞬间已经到了门口,挂掉手机后,转头看到跟到了玄关的许暮宁,便如同所有用完就丢的渣男,道:“我哥催我回家,今天就先这样吧。”
说着,他怕许暮宁又要使出她那变化莫测的怪力来拉扯自己,忙迅速将门关上。
直到许暮宁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被门挡上,慕俞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彪哥,之前在大排档,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们打那小子?还打我们?”
花臂大汉一听小弟的问话,顿时一个怒起,呼了问话的小弟后脑勺一巴掌,“还好意思问!我差点被你们这群愣头青害死!”
捂着脑袋的小弟眼泪汪汪,但显然还是不懂彪哥的意思。
同行的几个大汉鼻青脸肿的,都幽怨地看着他们彪哥,彪哥看了他们就来气,道:“别他妈在这里哭哭啼啼地矗在这儿,多养一养你们看人的本事,别在外头惹上大事被人找上门了还不知道!”
说着,彪哥忽地一个踉跄,原来是走在彪哥前头的大汉忽地停住了脚步,彪哥张嘴就又要骂,却听大汉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彪、彪哥……我们、好像真的被找上门了……”
彪哥一听,定睛往前一看,却见前方原本空无一人的路面上,竟是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群手上拎着棍子,眼神不善盯着他们的小混混。
“妈的,哪个孙子敢堵我的路?”彪哥见只是几个小青年,并不为所惧,拉起袖子阴着脸就要上前。
可他没走几步,更多面色不善的青年却紧接着冒了出来,几乎将整条路挡住,来意汹汹。
彪哥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发现,他们身后竟也被堵上了去路。
混乱的打斗声、肢体碰撞声响彻寂静的路面,打斗后不久,彪哥和他那几个小弟已经被按倒在了地上,无力反抗。
哒、哒、哒。
透过被血模糊的视野,彪哥看到前方的人群忽地分开了一条道,入目的,是一双落地沉重的皮靴。
彪哥几乎看不见皮靴的主人,那人停在了他面前,似乎是正在端详他们的模样,彪哥知道这大概就是这群混混的头子了,连忙求饶道:“这位大哥,我不知道我们几个小人物啥时候得罪过您,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他几乎是剖心剖腹,只希望对方能放过他们,可那人却沉默了许久,忽地反问道:“没有吗?”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彪哥愣了一下。
下一刻,一股剧烈的痛感从头皮传来,一道大力扯着彪哥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头。
月光泄出乌云,将他面前青年的模样格外明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底,彪哥颤着嘴,“是……是你。”
那青年垂眼看着他,漆黑眼眸中满是冷意,“真丑。”
头皮上的拉力忽地消失,彪哥骤然倒回地上。
剧痛之中,他听到风声传来那青年的一声轻声呢喃。
他用尽全力去听,然而,听到的,却是没头没尾、喃喃自语般的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听哥哥的话?”
系统看慕俞已经在镜子前站了许久,“要不你干脆抱着镜子出门,怎么样?”
慕俞没听出它是在阴阳怪气,居然还真的考虑了起来,“我扛着镜子出去,不会被人当傻子吧?”
“……”系统无语,“你可是冷酷总裁唯一的弟弟,谁敢把你当傻子?”
慕俞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少拿总裁弟弟的名头为所欲为,系统以为它这么说,在慕俞耳边过一下就没了,没想到慕俞听了它这话,竟是露出了忧愁的神情。
槽,慕俞会忧愁?
系统此时就像是身经百战以至于晚年开始自暴自弃苟活摸鱼的老前辈,看着激情四射的新人突然变得忧郁起来,虽然它本来就有坏心思想把小新人变得跟自己一样,但看着慕俞在一夜之间突然变成这样,还是感到满头雾水,“你咋了?”
“唉,”慕俞先是叹了声气,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长相,“系统,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啥事呢这是?系统快被慕俞的大喘气噎死了。
只见慕俞又盯着镜子,接连叹了两声,才又接着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长得像我一样好看呢?”
系统:“……”
系统:“…………”
系统差点一句脏话就飞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
它阴沉沉地说道:“是没人呢,正常人要有你这个长相,估计饭都不用吃了,觉也不用睡了,光盯着镜子就又饱又精神了。”
慕俞这下听出系统是在讽刺自己了,但他现在没心思和系统斗嘴,只摇摇头,用那种悲天悯人的口吻道:“唉,系统,你总是不把人往好处想,我说这话,不是在夸自己好看。”
系统不太明白:“那还能是什么呢?”
慕俞盯着镜子中,自己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幽幽道:“我怀疑,我不是我妈生的。”
系统:“……”
得了,听半天,就听了个废话。
慕俞下楼,见到傅远擎刚在给他热早餐,竟是一改平日鹌鹑般缩头缩脑的模样,径直上前,抱住了傅远擎,以超乎平时的热情声线道:“哥,早!”
傅远擎被他这结实的一抱惊喜了一下,转过头来时,向来凌厉严肃的眼中都溢满了暖意,“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慕俞仰头看着他,越看心越凉。
之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虽然都说他和傅远擎是亲兄弟,可他和傅远擎长得实在不像,傅远擎不仅个子高,骨架还大,五官折叠度还高,他自己虽然堪堪也有个一米八,骨架却不能算大,五官也偏柔和,可宿主到了小世界中,用的实际上是自己身体的数据,只是为了贴合人设会做一点变动,于是尽管两人长得不像,慕俞也从来没想过他和傅远擎很可能不是亲兄弟。
而这,就是慕俞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那么久的原因。
那天夜里离开许暮宁出租屋时,慕俞不小心撞倒了个相片,相片上头的女人有着一双令慕俞很是眼熟的桃花眼,那时慕俞还不把这一件事当回事,可后来连续几天,晚上睡觉他都会梦见那一双眼,以至于他连自己丢了初吻这件事都没心思去想了。
直至今天早上起床,他忽然一个激灵,知道了那双眼为什么会让他感觉熟悉了。
那双眼,正和他自己的眼型,是一模一样。
一般而言,小世界中只要是和主角有关的内容,都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更何况,慕俞原来的眼型也并不是桃花眼,而是到了这个世界后,为了更贴合人设而变化的。
如此一联系,慕俞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是傅家的孩子。
他的亲妈,很大可能,就是许暮宁家里相片上的那个女人,而至于许暮宁,也许是他亲妈丢了娃之后收养的孩子。
这下,慕俞终于知道,快穿局给他这么个身份的良苦用心了,纨绔少爷爱上贫穷少女后,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少爷,自己的便宜哥哥还要和自己抢老婆,于是怒而黑化……
但是……慕俞想到之前自己只是被傅远擎发现了去酒吧蹦迪,就被搓掉了一层皮,内心都要枯萎了……
虽然目前掌管他富少生活的傅远擎还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世,但以后要是知道了……慕俞想到傅远擎生气的样子,小心脏抖了三抖。
于是现实中,他赖在傅远擎背后,声音都甜了几分,“这不是想到大哥今天休息,能陪我一天,高兴的嘛。”
傅远擎闻言,连唇角都上扬了一些。
“跟谁学的?嘴这么甜。”他说着,正好也做好了两人的早餐,是裹得鼓鼓囊囊的两个三明治,其中一份三明治里塞的肉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没让慕俞从自己身上下来,而是直接拖着身后树袋熊一样搂着自己的弟弟,转身走到了餐桌前,放下手里的盘子,肉多到溢出来的那一盘放在慕俞的位置上,剩下的那一盘留给自己,他对着身后的弟弟笑道:“下去吧,小树袋熊。”
慕俞听着他这过于亲昵的称呼,被腻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要是傅远擎知道,现在他宠得不行的弟弟,实际上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估计会弄死他吧?
开始吃早餐后许久,傅远擎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傅远擎抬眼看了眼慕俞,见他乖巧地坐在餐桌前,有多乖巧呢,他居然连三明治里的菜叶都没试图挑出来丢掉。
乖得有些过于不正常了。
慕俞并不知道傅远擎的心里想法,他正埋头努力吃着傅远擎亲手为“亲弟弟”做的三明治。
经过他那一系列复杂的心里想法,系统终于是知道他这天早上盯着镜子是在看什么了。
不过,它对慕俞内心的担心却并不以为意,只道:“反正你都是反派了,要做的坏事多了去了,多这么个假龙假凤的身份又有什么问题?”
慕俞幽幽道:“哼,我要是傅远擎亲弟弟,再怎么搞,他也不至于把我打死,要是被他发现了我不是他亲生弟弟……”
系统无所谓道:“早死早超生呗。”
慕俞:“……”
“感情早死的不是你呗,”慕俞阴沉沉着用力咬着嘴里的三明治,“我要是死得早了,反派评分肯定就不能高,首战要是评分差了,科长的位置肯定就离我离得更远了……”
系统实在是不明白,慕俞一个新人,怎么就对那科长的位置这么念念不忘?天天想着篡位,科长就没想着削他一顿吗?
只不过,它并没能寻着机会问,慕俞还跟咬科长肉似的咬三明治,一旁就忽地伸来一手,把他嘴角的面包渣给捡走了。
慕俞被这忽然伸来的手吓了一跳,瞪圆了眼去看不知何时坐到了身边的傅远擎,傅远擎则当着他的面,毫不嫌弃就把从慕俞嘴角捡走的面包渣含入口中。
慕俞:“!”
可想而知,傅远擎是有洁癖的,一般这种男主特有的奇怪癖好,会在遇到特定人的时候消失,而男主的那个特定人,当然就是女主。
所以傅远擎为什么要吃他嘴角的面包渣?!疯了吗??!
傅远擎见慕俞一脸震惊,才意识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这的确是他过去想都不会想的行为,刚才却不假思索地就做了,可傅远擎却只在心里诧异了一瞬,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毕竟,他和慕俞可是亲兄弟,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液,血溶于水,再亲密的行为,放在他们这样亲密的羁绊之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于是傅远擎只是淡淡道:“这个表情是怎么了?我做的三明治,不能吃吗?”
慕俞:“……”
他调整了一会表情,熟练地用撒娇蒙混过关:“大哥自己明明就有早餐,怎么还要偷吃我的?”说着,他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哥怎么突然坐到我旁边来了?”
傅远擎说:“大哥只是突然想到,明明我们是亲兄弟,吃饭的位置似乎坐得有点远了,就挪过来了。”
慕俞腹诽,还不是因为之前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傅远擎嫌弃自己,不让自己坐他旁边,才坐这么远的吗?现在又说得好像是他自己故意坐远的一样。
傅远擎垂下眼,忽地问他:“小俞,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句问话,几乎令慕俞心跳漏了一拍。
傅远擎不会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吧?
带着些许心惊胆跳之意,慕俞偷偷侧首,去看傅远擎。
慕俞这一眼,恰与傅远擎撞了个对眼。
傅远擎那张冷淡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个柔和的表情,他抬手揉了揉慕俞柔软的头发,道:“要是平时,你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这么安静地吃饭,你跟大哥说,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不管是什么困难,哥哥都帮你解决。”
原来是这一回事。
慕俞心里放松了一些,同时,还有些坏心眼地想着,大哥啊大哥,我要是说我不是你亲弟,你还能帮我解决吗?
但想归想,要真是这么说了,傅远擎第一个肯定就先把他给解决了,于是慕俞思来想去,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终于想出了个馊主意。
“大哥,其实……”他放下手中的三明治,装出一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小声道:“其实……我有点想妈妈了。”
这话一落下,慕俞余光就看到傅远擎脸上神情迅速冷了下来。
慕俞知道,如果对于他这个便宜弟弟,傅远擎还能被他整整一年的撒娇卖痴软化,甚至把他当成是心肝宝贝,那么对于抛弃自己的母亲,傅远擎则是从始至终都无法放下当年的芥蒂。
而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弟享受了被母亲偏爱的十几年,现在竟还敢公然在傅远擎面前说出这种话,无疑是在傅远擎的伤口上撒盐。
接下来,傅远擎果然没再说话,慕俞一方面为自己未来真实身世暴露的下场所担忧,一方面天生的邪恶因子又令他沉迷于这种作恶的感觉。
吃完饭,傅远擎率先端着空盘子站了起来,慕俞不清楚他是什么态度,还在磨磨蹭蹭地反复咀嚼最后几口,等傅远擎表态,傅远擎终于微微皱起眉头。
慕俞以为傅远擎终于忍不住要冲他发火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傅远擎开口之后,语气却竟还依然温和,“不是想去见妈妈?吃得这么慢,是不想去了吗?”
男主可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慕俞眼中一亮,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三明治都塞到了嘴里,看得傅远擎眉头皱得更深,却只是道:“别吃那么快,等会噎着了。”
慕俞嗯嗯啊啊地应着,端起盘子就要冲向洗碗池,中途被傅远擎抓住,喂了一大口牛奶,勉强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三明治吞下去了,才被放行。
“哥,我真是太爱你啦!”慕俞笑得连桃花眼都弯成月牙状,要不是傅远擎太高,他说不定还得在傅远擎脸上啾上一口。
傅远擎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个子高而错过了什么,他看着慕俞开心的样子,原先还有些烦躁的心绪竟莫名被抚平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暖意。
放在前十几年,傅远擎根本想不到,自己竟会主动去见那个人,甚至于,连提到对方,他都感到烦躁。
自小与亲缘隔绝的环境造就了他的情感上的淡漠,可这一年来,自慕俞从那间洁白的病房醒来,叫他“大哥”起,他失去的那些对于情感的感知能力,似乎正一步步被找回来。
就像是,上天见他孑然一身,心生不忍,亲手送给他一个礼物。
甜美的礼物。
按照快穿局传送给慕俞的记忆,慕俞在这个世界的母亲,也就是傅远擎的母亲,在两人的父亲去世之后,就带着慕俞离开了傅家,之后在确诊自己患上了癌症,自知无法再抚养慕俞后,又把慕俞送了回来。
虽然心怀怨意,她却毕竟还是傅远擎的母亲,傅远擎知道她得了癌症,便将她送到了最好的医院,住的是最好的病房,用的是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器材,当年还汹涌的病情这时已经平稳了下来,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再久卧病床。
可也许出于恨意,亦或是的确担忧她的病情,傅远擎并不允许母亲离开医院,也不允许慕俞自己去探望她,傅远擎带着慕俞到病房前时,慕俞发现病房门口守着好几个保镖,见到是老板亲自带着,才给慕俞放了行。
“你进去吧,”傅远擎低声道,“我在门口等你。”
显然,他仍然是不大愿意见自己的母亲。
慕俞只好自己一个人进病房。
说来惭愧,慕俞其实还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于是在进病房之前,他以为自己会自己会看到一个躺在病床上,形容苍白的女人,然而事实是,他进了病房之后,看到的却不是苍白的病房,而是布置得很是温馨的宽敞屋子,装潢设施堪比市中心一间中高档次的公寓。
这还不是最令慕俞震惊的。
似乎是听到门口有动静,厨房居然跑出来个穿着围裙的菲佣,一见到他,便操着口音浓重的中文向里屋唤道:“夫人,小少爷来了!”
一个负责煮菜的菲佣,一个打扫卫生的钟点工,还有一个负责日常保养与食谱的保姆,余下的还有每日来查看病人身体状况的医生和护士,这些人包圆了慕母的日常生活,慕俞见到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敷着面膜,一旁保姆正为她按摩手脚,听到有客人来,她先是有些诧异地微微睁眼,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是慕俞,才隔着面膜微微扯了个笑来,朝慕俞招了招手,“过来。”
慕俞取代了保姆的位置,蹲在慕母身边,慕母便自然地将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柔声道:“傅远擎怎么就同意让你来看妈妈了?”
慕俞拿出和傅远擎撒娇的劲,甜甜道:“我想妈妈了嘛,就死命跟他磨,这才终于磨得他同意带我过来了。”说着,他暗中去描摹慕母的五官,却因为有一层面膜的遮挡,看得并不真切。
慕母落在慕俞头上的手一顿,声音轻了一点,“他也来了?”
慕俞诚实道:“大哥在门外。”
慕母沉默了片刻,忽然叫道:“小陈,帮我把面膜洗了。”
小陈从卧室外探出脑袋,犹豫道:“夫人,面膜才刚……”
“洗了。”慕母又重复了一遍,是令慕俞感到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小陈便哒哒哒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小心翼翼扶着慕母从躺椅上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不一会儿,慕母便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没了面膜的遮挡,她的模样便就此暴露在慕俞眼中。
慕母五官较正常女人要更为凌厉一些,薄唇挺鼻,与傅远擎有着六分的相像,一看就知道是天生冷情的那类人,只在看向慕俞时,才会变得柔和一些。
与长着一双桃花眼、面相偏向多情的慕俞,则只有一分的相似。
甚至于连慕俞记忆中与慕母毫不相干的许暮宁,都比他要来得像慕母。
于是慕俞一见到慕母的模样,脑袋就轰地一声,只剩下一句话。
完蛋了。
傅远擎守在门口,每隔一段时间就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却发现才过了二十分钟。
他从未想过这二十分钟会是这么久。
傅远擎眉间渐渐染上些许焦躁,不觉间,他竟是踱步到了门口。
医院毕竟不是小区,隔音性做不了最好,傅远擎还没完全靠近房门边,就听到了从屋里传来的嘻嘻哈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