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为什么如此残忍？
-03-
苏维在噩梦中行走很久，他找到了冬陌。
“嗨，老板。”冬陌说，“又见面了，我还剩什么？”
“……”苏维沉默，手中钢线已经被染成红色，它们伸过去抓住冬陌，把她往回拖。
“噢噢噢噢！老板慢点！”冬陌大叫起来，“我感觉我要散了！”
苏维：“……不会。”
“真的吗，别骗我。”
“没有。”
“你找到其他人了吗？”冬陌望着他，感觉到自己在水里浮浮沉沉。
“还没有。”
“那对这个世界的机制有没有什么猜测啊？可恶啊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可能更不知道了。老板我们是不是很笨啊？”
“没有。”
“啊有你这句话人家就安心了。”冬陌说个不停，“你说郁郁他曾经就是在这种地方活着吗？我一直以为我们主神怪好的呢，现在看起来祂怎么有点像反派。”
苏维沉默地把她带回据点。被捞上来的一刻，她的意识瞥到了水里。哇哦，只剩下连着脖子的半截脸了啧啧啧。
他们来时有上百人，不止黑山羊，还有荣誉神殿和别的开拓者，但是现在几乎不剩人了。
难以形容的，极度危险的世界。被用来销毁那些为祂赴汤蹈火，最后不能使用的‘造物’。
周围安静片刻，冬陌看见了同伴死气沉沉的碎块。
他们的身体散落在各种角落，只剩下很小一部分拥有意识。
苏维不愿意放弃他们，在失败后把他们一点点找回来，动用力量修补好。
这太消耗他自己了。
“老板。”
“嗯。”
“算了吧。”冬陌轻声道。
她看到了辛时远，还有小池。他们的残躯是两个周目前的样子，其实已经没办法找回来了。
苏维自己状态也不怎么样。
“不要在我们身上浪费力量了。”她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离开的，也不要管永夜之所了好不好？”
苏维：“……”
他看着周围出现的噩梦之眼，没有答应。
-04-
“宝贝米莎，在做什么？”荣柳背着手凑到她面前，趁人没有反应过来又给她塞了颗糖。
精灵被吓得耳朵一抖：“谢谢。没做什么。”
“好不容易任务完成为什么不去跟大家一起庆祝？”路西从旁侧走出来，“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哦。”
米莎勉强笑了笑：“抱歉……”
“是想家了吗？”荣柳在她身边坐下。
他们在海边礁石上眺望远方。
这个世界很她的家乡很像，有着大海，也有着人鱼，很热闹。当她走过时他们总会热情与她打招呼，他们把每一个成员都当做家人。
“嗯。”她回答，“想家。还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们的线索。”
如果不是那些人把生命母树的力量夺走，他们不会那么快走向灭亡。米莎想找到他们，但她不知道找到他们之后自己除了要回力量还能做什么。
“会找到的，我们都会陪伴你。”路西笑道。
“如果成功救回那个世界，我们说不定可以建立一个领域，这样就能轻松见面了。”
如果救回那个世界，她的亲人，她的爱，还可以回来吗？
不管怎么说，还有希望。
-05-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嗯，可以这么说。”
“请坐下吧。”那道苍老的声音说，“那么来自远方的客人，你到此而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在寻找灵感。”墨涅看向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前往永夜之所以外，没有记住回去的路，当然，他的力量也不能够支撑他回到那个坐标。
“哦，灵感。那是个玄妙的东西。”
那声音说：“你觉得春天的溪流是什么颜色的呢？”
“水不会像旱季那样干涸，也不会像雨季那样暴涨，初雪消融会让它奔腾得更欢快一些。”墨涅说，“透明，但是泛着河底泥沙的青棕。”
“那么夏天呢？”
“会让水中生长藻类，在一些河流中稍微深的水域它呈现玉的翠色。”
“你的言语很生动。”
“经验之谈，这不能证明什么。现在我不能吹出一段曲子，不能调出一笔透亮的颜色。”
墨涅在这座奇怪城市的拱桥上，俯瞰下方：“我清楚地知道线条在这座巍峨建筑中所代表的含义，但我却无法真正理解它的美。”
“那可真是遗憾。”
“您有什么好的去处吗？”
“往北方世界去吧。”那个人回答他，“有一个名为艺术之都的世界，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想要的。但你需得准备好失去一切的决心。”
“谢谢你。”
“不客气。”
-06-
“都说过多少次，不要去遗迹中，那里太危险了，当心它们突然坍塌把你埋在里面！”一位妇人教训着不听话的孩子，声音逐渐远去。
“我数过，有近一百天。其实浮空的遗迹没有掉落任何碎石，它们很牢固，绝对不会伤到人。”
“你观察得很仔细。”
从远处采集果子回到村落的小孩询问身边，拿着一卷书籍，气质文静的青年：“所以你会知道它们的来历吗？”
青年目光温柔：“你很好奇？”
“是的！我很好奇！”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头上带着几支金黄色麦穗编织的环，“我想知道它们身上会有什么故事。”
“嗯……其实它们没有什么特别，故事很简单。”
“诶？那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呢？”小孩疑惑道，“它们看起来年代很久远……”
青年几分怅然地拍了拍他脑袋，撩起被吹起的褐色长发，声音散在风里：“是很久远。”
“等你再长大一点。”
-07-
“还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伊塔洛斯领着他看向庄园。
“不要说得我好像很久没有回来过。”郁封哑然，“你没告诉我他们还有救。”
伊塔洛斯：“可我没说过他们没救。”
只是暂时上世界比较荒芜。
生机还会回来的，他又没死，为什么不会呢。
郁封：“……”
两人走进庄园，老管家和女仆长就来迎接了。
西德里笑得开心：“日安，老爷，柏温少爷。”
露丝：“欢迎回来！”
“……我有点不习惯。”郁封对老管家说，“不想跟天鹅抢少爷，你可以换个称呼吗？”
“当然，先生怎么样？”
郁封点头。
露丝：“那么午餐想吃点什么？”
郁封抬眼看来，伊塔洛斯轻拍他肩膀。
郁封说：“照旧吧。”
他们就去忙活了。
“我喜欢这里。”鸽子站在郁封肩上，小狗跟在他们后面。
没有变化，草木郁郁葱葱，熟悉的人兴高采烈地向他们招手。除此之外还多了些东西，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些回忆。
郁封笑了下：“所以这里是——”
伊塔洛斯接话：“过去。”
法涅斯的过去，延续曾经的昨天。
他们总是要回到这里的，不断地前行，只是为了回到这里。
，唯你我是真实。
在少年人失去所有后，能抓住的唯一。
他曾在瘟疫的死气与穷追的仇杀里给予柏温绝望的回应，也曾毫无保留的奉出学识与爱意。
伊塔洛斯从未向他提及过回报。
可是世界上没有这种不求回报的好事，更何况伊塔洛斯付出的东西是金钱难以衡量的。
他为什么会帮我？柏温在入睡前会思考那么几分钟，然后带着倦意进入深眠。
他没有特意去计算时间，也请求管家别在他面前谈论。他尽力不去在意距离那一日究竟有多远，只专注着伊塔洛斯让他做的事情。
这很煎熬，但也不是那么枯燥。找出凶手无疑是他的长线目标，但他竟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有真正失去后，才会珍惜寻常，是吗？
他称呼对方为‘老师’。这是个不错的代词，不是老爷，也不是先生，更不用直呼他的名字，不远不近。
在一日日的接触中，柏温已经能够坐下来与对方平静交谈。谈谈知识，谈谈疑惑，偶尔也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伊塔洛斯总会耐心回应。
于是他注意到的东西更多了。
譬如庄园的收入，以及他为什么如此博学——了解医学，了解剑术，也了解人文与艺术——却好像对人类缺乏认知（最开始带领他学习时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休息问题）。
他从哪里来？柏温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自己被无视的那段时间伊塔洛斯总是离开，管家说他要想办法治好人们的瘟疫。
可是瘟疫消失后，他仍然保持着外出的频率。
回来时会给他带点小玩意儿，这种时候柏温会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了，在努力地学习后得到的鼓励和夸奖。
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而且他也不是没见过。
一场雨一场雪，时间来到冬季。格外漫长的冬季。
外出回来经过一片树林时他们被远处的吼叫声吸引，于是离开马车去查看。
那一天风雪同样肆意，稍微远些就不能看清。柏温裹着大衣，刚走出来几步就被吹得鼻尖发红，他有一种自己要被吹走的错觉。然后，伊塔洛斯在他头上放了顶兔毛帽。
雪地上有蜿蜒血痕，延伸进草丛里。
他们靠近时，几只灰狼发出威胁的低吼。
看来是场狩猎，那不是他们该管的。
不过柏温没有回去，绕到侧方，看见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猎狼犬。
已经被狼群围攻得奄奄一息，还在拼死抵抗。在注意到有人类之后，它立即趴下身体，朝着柏温发出委屈的嘤嘤声。
然后，一只幼犬从旁边瑟瑟发抖地爬出来。
它被冻得浑身颤个不停，即便柏温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抱着它取暖，幼犬的身躯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僵硬。
“救活它可能有些困难。”西德里凝重道。
柏温沉默，看着被放在壁炉前奄奄一息的小狗，转头询问伊塔洛斯：“可以试试吗？”
伊塔洛斯：“亲爱的，如果你觉得值得，那就去做，不用问我。”
柏温又把它抱起来，显然准备肩负起照顾它的责任。
“你明天也会出去吗，老师？”
伊塔洛斯看向他。
“可以留下吗？”他垂着头，有点不太安心的样子。
如果小狗能撑到明天，那么它就能活下来了。如果它不能，柏温想，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想要有人在他身边。
他很少提出请求，伊塔洛斯想了想，应下了。
柏温彻夜照顾幼犬，面前摊着西德里为他找来的书籍，以及一直温热的食物。
直到佣人们起床制作好早餐，来找他时，幼犬的生命体征终于平稳。
简直像是个奇迹。一个生命在他手中跳动，让他也跟着变得柔软。这是属于他的，是被他救下来的。
满心欢喜地来到餐厅，却没有看见伊塔洛斯人。
“他呢？”柏温问。
西德里说老爷在房间，不准备下来用餐。
“那我给他端上去。”柏温便带着两份食物去找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想要告知对方这个好消息。
结果他刚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就站在门外说。”
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怎么了？”
柏温敏锐注意到伊塔洛斯声线的变化。有些沙哑，疲倦，还很虚弱。
“……柏温？”那声音缓了缓，像是没认出他的声音。
“是我，我来给你送早餐。”他靠近房门。
伊塔洛斯用更温柔的语气回答：“不用了亲爱的，你先自己用餐，晚点……晚点再说。”
他不让柏温进去。
少年人带着食物回到餐厅，有点失落。
西德里安慰他几句，让他先吃掉食物，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去找伊塔洛斯。
但柏温立即反应过来，扔下刚刚吃了两口的早餐，一路跑到三楼。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他不让他进去？
这一次伊塔洛斯的劝阻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经把房门打开了。
柏温愣在原地。
伊塔洛斯似乎有点无奈：“亲爱的，你应该听听我的话。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你。”
他的身体艰难维持人类形态，但仍然有半张脸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布满眼睛的灰色物质。
在皮肤表面，这样的物质几乎把他笼罩，并且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深沉，脏污。在他的脖颈，手腕上，冒出许许多多的眼睛，却不是平和的白色，而是狰狞的红黑，带有黏腻的恶意。
可以感受到他正从一个极端坠向另一个极端。
在柏温出现的一瞬间，它们就无法控制地向他伸去。眼睛里长出的触须冰凉而柔软，在它们缠绕在柏温身上把他拉到雾中时又带来灼热。
他们距离非常近，柏温可以看见伊塔洛斯仅剩的浅透眼睛，其中是某种他不能理解的欲i望。
“害怕么？”他口中发出沉沉的笑。
柏温颤了颤，也许是害怕。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是个不太意外的答案。
他记得那时，他们见面时，伊塔洛斯身上的特质不是现在这样。
“为什么？”柏温仔仔细细地看他，“是因为我吗？”
尽管伊塔洛斯说不是因为他，可是后来柏温还是猜出原委。
是因为他抓住了他，世人肮脏的血让他不再纯粹。
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漫长而折磨。直到他成为人人唾弃的魔鬼。
柏温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上的变化无能为力时伊塔洛斯在想什么，就算是被他撞见也仍然进退有礼。
他微微挣扎，那些触须就松开了。不过柏温并不是逃跑，他在雾中寻找，握住了伊塔洛斯的手。
他把那只手紧紧抓着，放到自己心口，额头抵在伊塔洛斯肩上。
他不会想这只手再染上任何血污，这念头强烈而坚定。
“我不害怕。”他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属于我，但我完完全全属于你。”
伊塔洛斯会帮他打探消息，这段过程谈不上轻松，偶尔他们接近重要人员时总会受到一些阻挠。小部分情况柏温会被再一次追杀。
他们都知道希斯特里尔家的小少爷没死，并且一直警惕他的归来。
不过，还好。
最后他还是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并亲手手刃了背后推波助澜，使他家破人亡的主使。
他一个个找上门，惨案发生得慢悠悠的。那段时间，普罗格上空似乎笼罩着多年前那场大火遗留的阴霾。于是城镇中出现某些惊悚的传言。
一切的一切都是魔鬼带来的，那场瘟疫，这些惨案。
人们连门都不敢出，夜晚更是早早归家。在他们惶惶度日中，没人注意到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听说到有人离奇死去。
不过流言还是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引来了一群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柏温是在一次外出时遇见他们的。
那些人成群结队，在向居民了解悲痛过往。他在旁边听了整段，听着他们添油加醋，把事情夸大，最后再把祸患丢在多年前出现在普罗格的银发白袍男人身上。
他一听就知道他们在谈论谁。
忍不住冷笑。
伊塔洛斯没做过什么错事，仅仅是因为一些不幸就把罪名按在他头顶真是太可笑了。
那些打着驱魔名头来圈钱的外乡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出一头畸形黑山羊，以此来证明普罗格存在着魔鬼。
好吧，就算真有魔鬼那又怎么样？
没有人真正见过魔鬼，他好好在自己的庄园待着呢。更何况，就算是魔鬼，他也仍然是他们祈求的对象。
这祷告不会落到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耳中。
柏温混到驱魔人中，搞清楚了他们要做什么。
实在太可笑了。
他不会让这些人找到伊塔洛斯的。
为此，柏温隔三差五参与他们的集会。可是这些人竟然真有本事，算到了他们口中的魔鬼在什么方向。
并且，他们不是什么三流骗子，是真有几分本事在的驱魔人。
那一天，柏温想要除掉他们的头领却失败。他无法阻止驱魔人的行动只能离开再做打算。
他不想要逃，他不想被一群驱魔人追到流离失所。‘魔鬼’和驱魔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伊塔洛斯知道后会毫不犹豫解决他们的，他不想他手上沾染鲜血。他也想守护点什么。
可是要怎么办呢？
柏温想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主意。
把伊塔洛斯藏起来，等他解决问题之后再见面。
伊塔洛斯如此信任他，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提前告知了佣人们要去避难，不要轻易外出。
只可惜驱魔人实在太多。不，多的不是驱魔人，而是普罗格的居民，那些在他购买商品时会热情免去零头的居民，会向他赠予鲜花与糕点的居民。
他输了，也算不上输。至少到最后他们同归于尽，驱魔人没有找到伊塔洛斯。
他的神明，银色的火焰，翩然的蝴蝶。完好无缺。
柏温笑了起来，走向那片树林。
可是怎么办呢？他食言了，他撑不住了。
柏温轻声道：“醒来吧，我亲爱的爱人。我在此呼唤你醒来，从无望的梦里，从我的心中……”
伊塔洛斯会醒来，他希望他仍然不要伤害人类，希望他……远去，但又不要远去。
强烈的情绪似乎吸引什么的到来。
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询问他，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他活下去，他是否愿意付出一切来赢得。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郁封。
神的目的从来不加掩饰，只是为了祂自己。祂带走了柏温的灵魂，用新的容器盛装，并让他为祂创造世界这一目的成为试验品。
于是那座庄园逐渐衰败，天空与大地染上不可驱散的阴影。
从此荒芜。
魔鬼在庄园中逡巡，呼唤爱人的名字，而世界空荡。
-全文完-
最后是if，伊恩在柏温的呼唤中醒来，就是郁郁在寻回伊恩时进入到法涅斯世界过去（也是一开始副本中）见到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