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by灰谷

作者:灰谷  录入:01-23

徐廷杰露出了些肉痛的表情, 但还是狠了心道:“罢了,要知道这位许世子, 惹到的可是李梅崖啊。”
董宪哼了声:“山高皇帝远,他能管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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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市舶司的属员们, 便看到护卫小厮们护送着一辆马车过来, 从马车上下来了几位丫鬟, 个个肌如雪晕, 唇似朱涂,全都穿着一色的窄袖白裳青裙,腰间结着长长的丝绦垂着明珠。都挽着双螺髻,却只点缀着一个式样的珠花,肩背笔直,双眸微垂,眸色端庄,不苟言笑。
为首的青衣姑娘看着岁数长些,双髻略高些,腰间系着一串碧玉铜钱,带着身后四位丫鬟一路目不斜视,跟着姜梅先生进去书房了。
属员们全都瞠目结舌,这位许世子的婢女容止纤丽,清雅不俗,再想到这几个丫鬟是来盘账的,越发赞叹。
却见青钱带着银朱青金,迟梅早兰进了书房里,便看到姜梅已招呼了吏目刘斌在那里,命衙役搬了去年一整年的账目在那里,笑着施了礼,问刘斌:“刘大人,请问这一整年的账目那一本是总账,那一本是流水账呢?”
刘斌垂下眼皮,点了点,交割后便抬脚要走,青钱却连忙问:“刘大人,若我们有问题,应该去哪里找您询问呢?”
刘斌只好道:“这里是仁字房,我在礼字房。”
青钱这才含笑万福。
刘斌匆匆走了。
然后这一理便过了三日,姜梅却又过来问找刘彬要前年的帐,刘斌一愣:“去年的这就理完了?”
姜梅叹息道:“我也说快,世子这几个丫头太麻利了,打算盘全是一把好手,脑子转得飞快,你过去看看墙上一大张纸,全是她们理出来的细账和分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刘斌不信,便跟了姜梅过来看,果然看到墙上从梁上垂下一长条玉堂纸,上面横平竖直,纲举目张,横栏为月份,一共十二列,纵栏为月收税总额。然而却又另外有数张类似的细月表,如每个月的货物细表,这样的表做了十二张,每一张大表都能看出每个月收到的货物细额,而月表下面是厚厚一大摞的日表,她们竟然真的将一日货物报关审核都理了出来。
刘斌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姜梅笑道:“如何?她们一人读一人写,两人一组,剩下的青钱姑娘来核,又快又稳,比咱们自己做快多了,而且这年表月表都十分清晰直观,这与《史记》里的年表异曲同工啊,只是那是帝王将相王侯名臣,这里是象牙烟草茶叶矿石,据说他们家盘账都是如此盘的,”
刘斌看了眼一旁站着拿着算盘啪啪啪正飞快打着算盘目不斜视全神贯注的青钱,闷声闷气道:“我让人送来其他年份的。”
说完转头要求,却忽然听到后头一阵喧闹,几个丫鬟全都抬了头起来,双眸闪闪发光,显然都十分好奇。
青钱教训她们道:“专心做账去。”自己却走出来找了夏潮进来问:“出什么事了?”
夏潮嘻嘻笑着:“是定海和春溪哥他们,好像和隔壁城守司的人为了花园围墙的事在闹。”
姜梅一怔:“他们果然不肯搬?秦提督不是答应了吗?”
夏潮道:“没用,按公子说的,与他们管事的说了给他们三日的时间清理搬走马厩和靶场校场的东西。三天过去了,完全没理。今天一早便看到秋湖哥带着工匠过去起围墙了,定海和春溪哥他们带了一批人在那里,果然围墙一起,他们的人就开始来了,不让工匠砌墙。两边可就闹起来了。”
姜梅忙问:“大人去了吗?”
夏潮道:“没去,小公爷一直在前边看公文呢,雷打不动,刚才还说要写信,不许人去打扰他呢。”
姜梅转念一想,便知道许公爷这肯定是故意的,便也干脆只专心理账。
刘斌却有些迟疑,说道:“对方彪悍,恐怕到时候要吃亏,还是和世子说一声,最好别起冲突,找他们的霍都统和缓说一说吧。霍家一族……在津海卫势大,惹恼了到时候白白吃亏。”
姜梅本想不理,但看一向冷漠的刘斌面露担心,想了下道:“我去和世子说说。”
书房里,许莼正拿了笔冥思苦想和九哥写信写什么,见姜梅过来转达了刘斌的话,有些诧异:“我看他一向半天冒不出一句话,原来还挺关心市舶司的?还是说霍家真的势大到人人惧怕和他们作对了?”
姜梅笑道:“我看他倒不是一味冷漠,今日看到青钱姑娘她们理出来的月表又快又好,也面露惊异,但面上也并无担心之处,我看这账本恐怕也没什么问题。”
许莼漫不经心道:“没问题就好,帐都做不平的话我倒要担心他们太蠢了没法用了。你专心只核一处,哪些大的货船来过后就再也没来了。”
姜梅道:“小公爷是觉得他们交的税款太多了就不来了?”
许莼道:“海商贸易利润巨大,怎么可能为了税款多就不来,但得关注,是去了别的港口,还是……”许莼目露凶光:“有了别的办法,不用交税了。”
姜梅一怔:“小公爷的意思是,怀疑他们走私了?”
许莼呵呵一笑:“你若要交一百两税银,但此刻有人说只收你八十两,就给你免了税银,你高兴不?”
姜梅道:“您是怀疑里应外合?”
许莼道:“太多了,前朝督舶太监都自己有私船走私,你说呢,豪族大吏,多是如此,咱们得先摸清楚这条路,然后,等我的船到……”
许莼哼哼了一下,姜梅想起他与秦将军说的缉私船的事,刚要大着胆子追问,却忽然听到后园传来噼里啪啦的如鞭炮一般的响声。
两人都倏然变色,姜梅失声道:“动了火枪?”
许莼道:“不可能,我说了不能擅动火枪的。”他起身便要去看,姜梅却道:“就怕对方也有火枪。”
许莼道:“去看看。”

第128章 冲突
许莼到后花园的时候, 看到春溪定海都站在后头,和一群人手里的火枪都架了起来对着对面,而站在前面的是裴东砚、祁峦两位统领, 手里也都提着枪, 只虎视眈眈看着对面, 气氛森然。
许莼吓了一跳,走近后鼻尖却闻到了一丝鞭炮独有的硝璜的味道, 果然看到地上墙边满地的鞭炮红衣。
他一过去,春溪和定海立刻垂落枪口,第一时间走到了他身边来, 许莼问:“怎么了?”
裴东砚拱手给他行礼:“大人, 我们的工匠砌墙, 对面扔鞭炮过来滋扰工匠, 干扰修园。”
对面有人冷笑了一声:“不过是鞭炮,就吓得你们全拔了枪出来,这么大的派头, 有本事剿匪去啊?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许莼看过去,看到当头好雄壮一汉子,虎背熊腰, 高大威猛,手里倒提着一把长刀, 双目炯炯,身上穿着城守军的对襟蓝灰色兵服, 说话的却是他身后的副将。
许莼微一挥手, 裴东砚等人都放下了枪。
许莼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市舶司提举许莼, 请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那汉子一怔, 显然没想到这新来的提举这般年轻, 虽然确实穿着官服,但面容实在太过年轻,他还刀入鞘,拱手还礼:“在下霍士铎,城守营都统,见过许大人。”
许莼道:“原来是霍都统,今日此事都为我之过。一墙之隔,又是同为津海卫官员,本该择日上门先拜会霍都统的。这修整提举宅的事,虽则秦提督已说了会命城守营这边腾退暂借的校场,但我也交代手下们与城守营这边好生协商后再修建。”
许莼深深一揖:“想来手下们急躁,引起了误会,对不住列位城守营的弟兄们。这般,由我做东,请城守营列位兄弟们和我们兄弟们吃个饭,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霍士铎又上下打量了眼许莼,显然极诧异许莼明明是正五品官员,却对自己一个九品官员如此谦虚。当然,话里还是绵里藏针的,一口咬定了秦提督“暂借”的校场要腾退,但都是聪明人,话点到为止,此刻他若是就坡下驴,一笑而过,此事也就过了。
但他还是想了想,看了眼那些腰间都佩着长刀,手里还提着火枪的护卫,坦然道:“实不相瞒,许大人。这花园我是故意占着不还的。”
一时几位青年护卫面上都现出了愤怒不满的神色。
但许莼却面上仍然带着微笑,拱手问:“霍都统龙行虎步,非寻常人物,想来有苦衷。”
霍士铎看他神色,又暗自纳罕这提举有二十岁吗?如何定力竟如此深,他慢慢道:“因着城守营平日要在城里巡逻当差,缉捕宵小,城守营地方狭窄,无法演操练习,若是出城外演戏,一旦城里有紧急事故,又无法及时赶回当差。这军技武艺,一日不练便要手生。这提举宅,多年无人住,因此我便做主,占了这后花园平为校场,供城守营兵士日常训练之用。”
许莼笑道:“原来如此,霍大人心系百姓,忠于职守,带兵有方,许莼佩服。”却只字不提要让地的话。
霍士铎看他言语老于世故,寸步不让,简直精明得与岁数差别太大,唇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提举地方浅窄,房舍破败,其实也确实不适合人住,我看许大人玉树临风,定然已有妻室,带着内眷住这里,大有不便。下官在城东临海有一处别业,收拾得极精心,不若将那宅子赠予许大人居住,也是下官赔罪之礼。这提举宅继续给城守营用着,不知许大人可否与下官这个面子,容让一二?”
许莼看了眼霍士铎身后那些兵士,人人面上都有感动之色,忽然一笑:“城守营有需要,提举司又时时依仗城守营守卫城池,缉私捕盗,本该鼎力相让。只是霍都统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好,一日不练便要手生,霍都统也看到我带的这些手下了,他们同样也是要日日训练,因此我才想要重修这提举宅,这校场再修整好一些,供我这些护卫训练用。”
他微微拱手:“如今我倒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若这校场修好后,留一侧门通往城守营,日常训练,城守营弟兄们只管过来,仍与从前一般,而且正可与我这些护卫们相互切磋,正可鼓励精进。霍都统觉得如何?”
霍士铎一怔,全然没想到许莼会这般提议,无论如何城东近海的别业,都比住在这边要好多了。这里光是修整,至少也要花上几千两银子,到底为何执意要住进来?他看了眼许莼,看他虽然穿着官服,但面如美玉,双眸澄清,腰间垂着的玉佩和佩剑都非凡品,更不必说养着这样一群悍卫了,这许大人,看来出身非凡,他之前只隐约听了新提举到了,却没打听其出身。
霍士铎想了想道:“兵士出入后宅,恐怕会造成许大人家眷出入不便。”
许莼一笑:“无妨,我住内院,这后花园本就是让护卫们安住。且我还未成婚,只随身几个丫鬟服侍,都住在前边厢房,两厢隔绝,并无不便之处。”
霍士铎听了又看了眼那些护卫们,许莼道:“我看霍都统适才手横长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显然是个练家子,我这护卫于用刀上也有些心得,不若找时间与霍都统切磋切磋。刀逢对手,也算人生快事。”
春溪出列上前,拱手行礼。
霍士铎看这护卫手臂肌肉隆起,显然长于臂力,深深看了许莼一眼,看他笑容明亮,双眸如星,仿佛真的全然并不计较适才冒犯之意。想了想道:“便如许大人所言,那我们就等着许大人尽快修好宅子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城守营帮忙的,都可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许莼又笑着拱手:“那容我治一席,两边弟兄吃个饭,解了今日的龃龉?”
霍士铎却委婉推却道:“许大人谦虚了,是下官们多有得罪,今日还有差使,不方便,改日由下官宴请市舶司诸位大人,赔礼道歉。”
许莼含笑:“不必客气,霍都统一心为公,道歉不必,请客也万万不可,毕竟本官初上任,刚立了规矩,不宴饮,不受贿,不能自己打脸坏了规矩。来日方长,且待将来再说吧。”
霍士铎虽然心中纳罕,但面上还是恭维:“许大人崖岸卓绝、高义薄云,霍某佩服。”
两边作揖,终于各自散了。这边市舶司秋湖带着工匠继续收拾花园,修整围墙。
那边霍士铎带了副将和士兵回都司衙门内。霍士铎一边走一边问副将:“前日恍惚听了一嘴,怪我没认真打听,这许莼,是哪里的路数?”
副将罗鼎连忙道:“是靖国公世子,听说京里得罪了李梅崖,外放出来避祸,所以前日贴了招贴,说是一文不受,一宴不涉,招贤纳能什么的。”
霍士铎皱了眉头:“李梅崖又是谁?”
罗鼎笑了:“大人,您虽然无心官途,好歹也关心关心朝政。这李梅崖从前是摄政王府的詹事,后来摄政王没了,他去了御史台。皇上器重,封了大学士入了阁为副相的,性情极孤高,时常当朝参劾官员,任什么高官,都敢参,据说连太后他都参过。”
霍士铎:“听着像个好官?这靖国公世子怎么结仇的?”
罗鼎便将那传闻说了一遍,霍士铎深深皱起眉头:“去别人宴会吃饭,当面叱责人奢侈?这也叫孤高?他孤高他别去赴宴啊。”
“至于酒后狎妓,那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说是那靖国公世子害的,也得他自己无德先吧?就为这种人,就能吓得跑出京城?”
罗鼎道:“大人啊,您不在官场,这满朝文武,越大的官儿,越怕御史呢!谁敢保证一点儿错误不犯啊,更何况就算自己注意了,这哪家不是三亲六故一大家子,亲戚犯了错呢?奴仆犯了错呢?这言官可是风闻奏事,不需要证据的!一张利嘴,道理谁能辩过他们?”
“这靖国公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当然怕了,自然赶紧把儿子送出来了,才出来就贴了告示不收钱不吃饭,明显是做给大家看的。当然,这许世子确实有钱,大概也确实不稀罕,横竖就是出来躲清静当太平官的呗。”
霍士铎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太平官?你见过哪个当太平官的,随身带这么一大批人手一把火枪的精悍护卫?”
罗鼎不以为然,笑道:“这靖国公世子身份娇贵,又不差钱,当然带多点护卫了。”
霍士铎却问:“今日怎么引得他们动了火枪的?我听到都吃了一惊,过去看到你们都已对峙上了。若是我迟到一些,该不会要见血吧?你们怎的如此鲁莽?”
罗鼎嘿嘿笑道:“这不是你之前交代了不让么。兄弟们看他们带了工匠去砌围墙圈地,小七就扔了鞭炮过去,本来是想把那些工匠下人们吓跑,干不了活便是了,没想到鞭炮才响起,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大群护卫,全都手里抬着枪严阵以待冲过来了,黑洞洞枪口全朝过来了。我们这边当然吓到了,连忙也都拔刀抄家伙,就对峙上了。”
霍士铎皱眉:“如此警觉,阵列娴熟,动作迅速,这是经过长期严格训练才能做到的,你们比起他们来,那真是被比到土里去了。”
罗鼎委屈道:“我也想操练好些呀,但这枪金贵啊!咱们城守营也就三把!你看看他们,人手一把!还有我看到他们的马了!全都膘肥体壮,西域马!”
霍士铎笑了声,罗鼎不知道他笑什么,摸了摸后脑勺,不解问道:“霍都统笑什么?”
霍士铎道:“领兵有术,不矜不伐,谦恭下士,宠辱不惊,这样人物,我笑有些人,若还真以为这小哥是来做太平官的,那可要狠狠跌一跟头了。”

第129章 帝心
“九哥见信安。我与秦提督联名上奏的折子九哥应该也同时收到了, 乞九哥快快准奏。实不相瞒,知道要来津港后,便垫了钱让闽州那边帮我做着好几艘新式战船, 已让长天哥哥一做好就送来。九哥准了, 我才好去海上打打走私, 把这船的本钱捞回来。”
“津海卫军户居多,果然尚武之风甚浓, 满城武馆镖局,戏园茶馆杂耍也多。我刚认识津海卫城守营一位霍姓都统,昂然一男儿, 气宇轩然。本有成见, 以为他桀骜不驯, 倚势凌人, 但为着海上缉私顺利蓄意结交。没想到数日下来,观此人言语磊落,为人仗义, 办事粗中有细,在城中扶困济危,行事又有一股百折不回之气。倒教我刮目相看, 也有些愧意此前意不正,辱没了他。”
“我设了铜匮, 竟然没有投帖揭发市舶司不法事的,想来这津海卫商户虽多, 但本地人少, 不欲为小钱得罪豪强和本地官民。自荐的有一些, 献策的也有一些, 都已整理了一并送去, 九哥识人卓绝,教教我哪个有用。另外还有商户自荐愿送女为妾的,都烧了,九哥莫要吃醋,我便是个又老又丑的,他们也要送的。”
“市舶司的帐盘了一回,帐倒是平的,有做账高手。但货物流水帐里,有一种货物名为莺粟的药材,亦有制成名为阿芙蓉、乌香等名的,多以药物、烟草之名义舶来我朝,历年陆续有舶入。此物可致人成瘾,前朝曾禁过。我在南洋见过其花田,花放妖娆,烂漫若云,便想引入种子种给九哥看,但被表哥告诫,不许我碰这个。说是吃了极难戒,海上水手有谁吸了这个,出海都得带,无法断瘾,一旦断吸,甚至会神智迷乱伤人自残,自堕海中。”
“盛家祖宗传下戒令,不许家里人和船工水手碰这个,且亦不许带此等货物、种子回国。表哥与我说此等作物易于栽种,又有暴利,农人便不会再种粮食,于国无利。南洋诸国有种植此物的,都要控制种植范围,但越这般越有人去种,好地都去种这个去了,饥荒便要起了,便是赚了钱来,亦无粮可食。”
“其止病之功虽急,但杀人如剑,如饮鸩止渴,引虎驱狼,宜深戒之。我听霍大哥说,军中有人将此药草混入烟草中卷烟吸食,止痛成瘾,一日不食便涕泪交接,羸弱不胜,骨瘦如柴,不能训练,因此他是严禁兵士吸食大烟的。但如今似有泛滥之态,如今津海卫已开始有开设大烟馆,以烟枪加热抽吸,恐要流毒中原。”
“且这等物事本制法甚贱,却卖得甚贵,价同黄金,将我朝金银都流出海外,十分亏本。建议九哥命朝廷禁了此物。”
“我亦有私心,查市舶司货物流水账,此物之前抽税甚重,明显获利极丰,三年前尚且时时有人运来,但三年后陆续只有些散客带来,然津海卫市面上此货却甚多,我怀疑津海卫有人走私此物,朝廷禁了,我就更有尚方宝剑,更可纵威海上了。”
“又,提举宅正在修整中,地方确实小了些,我打算修些地窖。逛过街道,没什么特别好吃的给九哥,独见其蟹肥美,又有无鳞银鱼,甚鲜无腥,让侍卫送了一些去给九哥尝尝。”
“我身体尚好,九哥莫要悬念,我亦心念九哥,九哥莫要多思多虑,只当多睡多吃才好。”
“才别数日,仿若经年,我与九哥同心相亲,肝胆相照,料九哥念我应如是。”
谢翊将信慢慢折回去,翻了下后边果然一摞都是履历表,苏槐还满面笑容道:“送来的银鱼和蟹,奴才都让御膳房细细做了,难为那边派了水车送过来,每一只都活蹦乱跳的,定然鲜美。”
谢翊道:“朕看厚厚一摞,还说他写了这么许多信,原来就这么一张,后边全是投帖。”一张信里头,全说的琐事,还有半张说的“霍大哥”。
谢翊问道:“送信来的护卫是哪个,叫进来面禀。”
苏槐连忙回道:“是凤翔卫副统领祁峦,小的这就去传他。”
不多时祁峦进来了行礼拜见皇上,面上有些拘谨,他进了凤翔卫这么久,单独面圣回话还是第一次。
谢翊倒没注意他神色,只问了去津海卫的行程,祁峦回话还有些不得头绪,只干巴巴地回了每日的日程。谢翊便问他:“那城守营的霍都统,世子是如何认识结交的?朕看不过是九品武官,按理见不到世子。”
祁峦道:“本是咱们提举司的后宅被城守营占了去……”祁峦将那日情形说了一遍,谢翊微微皱眉:“这等豪强人物,你们可去查了根底?世子如今和他走得近吗?”
祁峦道:“查了,霍家在津海卫确实是大族,霍士铎本人开了几家武馆,因着结交不少江湖异士,为人又仗义,手下武师也多,便被推举任了城守司的都统,负责日常的巡逻保安、缉捕查盗等事,办事是很得力的,但官场内都觉得此人桀骜不驯,不太听令。”
“世子就是每次上衙或是去后园训练时看到他会打声招呼,说些闲话。世子应该是想要知道津海卫的情况,如今我们侍卫们和他们城守营来往多了,确实很快便了解了这上下情况,了解本地豪强,商户等。”
“他本人好武,因此和定海大人、春溪都有较量,使得一手好刀,和春溪能打个不相上下,但因着两边都有些容让,倒看不出高低。”
谢翊道:“此等人身边来往的人太杂,须得小心仔细保卫,一切以世子安全第一,不可掉以轻心,亦让世子少去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身份贵重,不可轻忽。”
祁峦应了,有些茫然道:“世子日日只在市舶司港口查看货物,与各色商户、海商商谈问话,港口人是鱼龙混杂的,但这也是职责所在,恐怕劝不住世子。”
谢翊:“……”
他顿了顿:“随他吧,你们注意保卫。”
打发了祁峦,谢翊却又命人召了李梅崖来。
李梅崖进来时精神抖擞,最近他上书屡屡被皇上在朝会上拿出来赞许认可,参一个就倒一个。自裕王私售铁矿案后,皇上对他的器重信任,与日俱增,他走起路来都觉得带着风。
他进来行了礼,看皇上手上拿着张玉堂纸笺,似乎正凝神想着什么,看到他进来,温言道:“起来罢,最近裕王案已告一段落,武英侯不日也将回京了,后续的事就交给他了,朕有件事倒让你去办,此事棘手,还得卿这等刚直之人才能办理。”
李梅崖道:“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谢翊道:“朕听闻如今海外有莺粟、乌香、阿芙蓉等致人成瘾烟草、烟土传入中原,市面已有售卖,甚至已有烟馆供人吸食,且上次朕亦听说有些州县有人种植此物以增税款,此物可成瘾,羸弱身躯,消磨精神,十分有害,欲全面禁之。”
李梅崖满脸激动道:“臣亦有耳闻,正欲上奏朝廷,此物大害,不可任由其流毒天下!当禁种、禁运、禁贩之!”
谢翊道:“朕亦如此想,但此事前朝屡禁不止,必定动人利益,非卿之孤直,无人能主持。”
李梅崖道:“臣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定排除万难,遵陛下令。”
谢翊微微点头,却又仿佛想起一事:“朕看你前些日子参武安侯结党营私,却想起来,这些日子听闻武安侯与靖国公走动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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