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遇安很少这么主动攀谈,顺着对方刻意搜罗话题。他是怕自己大脑停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只能逼自己不停说话。
“哪里,叫我姜浩就好。”姜浩为夏遇安倒无酒精软饮,既然对方没有明说,也便没提那晚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事,“我也听辛导说,你前两天病了,所以点了些清单的菜,这家餐厅的海鲜做得不错,有机会可以再来。”
显然姜浩做足了功课来的,抛话题接话题都十分丝滑,围绕着音乐剧相谈甚欢。一度令他误以为二人一见如故,好的开始即是成功的一半。
他的一切尺度都很有分寸,不急不缓,完全不像个初出象牙塔的学生,甚至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可即便如此,在满心满眼有了别人的人眼中,不仅不够分量,而是轻飘飘的。
隐隐约约的谈笑声从隔壁桌传过来,陆闻钟端起冰水一口气饮尽,顺带还含了一块冰嚼碎。
项目经理被吓到,小心翼翼地问:“陆总,是菜不合口味吗?还是哪个项目有问题?”
“啊,没有。”陆闻钟心不在焉地回。
“那就好。”项目经理放下心,叉起一块鹅肝,入口即化,不知道是食材本身够顶级还是因为免费,竟比从前吃过的都更美味,侃侃而谈,“其实我觉得音乐剧那个项目,所承担的风险大于带来的利润比,可以再跟对方磨一磨价格或者对我们有利的附加条件。”
陆闻钟声音提高八度,语气严肃:“不需要,好的项目并不能只看眼前利益。你不信我的眼光,也应该信数据。”
项目经理头都要大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以再争取下......”眼看着老板脸越来越沉,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似乎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说话怎么得罪人。
陆闻钟眸光由淡转浓,是看到了邻桌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心思早就不在自己这边了,目光追随而去。至于项目经理说了什么,谁知道呢。他很是敷衍地应:“嗯。”接着嘀咕了一句,“吃这么快......”
项目经理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又重新提起来,“啊?什么快?”
眼看着夏遇安和姜浩拐出视野外,陆闻钟目光收回,这才把关注度给到同事:“你刚说到哪了?”
“我说完了......”项目经理默默擦冷汗。
一顿价格不菲的西餐,吃得魂不守舍,再顶级新鲜的食物也味如嚼蜡,两人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项目经理下午出外勤,陆闻钟开车回公司。
刚到前台,就看到Mia等在门厅处,神色慌张,看到老板出现在电梯口,连忙迎上来:“陆总,有个自称你朋友的人,没有预约,拦也拦不住,非要在你办公室等。”
陆闻钟步出电梯,脚步慢下来,思索着,一般朋友不会绕过联系他直接找到公司来,只有不一般的朋友,连忙问:“来多久了?”
MIa跟在老板身后,边走边说:“十分钟,跟我理论了会儿,我正准备出来叫安保,然后顺便给你打电话。”
向助理点头示意知道了,陆闻钟语速很快地交代:“好,不需要叫安保,也不要声张,我会处理。你去忙自己的,没有我的同意,暂时不要让任何人进我办公室。”
Mia瞳孔震散,老板最近是摊上什么事了?!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脚步声,频率越来越快,一颗心高悬而起,心跳也跟着加快,办公室的双开门被他一把大力推开。
办公室会客区沙发上坐着个人,闻声二郎腿放下,站起身,眼带笑意:“闻钟哥。”
陆闻钟提起的心跌落回原处,心里自嘲地笑,究竟在期待什么,连最基本的逻辑判断都丧失了,‘自称朋友’,‘没有预约’,‘拦也拦不住’,这每一个词都不会在他清醒时发生。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魂落魄,也为了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陆闻钟绕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慢条斯理地弹出一支。
他强迫自己思考,他们入座比自己晚,上菜也晚,却先一步离开,至少说明这顿饭吃得很赶。再者,从餐厅到公司就算路况再好,也要十分钟车程。姜浩和夏遇安提前十五分钟离开,却已经在公司等了十分钟之久,五分钟不够送夏遇安回家。至于为什么不送,一定不是姜浩疏忽或者没有提出,唯一的原因只有————夏遇安避嫌,不愿意让他送,谨慎到不想被他知道住址。
思及至此,细长的薄荷烟抿在唇间时,陆闻钟已经平静下来,偏头点燃,长长吁出一口后,把烟盒丢给姜浩,然后问:“找我有事?”
白色烟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稳稳被姜浩接住,但他随手丢在茶几上,没头没脑的一句:“我正在试着戒烟。”
陆闻钟才没闲心管他戒不戒烟,靠坐在办公桌上,长腿交叠着,语气不善:“你闯进我的办公室,让我的助理担惊受怕,搞这么大动静就为了告诉我你要戒烟?”
姜浩一头扎进自己的信息茧房中,丝毫听不出陆闻钟语气里的敌意,而是更加没有逻辑地自说自话,“不是,我准备创业了,我找到了方向。”
陆闻钟侧身把烟灰缸拉近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有些阴阳怪气地评价:“哦,原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恭喜。”
“谢谢哥。”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姜浩话锋一转,“我应该很快就要恋爱了,不是随随便便,是很认真的那种,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等会。”陆闻钟听不下去了,两点他还有个会,现在是一点四十,打断姜浩的语无伦次,“你找我到底干嘛?说重点。”
姜浩:“闻钟哥,你能不继续接触音乐剧项目么?把这个客户让给我。”
烟灰簌簌掉落,烫得陆闻钟一激灵,连忙抖落,火星恰好掉在缎面领带上,很快烫出一个显眼的洞,他掸了掸便没再管,沉下声:“不可以。”
姜浩着急忙慌地追问:“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很支持我创业的么?对你而言这只是众多生意中不起眼的一单,可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的未来。”
陆闻钟面无表情,语气近乎冰冷:“未什么来,你们不是就吃了顿饭,不至于吧?”心里很是不屑,我他妈还跟他亲过呢,还照顾一夜呢!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姜浩看着陆闻钟问道。
陆闻钟被他问得一愣:“我......”信。
“我知道你们金融圈都只信数据。”姜浩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陷入回忆,“但我那天在酒吧见到他,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四处打听,想尽一切办法找人牵线。知道他需要投资,我就去家里争取创业金,知道他不喜欢闻烟味,我就马上戒烟。”
陆闻钟:“............”谢谢,有被刺激到,把抽到一半的烟,狠狠碾灭在烟灰缸中。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很快在脑子里捋顺了思路,陆闻钟说:“一码归一码。客户可以自由选择投资人,但梦实不会主动提早出局。我代表的是公司,项目的落实背后是整个团队的共同努力,不是一个人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好,那我们公平竞争。”姜浩收敛起笑意,认真而挑衅地说,“我可以不计成本,不计回报地自由出价,你们梦实行吗?”
陆闻钟很无奈,诚实回答:“没必要,本质上它只是一单生意,没有往亏了做的道理。”
姜浩终于如释重负,“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不打扰哥工作了。”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继而重新关上,办公室里陷入沉静。陆闻钟一把扯开领带,用力抽出来,扔进垃圾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仍觉得胸口很闷。
他站在窗边,有和煦春风拂过,鬼使神差拿出手机,点开通话界面。那一串数字早已烂熟于心,联系人也早已从黑名单中拉回通讯录里,电话拨出去的一瞬间,所有的阴郁和烦闷一扫而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公平竞争!
◎你最好想想怎么补偿◎
手机在座椅扶手上嗡嗡震动, 一串没存的数字,是通陌生来电。助理小林看了眼, 便没再管。手机震了会儿, 自己安静下来,可刚消停两秒,又疯狂震动起来。
小林拿起手机冲着病房卫生间方向,“夏老师, 电话!不过是陌生号码。”
卫生间传出一阵水声, 接着是夏遇安的声音, 带着些微的软绵无力:“可能是推销电话, 你帮我接也行。”前段时间他买过一笔理财, 为此咨询了几个金融顾问, 恰好前几天也有陌生号码打来, 自然而然联想到一起。
小林应下:“好的。”随即滑开接通健, “喂”一声后, 是很安静的背景音,有别于滋哇乱响的诈骗类电话, 听筒里是个清朗的男音, 咬字清晰发音标准:“请问这是夏遇安先生的手机吗?”
这年头大数据精准狙击,就算知道目标客户姓名也不足以为奇。自己一小助理每天都能接到好几个, 小林仍没太当回事, 而是拉长了音相当不屑的口气:“您哪位?”
“我是梦实投资陆闻钟。”电话那头的陆闻钟早就听出声音不是本人,“如果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稍后我再打回来。”
倒也没被夏遇安预判错, 的确是个业内人士。
小林心里狠狠一咯噔, 刚接洽完新投资人, 这边跟着就电话打过来, 心里虚地不得了,一秒切换语气:“陆总您好,不好意思,声音没听出来。夏老师他现在不在手机旁边,要不......”
他正要说稍后给您回过去,就看到卫生间的门被缓慢推开,不自觉起身走过去,“我来我来,低了容易回血。”小林接过盐水袋帮夏遇安举高,手机递还,用口型做了一个‘梦实陆总’。
夏遇安被这几个字惊到,抬手的动作幅度大了些,扯歪了针头,细小的输液管瞬间窜红,不断攀升,形成长长的一条。
小林惊慌失措,一步跨到呼叫铃前,边朝门外高喊:“护士,护士。”边反复快速地猛按铃。
护士闻声匆匆小跑着进来,看到只是区区回血,相当见怪不怪,“别慌别慌,坐好别乱动,谁让你起来了。” 言语间一气呵成,针头重新消毒扎了回去,吓人的血条终于被压下。
一阵手忙脚乱,再想起电话里陆闻钟还被晾在一旁时,通话不知在何时中断。
夏遇安靠坐在病床上,问:“陆总他电话里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我看凶多吉少,八成是知道我们跟别的投资人接触,打来质问的。”小林笃定道。
倒也说得过去,金融圈内各种消息交错,又是陆闻钟这种段位的高层,自然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
夏遇安回想起中午偶遇时陆闻钟那难看的脸色,点点头,“我跟辛导先通个气,再回电话给陆总好了。”
说起辛导,小林从病床尾弹跳起来,“差点把辛导给忘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回去接他,你这边......”
夏遇安很贴心地接话:“我这边也没别的事,一会挂完按铃叫护士就行,今天麻烦你了,送我来医院还陪我取药。”
“不麻烦,耽误不了几分钟,那我走了。”小林腼腆一笑,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过头,“明天我休假,如果明天还需要......”
“今天最后一次,你去忙吧。”夏遇安淡淡回。
那日退烧回家睡了一天后,他开始反复低烧,呼吸粗重外加咳嗽剧烈,只得连夜急诊。医生开了三天点滴,今天刚好是最后一瓶。午餐时有海鲜的菜碰也没碰,只简单吃了点果蔬和烤面包片,大概聊了下剧本,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辛导到底不放心,让小林来接他。
从急诊科出来时,临近四点,夏遇安用软件叫了车。这个时间还没到晚高峰,街面上的车流量不是很大,几乎是出了医院大门的同时,就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下意识赶紧缩回脚,躲到一颗树后。
第一反应永远做不了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搞不懂究竟在怕什么。心虚之余,参杂着更多的逃避情绪。
车窗上贴着漆黑的膜,从侧面完全看不到车内境况。夏遇安心想,工作狂在工作时间出现在医院门口的几率,肯定还没遇到同款车的概率大,便稍微不紧张了些。点开叫车软件,叫的车还有三分钟才能到。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陆闻钟’三个字,号码是刚才存的,原本打算回家以后跟辛导商量再回。谁知想什么来什么,夏遇安差点拿不住手机。
他思想斗争接不接的这几秒功夫,手机竟停止了震动,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夏老师”。
紧接着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个声音夏遇安怎么可能分辩不出,他回转过身的瞬间手机应声而落,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
论当着人家的面拒接电话是什么社死体验?
夏遇安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我......”。
西装揽在手臂上,领带出门前被丢进垃圾桶,衬衫领口只能敞开着,头发也被风吹乱了。这样的着装,在商务场合可以说不及格,但在此刻却有种不羁的雅痞气质。夏遇安不得不承认,还是帅的,一个人一旦落入某种审美框里,便会对这种绝对审美没有免疫力。
陆闻钟两步跨近,弯腰捡起手机,“屏幕碎了,试下还能不能操作。”
夏遇安更加尴尬了,突然不知道往哪看好,眼神躲闪,“好,好的。”
他捏住手机,抽了两下,却没抽动。
“你怕我?”陆闻钟用力拽着手机问道。
夏遇安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表情却很生硬,“怎么会,我为什么怕你。”
陆闻钟终于松开手。
在细密的蛛网裂痕下,屏幕闪动微弱亮光,未署名来电,应该是网约车司机打来。但无论夏遇安怎么划拉屏幕,以触摸采样率为傲的最新款手机此刻宛如板砖,毫无反应,更别说把电话接起来。
夏遇安:“......”。
“嘀”声响,陆闻钟按开车锁,“我送你。”
不远处的哑光黑迈巴赫,车灯闪烁了一下。
夏遇安脱口而出:“不,不用,应该不顺路。”
陆闻钟笑了笑,“海市就这么大,只要不是住山顶上,应该都不算太远。”
好不容易暂时忘记的一些记忆被突然扯出来,还是从眼前这个人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夏遇安的心跟着揪了一下,脸色微变。
陆闻钟歉疚着道歉:“对不起,不应该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夏遇安神情缓和了些,“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陆闻钟解锁手机递出去。
碎掉的屏幕还能辨认来电数字,夏遇安接过手机回拨。果然是网约车司机,道了歉,允诺会补偿原本的车费,取消了本次用车。电话挂断,陆闻钟不知何时已经坐上车,竟这么放心自己的手机在一个‘客户’手里。要知道金融圈开年第一瓜,就是因手机而起,连夏遇安这种不关心八卦的人,都被迫听了个大概,可想普及率有多广。
夏遇安绕到副驾驶位置上了车,手机放到中控台上,有意缓解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就这么放心啊,不怕我翻你资料?”
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陆闻钟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他,认真地问:“你翻了吗?”
光把他的手机通讯录导出来就能卖不少钱,更别提绑定的邮箱,来往邮件里每一个附件资料都涉及商业机密。
夏遇安被他的严肃搞得有些紧张,“当然没有。”
视线收回,陆闻钟目视前方,理所当然道:“那不就是了。”挂挡启动,转向灯跳闪,汽车汇入主干道,他没问夏遇安去哪,而是半闲聊半打听:“中午聊得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问,夏遇安止不住的心虚,“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就普通的朋友之间吃顿饭。”中午偶遇那会没办法想太多,现在结合多方面思考,陆闻钟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心系项目。
陆闻钟沉下声质疑:“朋友?”继而意有所指地评价:“你跟朋友之间还挺讲究,我听他叫你夏老师。”
夏遇安差点咬到舌头,硬着头皮狡辩:“有么?听错了吧。”转念一想,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为,清了清嗓子回击:“中午餐厅碰到,现在又在医院门口碰到,巧也不能这么个巧法。陆总,你不会为了单生意跟踪我吧?”
陆闻钟被他这句话说得险些撞上隔离护栏,猛地打了一把方向。后面车辆拼命按喇叭鸣笛,从右车道超车时特意降下车窗,朝他们比了个中指,大骂:“开迈巴赫了不起啊,衰仔!赶着投胎别带上我!”
骂声被屏蔽在车窗外,只得一张怒气冲天的脸,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猜也不是什么好话。夏遇安手指停在开窗健上,要道歉的话突然不想说了。
陆闻钟一脚油门轰上去,堆叠在小臂处的衬衫被拽住,“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真要追溯起来,也是我们错在先。”
有温热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手臂上,灼烧一片,心里的燥郁却平息了,脚下不自觉松开一点油门。
夏遇安收回手看着窗外,方向感再差,但至少知道这并非回家的路,随口问:“这是去哪?不会又把我带回你家吧。”
一些令人面红的记忆被唤醒,刚才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力不从心,陆闻钟别别扭扭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又过了几分钟,他看着后视镜将车缓停在路边,按亮双闪,“很快回来。”
夏遇安还没反应过来,陆闻钟就拐进沿街商铺。不到五分钟折返,车门喀哒两下,一开一关间,一个白色长方形硬盒抛过来,被夏遇安稳稳接住,是一个新手机,“给我的?”
陆闻钟单手扯过安全带系上,很自然地说:“不然呢?现在不会再接不了电话了吧。”
一语双关,夏遇安不争气地心动,但也仅是转瞬即逝的一秒,很快清醒过来,“陆先生会给每个客户送这样的礼物么?我想应该是不会吧。”
挂到D的操控杆重新推回空挡,陆闻钟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想说什么?”
车内气氛顿时急速降到冰点,空气仿佛凝滞。
夏遇安迎视着他,目光冷淡,“还是说,陆先生你向来如此,喜欢这样到处撩,处处留情?一万多的手机,对你来说没什么,可以随手送,全凭心意。但在我看来,我们不是能随便收的关系。既然已经买了,钱我回去转你。当然,如果这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理解错了,误会了,那我道歉,你当我没说过。我只想说清楚,我跟你的那些男男女女朋友不是同类人。”
陆闻钟听着他一口气说完,更加懵,什么到处撩......什么处处留情......什么男男女女......
前后联系起来一想,要说身边来来去去的男性倒真是不少,女性除了助理Mia就再无其他人,各种可能在他脑中快速打转,时间轴不断倒推,直到回到酒吧那晚......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陆闻钟终于理清思路,微眯了下眼,气势汹汹地挂挡发动汽车,“我带你去见个人,用不了半小时,就能知道真正的真相。这一路上,你最好想想,如果冤枉了我,要怎么补偿。”
下午四点多, 路况良好,密闭车厢内静默无声。
夏遇安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侧过脸看向窗外, 修长的脖颈拉出倔强线条,是副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过了二十来分钟,路程过半,陆闻钟见他半响没回应, 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 把人惹生气了。倒自个儿先反思起来, 那样的场景, 那样的肢体动作表达, 被误会也是人之常情。金融男自我攻略也很有效率, 心下一软, 气消了大半, 便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气氛的话。趁着红灯的空挡转过头一看, 人竟然睡着了......
夏遇安的侧脸被窗外夕阳照出柔和光晕,安安静静。大概是带着不悦情绪入睡, 此刻眉头微蹙着, 唇也紧紧抿着,眼睫轻颤, 睡得很不安稳。
陆闻钟剩下那点被误会的委屈, 更在心里站不住脚,悄么声消散了, 不自觉身体凑近, 伸出手替他轻轻抚平眉间褶皱。
手掌被抓住, 小偷小摸行径被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夏遇安懒懒地睁眼。
陆闻钟慌乱抽回手, 在心里一秒钟编好说辞:“有小飞虫, 我帮你拿掉。”
夏遇安调整坐姿,按了按有点睡僵的颈椎,随口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绿灯救了他,陆闻钟轻咳了声,很不要脸地回:“不客气。”
夏遇安被他的厚颜无耻成功逗笑,陆闻钟也跟着弯起唇角,同时松了一口气。
汽车再启动时,比之前平稳许多,车速也没那么急了,时不时还被各种五花八门的国产电车超。被超也丝毫不影响司机的心情,同样是沉默,但气氛截然不同。
又行驶了几分钟,迈巴赫拐进小区大门,门禁自动识别车牌,放了行。从绿化种植和道路设计能看出,这是一个高档小区。
陆闻钟拿出手机拨号,电话接通,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到了,你下来。”
半小时前,陆鸿宇接到堂哥电话,问他在不在家的时候刚睡醒,整个人是相当懵的,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堂哥良心发现,要请他吃晚饭补偿。他冲进卫生间,准备火速洗个澡醒神,几分钟功夫,边洗边选好了一会要吃哪家餐厅。
洗好澡出来,套上最不打眼的卫衣牛仔裤,头发用发蜡抓了个最低调的款式。临出门又在全身镜前仔细照了照,清爽男高穿着,挑不出错的打扮,满意出门。
这个时间还没到下班高峰,小区里几乎没有业主走动,陆鸿宇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在看到熟悉的黑色车辆后,憨笑着跑上前拉车门,没拉开......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堂哥的脸,陆鸿宇不明所以,握着后排车门把手,急着提醒:“锁着呢,解锁啊。”
陆闻钟面无表情地发布指令:“过来。”
把人叫下来又不让上车,到底什么意思?陆鸿宇更加不解,但碍于血脉压制,行为快于意识,脚步不由自主乖乖走到驾驶室门边,已经意识到应该不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哥,你找我到底干嘛?”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越过陆闻钟,看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酒吧偶遇的那位客户么,好奇心大起,“你们......你们......”。
因为太意外,半天没你们出个所以然来,被陆闻钟无情打断,“手机解锁,看下你的相册。”
“凭什么啊,你说要看就给你看,也不告诉我为什么,相册里都是个人隐私......”嘴上逞着强,手上倒很听话,人脸识别解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