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庆幸我坚持不穿鞋子。否则等易感期结束,你就该拄着拐杖去议事厅了。”
“没有的事,尼禄。你学得比我快太多了——当我还是初学者的时候,我可创下过连续绊倒10位舞伴的记录。”
“……你的腿是什么新概念武器吗?”
叶斯廷手臂扶稳尼禄,“嗯——右脚向旁,左转90°……”
他带着尼禄转圈,结果仍被那对毛绒袜子噼里啪啦地踩了十几脚。
叶斯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小皇帝很敏感,“你在嘲笑我。”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骗子。”
不过,即便存在大段无法行走的空白时期,尼禄本身的超高领悟天赋,也的确足够弥补。
仅仅两支舞曲过去,毛绒袜子与棕色皮靴就已经能在地毯上亦步亦趋,跳出像样的入门舞步了。
尼禄很受鼓舞,立刻催促叶斯廷升级难度,要求他将最流行的几种舞步一并教给他。
“你跳得真好,尼禄。”
叶斯廷扶着他的腰,轻声夸奖他,
“下次再跟奥古斯都皇后殿下跳舞时,你甚至可以带她多跳几种舞步了。”
尼禄怔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Alpha。音乐很温柔,那双始终注视他的狐狸眼也是。
在对视中,他感觉一股不太熟悉的热意,从缓慢加速的心脏部位弥漫开,很快就将胸腔位置变得暖融融的。
那是什么感觉呢?
他生涩地探寻着。
不过,腹部的燥热在此刻恰到好处涌起,跟胸口的热意连成一片了。
哦,是信息素的影响,尼禄心想。
看来他们又要再度进入易感状态了。
“想要再跳一曲吗,尼禄?”叶斯廷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好。”
易感期中的冷静时间本就短暂,而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共处太久,彼此都早已浸透了对方的信息素。
不知是谁先微微扣紧指尖,也不知是谁拢紧了对方的腰身。舞曲节奏轻柔缓慢,两人亦步亦趋地摇曳转圈,脸也越挨越近。
他们都没有再出声,只是在缱绻的贴面摇曳中,一下又一下地跟对方接吻。
丝质的睡袍落向地毯,礼装腰带也丁零当啷落下,两只毛绒绒的长袜和挂在颈上的蔷薇怀表,倒是没被剥除。
在把尼禄抱上书桌时,叶斯廷趁彼此情迷意乱,用尽最后的理智说了句:“陛下,可以等到您孕囊成熟后,再考虑诞育王储的事情吗?”
他最终争取到了皇帝陛下的亲口允诺。
尽管事后尼禄时常后悔,但信守承诺是君主必须具备的美德,他也只能听从叶斯廷的意见,先将身体调养好再说。
在与伴侣共度的第一个易感期,尼禄常会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欢欣。
不是因为帝国的攻坚建设有了进展,也不是因为他个人与帝国相关的能力水平大幅提高,就只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油然而生的快乐。
在易感状态下结合当然是快乐的——尤其叶斯廷本质还是个喜欢不断探索伴侣极限的科学家——但与结合过后的冷静阶段相比,他也分不清自己更喜欢哪种时候。
没有被信息素支配的时候,他们会更频繁地在庭院里拉着手散步,谈一些电影、文学、星建方面的话题,在停雪的夜晚凑在一起看星星,而且竟然能彻夜长聊到看见天边的鱼肚白。
有时他们还会在寝宫正厅里跳舞。既忘了开灯,也忘了放音乐,不过谁也不会在意。
他们就只是在黑暗里紧扣指尖,一圈又一圈晃悠,然后在一些毫无预兆的时刻,很自然地开始跟对方接吻。
叶斯廷每回亲吻尼禄时,神情都是极其专注的,已经到近乎虔诚的地步。而尼禄也会非常认真地回应他,心里还在努力分析关于“爱”的那个答案。
爱——他曾经信手拈来,却在颠沛流离中意外失去的东西,为了他应该负起责任的Alpha,他也势必会将这个能力夺回。
尼禄从叶斯廷身上朦胧地学到了一些,但他认为还不够多——少年君主总是免不了争强好胜,就连向对方给予爱这一点,他也不甘落人之后。
趁着叶斯廷给他睡前讲故事,他像小时候抄作业一样,探头偷看对方智脑里的书库。与他塞满军事策略、星建规划相关书籍的智脑不同,叶斯廷灵魂里的一部分,是属于科学、哲学和浪漫主义的。
他认为叶斯廷必定是从这里偷偷汲取了他不知道的知识,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唯独与叶斯廷相处时,他常常会感到某种无缘由的欢欣——那跟帝国带给他的成就感,似乎又不像是同一种东西。
“……爱意味着开诚布公的关注、相知、责任、尊重、承诺与信任。爱是愿意为了彼此,主动滋养自己和对方心灵成长的强烈意愿。缺失任何维度都不应被称作为爱,可悲的是世人常将爱之中的一维或几维当成爱本身,饱受关系折磨却无法脱身,只因要面对从未真正见过爱的事实,往往比承受折磨更为残酷……”*
尼禄一边研读,一边把几个维度抄录下来,然后边回忆边给其中几条打勾。
他从叶斯廷喜欢的一位帝国哲学家顺藤摸瓜,然后找到了对方晚年时发布的著作。作为一个精通军事谋略的实用主义君主,人文哲学无疑是他相当陌生的领域,但他却偏偏从这个领域,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感觉总是似是而非、捉摸不定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些只是看见对方很珍惜他送的怀表,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时刻。但行动总可以受到理智支配,既然理智是他的长处而非感觉,那他也可以为了叶斯廷、他们未来的家庭,积极学习并做出符合爱定义的行动来。
……结果尼禄发现,当他靠在叶斯廷背后研读人文哲学时,叶斯廷竟然在默默读马基雅维利和帝王列传。
“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尼禄有点吃惊,“如果不是我硬要把你留下当我的帝国宰相,你应该就会是一个最纯粹的科学家——就是像莫里斯·沃顿、埃伦娜·哥白尼这类的。”
他提出的是帝国历史上极富盛名的几位科学家,到了像他们那样的层级,必然会更关注对宇宙真理的探索,而非人类的斗争俗务。
但叶斯廷却偏过头来,跟他的小皇帝贴脸蛋:“而若不是帝国需要你成为它的君主,你就会是人类史上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我们彼此彼此罢了。但作为你的配偶,我有亟需向你学习的部分。”
尼禄忍不住要说:“你还有什么可向我学的?你都是我亲自认证的模范配偶了,能给我当老师的那种。”
“陛下过誉了。”
叶斯廷温柔地吻他的眼角,
“你有在经历一切苦难后,依旧选择与人类命运紧密相连的勇气,只这一点,就已经让我望尘莫及。尼禄这样耀眼,我也不能一直惯于悲观回避——我是尼禄的配偶,哪怕只有一时片刻,我也渴望能跟你并肩。”
原来在他偷抄叶斯廷的作业时,叶斯廷也在默默把他当做课题。尼禄兀自把脑袋转回去,然后不自觉勾起唇。
“……然后你应该要、嗯、更加、充分地向我展示真实的自己,因为哲学家卢卡、呼、卢卡他说……”
偷学对方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共同探讨也就成了常态。
尼禄雪白的手臂抱着叶斯廷脖子,气喘吁吁的,还在认真背摘录里的内容。
“‘当展示真实的自我,获得的是治愈而非伤害,爱就成了永恒的避难所’……哈唔、我还没说完……有点深——”
尼禄一口咬在叶斯廷肩膀上。
他感到很困惑。既然自己还能在这时候背课文,就说明这次结合,并不是在无理智的易感状态下进行的。
但既然没有AO信息素的影响,怎么他们还是会自然而然进展到这步呢?
叶斯廷抱着他汗淋淋的腰,在关键时刻及时抽身,然后喘着仰头吻他。
他的眼镜不知被尼禄丢到哪去了,但谁也想不起来要去找,只是很依恋地耳鬓厮磨着接吻。
随后,叶斯廷圈着尼禄慢慢侧躺下来,被子拉过头顶,两人便像小时候尼禄钻被窝一样,脑袋碰着脑袋,长时间地说一些悄悄话。
“你希望成为我的避难所吗?尼禄。如果你知道我曾经用可笑的方式争取过无望的爱,你依然会认为我是有资格引导你的模范配偶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理所应当可以被自己的伴侣依赖。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那段过往,我承诺一定会好好聆听的。”
“那么,作为交换,我也想要知道尼禄最真实的部分。”
叶斯廷摸索着勾住尼禄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着,“是那些你唯独不会展露给帝国的东西……我想要成为它们的聆听者。”
在黑暗和温暖的包裹中,两人的吐息彼此缠绵相接。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蔷薇怀表的表链,从叶斯廷的颈部凌乱缠绕到尼禄的指尖,将他们牢牢栓在一起。
“我答应你。”最后尼禄说,“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遇到你以前,我诞生在一个无人期待我降生的家庭。”
叶斯廷说,“我的生母期望我死于气密门故障、核心炉焚烧这样的意外,而我所谓的科学天赋最初只是为了求生。即便如此,我依然渴求着她的爱……”
他描述那场灵魂里的暴雨,描述那个孩子从地上捡起小丑头套,以一种可笑又可悲的姿态寻求爱的模样。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头套的外观:应该是黄绿相间的,只是被雨水和污泥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他讲述他的一次又一次追逐,一次又一次落败。但他讲话的腔调,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像在饶有兴趣地讲一个不相干的小故事。
“……而你的母亲,”尼禄说,“我的意思,亲生母亲……”
“她死了。应该是在我扮演埃利诺的第三个春天——没有人通知我,因此也没人为她举办葬礼。她只是很随意地死去了,如同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但说实在的,我当时也好像没有多么在意她……噢,尼禄。”
他能感觉身前的床垫在微微下陷。
一双柔软的手掌,在黑暗里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一具散发蔷薇香气的身躯贴紧了他。
他的后背被手臂无声环住。
尼禄说:“骗子。”
有那么一小会儿,叶斯廷还是本能地想要回避;但很快,他想起了自己希望从尼禄身上学到的东西。
无所畏惧地面对过去,无所畏惧地与人类相连。
“……尼禄。”
他在少年耳边低声唤着这个名字,然后将双臂缓慢收紧,在黑暗里与他爱的人紧密相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听见两种声音在耳边传响:是滂沱的暴雨,和呼啸的风雪。
而它们慢慢融合到一处,最终成为了两个灵魂深处的合奏。
“你从来都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爱,尼禄。”
他低声喃喃。他早知道他会反复沦陷的宿命,正如他早就知道,尼禄刻苦探索的答案,其实一直近在眼前。
“因为你自始至终就是爱本身。”
作者有话说:
*《关于爱的一切》(贝尔·胡克斯)
第243章
海德里希:“即日起,虚浮——锚点一体化防御体系已通过实战检验,将在帝国全境正式投放使用。陛下曾向我允诺,令我在建设完成后向陛下索要奖赏。在此,我以无上的谦卑和尊崇,请求陛下兑现诺言。”
尼禄:“做得很好,海德里希。领地,军衔,封赏,你尽可提出你想要的嘉奖。”
海德里希:“请陛下赠予我由您亲自设计的精工怀表。若有独特蔷薇纹样则……”
尼禄:“驳回。”
海德里希:“或并不一定饰有蔷薇纹样。但由陛下亲自设计……”
尼禄:“驳回。”
海德里希:“或不一定由陛下亲自设计。但以陛下私人名义……”
尼禄:“驳回。”
伊娃:“……”
尼禄岿然不动:“继续,元帅。领地,军衔,封赏,你尽可提出你想要的嘉奖。我可以跟你耗上一整天。”
海德里希图穷匕见:“我要陛下赠予我跟宰相阁下同款式的怀表。”
尼禄:“驳回。”
白狼骑:“……”
阿撒迦:“……”
叶斯廷此时已经笑够了,终于将抵在唇前的拳头撤下。他仍旧坐在议事桌末席,开始处理起密谈们发来的领星情报。
圣洛斐斯的起源调查工作已在三个月前完成,他按照尼禄的诉求,开始在各个领星做舆论铺垫,准备在局势稳定后正式向全境公开。
胸前那支美丽的银白色怀表,因时常被擦拭摩挲,佩戴一年后仍然崭新如初,散发着并不刺眼但对某些人十分刺眼的淡淡光芒。
除去寥寥几人,帝国从未觉察它的皇帝已与他人订立终身誓约。
不论领星民众,还是星盘罗布的锚点要塞,人们只看见皇帝陛下似乎总在四处奔波,不是到领星实地调查经济状况,就是开着猩红奔赴前线,在境外几百宙里处将星盗或暗物质生命体直接击退。
据闻皇帝陛下早已分化成熟,按道理也该经历Alpha的易感期,但人们却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一毫易感期时的虚弱状态。
“这里的土壤有问题,白狼。”
尼禄捻动着手套中的碎泥,全息面具下的眼神很冷,
“跟我们从前在边境K-2489号行星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达尔文星球新生儿畸形率高达89%,王都却完全没有收到消息——把达尔文星省委员会带来见我,秘密地。”
白狼骑低头领命:“谨遵您的旨意。”
他无声朝尼禄身后点点头,数十名原本在忙忙碌碌的行商,便逐一消失在人群中。
第1批由白狼骑训练出来的新狼,如今已能到尼禄麾下效命,但与在基地里幻想时稍有不同的是,新狼们甫一赴任,就要先学习如何在平民间隐藏战士气息。
重建后的帝国仍是横跨两道旋臂的庞然巨物,但领星离王都越遥远,便越容易成为藏污纳垢的法外之地。
出于一些新狼骑还不太明白的原因,尼禄喜欢在视察工作结束后,易容伪装成平民,然后去那些连曲速通路都没建好的极偏远星球看看。
他时常花一天时间在街头游走,看看孩童们身上的过冬衣物,看看棚户前煮着什么食物,或混进医疗基地里看看。
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白狼骑和一同陪他走上王座的狼骑们都显得习以为常,他们不断变换身份,以方便近距离在尼禄身旁保护,并用流利的领星方言与人攀谈。
而每当这样的一天结束,尼禄回到自己的穿梭艇,必定会开始撰写新的敕令。
“你很勇敢,亚伯上校。”
尼禄道,
“是我截获了你的吹哨信。否则它就会像你此前发出的两百多封一样,沉没在赛拉弗将军的邮件箱——达尔文星球的星省委员会里,半数以上都是他的亲属。”
“赛拉弗……?”
亚伯·约瑟夫喃喃道,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昔日长官,也会被利益腐蚀。
虫族战争过后,他独自将弟弟的骨灰盒带回故星,然后在故星所在的星系担任一个不上不下的校官。
尼禄始终记得座前这对活跃的金毛兄弟,也很重视他们的才能。
他曾提出要为亚伯授予将衔,并调回王都。但亚伯拒绝了。理由是“一个在战场看着弟弟死去的哥哥,并没有接受勋章的资格”。
“如今一切我曾熟悉的人和事,好像都突然变得陌生了。”
亚伯很颓丧地笑笑。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面见皇帝,整个人悚然一惊,又赶忙把腰杆挺直——他还是记得,尼禄不太喜欢将领将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中。
“请原谅我的失态,陛下。达尔文星球是我和艾德里安出生的地方……我守护它也是出于私心,并非多么高尚。”
尼禄点点头,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他只是在亚伯身后横七竖八的空酒瓶上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询问有关达尔文土壤的问题。
“亚伯上校,我不知你是否还能记得。”
会面将要结束的时候,尼禄突然抬了下指尖,示意亚伯暂时不要告退,
“当初,我将你和艾德里安一同调任到赫卡军事重星,然后在训练大厅里接见你们。你说你最喜欢的将军,是‘赌王将军’贝利萨特,而你弟弟艾德里安当时说出的将军名字,你还记得吗?”
亚伯愣在原地。
他真没想到皇帝陛下的记忆力如此惊人,那可是虫族战争以前、甚至劳德大公还在把持朝政的时期了。
“……我、我一时想不起来,请您原谅,陛下……”
“布劳·班。”
尼禄说,
“他最喜欢的帝国将军是布劳·班。布劳·班是典型的伏击型将军,指挥风格沉稳谨慎,胜算没有超过九成,就绝不轻易冒进。
“我当时还感到困惑,艾德里安的指挥风格非常强势,双方交火时,倾向于让重火力直接铺展全域,跟布劳·班的风格完全不同。通常来说,模仿名将的战术,应该会让他的风格越来越相近才对。
“但他大概率也并不是在说谎。因为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脸上的憧憬的确是溢于言表的。”
亚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迷茫回应:“……陛下?”
“后续我常关注你和艾德里安的每一场战役。”
尼禄说,
“我发现在帝国所有的青年军官中,指挥风格与布劳·班最接近的人反倒是你。同样善于伏击,同样沉稳谨慎,甚至连立体包围伏击的习惯都一模一样——你其实并不像你崇拜的‘赌王将军’,而几乎是布劳·班的翻版。”
亚伯微微张着嘴。
他看着光屏上的银发皇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就只能长久地看着他,等他说出那个答案。
“你是个一直被弟弟崇拜的哥哥,亚伯·约瑟夫。崇拜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你比艾德里安年长5岁,当年你放弃贵族仕途进入军校,艾德里安也立刻开始准备申请军校。你从军科系转为指挥系,艾德里安也立刻连跳三级,成为指挥系学生。
“在黑暗十年里,平民贵族夹缝求生,但你始终是艾德里安的理想启蒙者,你的理想最终也成了他的理想,因此你的模样,就是他最终希望能成为的模样。我言尽于此,亚伯。”
尼禄倾身向前,准备结束通讯。
在结束前,他还是说了一句:
“酒精对肝脏和指挥官引以自傲的判断力都不好。偶尔小酌可以,别喝太多。”
然后就把光屏关掉,去处理别的政务了。
有赖于锚点要塞的军官是单人宿舍,没人知道亚伯·约瑟夫是如何抱着弟弟的遗照,倒在地上无声恸哭。
但当情绪逐渐平复,他开始给海德里希撰写调任申请时,作为优秀指挥官的敏锐,还是让他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总感觉皇帝陛下比一年前……似乎……有一丢丢变化?
他是第一批从赫卡重星开始成为皇帝直属部队、并与大贵族势力分庭抗礼的军官之一,当然对初见陛下的时候印象深刻。
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跟艾德里安跪在御前,仰头看向那双红眸时,被眸中极致的凛冽与炽热深深震撼的场景——
强悍,冷戾,对帝国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和忠诚,无论对有才华的下属多么包容,都绝不会改变他的灵魂底色。
而且根据王都的传言,他知道如今几位帝国重臣与皇帝陛下的初遇,应当也很让人印象深刻——比如据说被“抢”了妹妹才拼命升迁的海德里希,据说被在地下斗兽场暴打一顿打服了的阿撒迦,还有出身始终很神秘、但据说也曾沦为阶下囚的帝国宰相,估计全都是领教过陛下的铁腕手段的。
但陛下什么时候……能够接受在工作时间跟下属谈心了?
而且还谈得这么、这么温柔……
亚伯·约瑟夫攥着光子笔,拧着眉头想。
他向来惯于思考每一种最坏的可能性,感觉自己跟海德里的希的关系还过得去,于是写完了调任申请,又写了一份秘信:
“敬启者:海德里希元帅,许久未曾关注王都军务,有一事想要向阁下请教:圣洛斐斯战役结束后,是否有大贵族派遣的Omega蓄意接近陛下,并成功得到陛下关注?请饶恕我的无礼发言,在下并非想要僭越王室的私务,只是如今仍处于战后敏感时期,或许陛下的敌人仍在暗处蠢蠢欲动……”
他的调任申请很快就被批复了,但密信却被很干脆地已读不回。
事实上,觉察尼禄微妙变化的人,也并非只有亚伯一个人。
尼禄去疗养院探视老狼骑,后者原本被损毁得如同烂泥一般的大脑,如今也在叶斯廷的脑桥搭建技术下有了很大的改善。
他不再在地上画手拉手的小人,清醒的时间也比从前更长,只是记忆还有些混乱。
看见身披王袍的尼禄跨进疗养院大门,沿途向护理员细细叮嘱,然后再走向他所在的长椅,老狼骑浑浊的眼眸突然亮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笔直冲到尼禄面前,然后扑通下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卡拉古殿下!”
尼禄一把搀住他。
他不会让父王的狼骑对自己行跪礼,但对方的称呼却让他感到困惑。
后续白狼骑将他扶回长椅上,又蹲在他面前细细解释了半天,老狼骑才终于意识到他面前的是小尼禄,而不是他记忆中永远意气风发的卡拉古。
“您真像他,陛下。”
老狼骑嗓音沙哑地说,
“您从门口走过来的样子,跟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可我跟父王年轻时应该长得不大像。无论加涅老师还是您曾经的同僚,他们一致认为我长得更像母后。再告诉我更多有关父王的事吧。”
“是一种感觉,陛下。您的眼神,很像他与奥古斯都皇后刚相遇的时候……小殿下,那时离您出生可还有好十几年呢。先帝陛下年少时是个相当执拗强硬的人——请原谅我的用词,但我们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倒很崇拜他的敢作敢当。
“而直到他从数千名大贵族Omega中,不容违抗地选择了当时属于没落贵族的奥古斯都皇后——他就一点一点改变了。
“自那时起,我就再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极富人格魅力的人——强悍却不失柔情,铁血却无限悲悯……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贵族,宁肯背弃家族利益也要向他倒戈;每位曾由他亲自招揽的大臣,直到被处死都对他忠心耿耿……”
尼禄静静地听着。
“我们当时满怀信心,认为先帝陛下仅凭自己的个人魅力,就已经足够收复全境;而这样的好时候,也会永远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