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陛下。”
把圣殿祭司打发走后,尼禄歪头盯着自己圣袍下的形状,表情像在看一桩难缠的议案。
区区几秒后,他就像做出了什么决定,眼神一狠,指尖攥了上去。
白狼骑太熟悉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在小皇帝攥住的那一刹那,骑士就扑了上去,一把捉紧他的手腕。
尼禄皱眉:“阿列克谢?”
“不……不对,小殿下。”
白狼骑紧张得脊背绷紧,尽可能温言哄劝,“不管您想做什么……我想那应该都是不对的。您先松手,请松手,陛下……”
尼禄听话地把手松开了。
他眼尾和鼻尖还是潮红的,唇舌间都是急促喘息带出的热气。
但在仰视自己的骑士时,那双红眸里,永远只有信任和毫无防备。
——神啊。如果你能听见,最好现在就来惩罚我。
白狼骑褪去冰冷的手甲和臂铠,因常年握枪而带着厚茧的手掌,掀起了那层圣洁的白袍。
银发少年像碰到痒处的猫,骤然弓起腰背——
他本能想要蹬地退后,却因残足无力,只能将双膝向内并紧。
他的骑士迅速抽出一只手,握住一只柔软的脚掌,然后向一侧拉开。
“敬禀陛下……”
不知死活的圣殿祭司又来敲门。
没人知道一门之隔,浮动着圣油暗香的净室内,帝国的至高统治者无声颤栗片刻,朝后倒在瑰丽到妖异的玫瑰地砖上。
纯洁的银发肆意铺洒,像地砖中唯一一朵盛开的白色蔷薇。
——……现在就来惩罚我。将我罪恶的灵魂绑在十字架上炙烤,将我亵渎过主人的双手齐腕剁下,叫那路旁的野狗过来分食……
狼头头盔完美遮住了骑士所有的表情。
在短暂的僵滞过后,他在披风上擦了擦手,又用圣袍轻柔把尼禄擦拭干净。
小皇帝坐在他怀里,表情呆呆的,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白狼骑便用最快速度,脱下尼禄的湿袍,换好华丽的盛装,穿上镶嵌宝石的皮靴,再披上厚重的王袍。
——神啊。倘若你不来惩罚我……
“陛下,”他轻声说,“我已为您准备好巡游的马匹了。”
——我会误以为,一切对他的妄念,都是被允许的。
马蹄踏过织毯似的鲜花。
散发着芬芳的花泥, 被镶着纯金马掌的铁蹄,碾进圣山下古老的石路里。
圣殿祭典的巡游礼,原本是皇帝和圣子共乘一舰, 让巡游舰驶过所有的圣地巡游点。
然而, 等候巡游舰的人们震惊地发现,走在主巡游舰前方的, 却是一列披戴华丽饰具的骏马队列。
队首的银发皇帝骑着雪白战马, 神色一如既往冷傲淡漠。
厚重的帝王披风,优雅地向后拖曳在马背上,并在尾鬃处向下垂落,上面落满从圣山上投掷下来的鲜花。
由于帝国当前仍有战事,红衣主教和圣殿祭司们被告知,皇帝这次只巡游圣山脚下这一段, 便会立刻返回王都。
至于这种古地球时期才可能有的古老巡游方式, 他们只得到了一句完全不像解释的解释:
皇帝觉得偶尔怀旧, 有助于唤醒人们对母星的孺慕之情。
这种解释当然不会让自认比卡厄西斯家族更高贵的神职人员信服。
然而,圣子轻易烙下的祝祷吻, 却唯独让这一代皇帝的形象, 在圣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满脸都写着“这不合传统”, 但主教们在看着皇帝时,眼神里明显多了一种复杂的打量和退缩。
某种程度上,尼禄享受来自圣殿势力的畏惧。
在不甚久远的未来, 当他决定让自己的统治彻底渗入德尔斐星系时,这将给他带来不少便利。
银发皇帝骑在马背上, 人群惊惧的目光, 自栈道两旁战栗地投来, 他都泰然处之。
同之前几次巡游一样, 他的视线所至,只有信徒们伏在石路上,嶙峋发抖的脊背。
不过,当他不经意掠过人群大后方时,却看见零星有几名画风很不一样的臣民。
这些人裹着保暖鲜亮的衣装,神情中的激动雀跃,远远大于麻木畏惧。
虽然被信徒强行挤到了观礼人群外围,却还是努力伸着头,朝皇帝方向张望。
在不慎与尼禄的目光触碰后,那几枚正睁大眼睛观望他的脑袋,猛地缩回绵延跪伏的人群中。
他们凑在一起激动地叽叽咕咕着,距离太远,尼禄当然听不清。
不过当他目光上抬,看清那些歪斜停靠在别人家房顶的熟悉模组,心中顿时了然:
这些人大约是从卡戎星系过来的。
卡戎星系是尼禄登基后,第一个从贵族手中收复、由自己直辖统治的领地星系。卡戎地处北境边缘,距离德尔斐星系相当遥远。
像这种边缘星系,鲜少会有子民耗费几个月时间,特地赶来德尔斐观礼。
尼禄微微眯眼。
看来,在他尚未回归王座的时候,圣殿势力早已渗透到帝国最偏远的角落了。
“……皇、皇帝陛下万岁~~~”
不知道是不是总算攒足了勇气,被信徒挤在后方的卡戎子民,突然弱弱地在人群中呼喊出声,引来周围一大圈人的惊愕瞩目。
在旁人怪异的打量目光中,卡戎人只得又把脑袋缩了回去。零星的呼喊声被淹没在宏大的圣歌中,没能触及遥远的帝国君主。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铺满花瓣的鲜红王袍,在视野中逐渐远去。
“唉……咱们花了5个月才飞到德尔斐,就看了陛下一眼,然后就结束了……”
“也算可以啦!比星系里那群只能网上看直播的好多了!”
巡游还在持续。骑在马上的尼禄一只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王袍,挡住了马鞍前端的部分。
巡游前,白狼骑给他检查过尾椎植入点。状况其实并没有好转,只是他的所有痛觉,就像被什么东西突兀地切断了,然后转变成了另一种诡异的官能——
尽管白狼骑刚刚才为他处理过,但尼禄到底只有血气方刚的18岁。
固定在鞍具上的臀和腿,分担了不少尾椎处的压力,但由于植入点已经受伤,仍会不可避免摩擦到鞍具。
如果是平时,尼禄应该会感到钻心疼痛,但这会儿,他的尾椎处只有一种古怪的麻痒,连带下腹部一阵阵热气上涌,一时也分不清,究竟哪种感觉更令他困扰。
尼禄心情颇为复杂,回眸看了一眼巡游舰上的圣子。
圣子正立在甲板最前端,雪白的发顶戴着花圈,白袍在微风中轻轻飘曳。
尽管信徒的呼喊声震耳欲聋,投掷向他的鲜花如瓢泼大雨,他两只手却攥着巡游舰的栏杆,一双金眸只看着尼禄背影。
看见尼禄突然回头,他怔了怔,那张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孩童般快乐的笑意。
但很快,他觉察到小皇帝并不是特别想感谢他。
尽管两人目光相接,尼禄的表情却有点臭臭的,唇线也冷冰冰地往下抿。
圣子再次怔住,刚勾起的唇角瞬间垮下去,脸上呈现出一种无辜又茫然的神态来。
到了圣山巡游路线的终点,尼禄便不再回头看圣子。
他单手攥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让骏马加快步伐,拐上通往星舰港口的岔路。
皇帝星舰的舰桥正在落下,皇帝一边摘去手上的马术手套,一边问驻留星舰的狼骑:“我在圣殿停留3日,是否有重大事项汇报?”
“敬禀陛下,筛除贵族日常问候,您总共收到142则觐见申请。来自海德里希少将的申请共6则,来自临时星省委员会共78则,来自帝国科学局共9则,来自医学院共12则。
“剩余则由18个待建设锚点、卡戎星系委员会、冬泉星系委员会、帝国总工程师与建设大臣发来。除此之外,共有待处理星省议案239桩。”
“好。”尼禄想了想,“海德里希发来作战报告了吗?”
“在觐见申请未获得批准后,是的,陛下。”
“一并呈交给我。”
“遵命,陛下。”
白狼骑这时已经迅速翻身下马,伸手来抱马背上的皇帝。
尼禄两手一撑,从马鞍滑进他的怀里,手臂自然地勾住他的脖颈。
从那间暗香四溢的净室出来后,白狼骑的心情其实并不平静。
但紧接着就是圣殿巡游,他必须把尼禄的人身安全无条件放在第一位。
此时巡游已结束,仍然带着一身香气的小皇帝滑进他怀里,骑士不得不竭尽全力,忽略手掌上残存的那点旖旎触感——该死……该死!够了!停止反刍!
“以及,”尼禄突然回头朝白狼骑说,“在我开始工作前,你再为我像刚才那样做一次。”
他的语气和表情实在太过自然,前面又接着一串类似审阅报告之类的指令,以至于白狼骑下意识回答:“遵命,陛下……等等,什么?不行!”
高大的骑士差点左脚绊右脚,在舰桥上把自己绊一跤。
大概是骑士的语气过于急促,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的小皇帝,顿时拧起了眉。
“……你拒绝我?”
尼禄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红眸眨了好一会儿,又喃喃重复一次,“你拒绝我……?”
周围正在沉默守卫的狼骑,也在这时缓缓抬起狼头,看向被皇帝质询的白狼骑。
白狼骑简直如芒在背,盔甲下被狼骑们生生盯出了一身冷汗。
他僵硬地加快脚步登舰,尼禄还在对他耐心解释,“就像在净室里那样。我需要足够清醒理智的状态,才能开始处理国事。”
他以为白狼骑是因为不自信才退缩,想了想,又鼓励道:
“况且,你刚刚也做得很好。你并没有弄疼我,也恰到好处地为我处理了不合时宜的性——”
白狼骑抢在尼禄后半句话出口前,终于抱着他冲进了寝舱,然后一拳砸向关闭舱门的按钮。
舱门应声关闭。
确认狼骑们被彻底隔绝在外,白狼骑这才把少年放在床上,如同浑身脱力一般,缓缓跪在了床前。
“小殿下,”他近乎虚弱地说,“要是被他们听到,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尼禄坐在床上看他,眉头还是皱着,一副很不理解的模样。
他想了想,掀开遮在身前的王袍,并朝白狼骑打开小腿,让对方看清自己现在的窘境。
“阿列克谢,你看,”他诚挚地向对方展示自己,“我又变成这样了。”
尽管8岁就被迫离开宫廷,但从小被教授的皇室礼仪,显然已经牢牢印刻在小皇帝骨血中。
他的神情和姿态,无不优雅而高贵,然而却在向白狼骑做一个近乎邀请的动作——这几乎要让后者的理智神经彻底熔断。
“如果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冒犯,请你明白,我无意为之。”
银发皇帝的声音始终平静。
“我会向其他狼骑征询意见。倘若能尽快学会如何自行处理,往后我就不会再劳烦你们了。”
白狼骑眼灯在震颤。
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跪在银叶蔷薇的纹章下疯狂忏悔告解,祈求他誓死效忠的卡厄西斯家族,对他擅自亵渎无垢白纸一样的小主人降下酷刑;
而另一部分,却像魔鬼般操纵着他的双手,一左一右,按紧尼禄还未合上的腿,好让它们朝自己分得更开。
“阿列克谢,”尼禄往后挪了挪,“你的力道有点重。”
“……请您知悉,这并不是在冒犯我,我的主人。”
骑士绝望地看着自己不受控的手,同时在即将破碎的理智中挤出话语。
“……我……我心甘情愿为您做任何事情,包括……包括这些……
“但恳求您,绝不再向第二人展露这种姿态,也不要向他人提及或诉说……”
“这是当然。”
尼禄的眼尾和鼻尖,早已开始泛出猩艳的蔷薇色。
但他神情依旧带着淡淡的疑惑,好像自己正在叙述一个本该如此的事实。
“难道我会让其他人随便进出我的寝室,任意解除我的神经动力机甲吗?”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小殿下!
白狼骑内心的呐喊几乎要溢到唇边。
一股混杂着无力和甘美、侥幸与罪恶感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的心房。
在激烈的天人交战后,骑士如被蛊惑一般,终于默默解开对方紧绷的扣子。
相比起在净室时好奇、惊异、措手不及的青涩模样,天生学习能力极强的皇帝,这次异常迅速地进入了状态。
他的十指被骑士用宽大的手掌包裹,洁白细嫩的手背,被男人带着枪茧的手掌磨得生疼。
前半生从未感受过的、令人新奇的欢愉,再次源源不断涌向他的全身,令尼禄感觉脊骨发麻,连红眸都餍足地微微眯起。
“……陛下……”
“阿列克谢……”
听见骑士突然嘶哑呼唤,尼禄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两手骤然攥紧床单,细韧的腰身完全弓起。
过了好一会儿,才跌回同样雪白的床单深处。
休憩片刻后,尼禄慢慢睁开湿透的雪睫。
他仍然不忘记身为君主,应时刻记得给忠心耿耿的臣仆褒奖,于是鼓励道:“做得很好,阿列克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对方没有应答。
尼禄一手抵上骑士的胸甲,本想把对方从自己身前推开。没料到那具狼骑铠甲重如磐石,居然纹丝不动。
尼禄不由愣了两秒,又抬头去看白狼骑。
可惜对方的狼头头盔严丝合缝。他并不能看到异常沉默的骑士,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又推了一下。
还是没推动。
“压到我的腿了,笨狼。”
这回骑士终于有了动作。
他用力撑住尼禄双腿两侧,用一种十分艰辛的姿态,缓慢从床边爬起来。
尼禄便坐起身,整理好衣装。他从白狼骑手里接过纸巾,一只手擦拭自己,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光屏。
等审阅完一份作战报告,他才发现今天沉默得有些怪异的骑士,依旧伫立在床边,像一座头颅微垂的狼骑雕塑。
“怎么了?”尼禄挑眉,“你今天有些怪怪的。”
在听见主人评价他“怪怪的”的同时,白狼骑像是做了一个深呼吸,厚重的铠甲明显一个起伏。
随后,他用夹杂着机械噪音的沙哑嗓音,含糊地回复:“陛下,请您允许我卸甲。我需要……清理一下盔甲内部。”
为了保持战斗状态,狼骑盔甲是自带深度清洁和维生功能的。
尼禄并不清楚他还要清理什么,但还是伸手触碰他颈后的按钮,并体贴地回答:“当然。你还可以使用我寝舱内的清洁设备。”
“……感激不尽,陛下。”
“你还没清理干净,”尼禄看了看他的手,提醒道,“把纸巾拿走,再擦一擦吧。”
前往清洁舱的骑士背影一顿,“……不需要,陛下。”
第59章
尼禄本以为祝祷吻恼人的副作用, 会持续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然而还没等他去翻那本荒唐不堪的读物,答案已经向尼禄揭晓:
当皇帝舰队驶入曲速要塞,以每秒几万光年的速度跃迁离开德尔斐星系时, 那股从尾椎处流窜的热意, 就迅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植入点和神经断裂处, 卷土重来的细密痛楚。
尼禄常年与苦痛为伍, 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痛感打败。与之相反,他得以用更清醒的状态、更高的效率,处理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海德里希收复领地的战事,如今已进入大后期阶段。被解除了贵族统治权的星系,目前处于完全无政府状态,自然需要从王都派遣更高效、更理想的管理政权。
以大规模的人才征募计划为后盾, 7个临时星省委员会, 就在皇帝彻夜未熄的书房中建立。
星省委员的出身五花八门。有来自各大军事学院的尖子生, 有平民贵族,也有帝国老将新近培养出的年轻将领队伍。
甚至有原本就在领地星系内掌管民生的旧贵族, 在彻查过案底干净、工作颇有成效后, 被保留原本爵位, 重新派往自己的旧领地管理。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皇帝从被收复的领地中,起用了一大批来自贫民窟的工匠和建造师。
他们出身贫寒, 但由于顶尖的工艺水准和审美眼光,被旧领主们争相聘用建设庄园, 却仅享有相当微薄的薪水。
对这些人来说, 人生简直就像几度起落的过山车。
在听闻海德里希将军进攻星系时, 原本已经准备好卷铺盖逃难, 行李都还没收拾完,仗就已经打完了,星系的主人从贵族换成了蔷薇王座上的皇帝。
正发愁如何在战后星系讨一口饭吃,又听说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星省政府的一员,从此就跟那些贵族大小少爷们平起平坐。
在奔赴星系领地的途中,星省委员们战战兢兢,应召加入了与皇帝的视讯会议。
他们惊愕地发现,年少且拥有惊人美貌的帝国统治者,竟然能随口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说得出他们每一个人在寂寂无名时的慷慨激昂之作。
“我看过你们毕业时的演讲稿和草案。没能让它们再早两年呈上皇帝的书桌,是我与卡厄西斯家族的渎职。”
尼禄常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所有人都知道,叛党如何残忍地屠戮了卡厄西斯家族;所有人也都知道,年幼的帝王是在多年颠沛流离后,才得以重登王座。
当传闻中的少年暴君,以最轻描淡写的口吻,将其血淋淋的过往归结为“渎职”时,再固执己见的人,也会忍不住心中一凛,进而凝神倾听。
“鹰隼本不应与雉鸡为伍。我无法容忍看见如此惊艳的才华,被包围你们的庸碌之辈磨去。既然生于长空,就该回到属于你们的风暴中去。”
“你们将去的地方,如今仍是一片废墟。那里是帝国的至暗之地,处处是近百年腐朽愚钝的统治留下的鞭痕和烙印。用你们崇高的抱负,给既已黯淡的星系带去光辉。”
“请务必牢记,那里曾经也有耀眼非凡的帝国群星。”
繁重的政务工作之余,尼禄还需想办法安顿被解救的奴隶。
海德里希在领地内救出的角斗士和Omega,已经安置在各星系的疗养院和医疗基地。而他亲自从荒星带回的200多名Omega,起初还真让他头疼了一会儿。
Omega体质娇弱,又很容易受Alpha影响进入易感期,同时引发Alpha的易感期,出于王都的稳定考虑,未标记的Omega,当然需要与Alpha隔离安置。
可是王都的政治和军事功能高度集中,每天都会有大量Alpha将领进宫觐见。
尼禄思虑良久,决定暂时把他们送往王都星系内的镜泉宫,让他们与之前被哈里森大公送来的Omega、以及一群Beta侍官呆在一起。
“或许是我对Omega的了解还不够透彻——我想确认一个问题。”
在跟米弥尔和伊娃一起用餐时,尼禄突然开口问询。
“对于大部分Omega的身心健康而言,是否尽早进入婚姻殿堂,接受Alpha的标记,会比枯守在镜泉宫更有利?”
米弥尔努力咽下腮帮子里的食物,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其实不管被不被标记,都不会对Omega的身心健康有任何增益,所以倒也无所谓啦。假设是我的话,只要不再被折磨,陛下怎样安排都行。”
他想了想,又急忙补充:“我的意思只是假设、假设……敬禀陛下,我只想留在陛下身边侍奉,请您不要把我指婚给别人……”
相比没心没肺的米弥尔,伊娃的神情明显有些黯淡。
她攥了会儿刀叉,又轻声说:“正如米弥尔所说,只要不再被折磨,不管陛下怎样安排,他们都一定会对您心怀感激。
“这个世上,属于Omega的选择原本就屈指可数。无论如何,陛下已经帮助他们划去最可怕的一项选择,还能想到要为他们的未来妥善考虑,这是绝大部分Alpha、甚至是家人都不可能做到的。”
尼禄看她一眼,不由多说了句:“但在我看来,海德里希少将待你很不错。”
伊娃低声:“敬禀陛下,是的。由于父亲常年跟随先帝陛下征战,哥哥经常主动承担教育和保护家族幼子的责任,不光是我,他对其他弟妹也同样关怀有加。
“但当我被检测出Omega的腺体后,我就被立刻转移到庄园里的独立城堡里生活,从前我所接受的所有课程,都在我住进那座城堡后,完全停止了。
“我在那座城堡里住了11年,陛下。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漱、用餐,从城堡窗口看仆人们踢足球,看兄姐们练习机甲格斗。
“我的Omega腺体,在家族内部是绝对机密,哥哥因此不能理解家族对我的安排。在无法改变我的处境的情况下,他暗中帮助我完成了文化课、哲学课、礼仪课和军事指挥课的全部课程。而在一切败露后,他受到了极其严酷的责罚。
“陛下,也许您在听了以后会感到困惑,或者想要发笑。因为家族不允许我接受教育的理由,是为了‘避免伊娃在需要面对身为Omega的现实时,因学会思考而感到太过痛苦’。
“而我在离开那座城堡以后,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用意——或许真不应该让哥哥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向我传授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课程。
“Omega生来病弱娇贵,有不可抑制的易感期和高孕率,与此同时,还没有足以保护自身、或者能为社会提供价值的精神力和战斗力,几乎等同于用来生育的器具罢了。
“作为一个器具,一旦接受过属于人类的美妙思想,就会再也无法坦然接受命运的所有安排。如果我不曾看过城堡外的世界,或许我,或许我……”
她想起在德塔要塞苦苦挣扎的岁月,心中顿生伤感,絮絮地说了很多。但下一刻,她突然如梦乍醒,想起对面坐着的,并不是能耐心听她抱怨的父母兄姐,而是银河帝国的至高统治者——
她猛然一颤,银叉“当啷”一声掉进餐盘。
“……请陛下宽恕。我竟在陛下用餐时,谈起如此令人扫兴的话题……”
但当她抬眼偷看对面的银发皇帝,她却惊愕地发现,尼禄面上没有一丝不耐和嫌恶。恰恰相反,皇帝早已放下刀叉,指尖相交抵于颌前,一双红眸静静地凝视她,一边聆听,一边思量着什么。
“事实上,我对你和海德里希少将的评价都很好。”
半晌后,确认伊娃的倾诉已经结束,尼禄才开口。
“尤其海德里希少将,他享有我对一个帝国将领应得的全部赞誉。”
伊娃忙说:“感激不尽……”
“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认同你们家族的每一桩决定。我也不太喜欢你那套关于‘器具’的说法。”
尼禄放下指尖,重新切起盘里的牛排,“作为君主,我更喜欢看见臣民开发自身所有潜力,而不是甘愿以人类之身,成为停止思考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