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曜话说的虽然难听,谢佐还是听进去了,他决定以后不能这么惯着小蛇了。
小蛇看着他们马上又回到霍曜身边了,忍不住问道:“泥不森气了吗?”
谢佐郁闷道:“他现在头脑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在乱喷些什么,我不跟病人计较。”
霍曜还站在原地,只是眼眸没有聚焦,不知思维又回到哪一段了。
谢佐把小蛇放下,拉过霍曜在床边坐下。
霍曜一愣,眼神蓦得清明过来,他紧握住了谢佐的手,“别走!”
谢佐叹了口气,“我不走,放心吧。”
“你又在骗我了,天父。”
谢佐听到霍曜叫他天父就要炸,重重喷了口气,“我叫谢佐,我没有骗你。一直哄骗我,对我隐瞒真相的不是你吗?”
霍曜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的,你失忆了。忘了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谢佐不由扶额,得,这是还没明白过来呢。
遇到这种情况,谢佐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等霍曜的头脑慢慢恢复正常。
以往,霍曜这种情况不过半日就好了。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是他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到了第二天,他还处于记忆与现实不分的混乱状态。
谢佐想带他去扁仲那里看看,可他离不开地下河,只好先给扁仲去了一封信,把霍曜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下,请她尽快过来。
扁仲的回信来得很快,“不必担心,他要恢复记忆了,脑子会乱一段时间,陪着他就好,不需要大夫。另,你怕是忘了我去不了阿修罗界。”
谢佐这才想起,此处是神仙禁地,罪神的聚集地,正常在位的神仙是来不了的。
扁仲虽然人来不了,却给了诊断结果,也让谢佐稍稍安心。其实,对他来说,霍曜的记忆恢复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人是平安健康的就好。
霍曜的混乱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谢佐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天晚上,霍曜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谢佐看他睡得很沉,就抱着小蛇去外面玩了。等到哄睡了小蛇,谢佐回到房内,一眼就看到有裹着黑斗篷的人正站在霍曜身边。
谢佐第一反应是又来一个要爬床献身的。
阿修罗界风俗向来如此,他们以能与大王春宵一度为荣,他们还坚信通过与大王双修能提升修为。即便是谢佐已经宣誓了主权,还时不时有不死心的阿修罗会偷摸进来。
可定睛一看,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像阿修罗。阿修罗们无论男女个子都很高,眼前这个却是个小不点儿,看身高只到谢佐腰间。
这小不点儿发出“桀桀”的怪笑,突然从黑斗篷里抽出一把巨大的镰刀挥向霍曜!
“砰—!”一声,谢佐及时出手,凶悍的骨鞭死死缠住了大镰刀。
一交手,谢佐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人,虽然个头小小的,却天生巨力,若不是他有所防备,差点儿被他扯了过去。
“什么人敢阻拦本大使捉拿逃犯!”那人发出一声怒喝,回转身就冲谢佐砍来。
谢佐要是能被他砍到就枉担了妖王的名声,看他过来立刻收紧骨鞭,将他猛地拽到了自己身前。
这人个头不大出手却极为阴毒,一看拼不过力气,立刻撒手,并向谢佐抛出数团幽蓝色的火焰。
是无间业火!
谢佐灵活躲开,被业火碰到的家具立刻就汽化了。
谢佐猛地将那大镰刀甩向对方,趁着他伸手去接镰刀,一挥衣袖,一条水龙从他袖中飞出,将他浇成了个落汤鸡。
“噗—!”那人嘴里吐出一股股黑烟,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谢佐上前一脚踢飞他的大镰刀,用骨鞭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抬手就掀了他的兜帽,“你是谁?”
兜帽底下竟然是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这凶悍的敌人竟然是个小童!
“大胆!咳咳—”小童咳出一股股的黑烟,“你竟敢对无间使者无礼!”
谢佐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无间,使者?”
无间使者表情倨傲,“你怕了吧?敢惹我,马上就把你关进无间,让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吓死你!”
谢佐伸手,使劲捏了下他鼓悠悠的包子脸,“真的假的?”
无间使者怒斥他,“混账东西,拿开你的脏手!不要妨碍本大使执行公务,本大使现在就要砍死这个逃犯。”
谢佐指指霍曜,“你说的逃犯,是他吗?”
“那是自然,”无间使者恨声道,“他不但擅自从无间逃脱,还打烂了本大使的大门,本大使自然要找他算账。”
谢佐掐住了无间使者的脖子,“他是我的丈夫,以前是大雷神,如今是阿修罗王,不是你的逃犯。你,明白吗?”
无间使者由无间孕育而生,极恶极善之人见过无数,还从没再怕的。可这段时间,却接二连三遇到令他发颤的人。
他细弱的小脖子就在谢佐手中,谢佐的力道不轻不重,既能让他体会到窒息感,又能让他说出话来。
“你敢动我?你就不怕被无间吞噬吗?”
“你敢动他,我就敢动你。”谢佐舔舔嘴唇,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我们妖族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了。”
无间使者感到一阵恶寒。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可不像他的容貌那般和善。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无间使者果断认怂,“好了好了,算我倒霉,我就当没看到他行了吧?”
谢佐把无间使者按到霍曜床边,“来都来了,把他身上的业火和罪链去掉。”
无间使者跟看傻子一样看向谢佐,“你在说什么蠢话?他身上罪孽不消,如来佛祖也灭不掉他身上的火!我可告诉你,他身上的业火和罪链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没做过什么恶事,哪来的罪?”
无间使者气鼓鼓的,“我哪知道。你以为我想收他吗?还不是天地硬塞进来的?他到了我那里,搞得我那儿到处电闪雷鸣,吵死了。”
无间使者此番前来,是想收回他被霍曜打烂的尊严。笑话,之前人人畏惧无间,现在却传出无间大门被打烂、罪犯出逃的消息,他这个大使还要不要混了?
之前,他数次操纵罪链,想要把霍曜直接拉回来,每次都失败了。他一怒之下索性亲自前来收割霍曜,没想到霍曜家里有如此悍夫,差点儿把他收割了。
谢佐叫出老洛,让他辨认,“这可是真的无间使者?”
无间使者大感受到了冒犯与侮辱,沉着脸一言不发。
老洛围着他绕了两圈,连连点头,“没错,正是他—”
谢佐又问,“他说的可是真话?霍曜身上的业火和罪链真的无法消解吗?”
老洛叹息,“也是实话—”
谢佐终于放开了无间使者,“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们。”
无间使者一点也不拖延,立马撒丫子跑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被他遗忘的大镰刀才跟了上去。
大镰刀终于追上了它的主人。
大使正坐在大门废墟上喘气,看到它回来了,心有余悸地抱住它,“你还好吧?”
大镰刀有委屈但不能说,点点头,“我没事。”
主仆俩一齐安静下来。过了会儿,大镰刀问道:“这个不追了,还有个逃犯呢,还追吗?”
大使沉默许久,缓缓道:“本大使的本体就是这无间业火,对吧?”
“昂……”
大使沉痛道:“你见过火上赶着去追水找死的吗?”
大镰刀:……意思就是不追了吗?
大使拍拍手站起来,“别愣着了,跟我一起修门吧。”
第一百零三章
无间使者来闹腾了一场,烧了房间里大半家具,另一半也被谢佐放出的水龙浇透了,整个房间一片狼藉,是不能再住了。
更令谢佐担心的是,闹出这么大动静,霍曜竟然还没醒。
谢佐想把霍曜挪到隔壁房间里去,走到床边才发现,霍曜全身笼罩在了一层金色结界中。他试探地伸出手,结界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平缓的表面也竖起了根根雷电,冒出威胁的电光。
这是不准其他人靠近了。
霍曜这样子也不能再挪动他,谢佐也懒得收拾房间,简单清理了下霍曜周围,又抱了床被子铺在床前,草草躺下了。
虽然躺下了,谢佐却全无睡意,耳朵听着霍曜的动静,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水渍发呆。
地宫里的地下河水能压制霍曜身上的业火,以防万一,谢佐也收集了不少放在身上。他怕哪天那些业火会突然将霍曜吞噬。
据老洛说,这里的地下河水之所以有这种神奇的效果,全赖于一位慈悲的上古大神。
相传,阿修罗界诞生之初,就是一片死地,这里到处都是燎人的火焰,毒气弥漫,毒虫猛兽肆虐。
一位上古大神偶然来到这里,看到这里的生灵活在水深火热中,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的眼泪滴进了一条河流中,河水所过之处,火焰平息,瘴气消除,整片大地重新恢复了生机。
数十万年过去,阿修罗界也是沧海桑田。当年那条河水已深埋地底,变成了一条地下暗河,正是如今地宫下的这条。
谢佐就在想,这条地下河只是融了几滴大神的眼泪就能缓解霍曜业火灼身的痛楚,那要是大神本人在,岂不是就能彻底拔除这些业火了?
可惜,这位上古大神生活的时代实在太过遥远。数十万年过去了,他就算还在,也不知在六界中轮回了多少次,要找到他的希望太渺茫了。
谢佐叹了口气,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思考点能做的。
这些业火和罪链之所以缠着霍曜,是因为天地将他打入无间后,无间判定他有罪。可据谢佐所知,霍曜一身正气,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倒一直在做好事,积攒了无数功德,怎么会有罪呢?
就算,他身为行刑的大雷神,在谢佐身上徇私枉法,也罪不至此啊!
谢佐猛地坐起身,对了,罪神柱!
阿修罗界的荒原上伫立着无数根罪神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一位罪神的罪行。霍曜如今神格已失,又是阿修罗新王,他已是阿修罗身,他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罪神柱!
他要去看看,霍曜的罪神柱上到底有什么罪名。找到原因,就能对症下药,看是不是霍曜在行刑过程中误伤到过什么人,或者是有过什么没有兑现的诺言,他可以帮忙补救。如此,也能助霍曜早日脱离苦海。
打定主意,谢佐叫来乌啸,把睡得正香的小蛇放到了霍曜身边,拜托乌啸照看小蛇,同时也为霍曜护法,“我要出去一趟,回来之前别离开他们。”
乌啸很不情愿,可他不敢违抗谢佐的命令,只好答应了。
等谢佐一走,乌啸立刻向霍曜伸出触手。趁他病,要他命,他现在就来扼死他!
“受死吧霍二!”
“砰—!”霍曜身上炸出雷光,把乌啸炸成了焦黑一团。
在阿修罗界的中心地带,是一大片广阔无垠的荒原。整个阿修罗界都是围绕着这片荒原建立的,荒原上寸草不生,伫立着一根又一根的罪神柱,它们组成了一座庞大的石柱森林。
荒原上的每一根柱子都代表一位堕落至此的罪神阿修罗,上面镌刻着他的生平、罪名,一直到这位罪神离世,属于他的罪神柱才会崩塌。
这些柱子将罪神们的过往,最阴暗之处赤&裸&裸地展示出来,毫不留情面。
没有谁愿意来这里瞻仰自己并不光彩的过往,这里一年到头寥无人烟,唯一的活物就是在潮湿泥土里四处爬行的虫子。
谢佐飞到荒原上空,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霍曜的罪神柱。
那根柱子太明显了,比其他的罪神柱都要高大、粗壮,整体形状宛如一道直指天空的闪电,柱身上时不时闪过金色的雷电光芒。
罪神柱上还缠绕着无数道粗大的锁链,和霍曜身上的简直一模一样。锁链上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谢佐丢下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刚碰到锁链就汽化了。
“果然是业火。”谢佐皱眉,缓缓落下,和罪神柱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罪神柱拔地而起,那些锁链和业火也如跗骨之蛆,自根部就纠缠着它。
看到它,谢佐就想到了霍曜如今的身体,恨不能立刻动手拆解了这些锁链。
锁链上幽蓝的光芒正好能让谢佐看得清柱身,可是,他绕着罪神柱走了数圈,上上下下也看了好几遍,愣是一个字都没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谢佐喃喃道,又去看其他的柱子。
谢佐走近哪根罪神柱,哪根就自动亮起光芒,方便他看清柱身上的罪行。
“老洛,你不是最懂下三界的事了吗?霍曜的柱子是怎么回事?那根是他的吗?”
老洛半晌没吭声,谢佐以为它睡着了,把它从衣袖里抽出来,却发现它精神得很,眼睛瞪得贼大。
“问你话你,瞪眼干嘛?”谢佐抖了抖它。
老洛“支支吾吾”的,“嗯……老夫也……不大清楚—”
嗯?不知道……说谎,老洛绝对在说谎!谢佐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六界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老洛苦着脸,它不是不知道,它是不敢说。
谢佐看它还紧闭着嘴,道:“河图,你知道吗?”
老洛大惊,“陛下,您难道要抛弃老夫吗—”
谢佐喝道:“到底谁是你的主人?还不快说!”
老洛心一横,“那不是罪神柱,那是替罪柱—”
替罪柱,霍曜,替的谁的罪?谢佐心中一沉,一直以来在心头隐约浮现的猜想,今日终于从老洛口中得到了印证。
老洛颤声道,“六界中能让大雷神心甘情愿代受刑罚的,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就是你呀我的陛下—!”
“代替我?我有什么罪?”谢佐怒从心起,一道凌厉的妖力劈向罪神柱上的锁链,“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有罪?!我真不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让霍曜代我受这种罪!”
“轰隆隆—!”闷雷从谢佐头顶滚过,似是警告,又似威胁。
老洛看他生气,大气都不敢出了,快速道:“大雷神说的没有错失去记忆的一直是你,你忘了你的真实身份但天道不会忘记,大雷神的确是在替你受过你去摸下那根柱子就能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罪了——!”
谢佐怒道:“胡说八道,我的记忆好好的,哪里失忆了?我看你是神经错乱了吧!”
老洛很委屈,但他不敢辩驳,只道:“你可千万别跟大雷神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哼,你就不怕我让你死无全尸?”谢佐说着,向那根巨大的罪神柱伸出了手。
在他触碰到柱身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白金色光芒突然从罪神柱内部迸发出,将他整个包裹了进去。
谢佐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谢佐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虚无中,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死寂。
这种虚无让他感觉十分熟悉、也十分亲切,无端让他想起了在深渊裂缝里的那片巨大的碎蛋壳。
谢佐想要飞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消失,与这片空茫融为了一体,他即是这片虚无。
谢佐的神识到处游荡,突然触碰到了边缘。他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体洁白光滑,向内收拢。
谢佐感受着这熟悉的“山体”,喃喃道:“不会真的在那颗巨蛋里面吧?”
话音刚落,萦绕在他身边的雾气突然消散了,谢佐则终于看清自己在哪里了。确实是在一颗巨大无比的白蛋里面,他则是这颗蛋里面唯一的活物。
“难道霍曜是从蛋里出生的吗?”谢佐开始寻找霍曜的身影。
谢佐对自己出生的过程记得很清楚,他诞生于前任妖王谢枭的骸骨中,可不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这是霍曜的记忆,说明这是霍曜的蛋。
不对啊,谢佐记得,他从乌啸的记忆里看到过,霍曜出生在雷泽山上,是天父从一团雷电里把他“接生”出来的,怎么又是从蛋里呢?
谢佐在巨蛋里面逛游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霍曜,更别提其他的活物了。
谢佐环顾四周,行吧,现在很明显了,蛋里面没有霍曜,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他自己,那么,这颗蛋就只能是他的了。
在他想明白的瞬间,巨蛋突然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整颗蛋从腰部一分为二,彻底裂开了。
巨蛋的上半部分越来越轻,越升越高,变成了云雾缭绕的天空。下半部分越来越重,越降越低,变成了厚实沉稳的大地。
谢佐发现自己的神识中多了另一个神识,他已不能再主宰自己的身体,只能随着它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天地初生,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意识……谢佐暗骂,阴魂不散的天地老儿!
谢佐懂了,这既不是霍曜的蛋,也不是他的蛋,这是天地的蛋。呵呵了!
谢佐冷眼旁观,新生的天地毫无形象地奔跑、跳跃、撒欢儿。
寂寥的天地间,渐渐生出了江河湖海,山峦低谷,风霜雨雪。
天地无师自通,幻化出了最易在世间行走的身体。
看清天地的容貌,谢佐忍不住骂了句,“无耻,竟然又偷我的脸!”
初成人形的天地,赫然就是谢佐如今的模样。他对自己的新身体很满意,展开双臂感受着微风拂面,他畅快地笑了起来。
谢佐看着光着身体到处晃悠的天地,满眼都是鄙视。现在的天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穿着层层叠叠的天衣,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太下流了,太虚伪了!
天地浑然不觉有人在偷窥自己,潇洒地奔跑在天地间。他攀上高峰,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潜入深海,探究瑰丽的海底世界。徜徉在花海中,陶醉在迷人的芬香中……
渐渐的,他又不满足了。太安静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静了。没有谁拥有和他一样的智慧,没有人和他交流,他的喜悦无人分享。
天地开始觉得没有意思,他留在地面上的时间越来越短,作为意识体留在天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后来,他看倦了所有的一切,就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这一觉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等他再睁开眼,天地间已经大变了模样。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看到了身披各色羽毛的鸟儿。地面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吼叫声,都是由许多奇形怪状的动物发出的。
天地觉得很有意思,伸手想要触摸一只距离他最近的鸟儿。谁知,他刚触碰到那只鸟,它就惨叫一声化成了一团血雾。
整个鸟群都慌乱了,它们扑腾着翅膀四散奔逃。有许多吓破了胆在空中撞在一起,齐齐掉落下地摔成了一滩烂泥。
天地怔怔地看着指尖残留的一抹血红,为什么?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他却为这里的生灵带来了毁灭与恐惧?
天地从天空一跃而下,想去看看地面上的动物。谁知,他双脚刚一落地,整个大地就发生了强烈的地动。刹那间,天塌地陷,无数山峦崩裂倒塌,前一秒还在撒欢的动物们死得死、伤得伤,哀鸿遍野。
天地害怕了,他不敢再停留,灰溜溜地返回了天上,重新变回了意识体。
没有了他,整个世界渐渐又恢复了正常,生命重新旺盛了起来。
天地觉得很委屈,又有些无端的愤怒。他将这些负面情绪分离出来,它们落地却成了为祸世间的妖邪。
眼看那些美好的生灵被妖邪肆意屠戮,天地不忍,再次入世,也再次引起了天崩地裂。妖邪虽然伏诛,可又殃及了一大片无辜的生灵。
天地见此情景,内疚悔恨中,落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滴泪。泪水落在皴裂的大地上,混合着血红的泥土,竟然颤巍巍地变成了一个泥人儿。
这只泥人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渐渐化出了五官,长出了血肉。等到泥人定型,他已与天地的人形容貌一般无二。
泥人已有灵智,他承继了天地的救世之心,与天地神识相通。为了世界的生生不息,为了拯救枉死的无辜生灵,天地借助泥人的身体重回世间,创建六界,化身为轮回,给了死去的生灵重生的机会。
天地的神识重新返回天上,看着重新恢复生机的大地,他又高兴起来。
借此机会,天地也发现了他降世却不灭世的办法,就是给自己做一个替身,神识
依附进去,就能在世间畅行无阻了。
在一个大雨天,天地孤零零地坐在山洞里,望着外面稠密的雨帘,随手抓了一把土,伸出手去任雨水将泥土打湿。
等待晴天的过程中,他捏出了一男一女一对小泥人。
小泥人落地就会跑,见风就长,很快就成了大人的模样。
小泥人跪拜在天地脚下,称他为“天父”。
天地觉得很有趣,教会了他们基本的生存技能,就返回了天上。
因为替身用不了太久,天地也无法长久待在地面上,他就在天上观察着泥人们的举动。
他们很有意思,又勇敢又聪明,创造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他们还结婚生了一大堆小泥人。
天地看着和乐融融的泥人们,愈发觉得寂寞了。他偶尔也下去看望他们,可他们对他都是诚惶诚恐,渐渐地,他也就没了兴趣。
天地久不现身,一代又一代泥人更迭,“天父”就成了一个传说,成了庙宇中的一座座冰冷的神像。
因为太过无聊,天地又开始睡觉了。这一觉极长,等他醒来,发现天上竟然热闹了起来,六界许多得道了的生灵都跑来了。留在地面上的称这些能上天入地的生灵为“神”。
有人陪伴了,天地很开心,出现在这些神面前,想要和他们一起玩。可这些神对他,就像泥人们对他一样,十分恭敬、敬畏,见到他就要磕头跪拜,就是没人陪他玩。
天地又无聊了,再次消失在人前。
天地琢磨着要不再睡一觉吧,可实在是没有困意,便一个人待在天的最高处发呆。
这天,他正托腮看着下方的云霞,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耀眼的雷电自虚空中落下,将九重天扎了个透顶。
天上顿时惨叫连连,暴虐的雷电在整个天空游走,意欲吞噬一切。
神仙们想了无数的办法都没法让这霸道的雷电消失,只好集体哭求天地救他们。
天地在雷电面前现出真身,谁知这雷电凶得很,竟然毫无畏惧,看他靠过来,竟然冒出更慑人的电光威胁他。
“有意思,”天地满意地摸摸下巴,“你是头一个不怕我的。”
“轰隆隆—!”雷电放肆地吼叫。
天地伸手,一把握住了这道嚣张的雷电。
雷电顿时击穿了他的手掌,一股陌生的剧痛从他掌心传遍全身。
天地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受伤了,这道雷电竟然能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