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作者:二月竹  录入:02-08

迈腿就走了。
徐回周目无波澜,他记得上次沈屿澈去陆家,喷的就是这款香水,他淡淡朝宋出岭笑笑,跟上了陆溯。
宋出岭原地未动,他不轻不重捏住指尖,盯着两人背影,笑容淡去。
他和陆溯一直不对付,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倒是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三哥,还真是有点意思,容貌举止可不像他三舅亲生的。
沈屿澈说他什么来着,疑似假货?
宋出岭冷下脸,单手插进兜里,这才去苏琼玉卧室。
苏琼玉的卧室,除了陆翊安和宋明彦,全陆家人都来齐了。
包括陆苗苗,都懵懂着乖乖被她妈妈抱着,时不时困得点头。
陆绍荣和陆宸国跪床边在哭,陆华秋站一旁劝着。
外面则围着几圈人,除去陆家亲戚,管家医生律师,剩下几人是陆氏的大股东。
陆溯和徐回周进来,第一个看过来的是霍右礼。
自上次徐回周找他见面,两人已有半月未见,此时再见,霍右礼目光全黏在了徐回周身上。
徐回周也看到了霍右礼,他大大方方朝霍右礼点了下头。
陆溯眉梢微挑,徐回周还认识他奶奶的私人医生?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徐回周上前,走向最外围的高大男人,不咸不淡喊了声,“姑父。”
宋启阳马上回头,擦了擦眼角说:“回来了啊。”
他扭头找陆华秋低语,“快告诉大哥三哥,阿溯、回周来了。”
陆华秋就让两侧人散开,同时说:“大哥三哥,阿溯和回周来了。”
陆宸国这才止住哭声,哭颤着音说:“妈,你孙子来了。”回头喊徐回周,“回周,快来见见奶奶!”
手臂顺便推着陆绍荣,“哥,让让。”
陆绍荣瞥了眼,不情愿往里挪了半个位置。
陆宸国撑着床垫站起身,拉过徐回周塞到他和陆绍荣中间,然后背对着把陆溯挡在后方。
陆溯眼尾微挑,就如陆宸国所愿站在后面,他个高,比陆华秋高出一头,轻易就看到了床上的苏琼玉。
那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缩紧了。
徐回周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琼玉,在他收集陆家资料时,在不少新闻里见过这个商界传奇女强人。
苏琼玉的丈夫,也就是陆氏上一任董事长突发恶疾离世,膝下儿女最大就十岁,只靠苏琼玉独自撑着,那段时间陆氏股价持续暴跌,外界都传言陆氏要破产重组,然而苏琼玉愣是逆风翻盘,不仅稳住大局,还反收购当时打压陆氏的几大公司,稳坐百货业龙头老大的位置。
但苏琼玉极少在公众前露面,徐回周见她的影像,是苏琼玉捐赠母校20亿现金,上台讲了一段三分钟的简短发言。
那时气压全场的老太太,如今脸色青白,双眼紧闭,戴着氧气罩,安静地躺在一方小小的床上。
陆宸国在催促,“快喊奶奶。”
徐回周轻握住那只冰凉、枯瘦的手,余光是陆溯难得走神的模样。
他眉眼微垂,垂着的另一只手,向后握住了那只宽大干燥的手,拉过陆溯上前,生生挤开了陆宸国,在陆家三兄妹诧异的目光里,静静看着陆溯,“和奶奶说句话吧。”
陆溯对上那双黑眸,在那一刻,他看见了里面的悲悯。
对他的悲悯。
陆溯心口猛然收紧,他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车祸现场。
母亲紧紧把他的头抱在怀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满是铁锈味的液体不停流到他眼睛、鼻尖,脸上。
然后他听到母亲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阿溯以后也要……好好活着啊……”
他伸手覆住徐回周的手,同时握住苏琼玉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俯身凑近苏琼玉耳畔,很轻、只有他和苏琼玉能听到的音量——
“奶奶,你十年前护着的是谁,我早查到了,您安心休息吧,他很快会去陪您的。”
苏琼玉指尖微微动了动,这时仪器发出急促刺耳的滴滴声,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
“董事长!”
“妈!”
病房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痛苦声。
苏琼玉去世,陆家祖宅到天亮才安静,也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苏琼玉的私人律师宣布,“董事长留有一份最新遗嘱,葬礼结束后宣布。”
除管家冯姨,陆溯和徐回周,霍右礼,其他人全齐刷刷盯着律师手拿的文件,又一窝蜂围着律师。
冯姨全程一副淡淡的表情,对陆溯和徐回周才勉强露出了笑脸,“你们连夜赶回来,先上楼休息吧。”
她不管屋内的喧闹,领着两人上楼,“今天人多,房间不够。”她看向徐回周,“回周,你今天在阿溯房间凑合一下可以吧?”
徐回周礼貌回:“可以。”
陆溯房间在二楼左转第二间,是他小时候的房间,那时他和父母一起住在老宅。
房间装修有些年头了,每天还有人来打扫,床品也是三天一换,冯姨送他们到门口就离开了。
陆溯关上门问徐回周,“你现在洗澡吗?”
徐回周摇头,“你先。”
陆溯进浴室洗澡了。
徐回周到沙发坐下,他通宵是常事,但最近变得很难熬了,他合衣靠着沙发闭眼休息。
不多会儿,陆溯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洗好了,你——”
他看到沙发的场景住声了。
徐回周睡着了。颜删艇
陆溯拉下毛巾搭在肩膀,去衣柜翻出条薄毯子,走到沙发盖到徐回周身上。
却没马上离开,他蹲下凝视着徐回周安静的长睫。
那时为什么要对他露出悲悯的眼神?
他和徐回周近在咫尺,陆溯看了很久,直到徐回周无意识裹了一下毛毯,他才起身去书房。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进屋,陆溯翻着宋明彦大学期间的资料。
到第二页,他停住了。
【大一发表一作SCI】
宋明彦说过,他是大二和蔡易守勾搭在一起。
以宋明彦的水平,就算是SCI四区期刊,他大一能发表一作的论文,只会是找了枪手。
那时宋明彦的生存条件很糟糕,每学期都申请助学金,帮他的人图不了钱,唯一能图的,只有他人。
陆溯正思考着,一条通话弹出来。
是赵尧,“哥你还撑得住吧?”赵尧小心翼翼,不到半天,苏琼玉离世的消息,整个商圈都传遍了。
陆溯说:“她的病几十年了,我早有心理准备。”雁珊亭
赵尧松了口气,“等老太太后事处理好,咱们找个地方出去散心!”他又想起什么,“哦对了溯哥,你认识韩远吗?”
“怎么。”
“没什么,这不前两天在一个酒局碰到,他说认识你拉着我拼酒……不提他了,哥你这两天事多,我先不打扰你了,反正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赵尧挂了电话,又一条没备注的本地号码弹出来。
陆溯直接掐断,拉进了黑名单。
沈屿澈再拨,就变成了熟悉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又拉黑啊……”沈屿澈抓了抓下巴,把助理的手机丢到了旁边。
他往后一躺,陷进棉花一样柔软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叹息,“我只是关心你啊,还有……想要提前安慰你啊。”
你那么在意的,突然蹦出来的兄长,如果发现是假货,你该多么难过呢……
如果是那个人……
如果是黎湛的鬼魂回来了……
他隐藏得再深,他也会将他从皮下揪出来!然后再一次,亲手毁掉。
就像上次一样,干脆利落的,毁得粉碎!
因为只有死掉的黎湛,才是他最好的黎湛哥哥。
沈屿澈心情忽然变很好,轻轻哼起了歌。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同时他拿过他自己的手机,翻到和宋出岭的聊天框,发了一条信息。
【我认识的那个人最怕就是打开衣柜噢,你找个办法让他开衣柜,出现应激反应或是昏厥,他就是假货!】
宋出岭回很快:【为什么不告诉陆溯,选择了我?】
沈屿澈停住哼歌,嘴唇贴住手机话筒,缓慢说:“我刚刚发现,我更喜欢你啊!”
宋出岭也回了一条语音,“宝贝,三天后葬礼结束,我们老地方见。”
徐回周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晚上,屋里静悄悄的,窗帘严实拉着,只开了一盏台灯,陆溯没在。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9点21分。
他记得他睡着时不到9点。
他竟是睡了12个小时。
徐回周稍稍错愕,片刻才拿开毛毯,去卫生间简单冲了澡,换了套衣服下楼。
客厅很安静,也没人影,徐回周掏出手机想拨陆溯电话,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
“回周哥你醒了。”

徐回周平静回身, “晚上好。”
宋出岭已经换了套休闲服,他笑着说:“大舅三舅和我妈都出门了,你没吃晚饭饿了吧, 让厨房给我们煮点宵夜?”
徐回周同意了。
两人去了餐厅,很快厨房送来了宵夜,徐回周要的骨汤挂面,宋出岭是蟹黄拌面。
徐回周安静吃着面, 没有和宋出岭说话的意思,宋出岭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片刻主动开口,“回周哥回来住得还习惯吗?”
徐回周执汤勺舀了一勺汤, 喝了一口才回,“哪方面习惯?”
他从容不迫反将一军,宋出岭愣了几秒,先挂起笑容, “都行, 生活上, 相处方面啊, 你捡愿意说的聊。”
徐回周回得简单, “都习惯。”
宋出岭“喔”了声, 执筷却没动作, “回周哥你也M大的吧?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哦,你是在读还是毕业了?”徐回周仍是安静吃面。
言下之意,不关注他,也不在意他。
宋出岭打小就是众星捧月, 天之骄子, 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忽视, 他不动声色握紧筷子,面上仍是笑容,“我去年提前毕业了。”
徐回周微微颔首,就没再接话,他只让厨房煮了半碗面条,这时已经见底了,他放下筷子,“你慢用。”
“回周哥,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宋出岭突然放下筷子,苦笑一声,“是不是溯哥说了什么?他对我有些误解,总认为我是故意抢走他的关注。”
“抱歉,我的长相容易让人误会我很冷漠。”徐回周忽然笑了,“你也误会了,阿溯私下没提过你。”
宋出岭吁了口气,“太好了,我真担心你不喜欢我。”他笑容真诚,“回周哥我不是说场面话,我见到你就有特别亲切的感觉,很想亲近你,这就是血缘羁绊吧。”
徐回周笑笑,端起水杯喝水。
宋出岭又说:“差点忘了正事,回周哥,我妈让我回来是找奶奶的一件黑色外套,我很少回来,你帮个忙一起找找。”
他抓住徐回周手臂,拉着他起身就走,“你知道奶奶的衣帽间在哪儿吗?我都忘了,是不是往左……”
徐回周放下水杯,没有反对。
在发现宋出岭身上有沈屿澈的香水味,他就确定了和沈屿澈深夜密会的男人就是宋出岭。
沈屿澈要再次试探他,无非只剩下——
开衣柜。
沈屿澈知道他恐惧衣柜。
在曙光之家,沈屿澈见过他对着衣柜抽搐昏倒。
那时他昏迷了整个下午,再次醒来,是一间很小的房间。
夕阳从海棠花玻璃里照进房间,沈屿澈眼睛红肿得像鱼泡,看到他醒了,豆子一样大的眼泪啪嗒掉到他脸上,沈屿澈扑到他身上,哭得像是昏倒的是他,“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了呀,哪里还疼吗?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小孩的眼泪不断掉到他身上,胸口那一块衣服很快染湿了,热热的,很温暖。
他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没那么疼了,他笨拙地安抚着沈屿澈哭得一耸一耸的背部,认真说出了他的秘密。
“我没事,我……是怕看到妈妈的影子。”
他永远忘不了,他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包小熊饼干,到处没找到妈妈,最后找到了衣柜。
他和妈妈躲迷藏时,经常藏到衣柜里。
妈妈也藏在衣柜里!
他轻轻放下小熊饼干,抬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踮着脚靠近衣柜,忽而用力拉开柜子。
“妈妈我找到你……”
吱嘎、吱嘎……
木门板发出老旧的声响,妈妈的脖子挂在红色丝巾上,时不时随着丝巾轻轻晃一下,两只眼睛鼓出来,一动不动看着他。
沈屿澈听傻了,乌黑的大眼睛吃惊望着他,他很慌张,小声辩解,“我、我妈妈不是疯子,她不是精神病,我、我也不是,我——”
他被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拥抱住了,那个小人儿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很轻很轻顺着他的后背,“可怜的哥哥。”
他听到沈屿澈软软的声音,“以后我来帮你开衣柜!你就不会晕倒啦。”
一周后——
一对夫妇买了许多零食来看他,准备领养他,隔天曙光之家就传出他父母自杀,他是精神病小疯子的消息。
最后那对夫妇改领养了另一个小孩。
沈屿澈气得眼睛通红,要去揍一个小男孩,“呜呜呜,我要打他!他答应我不说的!呜呜哥哥对不起,是我乱说话害你没有家人了。你打我吧哥哥……”
他弯身摸摸他头,“我有家人了啊。”
沈屿澈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懵懵懂懂望着他,“谁呀?”
他认真擦掉他的眼泪,“你们。”
“回周哥,你那柜子有吗?”宋出岭见徐回周站衣柜前不动,眼眸危险着眯起,嘴角却挂着笑意。“我这边没找到。”
徐回周从容不迫,推开了衣柜。
在过去的十年前,他无数次练习过开衣柜。
他不是不懂人心险恶,只是曾经,他愿意信任他视若亲人的朋友。
直到躺在腐烂的崖底。
从那时起,他比任何人都更会算计。
衣柜里,挂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徐回周在宋出岭复杂的目光里,取出一件黑色外套,侧身微笑,“是这件吗?”盐擅婷
宋出岭笑容淡去几分,他接过外套,“是。”
徐回周不疾不徐关上衣柜,“还有其他事吗?”
宋出岭试探完毕,就笑着说:“没了,谢谢哥,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哥你去休息吧。”
徐回周淡淡点头,离开了衣帽间。
门关上瞬间,他手指剧烈颤抖起来,母亲那张失去生气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那是他心底永远最抗拒的一幕。
无论如何练习,他能控制情绪的极限,只有五分钟。
必须立即离开。
徐回周双脚仿佛灌进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漫长的回廊瞬间变成了扭曲的万花筒,只剩下黑色、红色,血液从天花板,墙壁上不断渗出,络绎不绝落到他额头、眼皮、鼻尖,嘴唇……
口腔里弥漫开那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回荡着他越来越激烈的喘息。
忽然,一声开门声穿透浓重的黑暗而来。
那是宋出岭的开门声。
他得再坚持一会儿,他需要马上离开这儿。徐回周这样想着,身体却不是他的了,他清晰感觉到,他身体倒向漩涡一样的地面。
就在这时,一缕熟悉的气息袭来,徐回周被一只手拉进了另一种黑暗,随即——
咔。烟衫亭
门锁无声落下。
同时宋出岭讲着电话出来,他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回廊,压低嗓音。
“他没有任何异常。”
昏暗不明的储物间,徐回周后背抵着墙,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唇微张着,明明身处黑暗,他还是看见了,大海一样的血水翻涌着,沉默着、无声地席卷而来。
他听见母亲的哭声,还有父亲、别人的咒骂。
他们在说:“你怎么还不死!”
他不想死。
他不要死。
“唔……”
压抑痛苦的声音拼命从喉咙挤了出来,在无边的血海里,徐回周试图抓住什么爬上岸。
忽然一抹冰凉闯进他嘴里,浓烈的凉意,又有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跟着掉进一个温热的地方,不像母亲的冰凉刺骨,是很暖、无比柔软的地方。
汹涌的血红海浪停止了,咒骂消失了,他听见了另一道声音,“没事了。”
徐回周不动了,他闭上眼,舌尖萦绕着薄荷糖清新的味道,许久才出声,“陆溯。”
从声音听,徐回周应该是清醒了,陆溯还是没打开灯,就着拥抱的姿势,抬手缓慢顺着徐回周微微耸动的背。
徐回周怎么能那么瘦呢。
陆溯想着,眼眸在黑暗中都无限柔软起来。
他回来恰好碰到徐回周和宋出岭去衣帽间。
宋出岭的话他听到了七八分。
联想到在临州公寓,徐回周对着衣柜的奇怪反应,他留了心眼跟了过去。
不出所料,徐回周确实是对衣柜应激。
宋出岭以前不认识徐回周,他能知道这个秘密的渠道——
沈屿澈。
陆溯确定了,徐回周和沈屿澈过去必然认识,甚至关系匪浅,沈屿澈知道徐回周的所有秘密。
如今沈屿澈却想方设法在试探徐回周,他是无法确认徐回周的真实身份?
真实……
徐回周或许不叫徐回周?
陆溯停住手,没有打开灯,笑着打破了沉默,“是我,抱歉,我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那么胆小,吓到了?”
他轻描淡写带过徐回周的应激反应,徐回周苍白的脸色隐匿在黑暗里,淡淡轻笑,“是啊,我胆小,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
陆溯突然用力揉了一把徐回周的发顶,颇为遗憾的语调。
“知道了,下次不吓你了。”
随后松开了徐回周,开门走了,“今晚房间全归你了,不用给我留门。”
门无声关上了。
徐回周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安静靠着墙,轻轻抿了一下舌尖上的糖片。
另一边,沈屿澈接完宋出岭的电话,他低头盯着琴布,忽而手下用力,重重擦着小提琴的琴板。
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真好,他不是你!”
沈屿澈心情舒畅了,他细致把抛光剂擦遍每一块琴板,然后丢开琴布,小心翼翼取出小提琴,轻架到肩膀,下巴抵住小提琴的腮托,闭眼沉醉地拉起《虫儿飞》。
在轻盈的旋律里,他身体随着音律摆动,轻声哼唱。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苏琼玉葬礼那日,一场小雨不期而至。
绿树环绕,苏琼玉的墓碑前摆满了鲜花,哭声从清晨一直响到下午。
陆华秋几次哭晕了过去,宋出岭一直扶着她站在最前排。
陆翊安和宋明彦也出现了。
宋明彦涂着厚粉底,坐在轮椅上,陆翊安推着,逢人问就是宋明彦从楼上摔下来了,伤了腿。
宋明彦全程微笑,仪式结束,雨渐渐大了,成了暴雨。
他视线在乌泱泱的人流里搜寻着徐回周,这几天他疯狂想见徐回周,他想诉苦,想得到安慰,也想解释。
只是没找着徐回周,倒看见了顾孟成。
苏琼玉是商界传奇,大关集团来参加她的葬礼并不意外。
但宋明彦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特别害怕以前的一切人事物,他颤抖着低头,希望顾孟成没看见他。
顾孟成没看他,他目光穿越暴雨,失神望着前方一道清俊侧影。
胸口霎时如遭重锤猛击,理智在说,又和上次一样认错了,宫中号梦白推文台黎湛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追上前。
许珩眼睁睁看着顾孟成如同疯子一样冲进雨中,推开人群往前挤。
他下意识追了几步,又猛然停住,手指攥紧伞柄。
是看见……黎湛了吗?
顾孟成追到墓园外,忽然一把大黑伞拦住了他。
陆溯抬高伞,似笑非笑,“顾总,找什么呢?这么狼狈。”
顾孟成赶紧绕过他,瓢泼大雨里满是车流,早已不见那道酷似黎湛的身影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像。
顾孟成嘴部肌肉猛烈抽了几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再找了,回头冷冷盯着陆溯。
上次酒吧陆溯打许珩注意,他一直记着,现在新仇旧恨,找到机会,他必给陆溯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嗤笑一声,“这不伞丢了,找找。”他朝着陆溯身后说,“走那么慢,还不快点。”
许珩撑着伞走过陆溯,未到顾孟成面前,就被顾孟成用力拉过,当着陆溯的面将他塞上了车。
不远处的车内,徐回周收回目光,轻轻搓了搓冰凉的指尖。
晚上顾孟成弄得许珩连连求饶,青年的嗓子都哭哑了,他仍不管不顾,单手紧捂着许珩的下半张脸,只盯着那双氤氲着泪水的凤眸。
想不到,他想不到长大后的黎湛会是什么模样!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顾孟成视线迷糊了,越发用力折腾许珩。
这场单方面凌虐的性|事,凌晨四点终于偃旗息鼓。
顾孟成去洗澡了,许珩穿好衣服,步履蹒跚走出了别墅。
只要顾孟成做完,无论是几点,他都要立即离开,没有留下休息的资格。
许珩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细细密密的口子疼得他难受,他上车开了一段路,却牵动身后的伤口,疼得他手脚都痉挛了。
他不敢再开,猛踩刹车停在路边,双眼虚无着盯着前方。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趴到方向盘,小声哭了出来。
许珩哭睡着了,手机震动才恢复了意识。
天光既白,手机显示早上9点了,他点开通知,是一条新微信。
【徐回周】:许助理,下午五点有空见个面吗?

见面地点在一家私房菜馆。
许珩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到, 他四点四十分到店,却被告知徐回周已经到了。
不到饭点,店内还很冷清, 服务员领着许珩往里走,最前方靠窗的桌子,坐有一人。
许珩远远打量着,快走近了, 他微微一愣,心跳有一瞬的失重感。
这个男人非常漂亮。
他常年跟着顾孟成,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但一眼震撼的, 这是第一次。
还有男人的眼睛,分明和他一样的丹凤眼型,眸光却比他更沉稳凌厉,浓密漂亮的长睫毛也遮不住的强大压迫感。
他就是徐回周。
许珩立即就肯定了。
四目相对, 徐回周拉开椅子起身, 微笑着伸过手, “你好, 我是徐回周。”
许珩敛住思绪, 浅浅回握, “你好, 许珩。”
他先瞥了眼座椅才坐下。
他的动作落进徐回周眼里,再见他红到异常的脸色,徐回周眸光微闪。
被顾孟成折腾发烧的男孩,他不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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