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喜欢削木头,尤其喜欢看木头在刀下被刨成一条条薄却坚韧的木花。有粗有细的,堆成蓬松的一团。
他的饭由段酌管了。
段酌从不做饭,季眠也不会,于是他们的饭总是在周边的餐馆买的。每次饭点前,季眠就从店里的收银柜里拿一点钱——其实就是个小木柜子,问好段酌想吃什么,然后去买两人份的带回来。
有时候,段酌还会丢给他一叠钱,说是“工资”。不过季眠不肯要,他已经在“大哥”这里白吃白住了,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拿工资。
只是有一次,大概是深秋的某一天,三楼的洗衣液和纸巾都用完了。并且,季眠的那一条内裤再也没办法晾一晚上就干了,必须要买新的。
季眠于是羞赧地收下来一点。
那一次,段酌将那一叠红票子在季眠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不知为何,“大哥”在笑。
季眠剃掉头发大概两周左右,他细软的发茬长出来一点,竟然真是浅棕色的。于是他的脑袋也变成棕色的了,阳光一照,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非要夸一句的话,季眠头骨的形状很完美。
之后的一个月里,季眠走在街区上,路过的人看见他,就笑,笑他是一枚白金色的卤蛋。白的是他的脸,金的是他的脑袋。
季眠也跟着笑。因为笑他的人眼中不含恶意。
他喜欢这里,所以他也笑。
街区的人莫名都对季眠很好,好得有点过头了。就连孙齐都看得眼红,周末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面门口,看了看在躺椅上的自家老大,酸溜溜地道:“姓季的臭小子,不是扒手吗?怎么就招那群老头老太太喜欢了?”
段酌眯着眼晒太阳,懒洋洋勾了下手,说:“橘子。”
孙齐从水果篮里挑了个黄澄澄的橘子,给段酌递过去,继续念叨:“还有穆姐也是,怎么就对这小子那么好……不会是看上了吧?”
“咚”的一下,段酌的橘子扔在孙齐头上。
“哎呦!”孙齐嚎了一嗓子。
季眠正在店里用一柄小锉刀刨木花,闻声不由得往外头看去。
他就看见他大哥偏向孙齐的侧脸,正挑着眉骂:“孙齐,你脑残吗?”
看完,季眠脑袋又低下去了,继续刨木花。
外面安静下来。
孙齐捂着脑门,一想,也是。季眠要比穆语曼小七八岁呢。她再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于是放心点了。
穆姐多好啊,尽管知道他配不上,但她只要没喜欢的人,自己总是还有机会的。
对季眠来说,打下手削木头的日子并不难过。他似乎天生比旁人多出一点耐心,从未有过心浮气躁的时候。
但连着刨了两个月木花,他难免有心痒的时刻。
此刻,段酌就在店里,手拿着凿子,不紧不慢地加工手底下的原木。
季眠坐在他旁边,眼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在段酌手底下一刀一刀成形,粗糙的木头成了一副隐约辨得出大体形状的山水雕件。那形状奇怪的木头,在这样的一凿一刻钟,竟变得样式独特又富有设计感。
后续再用时间和工夫细化、修饰,就能成为一件可以被摆在展柜里的作品。
他看着,艳羡地道:“哥您好厉害呀,雕得和真的一样!”
只是一句单纯的赞叹,绝无奉承的意思。段酌听出来,斜睨他一眼:“边儿去。”
“哦,好。”
段酌脚边有几块略大的木块,是最初打形时被削下来的废料。不是什么名贵木。
季眠心动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捡起来,问:“哥,这块您不要了吗?”
“嗯。”
“那能……给我吗?我也想试试。”
段酌睨他一眼,没说好或不好。
季眠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乐颠颠从工具箱里翻出刨子、凿子和一把小刻刀,自己找了个板凳在角落坐下。
那块巴掌大小的木块在他手里翻来覆去转了几圈。
终于下手了。用刨子削去木材的粗糙部分,将其打磨得光滑,再用磨具进一步磨平,这一步季眠做得很熟练,毕竟这两个月来他每天都在重复这项工作。
拿的凿子季眠没用上,事实上,他还不会用它打形。
至于刻刀……
季眠瞧着手心里被自己磨得圆滚滚的木头块,握着刻刀的手指攥了攥。
他很谨慎地在上面刻了几个圆润的小凹槽,这过程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这边,段酌已经扔下凿子,准备收工了。
“还没好?”
季眠手里握着他的大作,道:“差不多了。”
摊开手,一颗圆润的木材静静躺在他手心,灰扑扑的,表面有三四个浅浅的凹陷。
段酌眉头锁紧了:“这什么?”
季眠有点窘迫:“是颗土豆。”
“……”
“还真是……”段酌顿了顿,“栩栩如生。”
季眠默默把他的土豆收进怀里,决定之后还是好好刨他的木花吧。
孙齐还有段酌手底下的其他人全都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季眠没有对过年的概念,而原本的“季眠”十几年来也不曾有过这种经历。“季眠”留给他的常识里,春节是这里的人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季眠没有家人,于是他认为春节应该与自己无关。
他本打算就这样在三楼的房子里窝上个几天,直到其他人过完节回来,他就可以继续刨他的木花,重新过他平淡又开心的日子。
直到年三十这天晚上,他的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段酌。他穿得很单薄,外面是件黑色的短外套,里面只有一条低领的白毛衣。在这样的深冬,显得格外冷。
季眠瞧着他,不自觉拢住了自己的羽绒服,小声开口:“哥?怎么了?”
段酌的回答一向简短,只有两个字:
“下来。”
季眠便随他下去二楼了。
在二楼的还有另一人——穆语曼。
季眠跟着段酌进门时,刚好瞧见穆语曼端着一条红烧鱼从厨房走出来。
房间内香气扑鼻。
季眠偷偷咽了下口水。
一见到季眠,她秋水般的眼睛弯起来:“季眠来啦。”
餐厅里,餐桌上摆上了六七道色香俱全的菜。穆语曼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最中央的位置,看起来是端完了。
段酌把季眠带进来后,不再管他了,兀自冷淡地在餐桌前坐下。
季眠犹豫了一下,慢慢也走过去,但是不敢坐。
“哥。”他在段酌眼前站着,本本分分地问:“您喊我来,有什么活干吗?”
“……”段酌默默看着他,目光一言难尽,“你是傻子吗?”
“我不……”季眠刚想反驳,又想到段酌留下他时所提的第一点要求——要听话。
反驳的话被他咽下,季眠迟疑地点点头。
“噗……”穆语曼没忍住笑出声来,“大过年的,怎么可能让你辛苦?坐下吃年夜饭呀。”
年夜饭……
哦,原来是这样。
季眠捏捏衣角,在段酌和穆语曼的对面,坐下来了。
季眠喜欢吃鱼,并且他很会吃鱼。
夹一口鱼肉,嘴巴动了几下,再低下头,在骨碟里吐出干干净净的小刺。让人怀疑他舌头上是不是有什么人类所不具有的特殊构造。
“语曼姐,您做菜真好吃。”
穆语曼笑眯眯的,“那个是段酌烧的。快收汁了他才上去喊你,我就负责关火、把盘子端出来。”
段酌平日里从不下厨,季眠压根没往他身上想过。
“哦……”季眠硬着头皮,“哥。您烧菜真好吃。”
几秒过去,没人理他。
又几秒过去,才听见段酌懒洋洋的一个“嗯”字。
季眠跟着段酌削了几个月木头,自然也清楚他大哥的鸟脾气,什么时候,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他低头扒了口饭,因为窘迫脑袋几乎埋到饭里。
他喜欢过年。过年比过生日还要好。
吃到一半时,穆语曼忽然轻咳一声,语气很温柔:“季眠,过年有想过回家看看吗?”
“回家?”
“你出来这么久,父母可能也会想你。”在穷人区,穆语曼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十几岁处在叛逆期、跟父母产生矛盾后就跑出来混社会的她也见过太多太多。
穆语曼从不会跟这些人多说一句话,他们倔得像驴,也蠢得像驴,不知死活,不会回头。
但季眠不是。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应该要回去的。
季眠正巧扒了口饭,这一口嚼了很久,思考要怎么回答。
要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语曼姐一定会难受的。他不想让穆语曼难过,所以来到这里后的几个月里,从没提过这回事。但撒谎,同样令他很不好受。季眠不愿意撒谎,尤其是对穆语曼。
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妈妈很早就离开了,我爸也有新的家庭,他不想要我的。没人会想我的。”
季眠担心被穆语曼误以为是在撒谎,又没什么说服力地小声补充了一句:“真的。”
空气骤然静了,穆语曼拿着筷子的手僵了。
连段酌咀嚼的动作都停住,看向他。
穆语曼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她知道季眠不会撒谎。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季眠绝对是懂事的,如果他的家庭是正常的,他又为什么会离开?
穆语曼嘴唇抿得很紧,暗悔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偏在年夜饭桌上提起这种事。
饭桌上好像倏然沉重了。
季眠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很煞风景,破坏了别人一年中最美好的节日。
他的确是个小偷,从穆语曼和段酌这里偷走他们的温暖和快乐,还给他们的却只有压抑和沉闷。
季眠慌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略过,最后对上了段酌黑压压的眼睛。
季眠生了一双不会藏事的眼睛,通透的瞳孔什么也情绪也掩盖不了,不安、愧疚,此刻在他的眼眸中,被对面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迷茫地看着段酌,脸上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求救似的信号。
可被他注视着的人却接收到了。
下一秒,段酌淡淡开口:“吃饭。”
这一声落地,就好像某道看不见的阀门开关被关上了,它强硬地将沉闷的过去连同空气一起隔绝在外。
年夜饭过后,季眠很自觉地肩负起收拾厨房的重任,让穆语曼在客厅休息。
他把碗筷叠好,将一部分放到洗碗池,开始干活。
过了会儿,段酌也进来了,不做声地整理好案板上洗干净的餐具,把垃圾也顺带清理了。
“哥?”
“嗯。”
“我来干就好了。”
段酌没搭理他。
放平常孙齐过来蹭饭,他才懒得来帮忙。但今天碗筷多,让季眠一个人收拾估计春晚都放完了。
而且……
段酌盯着季眠忙忙碌碌的后脑勺。
刚才从厨房外面看见他,孤零零的一条细瘦的背影,好像在他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对不起啊,哥。”在餐盘叮当碰撞的声音中,季眠开口。
他垂首偏过头,漂亮的棕色瞳孔映着段酌的身影。
“本来很好的节日,都被我毁了。”
“……”
段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别开视线。
果然是傻子。他暗想。
季眠睁大眼睛,愕然两秒,才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哥,我没想……”
“信了?”段酌乐了,“骗你的。”
“……”季眠眉头紧皱,“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好。”
段酌笑容敛了,冷冷扯了下嘴角。这小子,还教训起他来了?
季眠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有点不解。
既然语曼姐不在,那大哥为什么要喊他下来?
他灵光一现,说道:“哥您吃过饭了吗?是要我去买午饭吗?”
只有这个解释合理了。
“……”
段酌齿关咬紧,半截烟被他衔着,也跟着他咬牙的动作向上挑了挑。
每次季眠同自己说话,段酌都觉得自己不是姓“段”,而是姓“周”,全名周扒皮。
他平时难道很苛待这小子吗?
段酌仔细回忆了下。他不就平常让这小子跑跑腿,削削木头?
他还给他地方住,想起来还会发发工资——这小子自己不要的。
“哥您要吃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了,用不着特意上来一趟……”季眠很贴心,“多辛苦呀。”
段酌紧咬的牙松了又紧,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现在是过年。”他说。
季眠:“?”
“你觉得楼底下还有哪家餐馆是开着的?”
“……”
“……对哦。”
段酌熄了烟,道:“去厨房,端饭。”
季眠一进厨房,才发现案板上已经有三道菜了,其中两道是剩下的半条鱼以及一盆干锅虾,已经放在微波炉加热过了。旁边还有一锅刚煮好的白饭,在厨房里氤氲出米香。
段酌是个好主人,把前一晚的剩饭热一热端给客人吃,还煮了锅白饭呢。
而季眠全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是客人,而是个安分守己的小马仔。“大哥”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只看着案板上那道热腾腾的青椒鸡蛋,感叹:除了鱼,大哥还会做别的菜呢。
而他自己,煎个鸡蛋都容易过火。
季眠把饭菜端上了桌,筷子规规矩矩摆在段酌的碗沿上。
新年的第一顿饭——虽然是剩饭。
季眠吃饭有点慢,不过段酌居然也没比他快多少。慢悠悠地剥虾、夹菜。就跟段酌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做什么事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季眠腮帮子被饭塞得撑起来一小团,眼睛看着桌上的那半条鱼,以及段酌永远避开它的两根筷子。
昨天有穆语曼在,饭桌上热闹,季眠还没察觉到这点。
今天只剩下他们两个男的,又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季眠的眼睛在餐桌上停留得久,这才发现:他大哥好像不吃鱼。
“哥,您不爱吃鱼吗?”
段酌筷子停了一下,抛出几个金贵的字:
“有刺,难挑。”
段酌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吃鱼这种食物,吃一次就被鱼刺卡一次嗓子,被卡住他外公就往他嗓子眼里灌醋。
用网络上流行的话说,他对吃鱼这件事有“童年阴影”。
如果不是昨天穆语曼说季眠喜欢,非要他买一条回来,段酌绝不可能允许它出现在饭桌上。
“哦。”季眠点点头,说:“那可能是您舌头太笨啦。”
段酌:“……”
他冷笑:“哦。”
余光往对面一瞥,他瞧见季眠面前的骨碟:
骨碟里没有别的,就是白细、完整的鱼刺,高高垒成了小堆。像个小型的骨头山。剔得贼干净。
段酌嘴角一抽,服气了,抬头看了眼季眠两瓣嘴唇,此刻正轻抿着,全然瞧不出里面关了个能把鱼整个儿拆解了的舌头。
这小子的舌头到底怎么长的?
年就这样过完了。
孙齐从老家回来,穿了件新棉袄,一到木雕店门口就往里面扫了两眼,转头兴奋地问段酌:“大哥,卤蛋回去了?”
“这儿呢。”未等段酌应声,季眠自己就从收银柜后面直起身来。
原来是刚才在下面蹲着整理半成品。
孙齐撇撇嘴。这臭小子过年还不走啊。
“大哥,我去看看穆姐。这次从老家提了两箱特产。”
段酌在躺椅上悠哉游哉晃着,闻言看了他一眼。
孙齐朝他挤挤眼睛:“放心大哥,有一箱是给你的。”
“……滚。”
季眠在柜子后面弯起眼睛,笑了下。
乐完,他在默默思忖起之后的任务。
按虚岁算,他过完年也17了。
穆语曼今年虚岁是23,段酌只比她小一岁。
为原主和穆语曼的年龄差,“季眠”是在成年以后才对穆语曼表明心意的。
季眠在心里盘算着日子。系统给的任务是十八成年的时候表白,这里的人似乎都习惯于用虚岁。
也就是再过一年,他就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节点了。
【我的任务还挺轻松的。】他说。
一年只有一个任务节点。
系统看着他一脸轻松的模样,心觉不妙:【你不会以为只要在一年后表个白就行了吗?】
【……不是吗?】季眠迟疑地问。
【……不是啊!】
一人一统齐陷入沉默。
许久后。
【你是情感白痴吗?】系统一口仙气险些上不来,【你的人设是要对穆语曼情根深种,什么是情根深种?当然早晚要刷存在感,在她生病时端茶倒水,孤单时嘘寒问暖……】
【难道你以为自己一年后忽然表白,穆语曼会觉得你对她深情?错!她只会觉得你是个一时兴起又不负责任还很猥琐的未成年!】
季眠抿紧唇,为自己辩驳道:【可你不是说,要默默守候吗?】
【是要默默守候。但是,你的“默默”要被人看到、觉察到。要让女主身边的、你身边的人都认为你深爱着她,任务最后的评分才会更高,你和我能拿到的收益也就更多。】
【有了积分收益,你才能重获新生。】
【……】
【我知道了。】
季眠放下手里的活,走出收银柜,对孙齐道:“孙哥,我跟您一起过去吧。”
“哈?”孙齐满脸莫名其妙,“谁要跟你一起过去了?”
“好久没见语曼姐,我也想过去看看她。”
段酌视线扫向他。
没记错的话,前天穆语曼回来的时候,他们似乎才刚见过面……
孙齐半点不近人情,尤其是对季眠这颗偷过他东西的“卤蛋”。他道:“哦,关老子屁事。”
面对孙齐的态度,季眠只腼腆地笑了笑,仍然厚着脸皮在一旁等他。
他脑子灵光,听完系统的话便开了窍。
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实际上不仅仅是做给穆语曼看的,还有身边的这些人。
要表现出喜欢语曼姐,却更要注意不能过于刻意,否则深情人设就可能变成“死缠烂打”,反而会弄巧成拙。
跟着孙齐一起过去,尺度就刚刚好,也不会让穆语曼觉得唐突。等一年后他表白,这一切的“不刻意”落在旁人眼中,却会成为他深情人设的佐证。
系统默默点头。
很好,它的笨蛋宿主终于上道了。
“啊,季眠呀。”穆语曼笑着侧过身,将他迎进家门。
她对季眠的到来丝毫不感意外。毕竟这已经是他三月份第七次过来了,而整个三月才堪堪过去一半而已。
季眠进门后,先是帮忙把屋内的炉子通旺了,换了两块新的煤炭。冬天刚过不久,气温还是很冷。
这一片街区没有暖气供应,于是有条件的人家就装了空调,像穆语曼这样不缺钱,却还用老式火炉的已经很稀少了。
系统说,穆语曼属于“救赎文里的治愈系女主角”。
至于什么是救赎文和治愈系女主角,季眠一开始还不大清楚。
对此,系统是这样解释的:【大约两年后,穆语曼会在某个漆黑阴冷的巷子里捡到一只受伤的野生男主,并且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对方一个月。而男主表面上是个高冷的野男人,但真实身份其实是豪门谢家的公子,拥有狗血身世,被私生子弟弟仇恨……为了获得谢家全部的财产继承,男主的反派弟弟设计了一场车祸意外,意图杀死男主。】
【可惜,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却在那场车祸中死里逃生,被穆语曼所救。在那一个月里,两人暗生情愫,经历了重重的艰难险阻,男女主终成眷属,获得happy ending。】
当初季眠听完时,错愕了许久,这辈子一部狗血电视剧都没看过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离奇的巧合、转折。随后而来的就是被提前剧透的淡淡惆怅。
有系统在季眠耳边提供情报,他现在连穆语曼的银行卡里的余额有多少都一清二楚,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嗯……那委实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穆语曼远比季眠想象中富裕。
“你休息就好,不用帮我做什么的。”看见季眠又在忙活,穆语曼道。
“我不坐了语曼姐,我就是……随便转转。”
季眠摸了摸口袋,垂着眼睛,有点脸热。
系统说,作为一个合格但又不能抢眼的深情男配,他要学会用最庸俗方式来暗示爱意,才不会抢走男主角的风头。
比如时不时送一些俗不可耐的礼物。鲜花无疑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
但季眠没钱买花。
“语曼姐,这个送给您。”季眠取出上衣口袋里装着的东西。
是一件勉强算是木雕的玩意儿。
木雕圆滚滚的,辨不出具体的形状。
穆语曼怔了下,从他手中接过木雕,仔仔细细打量半晌。
不久前,她向自家弟弟问起季眠在店里的近况,段酌回答说“挺好的”,接着又道:“他很会雕土豆。”
那时候,穆语曼只以为她弟弟难得开了个玩笑。
她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这、这个是土豆吧,雕得很好呀。”
季眠懵了一下,缓缓道:“那个……是兔子。”
穆语曼:“……”
啧。大失误。
五分钟后,季眠满脸通红地走出门。
只要回忆起穆语曼欣然收下了那只形状难辨的木雕兔子,并且郑重其事地将其摆在窗台,他就愈发窘迫。
段酌的木雕店就开在附近,身为干姐姐的她怎么会缺这些东西呢?何况他的手艺还那么……
但他又只能送这些了,他什么也没有。
季眠只能雕得再仔细些,再用功些,雕刻的周期再长一些,可仍旧无济于事。他似乎在这种手工活上很没有天赋。
在第七十九颗“土豆”诞生后,季眠决定放弃闷头学习了。
他捡回了自己作为曾经的扒手最拿手的本领——偷东西。
他决定偷师。
段酌今日就在店内。新年结束后,新年时的单子已经年后的几个订单堆在一起,他这半个月来几乎都待在店里工作,甚少外出。
他手拿一把牙刀,正在一块二十公分的人形木头上雕刻曲线。
季眠对这个订单有点印象。是一个顾客定制的古风人物雕像。
段酌很少做人物雕像,但他抓形却非常精准。
头戴斗笠的少女侠客已经初具雏形,斗笠的轻纱被风轻轻扬起,动态感十足。
季眠默不作声地从段酌身边经过,然后悄悄用眼睛瞥一下,没一会儿又在店内走一圈,路过段酌再瞥一下。
但这样断断续续地看压根学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