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没有预料到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被强大的气流刺激得微微眯起眼。
巫山深处生活着不少奇珍异兽,但这人面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人面鹰忽然伸手拽住了纸鹤的一只翅膀,用力撕扯!
纸鹤顷刻间失去平衡,原本稳坐在它背上的巫辞猛地一晃,差点从高空中坠下。
好在他反应极快,一手抱住纸鹤的脖子,另一只手竖起双指,飞快念了一句咒语,重新维持住了纸鹤的平衡。
但那只人面鹰并没有松手,即便被纸鹤拖着往上飞,它也没有松手,同时疯狂地拍打着翅膀往反方向飞,像是不将巫辞拖下来誓不罢休。
意识到这一点,巫辞心一沉。
高空并非他的主场,拖延越久,胜算越小。
更糟糕的是,如果这只人面鹰将它原本已经飞远的同伴们吸引回来的话,情况会变得更棘手。
想到这里,巫辞当机立断,再次咬破食指,用血在空中写下咒语,随即翻转手腕,将咒语朝人面鹰的方向狠狠一推:“去!”
被咒语击中,人面鹰全身的羽毛都奓开了,它狂啸一声,从空中坠了下去。
巫辞趁机控制着纸鹤,加速往高空飞去。
但他的反击却激怒了那只人面鹰,它竟不顾身上的伤,重新飞了上来,再次拽住了纸鹤的翅膀!
而它的同伴在那声啸叫之后也发现了异样,掉头朝巫辞的方向飞来。
巫辞将一只手按在纸鹤后颈上,往里面灌注灵力,同时抬起腿去踹那只纠缠不休的人面鹰。
在拉扯的过程中,只听“咔嚓”一声,被人面鹰拽住的那只纸翅膀竟然被撕裂了一半,本就在高速飞行中摇摇欲坠的纸鹤终于不堪重负,载着巫辞一头朝地面上栽去。
在急速的风中,下坠的纸鹤着起了火,火焰在瞬间暴涨,将巫辞吞噬其中。
眼看少年就要摔死,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檀斐挑起半边眉。
他本来还想再看会儿热闹来着,可惜的是,这少年的体力和灵力已经支撑不住了。
檀斐有些遗憾,不过还是打了个响指,戏谑道:“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以后要还我的。”
一瞬间,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托住了正在急速坠落的纸鹤和少年。
但只有短短一秒,快得如同幻觉一样,纸鹤便继续往下坠。
不过,借着这一秒的缓冲,巫辞用指尖残留的一点鲜血飞快地在空气中写下潦草的“敕令”二字。
他用尽全力,把自己最后一点灵力灌注进去,手腕翻转,将咒语狠狠拍在纸鹤身上:“行邦令行,诸神助我!”
原本正在燃烧的烈火“轰”一声熄灭,一道金光自巫辞手下骤然炸开,以他为圆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将无尽长夜点亮。
与此同时,纸鹤铆足了劲儿,再次展开翅膀,向高空飞去。
重新平稳飞行在高空中,巫辞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呼啸的冷风一吹,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传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巫辞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群人面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松了口气。
但另一个疑惑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刚才,他掉下去的时候,好像……在空中停了一瞬间?
难道这一次,又是错觉吗?
如果不是错觉,是谁帮了他?
来不及细想,巫辞加快了飞行速度,一鼓作气冲出了峭壁的包围。
离开天坑,在高空中飞行的时候,他看到了下方大片倒塌的树木和山体,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还没接近村落,巫辞就远远看到村口聚集了一堆人,看来村子也被刚才那场地震波及到了。
他圈起两指,含在嘴里,吹出一声清亮的哨音。
收到指令,纸鹤放缓了飞行速度,载着巫辞缓缓下降。
不等纸鹤落地,巫辞便直接从半空中跳了下来,轻盈落地。
完成任务的纸鹤拍拍翅膀,缩回原来的大小,悠悠地飘落到巫辞的掌心里,变回一张破破烂烂的符纸。
“多谢。”他低声说,随即将符纸折好,收进怀中。
阿狗正在人群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突然看到从天而降的巫辞,他眼前一亮,马上拨开人群冲上来:“我的祖宗!你没事吧?啊?!怎么受伤了?!”
周围的族人听到阿狗的叫喊,纷纷望过来,看到灰头土脸的巫辞后,也赶紧围上来。
“小天师,你没事吧?”
“天啊,你受伤了!”
被团团围住,听到他们的询问,巫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本精致华美的礼服早已经变得又脏又破,袖子也烧焦了一只。
不用想,他现在一定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我没事。”巫辞的视线逐一扫过眼前这些写满担忧的熟悉面孔,最后落到他们身后的村落,“你们都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都不用问,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片倒塌的房屋。
听到巫辞的提问,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刚才突然发生了地震,百神祭坛的地面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对啊!村里的房子都塌了!也不知道今晚该住哪儿……”
“听说好几百年都没有地震过了,怎么偏偏在今天……”
“啧!”阿狗扭头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对方立刻讪讪地闭上嘴。
“行,我知道了。”巫辞冷静地对他们点点头,“你们都先散了吧。”
等众人离开,阿狗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到巫辞脏兮兮的脸上,视线又落到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尖上,痛惜不已:“祖宗,你刚去哪了?怎么搞得一身是伤?你用法术了?”
“我在附近走了走,遇到地震后就往回赶了,中途碰到了妖兽,打了一架。”面对阿狗一连串的提问,巫辞简单回答,隐去了中间闯入禁地的繁复内容,“有族人受伤吗?”
“还好大家都聚集在百神祭坛,撤离及时,基本没什么大碍。”阿狗想了想,“啊,对,巫子云伤了腿,还有几个族人受了点轻伤。”
“他?”巫辞一愣,巫子云天赋强过同辈,怎么会轻易受伤?
“救六公的时候被房梁砸的。”阿狗说,“他本来已经带着一堆人跑出村了,又折回去救六公,还好六公没事,就是巫子云受了伤。”
六公是族中一位年过九旬的孤寡老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灵力也逐渐衰退,只能整日卧床在家,足不出户。
“巫子云在哪?”巫辞明白了,抬头张望,随后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我娘和师父呢?”
阿狗赶紧上前,一边引路一边回答:“你娘没事,她跟几个长辈一起去检查房屋倒塌的情况了,老天师和长老们去了祭坛。”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看到巫辞,族人们自觉地给他让了条道。
觉察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坐在地上的巫子云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因为失血,他的嘴唇几乎和脸一样白。
看到巫辞,巫子云先微露惊讶,随即又狗改不了吃屎地讽刺道:“才几分钟没见,你就搞成这个模样?”
巫辞没跟他废话,蹲下身,伸手去探他那条已经被鲜血染红裤子的伤腿。
见他朝自己伸手,巫子云下意识往旁边一缩,却也因此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咝!”
“你别乱动了。”巫辞没有理会巫子云的挣扎,低头查看了他的伤势,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覆盖着一层香灰,看来已经用止血符做了紧急处理。
“没什么大碍。”巫辞站起身。
“这点小伤对小爷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巫子云明明已经疼得脸色发白,眼睛盯着巫辞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指尖,还在嘴硬,“我劝你不如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
作者有话说:
檀斐:我可不是白救你的。
巫辞:多谢。
檀斐:那你以身相许吧。
巫辞:???
斐哥醒来后和小辞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人面鹰参考了春神句芒和厄里倪厄斯人面鹰的形象,有私设~
“我没事。”巫辞又依次检查了另外三位伤员的伤势。
他们伤得都不重,也都已经接受了紧急处理。
巫辞这才放下心来,转头交代阿狗:“阿狗哥,我去百神祭坛看看,你在这里帮忙安顿族人,可能还会有余震,多加小心。”
说完,他转身朝祭坛的方向走去。
“哎!祖宗,你的伤!”阿狗在他身后喊,见巫辞大步流星,只好无奈地交代,“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啊——”
整个巫觋族的村庄几乎在这场地震中毁于一旦,所过之处都是倒塌的房梁砖瓦,巫辞好不容易才在大片的废墟中找到下脚之处,匆匆赶到了祭坛。
祭坛同样一片狼藉,各种祭祀用品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缝将整个地面劈成两半,原本布置好的祭台被裂缝给吞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巫正清与三位长老站在这条深不可测的裂缝旁边,气氛凝重。
巫辞刚靠近他们,便听到巫正清说:“……村里至少已经有三百年没有发生过地震了。”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巫辞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场灾难,与他见到的那片天坑遗迹有直接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重新迈开脚步,快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师父。”
听到巫辞的声音,巫正清和三位长老停止交谈,转过头来。
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巫正清也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巫辞。
少年灰头土脸,面色疲惫,几乎伤痕累累,直直的肩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羸弱,可那双出奇明亮的眼睛和永远挺得笔直的腰杆,却总让人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
比起先前巫辞在门外偷听的事情,巫正清更关心的是他现在的情况:“辞儿,你受伤了吗?”
师父的关心更让巫辞觉得愧疚,他很难不将这场灾难的缘由归于自己头上。
“师父,我没事。”他摇摇头,面带歉意地看向其他三位长老,“三位长老,我有些事想单独跟师父说。”
听出巫辞语气中罕见的凝重,巫正清微微皱了一下眉,看向三位长老:“三位长老,请你们先稍做休息。”
长老们非常识相地离开了,将地方让给他们。
空旷的百神祭坛只剩下师徒二人,以及七七四十九根参天石柱上沉默恢宏的神像。
夜色已深,周围被点亮的火把还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在阵阵阴冷的夜风中,两道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随着火光晃动。
“说吧。”巫正清说。
巫辞踌躇两秒,稳了稳情绪,开口道:“师父,我刚才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到了一些东西。”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巫正清的神色骤然变得严厉:“你去了哪里?!”
师父的语气和表情让巫辞更加确认,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于是坦言:“我去了后山的禁地。”
“你去了禁地?!”巫正清眼皮蓦地跳了一下,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巫辞,“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我在后山遇到了一只幽冥鬼火幻化成的蝴蝶,它将我引入禁地,地震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后山也裂开了一道口子,我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天坑里……”说到这里,巫辞顿了一下,继续道,“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座荒废的古城。”
神使鬼差的,巫辞没有提那具看花眼的白发男尸。
他无法确定,那是否是自己在疲惫和负伤状态下产生的错觉。
听完巫辞这段荒谬的经历,巫正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却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就在他沉默地注视着巫辞的时候,巫辞也在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对于自己的离奇遭遇,师父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是和前一位继承人有关的,还是跟那座废墟有关?
想到这里,巫辞试探地轻声询问:“师父,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巫正清沉默不语。
他转过头,看向地上那条巨大的裂缝。
那条裂缝像一张漆黑的巨口,深不可测,此刻依然有细小尘埃等颗粒在黑色雾气中翻滚,自裂缝之下的深渊向上飘散。
巫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安静下来。
良久,巫正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师父的叹息声,巫辞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像是感觉到了巫辞的自责与愧疚,巫正清看向他,缓缓地说:“辞儿,你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并非是你闯入禁地而引发的。因为,这是我们巫觋族命中注定的浩劫。”
“师父……”巫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面对巫辞疑惑的表情,巫正清静默片刻,忽然转过头,遥遥望向某个方向,叹息道,“神师大人的预言,果真应验了。”
“神的旨意?”
巫辞一愣,不解地顺着巫正清的视线望去,发现师父看向的,正是后山禁地所在之处。
整个巫觋族都知道,他们的神明,早就在五百年前全部陨落了。
这一切,又和神师大人有什么关系?
巫正清收回视线,转过身,将手背在身后,慢慢朝前走去:“你跟我来。”
这位向来硬朗的巫觋族的现任天师此时的步履有些蹒跚,花白的头发在冰冷的夜风中飞扬,在废墟中行走的背影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巫辞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灰,默默跟了上去。
师徒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间,一个颀长的身影站立在树干后面。
檀斐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双黑眸中透着诡谲的暗红。
他轻挑唇角,将视线投向后山之中,那片古迹的方向。
在檀斐所望向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被撕开的巨大黑色裂缝,裂口正往外散发着森森的黑色煞气。
一条长满疙瘩的绿色鬼手臂从里面探了出来,挣扎着想要往外钻,但裂缝四周的黑色煞气不断地侵蚀着它,很快,这条手臂就开始大片大片地腐烂。
檀斐冷眼看着那只手臂,讥笑一声:“呵,第五维居然出现了裂缝。”
他现在已经有点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了。
现在的檀斐,只是从第五维投射到这个维度来的部分残缺的神识,并没有真实的躯体。
第四维的人类无法用肉眼看见他,也看不见那条裂缝,但和他相同的妖魔鬼怪却可以。
很多年前,檀斐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时间的概念,久到他身上的灵力没有完全跟着他一起苏醒,久到他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都是模糊的。
比如说,他为什么会是一缕神识的状态,他的真身又在哪里?
如果没有意外,檀斐可能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与天地共同寂灭。
但现在,第五维似乎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动荡,不仅出现了裂缝,还把檀斐给震醒了。
出现裂缝,就意味着,第五维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冲破结界,降临人间。
想到这里,檀斐瞥了那条丑陋的绿色手臂一眼。
它还在奋力挣扎,扭曲的模样像一条蠕动的青虫,即便被结界的煞气侵蚀得腐烂焦黑,露出森然的白骨,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却依然不甘心地往外挤。
檀斐冲它勾了勾冷白修长的食指。
一道冷冽的蓝光倏地从他的指尖弹射出去,击中了那条不断挣扎的鬼手臂,鬼手臂瞬间被熊熊燃烧的幽冥鬼火所包围,手臂的主人也发出凄厉的嚎叫:“嗷——!!!”
鬼手在烈火的焚烧中迅速萎缩,“砰”一声炸成了绿烟,绿烟慢慢变成黏稠的绿色液体,如糨糊般流回裂缝,将那道裂口给堵住。
檀斐啧了一声:“哎呀呀。”
在森森煞气中,几道耀眼的电光闪烁了几下,随即与裂口一起消失在了空中。
除了从山林间传来的啸叫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响起,刚才的情景宛若从未出现过。
而这一切,不过是在短短十几秒内发生的。
檀斐转回视线,望向师徒两人远去的背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小孩子晚上没事不要到处乱跑,谁知道会把什么鬼东西放出来。”
刚才他已经探了出来,那条裂缝是活的,行踪不定,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也很随机,虽然檀斐顺手施法封住了它,但也只是暂时的。
按照现在的趋势来看,这条裂缝以后只会裂得越来越大。
等第五维的结界完全裂开的那一天,被封印在其中的妖魔必将全部降临人间,到时候,人间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檀斐不知道,但他还挺好奇的。
没想到,一醒来就有好戏看,檀斐不由得轻勾了一下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坏笑。
不远处,原本已经走远的巫辞忽然停下脚步。
留意到他的举动,檀斐一怔,嘴角扬起的弧顿时僵住。
仿佛是感应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巫辞倏地回过头,从纷飞的黑色发丝中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眼。
对视的那一刹那,檀斐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他……能看得见他?
作者有话说:
檀斐:!
檀斐:老婆注意到我了!
防杠在这里说一下,巫辞此刻没有立即向师父说白发男尸的事情,除了觉得不能确定的事情没必要说之外,还有一点伏笔埋线在这里,要到后文才串起来。
凡人不可能看到他,因为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维度。
情况的确如他所料,巫辞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匆匆跟上了巫正清的步伐。
身后,檀斐的身影逐渐消散在黑暗中。
师徒二人一路经过那些在地震中倒塌的房屋,有的倒了一半,剩半边撑着,摇摇欲坠,有的则已经完全塌成了一堆碎石烂砖。
巫辞越看心越沉。
一夕之间,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竟然全部化作废墟,荡然无存。
师父刚才说,这是神的旨意,是巫觋族注定的浩劫,是神师大人的预言。
可在巫辞眼里,这分明是神谴。
巫辞只分神了片刻工夫,前面的巫正清便停下脚步。
他回过神,也立即跟着停下,抬头望去,不由得有些吃惊。
吃惊不仅是因为师父把他带到了神师庙,也因为神师庙竟然是废墟之中唯一一处毫发无损的房子。
在这座神师庙里,有供奉着神师大人的神龛。
族中有专门的祠堂,就在百神祭坛附近,已故的天师与族人的牌位都会被请到祠堂里,受香火供奉,整个巫觋族,只有神师一人有自己专门的一座庙宇。
对于巫觋族人来说,“神师大人”这个称谓,可谓如雷贯耳。
她的功绩反复出现在先祖留下来的壁画和占卜所用的龟甲上,称号与“神”并列,足以见得她在巫觋族人心中的地位。
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封建时期,这个伟大的女人成为了巫觋族唯一一位女性天师,她带领巫觋族迎来衰落前最后的辉煌,最后又带着族人举族搬迁,退居深山,完成了巫觋族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迁徙,并将这个古老部族的最后一支血脉保全了下来。
可以说,自从天神陨落后,这个女人就成为了巫觋族自己的“神”。
每逢初一十五,巫辞都要跟随巫正清和长老们来神师庙进行例行祭拜。
只不过,师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他带到这里?
不等巫辞细想,巫正清开口道:“进去吧。”
巫辞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间庙宇。
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神师庙修得高大而空旷,跨过门槛后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铜铸香炉,两侧的墙上分别挂着六盏纯金烛台,每个烛台里插着三支燃烧的红色蜡烛。
香炉之后便是神师大人的神龛,神龛也修得十分气派,点着四十九盏长明灯,中间高悬的神师像上,身穿白色斗篷的神师头戴青铜面具,左手持一柄桃木拷鬼杖,右手拿一块天师令牌,看起来浩气凛然,无比威严。
神师庙完全没有受到地震的影响,甚至连蜡烛都没有熄灭,暖橘色的火光不断跃动着,给这个冰冷的夜晚带来一丝无用的温暖。
师徒二人的影子被火光拉长,摇曳在神龛和它后面那堵墙上。
按照平日供奉的规矩,巫正清从神龛边的槐木小柜里取出三支黄线香,用神龛前的烛火点燃,在蒲团前跪下磕头上香,再把香插进中间那座香炉中。
巫辞也同样这么做了。
完成了祭拜仪式后,巫正清站在神师的神龛前,仰头瞻仰她的画像。
巫辞站在他身侧,也一同望向神龛。
沉默良久,巫正清先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后山禁地的事情:“辞儿,我和你娘的对话,你在外面都听到了吧?”
巫辞一顿。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他承认。
“无妨。”巫正清咳嗽两声,“反正,这件事情,你迟早要知道的。”
巫辞没有接话,他转头看向巫正清,清亮的眸中映着烛光,等他说下去。
“辞儿,你知道我们巫觋族为什么要祭祀吗?”巫正清问。
“祭祀是我们巫师与神明对话的方式。”巫辞不假思索地回答,“巫师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我们为凡人祈福,向神明传达他们的心愿。”
“没错,与神对话,是我们巫觋族与生俱来的能力与使命。”巫正清点了点头,“我们的祖先在五百年前选择迁回巫山,隐居于此,但我们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每隔数年便会派人下山打探人间的近况,了解时代变迁。”
巫正清说的这些,都是巫觋族世代流传下来的,每一个族人都耳熟能详。
巫辞也同样熟记于心。
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意识到,巫正清即将告诉他一些更为隐秘的事情。
巫辞的心脏忽然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巫正清转过身,凝视着巫辞的双眼,语气无比严肃:“巫辞,你必须在神师大人的神龛前发誓,保证对接下来的事情守口如瓶。”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巫辞顿时挺直脊梁。
他望着那金粉红漆的神龛,竖起三指与太阳穴齐平,严肃地说:“巫辞向始祖神鸿濛与神师大人发誓,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对第二人透露半分,否则甘愿遭受神谴。”
亲眼看着他发完毒誓,巫正清这才叹了口气。
“你不要怪为师逼你立下这么重的毒誓,这是你身为天师早就注定的命运。辞儿,你在天坑里看到的那座遗迹,就是我们一族世代守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