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阿言!”
小北突然闯了进来,开心的跑到我面前,往我怀里蹭了蹭,又到千重一怀里蹭了蹭,得到千重一温柔的摸摸头。
他的突然出现,让我逃过一劫。
我总算松了口气。
在千重一怀里享受够了摸摸头,又蹭到我面前来,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便伸手摸了摸他金色的发顶:“哎呀小北怎么变得这样乖了,居然还会叫我的名字了。”
却不想他居然一把打掉我手,十分生气的怒瞪我,甚至还向我龇牙。
我一脸无助的看向千重一,而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第八十一章 昭颜
隔天,刹天突然悄无声息的撤离了,我早早起来想再探天外来客的时候,发现偌大的客栈里空空如也,连带着那些病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回到知州府,把这件事告诉了渊堇,渊堇也觉得奇怪,问我:“那离国的使者们呢?”
我摇头:“也不见了。”
渊堇蹙眉深思,不过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而离国使者倾沐突然造访说帮忙,他虽没有表明,可枂城守城军有一半换成了他的人,什么时候偷偷跑掉都不知道。
自家城门换别国守卫军本是大忌,但渊堇这头人手不足也是情非得已。
此番摸不清他来的目的,也摸不清他走的原因,枂城的瘟疫才是首要事情。
天外来客本就是千家的产业,掌柜遇害,如今楼里在没有人,他便亲手接管了客栈。
客栈不再对外住客,只接纳病人。
没有刹天和离国使者的阻挠,枂城的瘟疫很快控制下来,一月后,枂城不再锁城,恢复了贸易。
经此一事,知州府与太子无法再继续查五州的任务,便折返回渊都,我们不再同行,待天外来客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也会回武陵去。
在此期间,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到底忘了什么,又实在想不起来。
直到我在天外来客的墨莲池子里,再没看到盛开的墨恋,突然才想起来,春风晓的小清姑娘托我找一个人,可即不给我画像也不告诉我名字,只叫我去找那位把墨莲带给她的人。
今日没有下雨,那雨中墨莲盛开的美景可处可看了,唯有清澈的池水波光粼粼,锦鲤在里头来回游荡。
我不知道他住的几号房,不见墨莲,如同不见他一般,而这池子边确实也不见他人。
我晃悠了好久,直到天色渐暗,我才看见一袭墨衣的他手捧鱼食悠哉悠哉的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小孩儿。
我好奇的细看良久,才恍然想起,那不是我半道救下来的孩子吗?到是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飞!”我叫了他一声。
阿飞冷冷看我一眼,接过墨衣公子的鱼食,自顾自喂鱼去了。
我心虚的讪笑:“抱歉抱歉,最近太忙了,把他给忙忘了。”
墨衣公子双手环胸,表示怀疑:“苏大侠怕是温香软玉情难自控,早就把我们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我汗颜,这家伙居然轻而易举洞悉我的心思,更加尴尬了。
“那个,感谢你帮我照顾阿飞,放心,本大侠自是不会亏待你的。”我拍胸脯保证,并迅速切入正题:“对了,我还有一事相求。”
墨衣公子挑挑眉:“你们江湖大侠也会有求于人的时候?”
“人无完人,更何况一文难倒英雄汉的事情层出不穷,而我的事,小清姑娘让我来找你。”
“哦?”他疑惑沉吟:“莫非,她是让你去找昭颜了?”
原来是叫这样的名字。
我松了口气:“不知这位昭颜是何许人也?”
“自然是个出色的武术家了,他的太极八卦掌可是天下无双呢。”他说到。
我不禁奇到:“这太极八卦掌我也有所耳闻,但如今江湖中能把这功法练得炉火纯青的,唯有无知山的掌门张远,可从未听闻过还有一个昭颜。”
墨衣公子摇头晃脑,表示我如井底之蛙见识短浅:“不是张远功法炉火纯青,只是这一功法聚形意而聚气难,多数人穷极一生不过是利用身体的柔韧度打出力道与钳制,无法与体内真气合二为一,张远确实是少数能把真气与拳法打在一起的人,但,这功法容易破气,一旦破气,则真气反噬,轻则受些内伤,重则当场自爆,想将其合二为一,可比登天还难,而昭颜就是这天下第一人。”
我有点不敢相信,毕竟我是见识过太极八卦掌的,那个明明很年轻却总是老气横秋的张远总看我不顺眼,甚至不拿我这个武林盟主当回事,基本我不听我的号令,哪怕迄今为止我都没有号令过武林。
不过一想到他被人比下去,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模样,我突然就很对这个昭颜感兴趣了。
“既然他是太极八卦掌的传人,又怎么和白露宴扯上关系了?”我记得小清姑娘说没有这个人,她的白露宴就办不了。
墨衣公子走到阿飞身边,看着他把鱼食喂得所剩无几,那水中的锦鲤吃得膘肥体圆,沉在水底不再动弹不禁摇头:“可不能再喂了,再喂就撑死啦。”
“喂!”我要气疯了,这人怎么能说话说到一半就不理人。
“想听他的故事啊,那可以,你请我吃饭。”他突然回过头,朝我狡诈一笑。
我犹豫再三,为了得到更多情报,我请了,一顿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结果这家伙居然要吃千运楼的佛手珠,那东西可精贵了,当今圣上都吃不上几回。
我咬咬牙,认命的跑去找千重一要钱,一听我这出口就是几百两银子,不由蹙眉:“你要这么多钱做甚?”
我心虚的回答:“就是……我想吃千运楼的佛手珠。”
他握着笔杆眉目微抬,对我的说充满了不信任:“你什么这么有品味了又这么奢侈了?”
回想起我不告而别被他折腾的过往我抖了抖身子,如实招供:“就是……小清姑娘帮我解了毒,然后要我帮她寻一个人,我如今不知道那人身在何处,她就让我到天外来客找一个总是穿墨衣的公子,就能得知那人的下落,人我是找到了,可是人家要我请吃饭才肯告知,所以……”
千重一噗嗤一声笑:“行,知道了,你尽管去,记在‘千家夫人’名下,林叔自会去结账的。”
我身子一抖,欲哭无泪,这是把我“夫人”的身份坐死,永无翻身之日啊。
我只好乖乖的去了,走前听到千重一在我身后补上一句:“哦对了,你若是还想买别的东西,尽可记这个名字哦,夫人。”
那声夫人又苏又麻,我腿都软了。
两人已经等在门口了,他依旧一身墨衣,背手立于人群中,风姿绰绝,如那雨中墨莲。
阿飞长得黑不溜秋,立在他身旁如同绿叶衬着鲜花。
看到我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禁笑问:“苏大侠这是怎么了?”
我厌厌的回答:“别提了,走吧。”
乘了马车一路来到千运楼,我走到账台上,把我的盟主令牌一放:“掌柜的,咱们要吃佛手珠,记在武林盟主的账上。”
掌柜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墩儿,嘴角一颗大痣,喜欢眯着眼睛,笑起来到挺有福态的。
而他脾气也极好,乐呵呵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哈,苏盟主臭……芳名远播,我们这店小,没身份给盟主赊账。”
我:……
墨衣公子:噗……
阿飞:……
“那……记在觞九大侠账上。”我继续挣扎,真的不想不用“千家夫人”的名号。
掌柜的眯缝着眼,明显带着杀气了:“三位若是没钱付账,还是另寻别处吧。”
“觞九大侠的名号如此响亮也不成吗?”我绝望了。
掌柜的笑了起来:“觞九大侠消失了那么久,谁知道他是死是活,你们别妨碍我做生意,一边去。”
我欲哭无泪,弱弱的说到:“那千家夫人呢?这都不可以吗?”
掌柜的眼睛一睁,把我细看,又从抽屉里拿了画像对比了番,这才热情的招呼着,带着我们三进雅间:“哎呀,夫人你早说嘛,小得怠慢了,还请见谅。”
阿飞:妈的智障。
墨衣公子:噗哈哈哈哈……
我:……
若我还是当初的碎影少主,他已经死在我刀下一万次了。
进了雅间,他恭敬的给我们倒上茶:“夫人请先喝茶稍等片刻,你们来得真是时候,这个季节正是吃佛手珠的时候,咱们店里刚进了一批货,正准备拍卖呢,既然夫人来了,那就留给夫人了。”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听得我耳朵要生茧,我寻了个理由把他支走。
墨衣公子便抱着肚皮笑的没有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连带阿飞都笑个不停。
我有气不敢撒,只能硬着头皮看他们笑话我。
“行了,别笑了,我们是来谈正事的。”
许久后,我忍无可忍。
墨衣公子正色起来,拿过店家送的电心,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忍不住笑。
我:……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待他们两个笑够了,菜也上齐了,而他指明要吃的佛手珠,竟只是四颗金灿灿的小肉丸,炖在一锅汤里头。
至于用了什么高明的食材我是不知道,但盛它的汤碗竟是真金打造的,我不得不佩服,千家果然财大气粗。
“唉,果然还是小清姑娘做的佛手珠才美味。”吃完佛手珠后,墨衣公子不由叹气。
我打断他:“别叹气了,快说正事。”
墨衣公子便说到:“苏盟主那么着急,那我就说吧,话说小清姑娘为何必须得让昭颜回来,那是没有他的太极八卦掌,她无法独自完成一道菜,名叫千秋。”
“那道菜是小清师门的独门秘方,只能两个人同时完成,而有太极八卦掌的昭颜,能把这道菜做得更完美。”
第八十二章 回我们家
昭颜是在十二岁时遇见的太极八卦掌师傅,那个老头儿腰间挂一个酒葫芦,穿得破破烂烂,摇一把陈旧的蒲扇,在街头巷尾骗吃骗喝。
昭颜隔着墙,都能听到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别追了别追了,不就抢了点儿你们的酒和肉吗?至于吗?”
然后一边不停打酒嗝。
那样的闹剧,每天都要在他高高的围墙之外上演一遍。
昭颜很好奇,为什么那个老头儿能一边喝酒一边打嗝儿再一边不停逃跑,而一次,都没有被人抓住过。
他垫着脚尖不停往上够着,可是十二岁的昭颜,还不足一个八岁孩童高,别说够着围墙顶上,就连边上一棵延展着茂盛枝叶的大树,他都爬不上去。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狗叫声,老头儿吓得哇哇乱叫:“啊啊啊啊!你们不讲武德啊!哪里有放狗咬人的事儿啊!”
紧接着咻一声,那棵他怎么也爬不上去的大树上,多出了一个老头儿。
他蜡黄的脸颊上晕开两片酒红,笑起来时能看到整齐洁白的牙,笼在树叶里,低头打量着自己上树的是什么地方,正好对上昭颜的眼睛。
“哟,老头儿好像闯了不得了的地方。”他咧嘴一笑,对昭颜说到:“小兄弟,借你的大树躲一躲。”
昭颜看了他好久,不曾想这世间竟还有比如今的他穿得还要破烂的人,原来还有人,过得比他苦吗?
“看着老头儿做甚,老头儿又不是外面涂脂抹粉的姑娘儿。”被看了许久,老头儿有些不自在了,开口打趣他。
外头的狗似乎是得了主人的命令,吠叫着怎么也不肯离去,昭颜听着那声声犬吠,很想知道它们长的是什么样,会不会跟自己死去的小白狗一般。
于是昭颜就问他:“外面的狗很大吗?”
老头儿被他问得一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是挺大的。”
昭颜伸出还在很小的手,笔画了下:“有这么大吗?”
老头儿看了他的手势不禁笑了:“可比这个大多了。”
“哦,它们有多大呢?”昭颜有些惊讶,又问到。
老头儿挠了挠脑袋,实在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去捉来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老头儿把狗捉了过来,用一条绳子栓着,拉到他面前:“喏,给你玩。”
昭颜看着那只明明凶神恶煞的大狗,此时蜷缩着身子哼哼唧唧的哀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震惊的,原来狗狗可以长这么大,大到它站起来都要比自己高。
“原来它可以长这么大啊……”
老头儿看着这小娃子,又看看周围的景致,大抵明白了他的处境,便摸摸他的脑袋:“小娃儿,要不要学功夫啊?”
昭颜抬起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问他:“学功夫做什么?”
老头儿摇头晃脑,得意的说:“学会了功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昭颜便跟着老头儿学起了太极八卦掌。
我听着墨衣公子讲昭颜的事情,思路清晰,内容详细,仿佛在说自己的故事。
“那位昭颜,莫不是公子你自己吧?”我好奇问到。
墨衣公子耸肩,摊手:“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像是会功夫的人吗?”
“那上次,你又是如何救我的?”想起他上次从赤火手中救下我,没有催动一丝一毫的内力就接下赤火强劲的剑气,说他不会武功,鬼才会相信呢。
“那是个意外。”他耸肩,坚决不承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懒得去深究,正所谓水到渠成,慢慢的什么都会浮出水面的。
“那这昭颜又是怎么和小清姑娘扯上关系的?”我又问。
墨衣公子笑了笑,喝了一杯茶:“那是他学成太极八卦掌后逃出囚禁他的地方,躲避追捕他的人时,被小清师徒所救,昭颜索性就败在了小清姑娘的师门下,是小清的师弟。”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聊了那么久,满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阿飞更是,瘫在椅子上就快睡着了。
我连忙问及昭颜的长相,墨衣公子却是摇摇头:“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只隐约记得,他和我一样都爱穿墨色的衣裳。”
只有一面之缘吗?
我总觉得不太信。
墨衣公子便道:“如果真的就是我,小清姑娘又何必让你去找呢?”
我就姑且信信吧。
昭颜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阿飞了,我戳了戳快要睡着的他:“阿飞,你呢?家在何处?如今枂城瘟疫控制了下来,我能派人把你送回去。”
阿飞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眨巴着眼睛看我,他五官轮廓还未长开,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我……可以不回去吗?”他思考了许久,才弱弱说了句。
“你不回家,你父母会担心的。”我皱皱眉,人家被拐卖的孩童都巴不得赶紧回家去,怎么就这娃儿不肯走了?莫不是这一个月里,墨衣公子把他照顾舒坦了?
阿飞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墨衣公子:“我想拜他为师。”
我:!?
墨衣公子:!!
“你……我……我只是一介读书人,教不了你什么的。”墨衣公子头疼得揉揉太阳穴。
我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一直以来都是别人看我笑话,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本来救这娃儿是我一时冲动,如何安顿他一直是个难题,更何况如今他连家都不想回。
看我在笑,他眼珠子一转,伸手指向我:“他可是堂堂武林盟主,跟着他你可以学很多功夫。”
阿飞把脸一撇,十分嫌弃:“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吃个饭还要赊账,我跟着他岂不是要饿死?”
“噗……”我一口茶喷了出去:“你!我有这么差劲吗?”
墨衣公子乐了:“哈哈哈,阿飞,你可别看不起他,如今他可是大渊第一富商的夫人,随随便便给你一家商铺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我,不,要。”阿飞依旧嫌弃。
墨衣公子懵了:“跟着我很苦的。”
阿飞小声嘀咕:“还能有多苦?比我以前的日子还苦吗?”
我和墨衣公子同时都不说话,我是因为想起同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刹天里举起屠刀,屠杀了一个又一个,这样大的孩子。
血腥又残暴,可又没有办法。
墨衣公子,他又想起了什么?
良久:“行吧,既然你愿意,跟着我也无妨,可我只会读书写字和种花,读书呢,十年寒窗,还不一定功成名就,种花呢,也未必养得活自己,你可想好了?”
阿飞点头如捣蒜。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算做了个顺手人情。
“那现在,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我看向墨衣公子,四次见面,他帮了我两次,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如今徒儿收了,我饭也请了,知道个名字不算过分吧?
他淡淡一笑:“名字,一个代号而已,何足挂齿。”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快,说!”
“好吧,好吧,在下君墨。”
一顿饭吃到黄昏尽,我们踏着满城通明的灯火回到天外来客,在一楼大堂里分别。
我回了楼上的厢房,偷偷往里瞅了一眼,发现千重一不在,松了口气,跑到浴房洗了澡,推开窗看楼下许久未热闹的街道。
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回来了?”
身后响起千重一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他穿一身玄色的衣,有银色的花边沿着袖口暗暗闪着浅钱的光泽,头发梳得规规矩矩想来是去会客了,难怪今天没有吵着要同我一起去。
我起身走到他身边,抓过他的袖子看了看:“这不会是银线吧?”
“你喜欢?明日我让人也给你做一套。”他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正好今日商队从西域进了一批上等的布料。”
我松开他的衣袖:“不急不急,弄那么多衣服,我都快穿不过来了,再说,中秋快到了,我们回武陵吗?”
他微微一抬头,嘴角含笑:“你想回去。”
我点点头:“嗯。”
往年任何节日,我们都在那冰冷的洞穴里,吃冰冷坚硬的月饼,喝一壶劣质的酒,看不见中秋的圆月,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后来我跟在苏越身边,吃过许多月饼,看了许多明亮的月,却还是觉得心里缺失了什么,时常会拿着月饼发呆,好像这月饼不应该我一个人吃,也不应该是我和苏越吃。
那会是谁呢?
十二年里,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个依赖着我,没有我活不下去的书子落,在那十二年间,没有我的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清楚记着我,记着我们被迫杀戮,记着我们在石洞中相互取暖,记着失去我的那一刻。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
在渊国这个普遍不到七尺的国度,我已经够高了,为什么他比我还要高?
“那我们就回去。”他贴在我耳畔小声呢喃。
“回我们的家。”
枂城的事情告一段落,距离寒露还有些时间,让我回家过个中秋错错有余。
只是我没有告诉千重一,我要找的人在曾经囚禁我们的洞穴,而我又一次不能与他同行。
离开天窟也有好些年,记忆里回去的路已经淡薄得只剩隐隐一根线,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有谢楠在,找到天窟,也不是件难事。
难在,我要怎么说服谢楠帮我而又不让他向千重一告状。
秋风渐起,路上的树叶泛黄了许多,与蓬勃的青色交缠在漫山遍野,仿佛生与死的边缘。
回去的路上十分顺畅,即便我们晚了几日出发,渊堇刚到渊都,我们也到了武陵。
而距离中秋也没几日,千宅在我们回来后陷入准备中秋的忙碌中,一堆堆的文书和邀请函递进千重一书房里。
我随意翻看了几本,便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真是比万刺千针的针法让人觉得恐怖。
我放下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翻看起邀请函,抛开那些华丽的词藻,直接看邀请人的名字。
千重一也不休息,回来第一时间就处理那些文书,而他又不让我出去玩儿,拉着我在书房陪他。
无事可做的我,在看不下去那些文书后便握了刀在书房门口练了会儿刀法。
练了两三招又觉得无趣,回到书房吃吃点心喝喝茶,期间千重一全神贯注沉浸在文书里,手中的笔迅速刚猛,一笔一画写得很是潇洒俊逸。
我看得眼花缭乱,在他身侧打起了哈欠,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一阵脚步声传进耳里,我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林叔小跑着进书房,压低身子对千重一小声说到:“家主,小姐过来。”
被林叔称作小姐的人……
不就是谢楠的娘亲吗?这个神秘的女子,与千重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嫁进千家的时候,都未曾有幸见过一面。
不多时,便见一身白衣如雪的女子迈着得体的步伐,不紧不慢走进书房来。
孕育了谢楠这么大的孩子,原以为会是个老态龙钟的女子,却不想她竟如此年轻,梳一头雍容华贵的发髻,环珮金钗优雅大方。
人更是长得漂亮,红唇点缀,眉似远山,一双眼睛乌黑如闪闪发光的曜石。
她静静站在那里,如同千重一沉默不言时的模样,无端让人感到紧张,特别是她斜斜扫我一眼,那眼神清冷寡淡,带着一点点的审视。
弄得我如坐针毡,好似等待被审讯的犯人。
“姐姐怎么来了?”千重一这才堪堪放下笔。
林叔眼快,在她进来的瞬间便让人端了椅子过来,她款款落座,目光还是放在我身上不肯挪开。
我原本挨得千重一极紧,她这一眼让我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
许久,她收回视线,将手中一卷金帛喻诏扔到千重一面前:“看看你做的好事!”
语气中带着愠怒,看样子是千重一惹到她了。
只不过这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如此丢圣上的诏书,还有,为什么惹她生气的是千重一,却把气撒在我身上?
千重一看都不看那诏书一眼,面上也没甚表情,目光淡淡的:“圣上下诏赐婚了?太子殿下可真够等不及的。”
“嘭!”
“千重一,你居然还不咸不淡的!你让楠儿日后可如何是好!”
谢夫人突然一拍桌面,那上等的檀木案几硬生生裂了条缝,把我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我瑟瑟发抖。
凶悍的女子不可怕,会武功又凶悍的女子才是真的可怕。
千重一依旧面无表情:“这事怎么能怪我?是渊堇要娶小楠,又不是我要娶。”
“你!”谢夫人气得额间青筋暴起:“你断袖就算了你怎么还拉着楠儿断袖?男人跟男人又不可孕育子嗣,你莫不是想让谢家的香火就此断在我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