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以前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成为死之君后,这一位尊贵的存在便再没有常世的生灵所应该拥有的情感,也并不为任何出现在他的面前上演的、此世的一切而产生情绪的波动。
他冰冷而又淡漠,像是一台按照提前编写好的程序运作的机器,也像是不会进行任何的人性的思考,而按照某一套标准长久运行的规则。
死之君的分魂化作无数只渡鸦,在诸天万界当中穿梭。他们的出现最早或许是为了寻找什么,只是时间太久太久,死之君自己都已经遗忘了那一切起始的原因。
而现在,有这样一抹分魂乞了他的力量,想要打开空间的通道。
看在这个罕有的、让自己产生了情绪波动的人类份上,死之君并不介意借出这样一点微末的、连头发丝都比不得的力量。
有某种无形的规则降临于此,于是肉眼可见的,在那漆黑的裂缝之下被撕裂开了另外的一条道路。死之君阖上眼,再睁眼的时候,他周身的气势尽消,已经变回了熟悉的渡鸦。
“方才的不是你吧。”商长殷冷不丁的问。
渡鸦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特意请了主君短暂的降临,打开了一条跟着但是不会被发现的通道!怎么样?你见到主君了吧?是不是慈悲又强大?”
他问:“所以你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主的子民,你将会永远被死亡庇佑。”
“一般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得不到呢!”
他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串的话,直吵的商长殷耳膜生疼,在内心腹诽不愧是乌鸦,就是会吵闹。
不过,亡灵国的死之君……
商长殷曾经作为天道之子去往过的世界不知凡几,他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去过一个这样的国家,也不大记得有没有哪个世界里面,有最终登顶、得到了【死之君】这样的名号的天道之子。
只是方才,在那位死之君出现的时候,商长殷的确有某个瞬间察觉到了些似曾相识的气息。
大概真的是以前曾经见过的什么人吧。
他并没有在这个方向上太过于深入的去联想。
死之君所开辟出来的通道宁静、平和,同原本横贯在天空当中的那一条裂缝构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渡鸦带着商长殷从容的在其中穿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成功的从通道当中飞了出去——
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无论是渡鸦也好,还是商长殷也好,没有谁料到他们会遭遇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俱是面露嫌恶之色。
“呕呕呕!”渡鸦嘎嘎惨叫了起来,“这个位面世界在搞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那臭味几乎要成为生化武器了,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毅力支撑,渡鸦可能会当场表演一个倒栽葱脸着地。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的进入了这个位面当中。通道在身后关闭愈合,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眼前所见的是无边无际的垃圾山,从地面一直堆起,成为了高高低低起伏的山脉。除此之外,看不见碧水蓝天,看不见鸟兽山川,仿佛这整个世界都是由垃圾所构成的一样。
即便是他们如今正在飞掠过的天空都透露出一种宛若天之将倾一般的,古怪暗沉的砖红色泽来。
渡鸦声嘶力竭的发出了惨叫:“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能够落脚的地方——难道我高贵的双爪将不得不踩在垃圾上吗——”
他!死之君的使者!伟大的冥府的引路人!觉得自己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和折辱!
可是一直在天上飞,显然也并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被他拢在爪子里面的商长殷又无奈又好笑:“你寻个适合的地方,将我放下去。然后像是先前那样,化作小鸦停在我的肩膀上就可以。”
渡鸦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你难道不厌恶这些吗?”渡鸦问,“你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不是备受宠爱、自幼便酌金馔玉的皇子吗?”
那该是在锦绣丝绸当中被娇养着长大的小皇子,说不定隔着几十床的垫子都能够被垫在下面的一颗豌豆给咯的腰酸背痛、掀开衣服一看满背都是青紫之色。
当商长殷站在一个人的面前的时候,甚至都无需多言,只消得看他通身的气派,便已经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当真是如同那被摆在玻璃橱窗后面的、无比昂贵的艺术品,必须用最小心最谨慎的态度去呵护和对待,不然的话就会有被损坏的风险。
而就是这样宛如瓷器一般的娇贵的小皇子,却居然在落入如此恶劣的环境当中的时候却也依旧面不改色……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出乎了渡鸦的意料。
“自然是不喜欢的,但是并没有到无法接受的程度。”商长殷朝着下方望,找到了一处垃圾堆的不是太拥挤、勉强能够下脚的地方,“在那里把我放下来吧。”
他的话语当中有一种让人莫名的就想要去信服的力量,至少渡鸦觉得自己应该、也必须去听从。
商长殷看中的那一处地方,是某个垃圾山的“山顶”,之前或许是有什么重物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的缘故,那里如今被压的非常的平整和结实,至少容纳人在其上站立和行动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渡鸦便依言飞了过去。
黑色的巨大的鸟类像是一片从天而降的漆黑的阴云,不过因为一触即离的缘故,甚至都还没有被多少人所注意到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化作绯衣的少年郎肩膀上停留着的渡鸦。
但是他顿了顿,发觉自己的确没有办法忍受空气中恶劣的味道。于是渡鸦的眼珠子一转,“窸窸窣窣”的钻到了商长殷的外袍里面,把自己揣在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的衣衫上所沾染的皇室御贡的熏香的气味将别的所有味道都掩盖,渡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商长殷失笑。
“有这么难以忍受么?”
那一双江南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纳出来、又以最上等的云缎去铺衬的白底金纹的靴子便这样踏上了脏污的垃圾山上,显得有些过于的格格不入。
商长殷用鞋尖拨了拨脚下踩着的垃圾。
说是垃圾,其实也不过是一些笼统的、对于废弃之物的称呼。因为仔细的去看的话便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垃圾当中很少有生活用品,而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弃置了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电器。
商长殷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与诺兰带去他们的世界的机械大军同型号的机器人,只不过从外形上来判断的话,这些遗弃物的型号明显要老旧的许多,想来功能应当也有很多部分并不完善。
“你没有走错路吗?”商长殷问,“这怎么看,可都不像是那个眼睛快要长到天上去的诺兰展示给父皇和大兄他们看的、裂缝后这个位面文明所应该有的模样。”
渡鸦当即就不轻不重的在他的心口叨了一下,只是以力度来说,倒更像是在撒娇:“我当然不可能走错路!你这是在小瞧我!”
的确,鸦科大佬可是所有鸟类当中都数一数二的聪慧的类型,尽管归巢能力较弱,但是走错路这种事情还不至于在渡鸦的身上发生。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商长殷笑了一声,但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当中却满是某种冰冷的肃杀之意,“那个诺兰,显然是骗了我的大兄啊。”
渡鸦平日里都是聒噪吵闹的,但是这一刻,或许是某种属于小动物的直觉,他敏锐的选择了闭上嘴巴。
商长殷垂着眼往下方看。
因为站的够高的缘故,因此便也能够轻易的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从周围那层峦叠嶂的垃圾山当中,有不少的人影如同自蚁穴当中爬出来的蚂蚁一样,正在朝着这边围拢和接近。
只是他们看着都并不像是完整的、属于人类所应该有的模样,而更像是机械与人体所结合的产物。面部或者是四肢上的肌肤纠结着攀附着钢铁的骨骼生长,没有植皮的胸膛被迫敞开,在其下同血管与肌肉相连的是转动的齿轮。
这一幕看上去是如此的惊悚,带着某种挥之不去的诡异。人在这里都仿佛已经失去了“人”的概念,而是如同已经被随着技术的更迭而淘汰掉的各种电子产品与机械造物一样被丢弃。
——就像是周围这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界与尽头的垃圾场一般。
又或者说,生活在这里的人,原本就也是被遗弃的垃圾。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商长殷所在的垃圾山便已经被围了起来。
尽管渡鸦方才降落的时候已经在尽量的不引起躁动了,但是他的体型毕竟都摆在那里,当然不可能真的轻巧的降落而没有被任何人关注——而无论是商长殷也好,还是渡鸦也好,他们都暂时不知晓的一点是,在这里,食物是一种多么稀缺的东西。
若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如同渡鸦这般巨大的鸟类的出现,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可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眼中,却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食物。
而且是非常大量的、优质的食物(肉类)。
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们站着的这个垃圾山就已经被方才还一个都没看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人群给包围了起来,每一双朝着上方看过来的眼睛当中都写满了某种可怕的恶意。
他们都是追着那一只漆黑的大鸟而来,可是到了近前之后却发现,先前狂喜的注意到的那只大鸟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里有的只是一个与整片区域都显得有些过于格格不入的少年。
这少年唇红齿白,细皮嫩肉,身上穿的衣服样式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并没有谁在意这些。
他们只知道,对方无论是通身的气质,还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无不在说明一点——这是一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无故的闯入的无知羔羊,已经白送到了不动手都有些不礼貌的程度。
像是这种看上去就贵气且傲慢、还带着某种天真的愚蠢,但是皮囊又实在是不错的小少爷,若是送去黑市那边的话,可是能够卖出一个漂亮到让人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的好价格的。
若是有那样的一笔钱,甚至可以从这垃圾场当中搬出去……哪怕是直接住进中心区,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能够去做一做的梦。
只消得这么一想,他们看着商长殷的目光便不免更火热了三分,其中是根本不加以掩饰的垂涎之意。
有人憋不住开始行动了起来。
被时代与科技的进步给淘汰掉了的旧型号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则是另一回事。他们显然并没有多少的耐心和商长殷来一场垃圾山的攻坚战,人群当中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忍不住直接出手,只见一道点亮天际的镭射光炮直划天际,正中商长殷所在的这一座垃圾山。
这原本就不是多么稳固的、真正的山体,不过是一些杂物乱七八糟的堆积而成。便是用大一些的力气都可以撞散,更遑论是直接一发镭射跑打过来。
当下那座垃圾山便开始崩塌,所有的东西、连带着站在上面的商长殷都跟着开始一并从半空中堕落。
下方围拢的人群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像是饿了七天七夜的群狼终于闻到了一点肉腥那样,死死的盯住了那个正在朝下坠落的少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的肥羊和跃升阶级的希望,没有人有理由不出手。
渡鸦自然看明白了这一点。
他急的在商长殷的身边嘎嘎乱叫:“怎么办怎么办?不然你还是和我签订契约吧?没有力量,这些家伙你根本对付不了啊?”
毕竟区区的肉体凡胎,要如何才能够同钢铁的炮膛相提并论?这根本就是一种来自于力量层面的、单方面的吊打和碾压。
好在商长殷并非是绝路,因为他的身边尚且还有渡鸦存在。只要同渡鸦签订了契约,那么便相当于拥有了亡灵国的居民的身份,成为了死之君的臣民,再加上渡鸦的引导,只是要从这些包围当中脱逃,倒也并不是太过于困难的一件事情。
然而商长殷拒绝了渡鸦的提议。
“我对自己身为普通人的身份很满意,可没有要转换门庭的想法。”
渡鸦气的都开始啄他的头发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变大是需要积蓄力量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根本来不及!”
在渡鸦看来,商长殷就算是被整个世界的气运所明目张胆的偏爱着,没有谁能够比他得到的眷顾更为浓厚,但那也只是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
更何况,商长殷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普通凡人。甚至都不需要去考虑那些虎视眈眈的不怀好意之人,单只论他从这个高度跌落下去,都已经足够有性命之忧。
可是商长殷本人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别担心。”少年的声音里面含了些笑意,“这可算不得什么需要失态的大事。”
那些纷至沓来的涌向他的炮火落在商长殷的眼中,却是无论速度也好,还是行动的轨迹也好,都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简直如同逐帧回放的慢镜头。
太慢了。
也……太弱了。
少年的衣袂因为快速的下落而被风带起不断的翻飞,像是折了翅的凤鸟。绯色的衣袖下方,他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枚骰子上的字符正在闪闪发亮。
商长殷将那枚骰子解下来,抬手一丢。等到骰子重新落回他的掌心当中的时候,十八面上仅有两个面的字符还在静静的散发出金色的光亮,而其余的面皆熄灭了下去。
“阴木,巽七。”
他看了一眼,随后低笑了一声。
“好,风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来说都如坠梦中。
只见少年的话音不过是刚刚落下,便已经有飓风自平地而起,将那些炮弹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形式的攻击也好,任何的一切全部都破坏殆尽。
而这些风随后又以最温柔的姿态将商长殷托举起,直到最后轻柔的放在地面上,与先前的暴虐简直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商长殷抬起手。
狂乱的风暴开始被极致的压缩,最后成为了他手中流淌着光华的、半透明的风刀。
他看似只是轻描淡写的将那风刀随意的一挥,只听一阵的地动山摇,那些虽然被冠以了“垃圾”的名义,然而其实更偏向于废弃的机铁的满地的杂物尽数都被劈碎成为了糜粉,并在地面上留下了深不见底的漆黑的裂缝。
方才还喧闹嘈杂的垃圾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的有些过分了,是一片如同死亡般的寂静。
一时之间,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之外,再没有第二种声音,乃至于是呼吸声放在这里,都会显得有些过于的沉重。
绯衣的少年面上依旧是带着笑容的。他朝着众人投来目光,可是没有谁拥有那样的勇气去同他对视。
这难道是中心区那边新研发出来的成果吗?可是能够在自己的身上装载这样的技术的“上等民”,为什么会出现在垃圾场当中?
这是盘桓在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然后,他们看见那个少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理智在惊声尖叫着赶快逃跑,可是身体的本能却罔顾了意愿,只在原地僵硬的站立着,甚至连稍微的挪动哪怕是一毫米都显得困难。
“我并非嗜杀成性之人,但是你们也应该向我表现出足够的存在价值来才行。”少年弯了弯眉眼,“说说看,最近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风刀,朝着他们露出一个笑来。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动把这漂亮贵气的小少爷卖去黑市的心思了,他们低头袖手,呐呐不敢多言,生怕下一秒自己便会人头落地。
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存在……上等民不是从来都不屑于离开中心区的吗?更遑论是这种连边缘区都算不上的垃圾场?
“说不出什么来吗?”少年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便带了几分的失望在其中,“那样的话,你们就没用了啊?”
这话一出,不少人顿时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像是有某种彻骨的寒意顺着脊骨蹿了上去,直冲天灵盖。
如果再不表现出一些自己的作用的话,他们是真的会被当做垃圾给“清除”掉的。
这样的认知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于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开始拼命的绞尽脑汁的回忆。
“我想起来了!”突然有人眼前一亮,“我之前去黑市更换心脏的时候,曾经听我的技师提了一嘴——”
“中心区最近,迎接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句话显然是有用的。
因为面前恍若杀神的少年眉头一挑,朝着他看了过来。
“说下去。”
这莫名其妙的就背负了自己和同伴们的命运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畏畏缩缩的中年男子。
他的一只眼睛是非常老式的、向外凸出来的电子眼,电线从太阳穴的位置伸了进去,隐约能够看到与之黏连的神经。
眼下商长殷的目光落了过来,让那中年人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就连胸膛下的刚换的那一颗四手的机械心脏都像是在转动的时候产生了错位和混乱。
不要想着在对方的面前耍任何的滑头,否则的话,绝非是他所能够承受的后果。
被这样的一种隐隐的恐惧于高压所包裹,这个在这一片垃圾场惯来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中年人第一次如此老实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和盘托出。
那是两天前,他的手中终于又攒够了一笔小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是足够中年人去将他那一颗已经不怎么好用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运转的心脏换一个稍微好点的。
而当他在手术台上因为麻药的作用而昏昏沉沉,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临界点的时候,曾经在朦胧之间听到过技师与旁人的对话。
中年人听到的并不多,但是却也记得在那一段闲聊之中,另一个人和技师随口的一提。
“最近中心区那边简直和疯了一样,突然开始搞什么市容市貌……搞笑吧?”陌生的来客抱怨着。
然后是技师诧异的声音:“中心区的上等民们怎么突然想起来搞这些?闲的没事干高兴花开了?”
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人便道:“据说是要专门展示给谁看的?我也搞不太清楚。”
“但是这段时间中心区只允许类人度在70%以上的人行动,剩下的全部都要被从中心区暂时给赶出去。”
技师不免“嘶”了一声:“连上等民都要赶吗,这么大阵仗?这是什么人要来啊?”
“谁知道呢……”
他们关于中心区的对话在此戛然而止,随后便是去说一些别的东西了。
中年男人能够提供给商长殷的情报就只有这么些。他说完后,有些不安的不停的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去瞅商长殷面上的表情。
就算是中年男人自己,都不能够昧着良心说他提供的这些信息有多有用,谁又知道那个和外表看起来完全不符的、危险而又可怕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中年男人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商长殷并非是那种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的性格。更何况,中年男人的情报,在商长殷看来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毫无意义。
商长殷将中年男人所说的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随后望着面前的这些战战兢兢的人,露出一个看似平和,实则内里毫无温度的笑容。
“那么也麻烦你们同我说一下,中心区是什么,这里是哪里,类人度又是什么。”少年一副貌似非常好说话的样子,“我什么都不太清楚,所以还请尽量详细的告诉我哦?”
他周身的气息似乎都变的轻缓平和了起来,但是能够在垃圾场当中活下来、并且活的还不错,都能够出来抢夺食物与资源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蠢人,不可能真的相信商长殷像是他现在的外表看上去一样的无害。
他们对于危险拥有着最敏锐不过的感知,当下为了活命和讨商长殷的欢心,也便七嘴八舌的争着给他讲述了起来。
这是一个机械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钢铁与血肉之间的界限已经被无限的模糊,只要你能够拿得出钱来,那么你身上的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用机械替换掉。
这一项科技在最开始问世的时候,曾经挽救了无数生命垂危的人;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像是其他的很多发明一样,也已经开始偏离了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为了帮助病人的初衷。
比血肉之躯更具有力量也更为坚固的钢铁四肢,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并且兼带其他作用的电子眼睛,由紧密的齿轮耦合来带动的机械内脏,能够按照想要的频率去搏动的马达心脏……
当你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将自己的躯体的一部分更换,便能够轻松的得到比之先前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的力量的时候,你也会对于这种抄近道一般的捷径着迷。
——而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现状。
整个世界的资源都开始朝着最顶尖的一批人靠拢,他们生活的地方是超现代化的都市,是只需享乐的上等民。
上等民汇聚的城市被称之为【中心区】,那里同样也是全世界所有人都梦寐以求能够进入并且生存的地方。
【中心区】之外的部分是【边缘区】,距离中心区的直线距离越远,城市基础设施和能够分到的资源也就越为落后和匮乏;而在脱离了【边缘区】之后,便是鸟都不想过来拉屎、几乎沦为全世界所抛弃了的【垃圾场】,也可以称之为贫民窟。
会生活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连【边缘区】的生存资格都无法得到的人。这里是犯罪的温床,每一天都会有数不尽的杀戮在这里上演。
没有道德,没有法律,没有任何一切的能够称之为“规则”的东西去对行为进行约束。
这里是有如蛮荒一般将“弱肉强食”的法则发展到最极限的恶德之地,无论是生存在这里的人也好,还是那些被一星船一星船的拉来倾倒的废弃杂物也好——全部都是被外界所放弃的“垃圾”。
至于“类人度”,其实是在人类开始频繁的更换自己的身体部件之后新出现的一个说法。越是从外表看起来毫无瑕疵,没有很强烈的“改造感”,而是更偏向于一个正常的“人”的模样的,类人度也就越高。
不过这只是中心区的上等民才会关注的东西。因为对于生活在其他区域的人来说,如何维持生存、如何让自己保持在更好的状态都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哪里又有那等的闲情逸致去追求更“完美”的外表?
商长殷若有所思的偏了偏头,像是在联想着一些什么。他下意识的将渡鸦给捞在了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
渡鸦原本应该立刻就扑腾着自己的翅膀对这样的大不敬的行为表现出反抗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商长殷似乎非常擅长撸鸟的手法,以至于渡鸦的那点子反抗的心思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升起,便已经被安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