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印惊叹:“但杀了帝君并不就是结束,堂堂帝君被杀,天庭肯定会追他到天涯海角。他就算逃到冥界,都不一定能躲过去。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了。”
藏牙却觉得很值得:“招虽然险,但是他没有别的退路了。帝君必然放弃他,沦落到了天尊手里,他的下场也不会好。毕竟他对龙族做出如此残酷不仁的事情,天尊不会放过他。那还不如杀了帝君,他起码有逃的机会。”
“而且,在帝君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帝君死了,对我和同印来说,是莫大的好处。他把这颗头献给我,也算是立了一个大功。那么他谋害龙族的事情,或许有机会将功抵过。”玄乙道:“哪怕不能,我也不至于真的要他的性命,他活下来的几率就增加了。”
此人不仅脑子清醒、精明,胆色极大,而且手段利落狠绝,下手从不犹豫,也不会失败。
帝君恐怕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么一个凡人毒师手里。上百年的道行、三界所有族类绝对的君主、天庭至高的掌权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西南谷地的一个隐秘牢房里,被十几条疯了的龙族围攻而死,最后落得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而且这死亡太过突然,也太重大,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正如同印所想,帝君的死不会是结束。天庭突然之间失去了君主,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各方势力恐怕会立刻展开激烈的权力斗争,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恐怕天界都不会安宁了。
但如果只是权力斗争也还不是最糟糕的,天庭向来权威深重,不然不能统御三界如此多年,一旦天庭没有了强势的主人,三界各族是否还能够听信天庭就不得而知。到时候,如果出现了造反势力,恐怕还会带动战争,维持了几百年的阶级秩序都将会被打破,整个三界将面临着一场大换血。
当然,对于龙族来说,帝君死亡的好处是远远大于弊端的。
起码龙族不用再思考被迫搬离故土的问题,东海、南海和北海龙族守住了自己的家园,也不必担心种族灭亡的危险。可以说,龙族的燃眉之火算是被扑灭了。至于天庭选上来的新任君主对龙族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未来的事情。
眼下,龙族至少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觉,进行自我修整了。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恐怕龙族是很难搞清楚的了。
那就是帝君到底为什么要对龙族做这些事情。
现在看来,帝君的阴谋很明显,他希望龙族通过练习错误的心法走火入魔,然后自相残杀而亡。这是灭族的大祸,但帝君为什么要灭了龙族呢?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还是他对龙族怀有什么仇怨?
要对一个族类进行灭族总需要一个理由,即使这个理由不合法理,至少也要合情理,否则任意灭族只会引起民怨沸腾,伤害自身的权威。但从帝君暗地里任用张嵩、把先行实验设在隅谷秘密的牢房里,并私自去和张嵩密谋就可以看出,整个大计,天庭知道的神仙都屈指可数,哪怕帝君身边亲近的仙官,都不一定知道,因为要让神仙们同意实施这个计划,帝君给不出像样的理由,也说服不了身边的仙官。
那么他很可能就是怀着某种私密的怨恨,这种事情不好放在台面上说,只能私下进行。
同印觉得不爽快的是,堂堂帝君,说要对龙族灭族就灭族,龙族到最后,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闹不明白。
边丹损失了心志也不知道为什么遭此横祸,还有那些已经在化川受苦的龙族,那些尸沉化川的龙族,他们的公道谁来还呢?
还有张嵩。他现在也还是一个不定因素。
帝君虽然死了。但张嵩还在,他对龙族又是什么想法?他是不是也和龙族有仇怨,所以愿意帮助帝君?即使没有,他现在愿意放弃这个计划吗?还是他想继承帝君的“遗志”?他还知道帝君多少秘密?
“婆婆。”同印觉得还是有必要找到张嵩:“您还联系得上张嵩吗?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他。”
藏牙能想明白同印的意思:“我可以尝试和他联系,但他不一定会回应我。我先试试。”
玄乙也还有话要问张嵩:“婆婆,如果可以,请他与我们见一面,他可以选择见面地点和时间。你还可以告诉他,他的礼物,本尊收下了,请他不要担心。我们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藏牙想了想:“或许,我知道怎么打听他的去向。”
同印来冥界的次数不多,上一次就是去象耳谷观刑。但那次去的时候,身边是天庭侍者,他自己的心情也沉重,根本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冥界的风光,所以他对于冥界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象耳谷百鬼贪食的惨景里。
再次来到冥界,景色就没有那么恐怖了。刑场之外的地方和人间的城镇差不多,尤其入夜后街上张灯结彩、百鬼游行,十分热闹。
藏牙领着同印和玄乙走在前面,从一条繁华的巷子直穿而入,道路两边店铺都开着门,摊贩们支着红艳艳的招牌,有卖糖水的,有卖古玩器具的,还有糊纸灯裱字画的......远远的能闻到一股酒香,还有烤肉的味道,从巷子尽头还不时传来欢呼、喧闹声。走在群鬼之中,鬼太多了,肩膀挨着肩膀,前脚跟着后脚,有的大鬼不得不将鬼童顶在肩膀上,那小鬼也穿着红夏布短衫,头上扎着双髻,手里小鼓摇得嘚嘚响。
他们穿过巷子往冷清些的岔道上走。
同印牵着婆婆,替她拿着药箱走在前面。按照婆婆的指引,他们找到了门口挂着一把艾草的一户“人家”。
“在冥界挂艾草,可真是好玩儿。”艾草是驱鬼的。同印觉得有意思:“张嵩就在这里吗?”
婆婆敲了敲门:“这是从前张嵩一个手下的住处。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我想,他应该会知道多一些消息。”
她刚说完,大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灰白色没有瞳仁的眼睛。
这眼睛,一下子让同印想起了在张嵩身边贴身服侍的小童阿贵。再加上婆婆眼睛也不好。感情这毒师专门挑眼睛不好的交际呢。
“阿冉。”那鬼认出了藏牙,阿冉是藏牙的闺名,“进来吧。这两位是......”
藏牙看了一眼上神和龙王:“这是我的两个新伙计。”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可以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所以帝君不是大boss嘿嘿。
这位张嵩的手下自称“十雨”,也是一位毒师。
他将藏牙一行三位引入宅子,并拿出点心来招待他们。藏牙趁着他转身的功夫,口型示意同印和玄乙不要吃任何东西,同印就连茶水杯子都没有碰。
“怎么,师傅连您的消息都不回了嘛?”十雨没想到藏牙会找上门来。
藏牙这一次的确没有得到回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来找你了。”
十雨告诉他们,张嵩的确在两日前曾经联系过自己:“但他说,他不准备来冥界。因为他之前和冥界的渊源太深了,很容易被察觉。而且,在这件事上,冥帝不想帮他,怕被牵连进去。”
显然,他是知道帝君被杀的事情了。
藏牙问:“冥帝也知道了?”
十雨同时也在为冥帝工作:“冥帝不知道他杀了帝君,他只告诉冥帝,他惹了麻烦,和龙族有关。冥帝就拒绝了帮他。象耳谷公开行刑,冥帝已经被龙族记恨上了,他不想再和龙族有牵扯。估计冥帝是看出来玄乙天尊想要帮龙族,他认为帝君和龙族之间的争斗不一定就是龙族输。万一帝君没得逞,让龙族喘过气来,他也难免被报复。”
同印挑眉:“脑子挺活络的嘛。”
十雨继续:“不过,冥帝也答应不会向外透露师傅和他联系过。”他称呼张嵩为师傅,“这也就算是帮了师傅了。毕竟,事情一旦败露,冥帝恐怕逃脱不了天庭的追问,到时候他能为师傅拖延一段时间以争取逃跑时间。”
“那他怎么联系的你?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藏牙问。
十雨倒是答得很坦率:“是阿贵送来了消息。阿贵还让我替师傅取了一些东西,有一些是从前师傅寄放在我这里的旧物,还有一些是制毒的药材。我把东西都交给阿贵后,他说,师傅以后会再联系我的。”
“旧物?什么旧物?”
“一件软丝罩衣、一面青铜绛叶纹的镜子还有一把团扇。”
“连罩衣都带上了,看来他也觉得此次真的凶多吉少。”
十雨用茶碗盖子盖着笑意盈盈的嘴:“我也许久没有同师傅联络,他在隅谷的这些年我们就疏于来往了。您也知道,他这个人去哪里、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少和我们这些徒弟提及,总是要帮手或者要东西的时候才出现一下,或者让阿贵从中联络。何况,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轻易透露去向。”
藏牙却说:“至少他杀了帝君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十雨放下茶碗:“您如果还想再在冥界逗留,可以在我这里住着,多长时间都没有问题。但师傅的事情,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恐怕爱莫能助。”
藏牙站起身来向他微微鞠躬:“如今,你已经是冥帝身边最得力的鬼官,我们不好打扰你。我们来只是想知道嵩哥的下落。既然你也不知情,那我们就不多逗留了。”
十雨也站起身来,陪着他们一路从正厅送到院子门口:“阿冉你太客气了。我们这些徒弟都知道,师傅最在意的就是你。倘若知道你如此关怀他,师傅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藏牙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前脚都从门槛里迈出去了,突然又收了回来:“对了,你说的那把青铜绛叶纹的镜子,我好像见过一次,仿佛也是一个法器。”
“是。”十雨解释:“虽然不像天庭的照妖镜那么神奇,可也是个好宝贝,任何被施了幻术的东西,让这个镜子一照,都能现出原型。听说,这是师傅从前拜师的东瀛的大术士送给他的礼物,那东西上面镂刻的妖怪图样,一看就知道是东瀛的妖怪。”
“东瀛……离这里很远吧?”藏牙挑了挑眉。
“远着呢。”十雨意有所指:“不过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恐怕天庭都难追过去。您说是吧?”
从宅子里出来,藏牙还是想先问玄乙的意思:“如果要去东瀛,此行山高水远,一路舟车劳顿。天尊实在不必受这个苦处,要不派遣几位弟子同老太婆一起去就是了。”
同印也觉得玄乙没必要去:“同泰那副画流出去之后,现在外头对师尊的议论仍然没有休止,师尊还是少走动让人察觉了的好。何况,天庭这时候找不到帝君说不定已经陷入混乱了,接下来三界哪里都危险,不如在宫里安全些。我驮着婆婆飞去东瀛,也不要那么久,来回三日也够了。”
但玄乙这时候在宫里也坐不住:“凭他们议论又能拿我怎么样?我这时候呆在宫里只能干着急,还不如走动走动。说来我也还没有去过东瀛,就当是去一次长长见识也好。”
同印其实也不愿意和他长久分开,只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想去冒这个险。
“刚刚那鬼官也说了,东瀛偏僻遥远,反而远离尘世,这不是正好?外头乱就由他们乱去,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找不到东瀛来。我们在那儿反而安全些。”玄乙自有他的道理。
同印握着他的手,目光扫一眼四周热闹的夜景。他们正站在台阶上,身前是庞大的鬼怪游行的队伍,不远处一串串红灯笼高高挂起。
这样灼热的艳丽的红色,是阴曹地府里唯一能够看到的太阳。想来即使是鬼怪,也还是想看到太阳的,于是就拿红灯笼来哄一哄自己,就和寺庙里的和尚用豆腐做成鱼的样子一样。
然而这样装扮出来的热闹与繁华景色,又还能维持多久呢?
因为路途遥远,且去了东瀛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张嵩,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找到了还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去了能不能回来都未可知,所以同印和藏牙对这一趟格外慎重。
他们先回了一趟三十六重天,由鹄仙谨慎打点好行装,再妥善安排了宫里的事务,休息了一日再准备出发。
鹄仙这几日反而轻松些了:“前些天访客确实多,哪怕是负责采买的侍者们也不敢多出去,外头传成什么样的都有,只是这几天好像一下子就清净些了。弟子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虽然天庭如今封死消息,什么都问不出来,可越是这样,人心越是慌,帝君死了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张嵩弑君,反而解了玄乙的困。
毕竟说起玄乙天尊,其实很多仙人都不熟悉,有的甚至只听过一个名头,见都没见过一面,这样一位很少参与政务和应酬的神仙,法力和地位再高超卓越,终究与普通的修仙者们没有太多的交集。
但帝君就不一样了。帝君是天庭的实际掌权者,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天界上下成千上万修仙者们的实际生活,有很大一部分修仙者甚至就是直接服务于帝君的。帝君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比玄乙天尊与他们的更近,帝君要是有个三病两灾的,那就是天庭的大事,何况是他死了。
而且还是死得不明不白、神神秘秘的,甚至很可能不是自尽,是谋杀。
谋杀帝君,光是这四个字听起来就已经够惊悚的。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从存在了天庭这么个地方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一任帝君是被谋杀的。是谁谋杀了他、凶手是何方神圣、怎么成功的......这里面的故事足够说书先生们说一百年不止。可比什么共工和颛顼争帝这种翻来覆去说了一千年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自然,三界的注意力也就从玄乙的身上移到了帝君身上。
“当然了,也有猜测,就是您下的手。都说,是您为了平定外头的纷纷议论,所以将帝君杀了来掩盖自己的丑闻。”鹄仙说起来都觉得好笑:“这些个没脑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神仙的,您听了就听了,别放在心上。”
玄乙也笑:“我听个趣儿,不然天界总是这么无聊,也没个打发时间的事儿。”
同印还是有担忧:“那......师尊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么?”
他只关心玄乙的前景和名声。
“其实在这一点上,弟子是赞同恩魁星君的。仙家们其实没那么在意您这件事,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就算现在挖出来,也碍不着如今的神仙们过活,在意它做什么呢?”鹄仙分析:“至于龙族,虽说名声一直不好,可这些年也都这么过来了,名声再差也没见龙族真的把天捅出个窟窿吧?”
同印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现在帝君死了,他们没工夫想这些,以后总会琢磨过来......”
玄乙接话:“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封宫退位,早不知在什么地方游历,与他们也没有关系了。”
鹄仙又说:“如今,弟子瞧着,帝君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瑶池被封后,对于帝君好色贪婪、残害仙女的议论就多了许多,再加上,他平时寡恩专断、玩弄权术的风评也一直有,此次真心吊唁者恐怕不会多。”
“神仙也好,人类或者龙族都好,无论他什么身份、地位,平日里处事手段、待人接物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也不是傻子,这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大家心里都是有秤的。日后史书工笔,该是他的功绩不会少,罪过也一样少不了。”活了一千年,这也是上神看得透的原因。
同印很是赞同:“日后即使师尊离开了天界,你的功绩、名声,三界也会有公论的。眼下这些说风就是雨的,都不必在意。”
鹄仙把整理好的行囊都放进了玄乙的乾坤袋里,又额外收拾了一些茶包和茶点:“听说东瀛那儿粗陋,饮食也匮乏,弟子备了不少点心,师尊要是不习惯那儿的饮食,就记得拿出来改改口味。”
她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让同印看了都笑。
“鹄仙姐姐这是太贴心了。我们也不是不回来,这是要把整个厨房都搬进来么?”同印说:“或许等我们回来了,天庭这儿都还乱着,我还想回来看看新一任帝君到底是谁。”
鹄仙这时候收敛了一个正经的表情:“这么说起来,弟子也还想请师尊的示下。帝君的头颅,弟子一直存放在库房最深的密室里,按照您的吩咐,那地方只有弟子知道,其他侍者都不知。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这东西,还请师尊明示。”
“张嵩不知道会把帝君的尸身留在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他是毒药师,他想要让一具尸体完全消失,也不是做不到。现在,恐怕天庭比谁都更着急找到这具尸体。”玄乙顿了顿:“就让他们先找着吧。倘若找着了,你就把头颅放到尸首附近,一并让他们找到就是,倘若长时间找不到,你看着个时机,什么时候把那头颅悄不声儿送去。”
鹄仙应诺领命:“虽然不是师尊有意借此遮掩,但帝君也算为师尊挡了这次风波,这头颅就当作是谢礼吧。”
玄乙拿起乾坤袋想点一点里头的东西,刚伸出的手又放了下来:“遮掩?”
鹄仙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弟子的意思是......”
“是了,我差点疏漏了。”玄乙站起来,看向同印:“张嵩不在东瀛。他让阿贵去拿东西,就是遮掩之计,想把追缉他的人引到东瀛去。东瀛路途遥远,去了那里还要找人,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
同印明白了:“可如果他不在东瀛,那能在哪里呢?”
玄乙分析:“张嵩与帝君并不同心,他背着帝君还有其他的目的和作为,但是在与帝君‘合作’的这数十年里,帝君并没有发现异样。那就说明,张嵩遮掩得很好。这是自然的,他擅长幻术,幻术其实就是一种遮掩之计,他对帝君说不定也会用幻术,以一层表象来掩盖真实之象。”
“他对帝君用的幻术是什么?”鹄仙没听明白:“什么是表象,什么又是真实?”
玄乙一拍桌子:“是那座隐牢!那座隐牢还是幻术。皂角树是一重表象,解开之后的隐牢又是一重表象。帝君这么多年肯定去过不少次隅谷,他也去过那座隐牢,他没有发现不妥,就是因为那也只是张嵩想要呈现给他的东西。实际上,那座隐牢还不是真象。那是二重幻术!”
同印明白了:“他还在隅谷,他就藏在那座隐牢背后。”
第63章 终极武器
师徒俩带着藏牙赶到隅谷,玄乙照旧先解开了皂角树的障眼法,坡地沉降现出了隐牢,他们走到牢房门口,玄乙摸了摸那兽头门钉,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这一层不好解。”玄乙沉吟:“可能要先找一找破绽。再强大的幻术也好,细节上不可能做到毫无缺漏,找到破绽之处就比较好解开了。”
同印上下打量沉重的石门,又去摸那门环,坚实冰冷的铜环触感十分真实:“东瀛的幻术真的如此厉害?这地方这么大,恐怕得分头找。我先去东厢吧,师尊在西厢。婆婆就别进去了,守在门口也安全些。”
师徒俩一东一西分开。同印化了龙,缩小身子直接跃墙飞入,先在空中详细看了看牢房布局,然后才往东厢窜去。进了东厢,他便小心起来,尽量躲在阴影里,怎料几间牢房都是空的,并没有任何值守看管。
里头血腥味儿仍然重,同印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扑鼻的腐臭。他细细地检查每一间牢房,除了一堆废弃的镣铐和脏污的草垛,没有发现什么值得考究的。他贴着砖墙细细抚摸砖缝,指甲刮下一层细细的泥灰,如果不是玄乙说这里是幻境,他都不敢相信。
值守们的休息区也是空荡荡的,桌椅板凳、清洁用具都还在,只是见不到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帝君为了不被发现这里的秘辛,让张嵩提前将龙族和值守们都清空了。但清空的人和龙总要有地方去,不可能凭空消失,难道都被张嵩转移到了最后一层的真景里吗?
同印把所有抽屉柜子、箱匣暗格都翻了个遍,玄乙所说的那些账册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工具铁器。他还找到了藏在墙面里面的一间暗格,但里头也已经搬空了。
从东厢出来,同印拐到了旁边的偏房。这里可能是值守卫兵们休息的房间,都是统一的大通铺,一些旧棉被随意地堆着,摸那铺盖是冷冰冰的,人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了。偏房的门口就是一口井,井边吊着木桶,同印把栓桶的麻绳解开,将木桶放下去,绳子都快放完了桶还没有打到水。
玄乙正好这时候从西厢出来,与他在井边汇合,就见到徒弟手里拎着一只空桶:“这是在做什么?”
“这井里没有水。”同印说:“那做这么一口井干什么?他们平时用的水都从哪里来?”
玄乙往那黑洞洞的井下望了望:“何必要井呢?化川不就在边儿上么?去河边上打水就是了。”
同印如醍醐灌顶:“是了!这口井不应该在这里,这是一个多余的东西。”
玄乙摸了摸那砌井的石头,冰冷的石头发出微弱的光芒,紧接着,脚下的地面轰隆隆响动起来,他一个不稳,龙王站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师徒腾空而起,就见到四周的房屋、墙体、回廊快速地拆分并重组,看似坚固完整的铁壁铜墙一下子被拆解开来,不同的部位变换位置,并随着原来的地面沉降下去,等地面再升起来的时候,院落和围墙都不见了,平地上只有一座高塔。
塔楼足有七层,高耸穿林,通体木质,阁楼制式,一层一层的八角攒尖檐自下而上叠去,塔顶立着明珠,檐下八角都挂有铜铃,在风里琳琅作响。除了这些风铃,墙壁、斗拱、栏杆上都没有任何装饰雕刻,连一块牌匾都见不到,实在是一座“素净”至极的塔,所以从外表上也看不出这塔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建在内陆的塔大抵是三种用途,一种用于供奉神佛和祖宗牌位的祭塔,往往这些塔会有明显的宗教特色和部族特色,雕刻装饰有指向性的特征;第二种则是用作登高望远的名胜建筑,因为本身就是一个景点,这样的塔一般会修得很精美,大量的装饰物是必备的;最后一种就是用于军事上,充当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据点,这种塔楼虽然在不像前两种那么漂亮,但相应的会有一些军事痕迹。
而眼前的宝塔,实在很难判断它是一种什么塔。塔底的基台很厚,足有两层楼高,绕了半天也没见到门在什么地方,没有楼梯,窗户全部紧闭锁死,只有顶层阁楼上开着一扇门。看来这是专门为仙族而立的塔,不然如果是凡人经过,不会飞是断然进不去的。
同印能闻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觉得这地方阴气太重了:“我先飞上去看看吧。师尊看着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