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酽自然是要救的,但他恐怕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了。
这次师弟没有代表宗门参赛,论资质,只有他、角宿师兄两人能勉强角逐榜首,若输的太难看……
云若竹无意识地摩挲剑柄,几乎能想到其他门派弟子是如何嘲笑宗门的。
不行,他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盛星河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是“嗤”一声,“郁无朝,我们走吧,救盛酽师兄的事,就不劳烦云大师兄了,毕竟还是宗门的脸面重要。”
“你什么意思?”云若竹的温润在盛星河面前完全消失,清俊的眉眼如同笼着寒霜。
事到如今,盛星河也不同他客气,连同之前的旧账一起翻了出来:“你口口声声说关心盛师兄,但不管是之前师兄下山,还是这一次师兄失踪,你哪一次不是将师兄排在了你太一宗的荣誉后?这样前瞻后顾、畏首畏尾的关心,大师兄,你还是留给旁人吧。”
“住口,你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云若竹罕见地大声斥骂,面上却难以抑制地带上两分被戳破之后的羞恼。
他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盛星河,如同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若不是你、师弟怎么会频频违反宗规,同我生分……”
盛星河定定看了他几眼,确认这家伙真的将所有错都推到他身上,反倒气笑了。
“也许是我的错,但至少,盛酽师兄在我身边是自由的。”
这种以爱为名而束缚他人的渣攻,盛星河已经踢出备胎爹之列,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招呼郁无朝走人。
而云若竹紧了紧手中长剑,到底没有拔出剑鞘,只是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黑雾中。
直到原地只剩下他一人。
云若竹该是生气的,气那小人的信口雌黄,但不知怎么,想到盛星河的最后一句,他竟难以抑制地回想先前同师弟相处的种种,一些原本该遗忘的小事被带了出来。
他身为太一宗大师兄,又是掌门之子,自然在修为、举止上都要担起表率。而师弟是他认定的道侣,那么自然也要恪守宗规,不可被他人嘲笑坏了身份。在没有遇见盛星河之前,师弟确实是按照他想象中道侣标准行事的。
但、小时候的师弟,还不是这般温驯有礼。
小盛酽天赋惊人,又地位卓然,那会儿行事恣意,遇到不顺心、不顺眼之事便要管上一管,隔三差五同人单挑打斗,甚至还调皮得紧,没少捉弄宗门长老。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哦,是在师弟一次次被罚抄宗规时,劝诫他下次再也不可如此行事,甚至为了师弟再犯,生生和他同进同出三月,渐渐,师弟不再多管闲事,遇见同门和长老们也是恭敬行礼。
他当时欣慰师弟长大了。
但如今,盛星河“自由”两字说出,倒让云若竹流露出些许茫然和怅惘。
郁无朝看了一出同门矛盾,有些许尴尬。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盛星河:“你还好吧?”
盛星河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他不来还好,这人配不上我盛酽师兄。”
郁无朝虽然不清楚具体经过,但对最后一句颇为赞同,点头说:“确实配不上。”
盛星河乜了他一眼,想说“你也是”,念着还要用他,暂且忍了。
“我们现在去找盛酽仙君?”
郁无朝没有看出盛星河的嫌弃,问道。
盛星河点头,虽然暂时没想到将他爹救出的办法,但至少先暗中跟着人,万一大妖对他爹不利怎么办?
郁无朝先走了两步,仔细辨认方才盛酽他们离开的方向。
西蛮城内长街交错,加上鬼气缭绕,很容易便迷失方向。
“找到了”,郁无朝好不容易确定盛酽离开的街道,一转头,却见身后空空荡荡,只有黑雾漂浮。
“盛星河、盛星河——”
“殿下,我怎么觉得这群妖兵,有些奇怪呢?”
梦貘兽站在墙角,探出头去打量墙后矗立不动的妖兵,忍不住道“这都进来几个时辰了,怎么他们只是布起结界等人集合,连只行尸都不杀?”
梦貘兽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这是三族联合举办的比赛,身为妖族,就算不指望能拔得头筹,但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全员垫底吧?
“不必管,妖王自有打算”,江平野隐在黑暗中,他隐匿术法极好,即便妖兵中有高于他修为的妖族,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至于能融入墙壁的梦貘,更是让人察觉不出。
妖王、到底要做什么呢?
江平野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不过”,梦貘兽犹豫开口,小心打量着太子殿下在黑暗中的神色,“星河大人那里,当真不管了?”
听到这名字,江平野的思绪陡然被打断。
原本凌厉的眼神也出现一瞬错乱。
他撇开了头,低声道:“他的事,自然和我无关。”
若不是这话他说的变扭又切齿,梦貘就信了。
唉,梦貘兽回想着人族话本的情节,好像叫傲娇是吧?
感慨的梦貘兽又看向那群妖兵,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恰好看见了一抹黑影飘过。
它忙道:“殿下,好像有只妖离开了?”
这可稀奇,这群妖兵在这站了这么久,难不成终于想起要比赛了?
江平野的思绪重新拨回正轨,短促道:“跟上。”
梦貘兽没想到,好不容易动起来的妖兵不是去猎杀行尸,而是去绑人的!
这绑的……它小眼睛看了看太子殿下想要杀人的神色,缩了缩脖子,老天爷哟,这绑的竟然还是星河大人!
盛星河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人敲晕了绑走。
他醒来时,只觉得阴风如凌厉刀刃扑面而来,身体腾空,脚下是快速掠过的西蛮城街道。
他正在空中。
盛星河几乎都被绑出了经验,当下没有慌张,而是不动声色观察。
他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缠缚,储物戒也打不开,绑架他的人在他身后,似是单手提着他,身上有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又掺杂着点甜腻的香气,似乎在哪里闻过。
但盛星河一时想不起来。
他快速看向脚下的街道,只可惜黑雾弥漫,丝毫看不清周围建筑。
盛星河心一惊,这么浓稠的鬼气,肯定是靠近中心区域了。
他也看见了三三两两的参赛者,甚至还看见了身着太一宗服饰的弟子,盛星河心喜就要出声,然而嘴巴一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心陡然凉了下来,难怪,绑架他的人没有给他堵上嘴,原来是下了术法。
这人到底想把他带到哪儿?
“别白费力气了”,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吓了盛星河一跳。
他的语调非常奇怪,像是声带破损一般,如同漏风的风箱,又如寒风中破损的窗纸,一字一句中有着明显的“嗬嗬”声。
不像是人的声音。
冰冷的吐息沾到脖颈,盛星河脊背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后脑勺也凉飕飕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说完一句后,诡异地安静下来,似乎只是为了单纯吓唬盛星河,让他安静。
盛星河眼睁睁看着四周鬼气不断浓郁,最后甚至到连绵成片的地步,而隐在鬼气中,行尸尖锐的厉啸、幽绿色的瞳孔越来越密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东西是想把它带到西蛮城最中心的封印大阵中!
不行,即便是传说中得分最高的参赛者,也不过止步于大阵边缘,可以想象最中心的封印中有多少恐怖的高阶行尸,他若进去岂不是要骨头都不剩?
这东西是疯了吗?!
“殿下,你还不出手吗?”暗中跟着的梦貘感受到隐约的行尸气息,也不免急了。
“再等等”,由于鬼气太过浓郁,梦貘看不清此时江平野的表情。
若它能离得近些,便会发现它向来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此刻一双凤眼已经染上了血红,死死盯着前方那抹快速移动的黑影。
那是妖王身边得力的助手之一,修为高至化神,若不是有鬼气遮掩加上他的种族天赋,根本追不上这妖。
但、为什么,妖王为什么要特意派人将盛星河带进中心封印中?
太过紧张的情绪下,江平野根本无法思考,他只是匆匆掠过这一想法,然而,眼中、心中,便只剩下前方黑影手中那抹瘦弱身影。
盛星河……
他都还没报复、他都舍不得报复的人,这妖怎么敢、这么对他?
随着行尸的叫声越发尖锐,鬼气浓郁到即便是修士也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片浓重的黑色中,只有前方隐约露出大阵一抹幽蓝色的光,以及那几乎贯穿天地的石雕影像。
危险重重的封印中心,即便是前方的妖族也慢下了脚步,打量四周,有了些许破绽。
就是现在!
“我说殿下,星河大人虽然惹你生气,但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可别……”
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再赌气不救人的梦貘兽还在一旁嘀咕,便听到耳边匆匆滑过的两字“抱歉”,接着身后一股巨力袭来,它如一颗炮弹般猛地窜飞出去,一阵天旋地转间,它“砰”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接着,一只手将它提溜起来,对方容貌怪异,身上是眼熟的披甲,不正是那群妖兵的首领。
“……嗨”,梦貘僵硬地抬起小爪子,挥了挥。
然后被暴怒的妖兵“啪”地砸在了地上。
黑暗中早已等待的无数行尸一拥而上。
梦貘忙不迭一头钻进地上,让行尸们扑了个空。
他欲哭无泪,太过气愤之下竟敢指天咒骂江平野。
“天杀的,竟然拿我当武器用!”
而被他咒骂的江平野,此刻怀中抱着人,一边掩去气息,一边快速朝着隐蔽方向跑去。
盛星河睁大的眼中倒映出江平野凌厉的侧脸,他嘴唇开合几下,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只好在心头掀起一阵疑惑。
江平野?怎么又是他?
而且,他竟然还来救他?他们不是闹僵了嘛?
盛星河尴尬之余,却也涌出一股庆幸。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这臭脸的江平野确实很能给他安全感。
而且,这是对方第几次救他了?
虽然因为对方的渣爹身份,以及那个不清不楚的吻,盛星河对他难免还有些许芥蒂,但不可否认,在看见对方一瞬时,原本被绑的不安和焦虑当即消失了。
盛星河也被这奇怪的感受给惊到,直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越界的危险,忙停止了乱七八糟的发散。
而思绪一停止,加上紧绷的情绪松懈,方才被忽视的痛痛如潮水般一拥而上。
每一寸肌肤像是用刀片分割撕裂,某些阴冷滑腻的存在硬生生沿着血肉肌理、沿着骨头缝隙钻进身体中。
怎么会这么疼。
盛星河额头很快沁出细密的冷汗。
江平野发现了他的不对。
当即从空中跃下,挑了间隐秘的破屋闪身进入。
他快速从储物戒中拿了层被褥,质地柔软,他没有告诉盛星河,这是之前见他挑剔而特意备下的,只是将人轻轻放在被褥上,而后探查他经脉,锋利的剑眉狠狠蹙起。
“你的护身结界破了?”江平野忙在他身侧竖起一道结界。
然而鬼气早已顺着皮肤钻入宿主体内,盛星河疼得脸色苍白,即便靠在他最喜欢的绵软床榻,也想是躺在数九寒冰上。
江平野眼中浮现懊恼,他竟然没有注意。
一般寻常修士,仅靠灵力支撑护体结界,而盛星河无法调动灵力,只能抽取储物戒中灵石的灵力,但方才的妖兵将他储物戒封了,自然没了灵力的来源。
江平野虽知晓他体内的血脉暴动,却还是对自己的疏忽而深深自责。
“别怕”,他忙拿出化清丹,想要喂给盛星河。
鬼气入体会吞噬宿主,若不尽快清除便会直接化作行尸!
但就在化清丹拿出时,身后凶猛的破空声袭来。
江平野一瞬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手一调转抱着盛星河快速闪开。
“轰隆”原地瞬间出现深深的凹陷。
冷白月光从坍塌了整一面墙的前方射入,勾勒出妖兵高大身影。
“殿下”,他古怪地吐出两个音节。
江平野根本顾忌不了其他,眼神直盯着方才抱人时不慎掉到地面的药瓶。
但不待他有动作,一只脚便猛地踩碎了装着化清丹的药瓶
“放肆!”凤眼染上了血色,江平野猛地抬头看向妖兵,面色堪称可怕。
然而妖兵却不为所动,甚至下一秒直接暴起想要抢回盛星河。
江平野来得及将人推开,仓促地拿出龙吟剑迎上。
兵戈相交的一瞬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簌簌往下落灰,江平野心一惊,抬脚踹向妖兵,从毫无遮挡的墙面飞向屋外。
实力太悬殊了。
江平野纵有种族天赋,但修为等级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铿锵”一声,江平野双手横着龙吟剑,被巨力压制到双脚深深到地面中。
“殿下,将他给我”,妖兵古怪的语调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是江平野拒绝,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江平野锋利的眉眼倒映在雪亮的剑身上,他嘴勾了勾,是个嘲讽的弧度。
他道:“做梦”。
妖兵毫不犹豫,居高临下就要挥出灭顶术法。
一道慵懒的声音却突兀响起。
“我说二位,你们慢慢打,人我先带走了。”
房顶之上,红黑交叠的锦袍被阴风掠起,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落在了一人怀中,他抬头,露出一张异常妖魅的脸。
“哟,看来还死不了”。
他眼中的“幻影”低头,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讨嫌语气,“你们接着打,人我带走了。”
他不知是跟谁说话,一手提着盛星河衣领,就要将他提溜起来。
不远处,同江平野缠斗的妖兵万万没料到半路杀出个魔尊,爆发出巨力挑开身前横着的龙吟剑,旋身朝君华的方向飞去。
它许是太急,直接将背面暴露在江平野的视野下。
凤眼中闪过冷厉,半空被挑飞的龙吟剑清啸一声,迅疾折回落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裹挟着万钧灵力以刁钻的角度直直刺向妖兵后背披甲!
“锵——”金属相撞声刺耳粗粝,剑身砍在肩侧的披挂上却无法在前进半分。
因半空中的妖兵有所防备,生生扭转身形,以手接住雪亮剑身!
龙吟剑映出妖兵阴鸷双眼,它周身气势迅速变得可怕。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汹涌江河,此刻便是电闪雷鸣下的怒海,杀意扑面而来。
竟是想直接置江平野于死地!
在这威压即将达到顶峰时,“噗嗤”一声,明明应该是极轻微的声响,却放大了数倍落在耳中。
一点雪亮剑尖自后背透胸而出。
君华那张鬼魅的脸出现在妖兵身后,他松开了握剑的手,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
上好的绣花娟帕从雪白指根摩挲到指节、指腹,五根手指无比细致地一一擦拭。
妖兵僵硬的尸体从半空砸落、发出“砰”的巨响。
失去了阻隔,江平野略微惊讶地看向魔尊。
他竟然会出手……
许是看出了江平野的疑惑,君华斜长的狐狸眼一挑,似笑非笑:“别误会,本尊可懒得多管闲事,不过看这些妖类不爽罢了。”
江平野没有纠结,匆匆朝他一抬手,便收起龙吟剑飞快朝屋瓦上的身影掠去。
君华的衣袍被他擦身而过带起的劲风扬起弧度,魔尊略一侧身,潋滟的狐狸眼看向忙不迭抱住盛星河的少年,“啧”了一声。
这小白脸,可真水性杨花。
“殿下别急,星河大人没事。”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梦貘兽也踩在屋顶上,它不计前嫌,看着江平野前所未有的焦急神色,忙出声道。
江平野恍若未闻,一掀衣袍,将平放在屋瓦上的盛星河揽入怀中,低头看去。
这一看便神色愣住。
原本应该鬼气入体而面色泛灰的小脸,此刻却是白净一片,额上虽然还残留着冷汗,但江平野探向经脉,却是可以称得上平稳。
江平野的手不宜察觉一颤,眸色深了深,看向一侧的梦貘:“你什么时候来的?”
梦貘在这眼神下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同那魔尊一起来的。”
它不敢说,是自己撞上了魔尊,被对方威逼然后带人过来的。
江平野倒没追究,而是同样压低声音:“你可看见、那魔尊给盛星河喂了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魔尊想害人?
梦貘兽忙道:“方才倒没有看见”。
它的小脑袋靠近了些,鬼鬼祟祟道,“殿下莫非是怀疑魔尊、想给星河大人下药?”
“嗯?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突然响在两人头顶的声音,把梦貘兽吓了一跳,飘着水墨似的尾巴直接钻进了屋瓦中,只探出两只滴溜溜的小豆眼,直往江平野和魔尊身上来回瞅。
差点忘了,传闻北夜魔尊可不就是对星河大人心怀不轨嘛?
太子殿下这是又遇上情敌了啊!
另外两人倒没搭理它。
只见君华落在了房顶一侧,骄矜看向江平野:“我对他什么都没做,可别污蔑本尊。”
君华来得晚,并不知道方才盛星河鬼气入体一事。
那么,江平野敛眸,眼神落在少年已然平和的小脸上,搭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也不由收拢,轻易握紧了细瘦一截。
盛星河身上的鬼气,去哪了?
而且还突然散发这么浓郁的同族气息?
君华和梦貘兽并不能注意到,原本鬼气缭绕的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龙族气息,正以盛星河为中心散发出来。
他这幅若有所思的表情,落在梦貘眼中,就成了太子殿下特意在情敌面前同星河大人举止亲密,为了逼退对方呢!
不愧是太子殿下。
梦貘兽猥-琐地从屋瓦中钻出来,特意躲到江平野身后,胆大包天地朝君华方向投去一个眼神。
魔尊,认输吧。
君华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妖的想法,再一眼看去,对方便怂地又钻回屋瓦中。
君华大人有大量,况且他来找盛星河还有事。
“别装死了,方才既然帮了你,先告诉我盛酽……”
君华的声音陡然停住。
几秒后艰涩改口,“……那个,本尊其实只是路过,有事先走了。”
江平野听出他语气不对,转身看去。
便见房檐下原本空空荡荡的长街,不知何时出现了排排林立的鬼魅身影。
在本就阴森的鬼气中,突兀出现的憧憧影子更显得诡谲惊惧。
那赫然是妖族进入的所有妖兵。
盛酽一脚踹开扑面而来的行尸,剑光一闪,数十只低阶行尸的项上人头齐齐斩落。
无头尸体接二连三倒下,在触地之前,化作道道鬼气钻进盛酽腰间的令牌。
九霜这才走了上去,垂眸看了一眼他身上令牌,对上面显示的排名有些不满:“我听说这次比赛的榜首奖励丰厚,星河有没有兴趣?”
盛酽顿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星河”二字是在称呼自己。
不过他本就在擦拭剑锋,借由收剑的动作掩饰自己一瞬的走神。
“随缘。”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担忧起小孩了。
希望郁无朝靠谱一点,否则……
“铿”,剑鞘合拢时的清脆声响起。
盛酽掩去眼底的担忧,抬眸时,恰好看见眼前的九霜蹙眉、侧身朝虚空处看去。
“怎么了?”他不由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大妖露出如此担忧的表情。
九霜转过身,皱起的长眉没有松开,声音沉了些,“发现了些同族的气息。”
而且这气息传递出的讯息、似乎那只龙族很痛苦。
这片大陆的同族,应当只有他的好师侄才是。
莫非江平野在比赛中出了什么事?
九霜有些心急了,想要即刻找人,踏出一步却猛地看向盛酽方向。
等等,师侄喜欢的人还在身边,而且自己也对他……
纠结转瞬即逝,九霜的眉眼一沉:“我师侄许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话音刚落,仓促的脚步声便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盛……盛星河,可找到你了!”是郁无朝的声音。
“‘盛酽’失踪了!”
自云靖和剑尊先后点出本次比赛的异常,众人关注的焦点便不再局限于自家弟子,尤其落在之前发生过异动的封印大阵上。
于是,当那几抹黑影靠近大阵时,很快便被人点出来。
“那是什么人?疯了吗?!”
“谁家自家弟子不要命了!”
不少掌门焦躁起来。
参赛弟子不知道,他们可清楚。
为了保护大阵,除去阵法周围环伺的高阶行尸外,阵法本身便由当初那位救世神女,亲自设下了上古杀招。
莫说是结界可容纳的最高修为化神期,即便是当今所知的最强者——太一宗玉衡峰峰主,渡劫后期的大能,也是不敢轻易尝试。
故各家掌门在参赛前便对弟子耳提面命,离中心封印远之又远。
这是谁家弟子,简直是荒唐!
下一刻,被缭绕鬼气遮掩的容貌终于清晰显示在水镜中。
即便神色惊慌,但那妖魅的脸丝毫不减其风华。
原本一直当鹌鹑的北夜魔门坐不住了,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尊主”、“魔尊大人”。
另外一人的身影也随之出现,似乎感受到虚空中的注视,那人脸稍侧,俊美到毫无瑕疵的正脸便映在三族人眼底。
这回大家看向的是妖王。
妖族那个太子,竟然也在这。
赤渊倒是神情不变,只是原本就深绿的眸色越发浓郁,几乎如墨色一般,竖瞳紧缩成一点,掩藏着按耐不住的兴味。
“咦?那不是太一宗的弟子?”
玄羽观的老道士眼尖,仅凭半个侧脸,便认出了江平野怀中抱着的人。
虽然场合不对,但同徒弟如出一辙爱吃瓜的老道士不仅想起,这妖族太子之前提亲不是被拒了吗?如今看这两人却是亲密得紧,啧,竟还走欲迎还拒这一套?
众人不知道这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越想越歪,只他出声后,云靖也注意到他这位便宜小徒弟。
本就皱起的眉越发纠缠,眉心中显出深深的折痕。
不过他更关注的是,“阵法外到底有什么?他们似是被逼进来的?”
可惜里层结界因鬼气阻碍了灵力,水镜可窥测的范围有限,只能看见越来越靠近中心封印的三人,更外的景象则消失在边框处。
云靖心中划过一抹异样,能把这三人逼到如此绝地,尤其君华还已是化神期,阵法外的存在恐怕不止是高阶行尸这么简单。
但……那些存在却又似有若无的把控好了威逼的距离,从头到尾完全没有出现在水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