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俞远后倾着身子看了眼站在门口和他挤眉弄眼的季桥，笑着应道，“我换件衣服。”
“好嘞。”季桥乐着应了一声，转了一把手上的篮球。篮球在食指尖上转了一圈不到就掉到了走廊的地砖上，装逼失败。
易安看他从柜子里翻了一身衣服，转身就准备抱到卫生间里去换。之前从没问过这个问题的易安，今天就特别想多一句嘴：“就在外面换得了，又没别人在。”
“……”俞远很想说“你难道不是别人？”，想想还是算了，抱着衣服没说话进了卫生间。
易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偏头嘁笑了一声。见他从卫生间出来，衬衣长裤换成了宽松的运动短裤，简单的白T上只有胸口有个红色的小爱心，还缀着俩眼睛瞪着他。
本来那一身直接去打球完全没问题的易安，看着抱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口，眨巴着眼睛看他的俞远，就决定，也换一件。
慢悠悠踱到了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门，随便翻了一件。平时知道小室友容易害羞，况且刚认识那会儿也会刻意回避一下。但是今天，站在柜子前的易安抬手拽着身上那件T恤的下摆，就直接脱了下来。
俞远从小走读，没住过校，就连公共浴室也还是小崽崽的时候被他爸领着去过两回。这会儿看着易安不着寸缕的背肌，大概是因为常年运动的关系，肌理分明。窄腰劲瘦，宽肩平直。随着他换衣服的动作，居然还能看见他腰间两个若隐若现的——腰窝。
俞远一把衬衣，摁到了鼻子上。
等易安换了件压根看不出什么区别的T恤，一直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才有些纳闷地转身找俞远的影子。
回头看见的一幕正好就是俞远抱着衬衫遮了大半张脸，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易安戏谑道，“天气太燥流鼻血了？”
俞远回神，衬衫一把扯下来，斜了他一眼：“不，是你该洗澡了。”
“？”每天勤洗澡勤换衣的易安不服气了，明明脸上的红意还没褪，怎么就不说老实话呢？
三两步过去拦了他的去路，笑得不怀好意：“我没洗澡？”
俞远随意“唔”了一声，半垂着脑袋不想搭理他。
“有味道？”易安挑眉又问了一遍。
“还行吧。”俞远词不达意。
“这样啊。”易安拖长了音调，抬了抬下巴，倾身环了过去，“你再闻闻，看看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
刚刚衣柜前的一幕本来就在脑袋里还没散掉，这会儿又被他虚环着不让走。
他捂着鼻子当然不是因为易安没洗澡，此时让他闻，也只能闻到干净T恤上的皂香和他身上暖融融的琥珀香气。混着刚刚让他忍不住想捂鼻子的画面，脸热到不行。
“来来来，你仔细闻闻。”易安见他低着脑袋乱躲，逗他玩儿的心更来劲了，“可别小小年纪就嗅觉失灵了，这也太惨了。”
搭着他的肩半搂半抱地闹着玩儿正在兴头上，季桥像是在他们宿舍装了监控一样，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准时出现在他们426的门口敲响房门。
“俞远好了吗？”季桥拖长了音调问道，“我们下去吧。”
易安回神，看着天花板长吁了一口气。
篮球这项就算互相从来不认识，只要抱个球就能玩得起来的运动，很受T大每一届男生的热爱。
四个人下楼到了场地，空着的篮球架也没几个了。
季桥运着球随意投了两个篮，就有不认识的同学过来问要不要搭个伙组个三对三。
对方三个人，周旭洋主动垫后。和打篮球比起来，他更爱打游戏。
简单分了组，对面化工学院的三位就和他们这几个外语学院的新生打起了球。
周旭洋横捧着手机坐到了场边上，和边上零星坐着的几个不知道是来看男朋友还是看喜欢的男孩子打篮球的女生坐到了一排。
高中那会儿体育课就常和俩人打球的易安，配合起来还挺默契，不用多废话一个眼神就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他俩给俞远的定位也很明确，保存体力，主攻三分。
俞远一直觉得他室友的性子，打球应该是挺独的。没想得他不仅不独，还透着那么点佛。仿佛输赢毫不在意，他真的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纯粹老年人活动筋骨来的。
对方个子最高的球员抢了开球，弯身来回运球找着突破线路。突然一个假动作往后一晃，抬手就准备把篮球往等在三分线附近的队友那儿传。
易安像是早就预判到他想法似的，腾空跃起，抬手截了球拍到一侧，传给早已等着的季桥。季桥运球重回三分线外，和迅速回撤接应他的易安快传了两三波，自己一个上篮进球2分，这一刻仿佛艾弗森附体，嘚瑟得不行。
进了球的季桥眼神在场边扫了一眼，见周旭洋捧着手机头都没抬，瞬间觉得没了观众，看着篮筐翻了个白眼。还是易安和俞远对着他拍了两下手，给了他一点安慰。
本来就是打着玩儿，双方几回合后都有进球。只不过在见了看似毫无威胁性的俞远两个精准的跳投三分后，对方有意地开始防着另外两位给俞远传球了。
组着新一轮进攻的易安这边，俞远也来回跑动准备接应，只不过一拿到球，就被对方球员严防死守。论个子俞远也没落后多少，只是论块头，还是差了一个级别。硬刚刚不过，又被人逼着退到了端线附近。特别尴尬的角度，对方球员觉得俞远应该是不会选择投篮了。
正如他所料，俞远视线搜寻着易安的身影，球也没急着传出去。对方判断他是准备随便投投让易安抢篮板，毕竟那个最高的弹跳力，众人有目共睹。对自己判断很自信的对方球员，跟着自己的思路变了防守动作。
俞远见时机成熟，眼角余光瞥一眼脚底以防跃起的时候踩线，找准机会迅速起跳，一手扶一手托，微微后仰，手腕划出个好看的弧度，球也跟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个高高的抛物线。
少年跃起的一瞬，本就清瘦的身形拉得更加修长，随着篮球在框中画了个空心，三分落袋的瞬间，俞远才跟着落地。宽松的白T鼓着风，带起一截衣摆，露了一小截纤瘦的腰身，跟着他落地的动作才重新落回去。
周旭洋正好一局结束，看着俞远这个精彩的三分，跟着场边不知道谁的女朋友们一起站起来吆喝上了，圈着手连喊好球。至于女同学们激动的是这个球还是那个腰，就还不太好说。
刚玩球玩得认真，这会儿才回神的俞远眼瞅着自己成了这一小圈人的围观中心，本来就打得挺热乎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意。
对方没防住的球员也跟着笑着拍了拍手，他这是被带着脑子打球的小同学忽悠了一把啊。
易安看着有些无措还站在底线边上的俞远，抬手看了下时间，示意对方要不歇会儿再玩。对方球员叉着腰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也都有点喘。易安三两步跑到俞远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夸道：“三分王。”
俞远偏了偏脑袋往边上一躲，不想他揉，红着脸道：“瞎玩的。”
“啧，这是做了得分主力还不给碰了？”易安玩笑道，边说还边硬要揉他脑袋。
“都是汗！”俞远抬手去挡他伸过来的爪子，躲着急道。
奈何躲不过，易安抬手一摁，一揉一手的汗。心道这小孩儿还是个蒸笼头，直笑说“我又不嫌弃，哪像你还嫌我不洗澡”。一句话堵得俞远更加热得慌。
“累不累？”易安如今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逗一半就及时收手，揽了揽他的肩道，“歇会儿，待会儿换周旭洋上吧。”
之所以这么说，一是看俞远呼吸已经有些喘，再玩半场体力估计是跟不上了。二是看场边几个女孩子已经眼神绕着他小室友边看边捂嘴了。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二。
啧，小室友魅力还挺大。易安看着他挑眉没说话。
俞远“嗯”了一声，也准备歇会儿。跑去边上小超市买了水的周旭洋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对方一起打球的道了谢，几人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易安看着俞远屈膝坐到场边，拧开矿泉水瓶子仰着脖子喝起来。不知道是喝得急唇边溢出的水珠子，还是刚打完球出的汗，顺着唇角滴落，沿着下颌线滑落到随着喝水的动作翻滚的喉结上，顿了顿，又顺着滑进了领口，消失不见。
小室友本来就白，出了汗之后，更像是打了层起雾的柔光。仰着脑袋喝水的脸上，长睫跟着轻颤。易安觉得，自己也很渴。
感受到一旁视线的俞远水喝了一半，一口水还鼓在嘴里没咽下去，垂了脑袋放下瓶子转头看向易安。鼓着腮帮子咽了两口，嘴里的矿泉水才全都咽下去。看着易安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眨巴了两下眼睛纳闷道：“怎么了？”
“渴。”易安道。
“？”俞远看着他手上捏着的还没拧开的矿泉水瓶子，眼梢一抽。默默把自己手上的水瓶放到了地上，抬手道，“是要我帮你拧？”
大佬打个球已经柔弱到瓶盖儿都拧不开的地步了？
易安闻言，偏头抖了两下肩，垂手放下了手上没开的，又抬手拿过俞远喝了一半的，拧开瓶盖挑眉道：“那么浪费呢？咱俩喝一瓶就行了。”
不是，我……俞远想制止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见他已经仰着脖颈喝上了。
他虽然没什么洁癖，可是那瓶水，自己刚刚可是对着嘴喝的啊……
见他一口气咕嘟咕嘟就灌完了剩下的半瓶，俞远已经无话可说。
易安拎过没开的那瓶递给他，起身和化院的打了声招呼，他们这边要换个人。对方表示无所谓，一帮人接着下半场。
俞远坐在场边看着几人打球，只觉得这会儿的易安跟换了个人似的。突破快攻上篮得分一条龙，压得对方死死的，活跃得跟打了鸡血一样。仿佛刚刚那半瓶水里掺了点兴。奋剂。
听着场边女同学抑制不住的惊呼，俞远偏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可能大概或许，易安是打给某人看的？
心里浮起一层晨雾一样淡淡的失落，俞远也没深究，微垂着脑袋抿唇挑了挑眉，接着看他们打球了。
一场结束，化院个子最高的男生走到已经跑回场边的易安跟前笑道：“你这上半场是保存实力呢？”
易安见他也很随性，笑着抬手打了声招呼：“没，下半场就想好好发挥一下。”
“我校队的，”高个子道，“加个微信吧，回头有机会再一块儿打。”
易安想了两秒，拿过搁在一边的手机，和他加了个微信。
俞远看他和人聊天，坐着没动，季桥和周旭洋也坐在场边喝水喘着气。
“怎么样？”易安来到俞远跟前，俯身撑着膝盖问道。
“嗯？”俞远没明白什么意思。
“技术怎么样？”易安又道。
“嗯，”俞远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实点头道，“厉害。”
易安看着小室友半仰着脑袋，一脸乖巧真挚的表情，忍不住抿弯了嘴角，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扬。
俞远还等着他接下去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就见易安撑着膝盖站直了身子，撩起衣摆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擦完，还念了一句“真热”。
动作很快，但是，也让他看得很清楚。
俞远两手支着身后愣在原地。清晰的腹肌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映着初秋下午的阳光，肌理的颜色，像被镀了一层浅金色的上好蜜蜡。
“还有水喝吗？”
擦完汗的易安重新俯身，凑到还在发呆的俞远脸前，压着嗓音问了一声。
此时觉得轮到自己口渴，咽了咽口水的俞远：“……”
易安身上的琥珀香气，在运动之后好像更加浓郁了一些。闻得俞远有些晕乎乎。
“有、有的。”俞远下意识地抬手，把自己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子给他递了过去。
易安缓缓开阖了一下眼皮，舌尖状似无意地勾了下笑意浅淡的唇角，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接过。
直到易安坐到自己身边开始喝水，俞远才偷偷摸摸，把憋着的一口气慢慢吁了出来。接着目视前方，只当无事发生。
易安眼角余光注意着他每一个小动作，忍不住偏头忍着笑意抿弯了唇角。
一旁喝水的季桥对着周旭洋挤眉弄眼，挑着眉用眼神问道：什么情况？
周旭洋抬手对着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戳了戳眼睛：别问，问就闪瞎你的狗眼。
扬着眉毛又猛灌了一口水的季桥：刺激。
几人收拾了下回宿舍洗了澡，季桥周旭洋就过来打招呼说准备回去，并一脸诚挚又热情地邀请两位上他们家玩儿去。
易安觉得这中秋都是一家团圆的，他们就别去凑什么热闹了吧，直笑说还是下回吧。
见季桥是真不带假客气的，还在那儿游说俞远，才忍不住上前拦道：“我和他晚上还有活动。”
季桥&周旭洋：“？？？”果然刺激。
季桥无声“啊”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懂了懂了”的表情，热热闹闹和俩人打了招呼，嘱咐他们好好玩儿，就搭着他好兄弟的肩一块儿下楼了。
“……？”一脸懵逼的俞远抬眸看着易安，“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晚上还有活动？”
易安阖了房门，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直看到眼见着小室友的脸色从白皙到染上淡淡的红意，才一本正经地轻轻叹了口气。
俞远还戒备地等着他又要出什么损招逗自己玩，却没料到等来了他带着那么点浅淡愁绪的轻叹。简直，不像这个人。
易安看着他一脸茫然的神情，满意得直想笑，抬手蹭着鼻梁掩着唇角清咳了一声，垂手又换上了那副“我好惨”的表情，轻声开口道：“我家里的情况，你那天应该也听到了。”
俞远愣愣地点了点脑袋。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给自己讲述一个迷途少年无人管教，青春年少终成大佬，如今悔悟欲从良的故事。
“我……”易安开口，嗓音有些哑，这回倒不是装的了。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儿除了钱昱商陆几个因为几家熟识的关系清楚，和别人他从没提起过。如今突然要开口说起，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俞远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易安看着愣了一瞬，轻笑出声。既然决定要捋清楚自己的心意，有些事情总要让小室友知道的，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爸和他现在的老婆，还有一个女儿。”易安笑意浅浅道，“大概他们才是一家人。”
俞远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那你……妈妈呢？”
易安嘴角的笑意终于是有点挂不住，微垂了垂脑袋。再抬眸的时候，抬手揉了揉俞远的发心，像是想到什么让他心里软乎的事情，复又笑意柔柔道：“大概，在天上看着我吧。”
俞远彻底愣住了。为他这句话，又为他此时的笑意。明明前一秒还笑得勉强。
“对、对不起呀。”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安慰他或者说点什么俞远，怔了几秒后，有些着急地憋出了几个字。
易安嘁笑一声，食指和中指交迭着，在他覆着刘海的额前弹了一下，轻笑道：“小傻子。”
俞远这回没躲，由着他不轻不重地弹了自己一下，只是条件反射地紧着眼睛闭了闭。
刚想睁开的一瞬，肩上就压上来一个力道。俞远身子一绷，余光看着额头抵着自己肩的易安，眨了眨眼，没躲，也没有说话。
“你看，你今天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过算了。”易安低声道。
埋在肩窝里的话音，让俞远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总觉得，在这么个节日里，季桥和周旭洋都回家了，只有他虽然家在本地，却得待在宿舍里和他在一块儿，应该是很低落的吧。
心里一软，俞远犹豫着，抬了手。举到半空的时候，踌躇了一秒。然后轻轻覆着他的背，拍了两下。脑袋里搜罗着所有能安慰人的话，用着仅上过三回的《大学生心理健康》那点可怜巴巴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课堂理论知识，开口道：“别难过呀，我、我也好多年没见过我爸爸了。”
俞远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觉得好受一点。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以理解他的，或许能有点用吧。
易安刚刚那话，带着点从前的情绪，也带着点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别的意思。只是在听到俞远的回答后，却是怔了怔。
额头从俞远肩上挪开，盯着他的眼睛，不确定地挑了挑眉。
“他们，在我初中那会儿分开了。”俞远道。说完，还对着易安笑了笑。只没说的是，分开的原因，是因为他。垂在身侧的手蜷着，掐了掐掌心。
易安一直觉得，俞远这么容易心软又带着点小倔的性子，水汽蒙蒙的澄澈眼神，扬着嘴角都能笑出甜甜味道的模样，一定是在一个幸福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
看着少年唇角浅浅抿着的一点弧度，眼睛里明明闪着没法隐藏的失落，还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安慰自己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瑟缩。又像是五月未熟的红杏，酸酸涩涩的让人有些难受，却又透出一丝丝的甜意来。
易安由着自己的心，胳膊环上眼前眸光闪闪的少年，下巴磕在他肩窝里，搂着他的肩往怀里带了带。
为了他眼里那点澄澈的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了吧。
俞远眼睛蓦地睁圆。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箍得有些紧。室友身上总是暖融融的，混着刚洗完澡的清新沐浴露香气，让他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拥抱不像往常的玩笑，总让他觉得，像是掺着些不一样的东西。带着点依赖，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情愫，让他呆呆地站着，不忍心推开。
易安头发上还带着的那点湿意，若有似无地触着他颈侧的皮肤，凉凉的，又让他清醒了一瞬。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易安搂着他抱了一会儿，见他没拒绝，也就不太想松手。小室友虽然不见长肉，搂在怀里却软乎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好闻的草木香气随着呼吸灌进鼻子里，闻着让他异常安心。
宿舍里有些静，静到让俞远开始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脑袋埋在他颈窝里的人，安静地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适时发出震动的声音，嗞啦嗞啦震了一会儿，没有停。俞远轻轻拍了他一下，开口道：“我电话响了。”
易安会意，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让他接电话去了。
俞远拿过手机一看，是陶宁打来的视频电话，赶紧下意识地理了理衣服，以指当梳整了整头发。手机搁到他的小架子上，摁了接听。
易安斜倚在柜子边上看着他的小动作，勾了勾嘴角。
“这大白天的，在干嘛呢？”陶宁看见儿子乖乖坐着，上身坐得笔直，小脸一绷特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开他玩笑，“这么久才接，没妨碍你什么吧？”
“……”俞远觉得他妈妈真的是够了，想着易安还在一边不远的地方，于是抿着唇，使劲眨着左眼，给陶宁使眼色，示意她说话正常一点。
结果，陶宁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反倒是啧了一声关心上了：“小远你这眼睛是怎么了？闪到光了？”
俞远：“……”要不他还是挂了吧。
正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妈话的俞远，就看见自己这边的镜头里闪进来一个黑影。紧接着他妈陶宁眼睛又亮了亮。
“姐姐中秋好。”易安俯身，和陶宁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好，”陶宁笑着对镜头挥了挥手，明知故问道，“小远室友吧？”
易安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我不是他姐，”陶宁解释道，“我是他妈妈。”
“嗯？”易安愣了愣，偏头看了眼俞远，又看了眼对面的陶宁。自称是俞远妈妈的女士看着绝对不会超过30的样子，他还真没把这位认成是阿姨。易安笑道，“不好意思啊阿姨，还真没看出来。俞远长得显小大概也是遗传您吧。”
就问哪个女人不爱听好话？陶宁笑得都快捂嘴了，嘴上还直谦虚“没有没有，老了老了”。
俞远：“……”他说什么来着？他就说易安要用这招吧？！看把他妈哄得开心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俞远看着两位聊得一点没有陌生人该有的客套和隔阂的样子，连姓什么都互相报上了。此时简直想给易安让个座，让他坐下了和他妈慢慢聊。
这两位还真没辜负了俞远的期望，一个说着“我家小远从小就比较内向，麻烦小易你平时多关照一下啊”，一个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不麻烦不麻烦，小远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绝对好好相处”。
“对对对，好好处，同学之间，一定要好好处。”陶宁连连点头。
“阿姨你放心，我们处得可好了。”易安跟着点头。
俞远偏着脑袋，抿唇抽了抽眼梢看着他们。怎么觉得，这俩人的对话，越来越奇怪了呢？
易安跟着又交代了一下晚上要和俞远一起过中秋，陶宁连说“玩得开心啊”。随意祝了下儿子中秋快乐，就和俩人打了招呼挂了视频电话。
“你妈妈还挺好说话的啊。”易安看着坐在椅子上抬着眼，一脸“我觉得你们合着伙把我卖了”表情的俞远，憋着笑和他闲聊道。
俞远：“……”好不好说话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说的话听着就很有问题我是知道的。
中秋团圆饭，聚在家吃的，上饭店吃的，都很多。就是跑饭店里只有两个人吃的不太多。
俞远跟着他进包间的时候，才觉得易安大概是早就订好了。这人就这么确定自己会跟他一块儿过中秋？俞远挺纳闷。
易安带他来的这家店临江，民国风的石砌外墙，内里古典的中式装修，大厅里坐着的一桌桌一看就是家庭聚餐的，气氛温馨又热络。
穿着暗纹旗袍的服务员领着俩人到了包厢，弯身和易安核了下订好的菜单。
通过他近一个月的观察，发现小室友虽然是蓉城人，但是对什么菜色都能接受，并且吃得很欢，一点不挑食。所以也就没有提前再问他，干脆自己做主算了。
俞远平时在学校，除了每周五和易安一块儿去下C小，很少出来。从前在蓉城的时候，学业挺重，陶宁店里又忙，放假的时候能陪着他花上半天时间去看看滚滚他就挺开心了。虽然也有同学叫上他一块儿出去旅游的，但是一想到住宿问题，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找个借口要上补习班之类的，也就给混过去了。
这会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华灯初上一览无余的江景，觉得还挺有意思。
伴着江上远远传来的游轮汽笛声，晚饭的菜陆续上了桌。
“我自己来就行了。”俞远看着面前小碗里不停往上堆的蟹肉，偏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