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琐梦—— by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02-21

陈子芹拉着郑南轩往停车场的方向去,郑南轩对她说:“我们先去找爸爸妈妈。”
“开车车。”
最近陈子芹的课程有两步指令,在课堂上完成得还不错。郑南轩慢慢重复了一句指令:“先去找爸爸妈妈,再去开车。”
陈子芹听懂了,没有再用力拉扯郑南轩。
“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妈妈。”郑南轩说。
到了露营处,陈子芹不愿意再玩,一直焦虑而急躁地重复着“开车车”这三个字,使得吴书净左右为难。陈子芹本来就很难在一个地方待很久,她容易丧失仅有的乐趣,需要换事情做,不擅长等待,时间长了情绪可能会爆发。但今天是和书衡女朋友一起出来玩的,他们也不好才玩了一会儿就要求走——况且,中午还说好了要一起吃饭。
现在的时间才十点过一些,其他人都玩得正欢。
而且以吴书净的身体状况,坐在这里还可以,带着陈子芹到处去,未免过于吃力。
“我带她去逛一圈。”陈青筠说。
吴书净不是特别放心陈青筠带陈子芹——看陈子芹现在的样子,一会儿很有可能会情绪爆发,她怕他处理不了陈子芹的问题行为,所以说:“那我一起去吧。”
“你们都要走?”吴书衡用眼神求助吴书净,他怕谢菲觉得无聊。谢菲才刚刚和吴书净聊得好好的。

郑南轩牵起陈子芹的手,说:“我带子芹去兜兜风吧。”
吴书净推了推陈青筠,说:“你和南轩一起去。开你车去。”
陈子芹在大人说话期间重复了几十遍“开车车”后,终于情绪爆发了。她开始哭闹。她一哭闹,陈青筠就要去抱她,郑南轩伸出手阻止了他。
郑南轩把陈子芹带到僻静的地方,她想滚到地上去,郑南轩就把她拉起来,就让她站着发脾气。
陈青筠跟在他们身后,看郑南轩如何处理陈子芹的情绪。吴书净在他们离开时对他说了一句:“你看看南轩怎么处理的,学一下。”
没有抱孩子,同时阻止她滚在地上,她哭闹的时候郑南轩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直到陈子芹哭累了,主动伸出手要抱住郑南轩,郑南轩拥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后,说:“子芹想开车走了,没有人听,所以才生气的。”
“开车车。”陈子芹终于不哭了。
“子芹有很冷静地说话,很棒,舅舅带你去开车。”
陈青筠看到郑南轩冷静的处理方法,心里的焦躁感竟也慢慢消散了。过往只要陈子芹一哭闹,陈青筠就觉得非常难为情——怕他人侧目,怕她停不下来,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我与人不同”的压力会让他只想用最快的方法哄住她。
尽管书净说过,他的做法只会让陈子芹变本加厉。
郑南轩牵着陈子芹,走到陈青筠身边,对他说:“去停车场吧。”
郑南轩坐在后座,陪着陈子芹,陈子芹坐在安全座椅上,已经很平静了,甚至还发出“咭咭”的笑声。
“子芹,不要笑。”难堪的感觉又上来了,开着车的陈青筠想阻止女儿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没关系。她只是觉得很开心。”郑南轩这样说。
“她不会分场合。”陈青筠微弱地陈述了自己焦虑的缘由,“走在路上忽然笑起来,会有很多人看她。”
经常无缘无故地笑着,会被人认为是疯子。
“她暂时还没有自我控制的意识,这是天生的。普通的孩子两三岁时也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她只是表达不出发笑的原因。没有关系,别人看也没关系,我们脸皮厚一点,否则会很累。”
重逢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之间发生像样的对话,第一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处在一个空间。
只是,陈青筠还是没有勇气问郑南轩关于他自己的话题——他们的话题,大概也就只能局限在陈子芹身上。
陈子芹再次发笑,停不下来的那种。郑南轩在她身边替她说出来:“我感觉很开心,所以笑了。”
郑南轩在设计旁白的时候也考虑过人称代词的问题,陈子芹目前处于完全没办法分清“你我他”的状态,反正都是混淆,郑南轩还是决定在描述陈子芹本身的感觉时,使用第一人称。
陈青筠在红灯停车时,从后视镜看着后座的情形,郑南轩抬起头,二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交了。
陈青筠把目光移到车的前方。
“青筠,绿灯了。”
“啊,好的。”
“现在去哪里?”郑南轩问多了一句。
陈青筠愣了愣,他把车开出来时,没有想到目的地,现在走上八一路,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兜风。
“就兜风,一会儿还得回网球公园。”
“不如去一趟汇一城,带子芹去逛一逛。”郑南轩估计吴书衡他们没那么快会离开,毕竟书衡带了全套装备,可能得打发时间到中午,再去找地方吃饭。
“也好。我没带她逛街过,不知道她行不行。”陈青筠说。
“没关系,我们试一试,她有情绪及时处理就好了。”
陈青筠不太敢一个人带陈子芹长时间出门去人多的地方,原因就是他处理不了她的状况外问题。而这样的儿童随时可能发生状况外的问题,比如忽然的情绪失控之类的,在家中实际上只有吴书净敢单独带陈子芹长时间出门——岳母和自己都没有勇气。
可是郑南轩说起这件事却那么平静。在他们眼中很大的问题,他似乎并不在意。
就像南轩说的那样,要脸皮厚一点吗?
汽车被停放在汇一城地面停车场,距离陈子芹平时康复的地方不远。陈子芹此时并没有反对去什么地方,只是拉着郑南轩的手,跟着他往前走。
陈青筠走在陈子芹的右侧,陈子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因为感觉两个男人拉着一个小女孩的场面太过奇怪,尽管是好不容易陈子芹才愿意拉自己的手,陈青筠却想着该不该放开。正当他犹豫的时候,郑南轩放开了陈子芹的手,慢了一步,跟在他们身后往前走。
陈子芹看到路边的一家蛋糕店,就拉着陈青筠往里走。
“去蛋糕店。”郑南轩挡了一下,不让陈子芹立刻走进蛋糕店门。
“去蛋糕店。”
郑南轩等陈子芹看了一眼自己后,才让开了。
郑南轩似乎把教学贯穿在每一个场景,并没有局限在学校。书净也会这样做,但是书净并没有做得这么炉火纯青——有时候她也会被陈子芹牵着鼻子走。
陈子芹走进蛋糕店,就想用手去抓自己喜欢的面包,陈青筠十分尴尬地抓住了她的手。
“小朋友,手不可以碰面包哦!”店员也被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陈青筠赶紧道歉。
郑南轩拉着陈子芹,带她到取餐盘附近,拿下餐盘和夹子,说:“我们要用夹子夹面包,再放到餐盘里。”然后带着她再回到喜欢的面包面前。
“香肠面包。”郑南轩辅助陈子芹指了指她刚才想要碰的面包。
“香肠面包。”陈子芹仿说道。
郑南轩抓着她的手,她抬头看了一眼郑南轩,又说了一遍:“香肠面包。”
“好的,子芹想要买香肠面包,我们把它夹出来。”
郑南轩辅助陈子芹把香肠面包夹到了盘子里。
整个过程,陈子芹没有不耐烦,没有情绪问题,学到了买面包的流程,并且学会了一个词“香肠面包”。
看着郑南轩带孩子,陈青筠以前只要带陈子芹出门就有的紧张和焦虑逐渐消失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带她。
二人带着陈子芹进入汇一城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熟悉的地方。那是汇一城某个区的三楼,高中的时候,他们曾在这里的真冰场溜冰过好几次,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那个冰场,原来宽阔的那片冰场所在之处,已经变成了几家餐厅,员工们站在餐厅外,招徕着客人。
陈青筠怀疑自己搞错地方的时候,郑南轩说:“冰场好像倒闭了,今年年初。”
因为就在附近上班,郑南轩有好几次和薛昕在这里吃饭,到了熟悉的地方,却找不到怀念的冰场,他就在大众点评上搜了一下,发现开了十几年的真冰场在今年年初倒闭了。
“冰场也会倒闭。”
这是东乡唯一的一家真冰场,以前他们来溜冰时,看到过冰球和花滑运动员在冰场围起半场训练过。当时总是摔屁股墩的陈青筠,还非常羡慕这些在冰上那么潇洒的运动员们,只是当时一回头,看到和自己差不多逊的郑南轩,羡慕之情也就打消了。那段时间真是愉快——他觉得无所不能的南轩,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南轩,竟然也会因为不擅长溜冰而露出那样的表情。
“年景不太好吧?可能租金太贵了。”这样回答的郑南轩看到陈青筠不知不觉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变弯了,仿佛少年时的模样。郑南轩心想: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他笑。
消失的冰场只在他们回忆中存在了,就像流逝的过去一般。郑南轩回头看了一眼在冰场原址盖好的餐厅——拥挤的、无特色的、不知何时也会消失的餐厅,陈青筠在这样的地方前驻足,不知为什么微笑起来,也不知为什么慢慢收敛了笑容,低下了头。
消逝的过去里,他们逐渐变成了陌生人。经历着彼此一无所知之事,逐渐互不熟悉,互不理解。似乎各自存有少年时的风貌,可终究就像已经不在了的冰场,原址上盖起了彼此不认识的建筑。
无论如何奏起恻隐的哀歌,生活终将继续,郑南轩希望将这样的感伤埋葬,不露一丝痕迹,不留一点裂缝,毕竟人生于他而言,除了徒增春秋,确实也毫无意义,模拟着他人,如此生活着,也就罢了。
在银河那一端的那个人,在绝望中沉浮,他无法靠近,只能在这一端,放上一根浮木,希望它能飘到彼岸,尽管微不足道,也许,至少,能让他晚些沉下去。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晚,十一月中旬时,还能穿着短袖。
书衡和谢菲的婚礼定在了腊月初十,在此之前,大姨的房子作为婚房,要重新装修一番。从十月份开始,房子内除了瓷片、水电、吊顶以外,都会被拆掉。橱柜、卫浴、墙壁、家具,都会重新装。工期结束的时间大概是十二月底,两个月左右,装好之后,在1月下旬的过年前就可以办婚礼了。明年没有立春,想办婚礼的人都会赶在今年年底办。
吴书净一家回到了莞城的房子居住,每天仍是由陈青筠把陈子芹送到南城上课,傍晚由郑南轩把她送回来。晚上吃过晚饭,郑南轩依然在陈青筠回家之前离开他们的家。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郑南轩把陈子芹送回家时,发现吴书净有些气促——这几个月她本来逐渐地好转起来,但是近一两天看起来好像活动时又开始变得吃力,到这一天时,她只是走到门口迎接郑南轩和陈子芹,郑南轩就发现她在喘气了。
“怎么了?你不太舒服?”
“不知道,这两天有点累。”
当天郑南轩没有在吃过晚饭就立刻离开,而是一直带着陈子芹。孩子外婆给陈子芹洗澡以后,把她送回书净房间睡觉,之后郑南轩也没有离开。
陈青筠加班到九点才回到家,进门时看到郑南轩坐在沙发上,怔住了。
在八点半时,书净已经带着陈子芹在房间里睡觉了。
“回来了?”郑南轩站了起来。
“嗯。”
岳母这个时间段也回房间去休息了,陈青筠回来的时间不固定,他不想麻烦家人,总是自己将桌上的饭菜加热,然后一个人默默吃完晚饭,再回自己房间里,继续加班。
可今天,在陈青筠放电脑包的时候,郑南轩已经去厨房里,帮他热好了饭菜,放到桌上,等陈青筠从房间里出来,已经可以开始吃了。
“谢谢。”陈青筠本来想问郑南轩,今天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去,但话到嘴边,感觉这句话像在逐客,就缩了回去。
郑南轩没有坐回沙发上,而是坐在饭桌上,顺便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陈青筠甚至觉得郑南轩对这个家,比自己还熟悉。
等到陈青筠差不多吃完,郑南轩说:“书净不太舒服。”
陈青筠果然放下筷子,不再动碗里剩下的饭菜了。他低下头,用抹布把桌上的食物残渣收到自己吃过的饭碗里。
“我每天回来都很晚,早上时间很紧,她没告诉我。”
“今天刚觉得不舒服,她还来不及告诉你。”
“我明天带她去医院复诊。”说完这句话,陈青筠站起来,看了看钟,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他悄悄推开书净的房门,听到了书净的咳嗽声。
已经消失了几个月的咳嗽声。
书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没有睡着。陈青筠走到她床边,她不解地低声问:“怎么进来了?别吵到女儿睡觉……”
“你怎么咳嗽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咳。”
陈青筠看着吴书净,吴书净把头转到一边,看了一眼陈子芹,等她转回头时,陈青筠已经坐在她身边,把她搂进了怀里。
他在颤抖。
书净拥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很久问他:“南轩走了吗?”
“他还在。”陈青筠低声说,“明天我带你去复诊。”
“没事,你去上班,我可以自己去。”
“我带你去。”
吴书净不再坚持。
吴书净曾经想过,哪怕活到一百岁是个奢望,那么到她六七十岁时,陈子芹四五十了,那时候把子芹送进养老院里,她就算死的话,也能稍微安心点儿。
活着固然没有什么意思,死却是舍不得的。在父亲意外离世后的那一段时间,她已经参透了这种没意思。人生之如蝼蚁,如朝露,如电子游戏里的NPC,也没什么不同。
她一直在找寻一个没有意义当中的意义,她紧紧拉着陈青筠,以为他会成为自己的意义。尽管当时的她不知情,却无意中葬送了他可能被深爱的未来。
爱之于她,是个空洞的词汇。她可以为他付出很多,搭建世人口中必定幸福的梦中的家,构筑人生所谓的意义,可是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在孤独的,只有自己能承受的苦痛当中,她企图让他人分担,企图找寻一些意义,可那终究只是徒劳。
尽管毫无意义,却依旧难以舍弃。她的半生由各种不舍而编织,她想,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她并不觉得去了医院会有什么改变,她甚至觉得去医院,是让陈青筠好受一些,而非自己。她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陈青筠的意义,尽管她从未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医生说她的胸腔出现了大量积液,需要住院,抽掉那些积液,让她舒服一些,然后再去检查一下积液到底是什么原因。
医生的委婉大概只给了陈青筠希望,吴书净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人一生下来就要走向终点,每一秒都在倒计时,她的计时器大概已经快归位了。
她对陈青筠说,希望他去上班,希望他能够继续供养陈子芹康复。她告诉他,她自己可以,她只是在养病,养病是很无聊的事情,没必要两个人一起无聊,坐吃山空。
她虽然有时说陈青筠倔强,可是她知道陈青筠并不总是倔强的,很多时候,他温顺地听她的,仿佛她之于他,是世上至重的珍宝。
明明他以前,也有机会是别人的珍宝。
她有时想着,她得给青筠找一个珍宝,否则他失去她以后,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青筠不像她,没有意义也能活下去。
那天病房的窗外下起了雨,她住的是两人间,隔壁的女人是乳腺癌晚期全身转移的,和她的情况半斤八两。她每天都在不停地看着手机,听着吵人的音乐,然后告诉吴书净,不这样的话,她会胡思乱想。
檐前的雨滴滴答答的,天气开始变冷了。等待那个时刻是有些难熬的,它不像快递,会把路径显示在手机上,它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就仿佛这场无人预料到的雨。
她并不害怕。她想过,假如灵肉二元,死去的只是肉体,那么可以永生的灵魂又有什么可怕的?假如灵肉一体,随着肉体的消散,“我”也随之消失,消失就是没有,没有又何来恐惧?
陈青筠无论多晚下班,都会到病房来陪她。在她病床前,他终于不再加班,他削些水果给她吃,也不怎么说话。
隔壁病床的女人说很羡慕她,说她的老公很爱她,说她这么被爱,一定会很快地好起来。吴书净笑着应她:“是啊,会好起来的。你也是。”
有时候病友又会说,我五十多了,什么都经历过了,也活够了,你还年轻呢,你一定会好的。
她也会说,我也这么相信。我们都会好的。
她们给了对方虚无缥缈的安慰,为尘世最后一程的孤寂扬了扬一些土,让脚下的泥泞看起来被掩盖了一些。
郑南轩有时候会在陈子芹下课以后,带着她来医院看吴书净。第一次时病友很好奇,在南轩离开以后问她:“他是谁?”
大概她是觉得有两个年轻男人来,其中一个不是她丈夫,却带着她的孩子,很奇怪吧。
“他是我弟,最近帮我接送孩子。”
“啊,是哦,仔细看你们长得很像,我都没想到是你弟。”
“像吗?”
“很像,你和你弟,还有你女儿,三个人都很像。”
吴书衡在她住院的第二个周末也来看望她了,谢菲没有一起来。
“我没有告诉菲菲你又生病了。”书衡这样说。
书衡有些为难,他年底就要结婚了,谢菲本来就有些恐惧结婚,如果知道书净的情况,大概会放大这种恐惧。书衡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看到双胞胎姐姐的表情以后。
那是一种淡然乃至于漠然的表情。爸爸过世后的一段时间,她尚且还会哭,可是现在,她除了这种表情,就是微笑——仿佛病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无关之人。
随着住院时间长了,陆续有人来看她,郑歆怡在一个周六也跟着她父母过来了。
那个时候的吴书净,已经很难长时间坐起来了。她经常在睡觉,觉得自己没有精力睁开眼睛。她和郑歆怡交谈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天气变冷了,十二月中旬,有一段时间冷得过分。她的母亲和丈夫,开始轮流在病床边照顾她,有时候深夜她睁开眼睛,看到躺在病床边陪护椅上的陈青筠,她想给他盖一下被子,却没有力气。
她看着他憔悴而苍白的睡颜,忽然感受到那条路上的泥泞已成了沼泽,她无法走完,深陷其中,不能由己。
原来这就是爱。她慢慢地翻身,心里想。她还以为它有什么固定的形态呢,她还以为它一定是欢喜和悲痛呢。
原来可以是不舍啊。可以是没走完的一程,可以是停滞的时光,可以是没有完成的承诺。
对不起,青筠,我没办法和你白头偕老了。
希望你在未来,能找到意义,能再成为某个人的珍宝。我把这一半的泥泞带走,希望你能走到康庄大道去。

第32章
十二月下旬,天气开始回暖了。广东向来不会冷太久,所谓的冬天,会有持续很长时间的温暖的阳光,阴云和风雨交织其中,过去了那几天,就像幻梦,了无痕迹。
在太阳最好的那一天,书净走了。按她的意志,她没有去重症监护室,没有心肺复苏,没有抢救。
郑南轩抱着陈子芹站在病房外,看着大姨坐在病床前的地上痛哭,看着陈青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陈青筠茫然地看着病床上浮肿的已无生机的书净,一小时之前,她还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有些吃力地对他说:“今天天气真好。”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停在了那里,他的跟前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路。他抬头看向窗外,那是书净最喜欢的晴天,有些冷,未到中午的天空,白色的云层染着金光,云脚却那么重,重得都黑了。
他可以听到岳母的哭声,也听到女儿的叫声,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外婆的哭声吓到了,发出了惊恐的喊叫。
他转过头,看到郑南轩抱着陈子芹,轻轻拍着她的背。陈子芹想离开这里,郑南轩对她说:“我们再看看妈妈,再看一眼。”
陈子芹只是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吴书净,就喊着:“开车车!开车车!”
陈青筠把视线转回病床。护士用白布把她的脸盖住了。
葬礼依旧那么热闹,唢呐的声量那么大,却总有些说不出的凄凉沙哑意味,所到之处,鸟雀从枝头惊起。陈青筠拉着穿着麻衣的陈子芹走在队伍的前面,唢呐和钹的声音一响,她就惊惧地缩成一团。要跪拜的时候她不愿跪下,开始喊叫哭闹,扯头上的麻布。陈青筠扬起手掌,在甩她巴掌前被拦住了。郑南轩把陈子芹带到了队伍的后方。
陈子芹重复着“脱掉衣服,开车车”,用她仅能表达的语言表示想要离开这里。
“我想开车回家换衣服,但是要等到葬礼结束了才可以回家。”郑南轩帮她表达着。
“舅舅,抱抱。”
郑南轩抱起陈子芹,她用细瘦的手臂紧紧地箍着郑南轩的脖子,粗糙的麻布在郑南轩脸颊旁贴着,颤抖着。
吴书净的骨灰被寄放在殡仪馆。没有人给她准备墓地——在这一天之前,她才三十岁,没有人在此之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按东乡的规矩,嫁出去的女人,要安葬在婆家的墓地,这意味着陈青筠要去找他的父亲,那位连他婚礼时都没出现的男人。他不愿意这样做,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书净就无处可去。
然而他父亲那一处的墓园,根本没有预留他的位置。陈青筠只好求助他的舅舅,舅舅说因为他姓陈,这边村里的乡贤说也是不能让他的亲属进来的,因为不是同一个村的,不是同姓人,他的祖家不在这个村子,让他进来会破坏村子的风水。
因为嫁给了没有归处的他,死了都没办法进入家族墓地,孤魂野鬼般漂泊在外。
做完头七,书净墓地的事情没有解决,书净的母亲又病倒了。书衡把她接走了,带到深圳去养病,离开到处都是女儿生活过的痕迹的家,也让她远离陈子芹,以免她看到什么都不懂,还需要人费心照料的陈子芹,徒增伤悲。
书净的母亲本来是病得躺在床上的,郑南轩的妈妈来照顾了她一天,可是却没办法带好陈子芹。周日,陈青筠出门去看公墓,陈子芹被放在家中,郑南轩的妈妈来照顾自己的姐姐,小孩却不愿给她带,只想去做些不合宜的事情,或者待在自己外婆身边吵得她没办法休息。
周五的时候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去上学,周六郑南轩带了陈子芹一天,尚可以应付,周日这天郑南轩没有过来,弄得南轩的妈妈筋疲力竭,病人也不能好好休息——书衡回到家看到这种情况,当即决定要带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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