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尔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谢利尔看着利森维恩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声说道:“报复回去。”
利森维恩眼眸微暗。
他的视线落到谢利尔的脖颈处,那上面被他用剑划出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猩红的颜色在纯白的绑带上扩散着,像是红翎兰被搅成汁水落到了雪地里,然后在空气中柔柔地蔓延开。
有一种脆弱的,又透着几分凌虐的美。
谢利尔取下别在发梢间的羽毛,将羽毛的尖端抵在了利森维恩的眉心:“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呢?”他笑意盈盈的问着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没说话,就像先前谢利尔被压制时不觉慌张一样,此刻他的眼中也同样没有慌乱与惊恐。
而谢利尔,也无所谓利森维恩回不回答。
他拿着羽毛的手开始移动,从利森维恩的眉心处一路往下,掠过他的鼻梁,双唇,最后沿着那利落清晰的下颔线来到利森维恩的脖颈:“果然还是这里最合适。”
他将羽毛的尖端抵在利森维恩那微微凸起的喉结处,贴着上面的皮肤故意缓慢地比划着,像是在琢磨着到底是竖着划,还是横着划。
利森维恩神色一顿,脖颈处细若游丝的触感让他的下颔不自觉绷紧,陌生的痒意致使他的喉结也本能的微微滚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对于利森维恩来说很陌生。
说不上是好是坏。
事实上,利森维恩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抵御的力气,即使现在四肢发软无力,他也有办法摆脱这种被压制的处境。
但是利森维恩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从这个黑发青年身上感觉到杀意。
又或许是因为视线里,猩红的血液、染血的绷带、以及青年眣丽的五官和黑墨一样的发,这些种种组合到一起,浓郁得如同一幅笔触艳丽的油画,让他的心脏在这强烈的色泽冲击里,受到了某种细微的牵扯。
利森维恩一直都清楚自己缺乏一个寻常人该有的情感,记忆里,他也没有产生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讨厌,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听命于王后,不过是因为只有在执行最凶险的任务时,那种刀剑擦过心脏的濒死刺激,才能让他的大脑产生活跃的情绪。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感觉到心脏因为这个黑发青年而有了一丝细微的牵扯后,他才下意识的选择了放任。
选择了默不作声的……看着对方做出一系列举动。
利森维恩的安静让谢利尔微微抬眸,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利森维恩看了两秒,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交汇。随后,像是猜到了什么,谢利尔挑了挑眉,又轻轻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直接用这特制的羽毛尖划破利森维恩的脖颈,就像对方之前用骑士之剑划破他的皮肤一样,利落、迅速、毫不犹豫。
伤口处尖锐的刺痛并没有让利森维恩产生过多的反应,相比起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这样的痛感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用这双偏浅的虹膜,静静地注视着谢利尔。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利森维恩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谢利尔不甚满意的轻啧一声。乐子人看不到想看的乐子,自然就有些不太高兴。
下一秒,他故意加重了刺入利森维恩皮肤的力道,甚至有些坏心的用羽毛尖端肆意地搅动。
这下,利森维恩的眼睫终于动了动。
他的睫毛很长,却并不卷翘,根根分明的附着在眼睑,床头的灯光至上而下地打在他的眼皮处,为他此刻隐忍的琥珀色瞳仁,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盯着谢利尔,有一种隐匿蛰伏的凶性。
谢利尔眨了眨眼睫,将染血的羽毛从利森维恩的伤口抽出,轻轻一笑道:“这样就公平了。”
他用着一种十分熟络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说着,像是在对自己的行为做着解释。鼻梁侧方与眼角下方的一颗小痣缀在细腻的肌肤上,有一种糜艳颓丽的红。
利森维恩没说话,有什么情绪在他沉冷的眼中一闪而过,不可明辨。
他周身的气场无疑是锋凛锐气的,即使现在处在被动的状态,那种凌厉的压迫感也依旧在空气中肆意侵袭。
猩红的血液从利森维恩的伤口流出,落在他颈间的皮肤上形成刺目的红色。
血腥味缓缓弥漫到空气中,萦绕在这间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与从窗户外飘散进来的葡萄酒香融在一起,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仿佛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停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系统,看了看谢利尔的脖子,又看了看利森维恩的脖子,最后抖了抖身体,赶紧用黑秋秋的翅膀尖尖捂紧自己的小围脖。
大人的世界,真得好血腥。
而且谢利尔真得是睚眦必报,吃不得一点亏啊!
它以后得乖巧点啦!
系统弱弱的缩了缩自己脖子,重新飞回到谢利尔的口袋里。
还是这里安全。
乌鸦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谢利尔的注意。
系统什么德行,他在清楚不过。
谢利尔的目光落到利森维恩这张表情寡淡的冷峻面容上,想到对方的另一层隐秘身份,他眼神微动,突然兴起几分恶趣味。
“你不是问我究竟是谁吗?”谢利尔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艳丽到有些邪性的微笑。
“我给你一些提示吧。”
他盯着利森维恩浅色似兽瞳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后肩上有一个胎记。”
利森维恩神色未变。
谢利尔回忆着在浴室里看到的图案:“嗯……是黑色的,大概有拇指大小……像一轮弯月。”
利森维恩顿了顿。
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他后肩有一个弯月胎记这事,只要有心调查就能知道,这算不是什么秘密。
谢利尔见状,眉梢微挑,又不急不慢的说出一句:“我知道你身上有多少道疤痕。”
这次利森维恩的目光闪了闪。
谢利尔继续说:“一共五十三道,对吗。”
利森维恩眉头微皱。
这些年他身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疤叠加到一起,他自己没去在意过,也更不可能去数。至于究竟是不是有五十三道,自然不得而知。
谢利尔的唇角又上扬几分,继续加了一把火候:“最深的那一处在你的胸膛,嗯……就靠近心脏的位置……”
说到这后半句时,谢利尔将手放在了利森维恩的心脏处。隔着一层黑色的骑装,他感受到掌心之下利森维恩心跳的频率。
是比正常情况下快了半拍的节奏。
谢利尔注意到利森维恩绷直的唇线和渗出一丝寒意的双眸。
他笑起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比划出一个距离:“大概是这么长。”虽然用得是“大概”这样的词汇,但实际上,谢利尔用拇指和食指比出的距离,却精准得没有分毫偏差。
利森维恩的眼神倏地变得幽冷而锐利。
如果说之前几句话,他尚且还可以说服自己对方是提前对他进行了周密而详细的调查,但是后面这些,按理说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
除非……
利森维恩目光直直地射向谢利尔。
一个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谢利尔一直在观察着利森维恩的表情,见他眼中掀起冷暗的幽光,唇角的笑意不禁又扩散了几分:“现在你再猜猜我是谁?”
利森维恩冷冷说出两个字:“魔镜。”
谢利尔语气轻快:“猜中咯。”
利森维恩很快就将前后关联起来:“在浴室的那道视线是你。”
“是我。”谢利尔大方承认,并且还随口夸了句:“你身材不错。”
“……”
“噢,对了,”谢利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另一侧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五枚利顿币:“这是买甜糯饼剩下的。”他用起利森维恩的利顿币一点也没有负担。
“你出去是买甜糯饼?”
“不然呢?”谢利尔眼眸微挑,将利顿币放回利森维恩的口袋,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还是因为在教堂前对谁一见钟情,所以出去约会?”
利森维恩没说话,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将剑抵在对方脖颈时,对方给的那一套说辞。
而在利森维恩沉默间,谢利尔已经从他衣服里抽出装着镜子的盒子,又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上面的锁扣。
“时间也不早了,那么今天就先晚安了。”谢利尔单方面宣布了这场对峙的结束。
末了,他的视线在利森维恩还在流血的颈间停留了两秒:“现在是五十四道了。”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谢利尔俯下身,又在利森维恩耳边轻笑着缓缓说道:“利森维恩,下次见。”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轻浅的愉悦,清悦磁性的嗓音在这飘荡着酒香的维尔纳小镇里,平添几分悠扬的撩人。
留下这句话之后,谢利尔的身体就散成一缕金色的碎光,融进了盒中的镜子里。
而利森维恩,只感觉耳畔处似有一道热风轻轻吹过,将一种细微的痒意送进他的耳膜,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他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时候,谢利尔已经回到了镜子里。
身体失去的力气随着谢利尔的离开而逐渐恢复,利森维恩却没有立刻从床上起身。
他没动,就这么躺在原处,看着头顶上方的水晶灯。暖黄的光晕将房间照得有些朦胧,缥缈之间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四周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隐隐可闻。如果不是颈间的伤口还在流血,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利森维恩会觉得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片刻后。
利森维恩坐起身,他面无表情的拿出盒中的魔镜,并不算太意外的,在镜子边框那如羽毛一样的图腾雕刻处,看到了一条细小的像是被剑划出的裂痕。
利森维恩用指腹触摸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黑发青年那缠绕在绷带下的脖颈。
细白,流畅,染着血。
又脆弱、又刚硬,鲜活而清晰。
利森维恩薄唇微抿,将魔镜重新放回盒中落下锁扣,起身去了浴室。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颈间的伤口,但放任伤口一直流血,到底还是有些麻烦。
而在利森维恩处理伤口期间,另一边回到镜子里的谢利尔,也并没有闲着。
他将染着利森维恩血液的羽毛放在掌心,然后闭上眼,开始吸收这片原本就属于他魔力一部分的金羽毛。
浅金色的光芒萦绕在谢利尔周身,是一种比阳光更浅,比月光更深的颜色。
随着羽毛逐渐被吸收,谢利尔那像霜雪一样冷而苍白的皮肤有了一丝血色,浅淡如水的双唇也变得红润起来,泠泠艳艳,好看的像一片吸了水分的花瓣。
两分钟之后,将羽毛完全吸收的谢利尔缓缓睁开眼,瞳孔的颜色有一瞬间变成了墨一样的幽黑,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金色。
胖乌鸦系统飞到谢利尔面前:“感觉如何?”
谢利尔微微一笑:“挺好。”
系统轻呼一口气:“你这也太冒险了。”
“冒险吗?”谢利尔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语气愉悦:“但事实证明,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利森维恩是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他的血自然与寻常人不同。谢利尔是魔镜,虽然能从镜子里出来,却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在此之前,谢利尔只有在日落之后,才能离开镜中空间。
而且每次出来,也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小时。
有一次他仅仅因为排队买限定甜点而晚了几分钟,结果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贫血症状,像是泄了力一样,差点就当场晕厥过去。
那种感觉对于谢利尔来说,实在是一次不怎么美好的体验。
他讨厌那种被动的感觉。
尽管他很清楚,随着他自身能力值的不断提升,这种限制也会不断减缓,直至彻底消失。但是现在,既然有利森维恩这一条捷径摆在他的面前,他为什么不直接利用。
至于风险,并不在谢利尔的考虑之中。
毕竟就算是全知的魔镜,就算是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那也要赌一把才甘心。
好在,结果并没有辜负他的预期。
他用沾染了利森维恩血液的金色羽毛,破除了这种时间限制。
虽然他依旧只能在日落之后出来,但是在外界所能待的时间与之前相比,已经宽裕了近三倍多。
谢利尔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并且心里还有了另一些思量。
系统飞到谢利尔的肩上,它偏着脑袋看向谢利尔因为心情极佳而上扬的唇角,语气十分的微妙:“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计划了?”从在跳进窗户被利森维恩用剑抵着脖子开始!
无论是利用自己的血在利森维恩身上验证魔镜全知全能的职能,还是用利森维恩的血破除时间限制。
系统鼓了鼓嘴。
果然还是它太天真了,抛开前者不说,就拿后者来看,那个时候它还真以为谢利尔用羽毛尖端抹利森维恩的脖子,只是单纯的想报复回去。
谢利尔轻笑道:“计划是真,报复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当然,还有一点谢利尔并没有纠正,那就是其实从利森维恩在波尔池手中拿走镜子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今夜被利森维恩发现之后所做出的一系列行为,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再特意说明。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系统听出了谢利尔的意思,也没再这事上继续纠结。而且相比起这个,它更关心的还是谢利尔身体的问题:“你确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谢利尔微微歪了歪头,半开玩笑的说:“就是脖子还有些痛,这算吗?”毕竟是被利森维恩用骑士之剑划了一道口。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系统就知道对方确实是没有因为吸收利森维恩的血而产生不良反应。百分之五十的反噬可能,谢利尔完美避开了。
幸运的谢利尔果然很幸运。
系统放下心的同时,用翅膀轻轻拍着谢利尔的肩膀安慰道:“睡一觉就好啦。”
谢利尔却没有就这个安慰给出回应,而是摸了摸脖颈处已经淡下去的伤口,若有所思的说:“我记得光明神另外两个化身,一个在深蓝之海,一个在无妄虚密林吧。”
系统惊得翅膀一滑:“谢利尔你不会要打他们的主意吧!”那两个化身可比利森维恩更难对付!
一个是深海之主,工于心计、精于谋划,另一个虽然温和善良,却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体内有圣光庇佑。
谢利尔拍了拍系统的乌鸦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有分寸。”
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利尔就直接将它从自己肩上拍飞:“好了,现在我要睡觉了。”言外之意就是别来打扰。
但系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
谢利尔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别说话。”
系统很委屈,系统要控诉:“为什么呀?”
谢利尔走向床边,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因为你是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
系统:“……”可以,这话它确实没办法反驳。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一层薄薄的晨雾,照射在了飘散着酒香的维尔纳小镇上。
卖早点的商贩们早早打开门店,迎接前来第一批用餐的客人。
“咚……咚……咚……”肃穆而厚重的钟声响了三下,教堂内又传出了歌颂光明神的赞歌。
利森维恩在旅店里简单地解决完早点,就骑上马带着魔镜直接往主城出发。
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利森维恩,他的状态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硬要说出一个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将装着魔镜的盒子看得更紧了些,前往主城的速度更快了些。
谢利尔倒是不在意利森维恩的进程如何,左右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镜子里。利森维恩的速度是快是慢,是走宽敞平坦的大路,还是走狭窄陡峭的小路,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待在镜子里的他,也不需要亲自赶路。
镜子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对等的,利森维恩清晨从维尔纳小镇出发的时候,习惯晚睡晚起的谢利尔还在镜子里躺尸。
由于昨夜他用利森维恩的血破除了离开镜中空间的时间限制,虽然身体并没有受到反噬,也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应,但到底还是需要些休息的时间,来消除精神上的疲倦。
也正是因为这样,临近日落,镜子里的谢利尔从床上不急不慢坐起身。
这个时候,利森维恩已经带着镜子穿过一处原野,来到了格尔刹北区。
格尔刹北区在伯莎利顿国主城的北面,与另外三大区呈四面包围的地势,将主城邦围在正中心。
格尔刹北区的占地面积在四大分区中排在第二,光是铺着鹅卵石的街道,大大小小就共有五百来个。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马车也络绎不绝。
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利森维恩一直选的人少的小街道走,不过即使是这样,他高大的身形和优越的长相也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这些侧目的人之中,年轻小姐居多,她们大多穿着色彩艳丽、款式新颖的蓬蓬裙,唇上涂着红润的唇脂,笑起来像明媚热烈的玫瑰。
在这些人悄悄打量利森维恩的时候,镜子里的谢利尔也百般无聊的打量着四周。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作为魔镜的他对格尔刹北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连每条街道上有多少个商铺,商铺名又分别是什么都清清楚楚。
但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来。
相比起维尔纳小镇的古朴,格尔刹北区的建筑明显要更别致和宏大。
小广场和教堂走几百里就能看到一个,象征着和平与希望的羽鸽在大理石砌成的穹顶上自由穿梭,偶尔与天空中的灰雀嬉闹到一起,发出欢快清脆的鸟鸣。
谢利尔听着这些鸟鸣,突然用手戳了戳站在他肩上的胖乌鸦:“你为什么不是白鸽?”
系统:“?”
谢利尔又说:“再不济,灰雀也挺好。”
系统不乐意了:“你歧视乌鸦!”
谢利尔:“没有这回事呢。”
系统:“我听到你叹气了!”
谢利尔:“你听错了。”
系统:“不可能!”
在谢利尔和胖乌鸦有来有回的斗嘴中,利森维恩带着魔镜,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来到了一家装饰着红翎兰和常春藤的旅店。
旅店的老板是一位看起来大概七十来岁的老人,脸上布着皱纹和岁月的沟壑,眼窝深陷得很严重,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头上还带着一顶褐色的夏普仑帽。
他在利森维恩进店后,就像第一次见到利森维恩一样,面色如常的为利森维恩办理入住,全程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但谢利尔知道,这位旅店老板不仅和利森维恩认识,两人之间还有一场救命的恩情。
索尔霍林。
谢利尔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旅店老板的真实姓名。
八年前,利森维恩在执行一场肃清任务时,偶然就救下了还是孩童的索尔霍林。
没错,孩童。
这位看起来年过半百、一只脚仿佛都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实际年龄其实只有十八岁,十天前才刚过完生日。
无论是那发白的头发,还是满脸的褶皱和深陷的眼窝,都不过是刻意为之的乔装。
他在容貌和外形的伪装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一开始只是为了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后来渐渐摸出门道,学会模仿声音,利用这种乔装天赋混成了一个隐形富商,暗中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索尔霍林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为得不过是能在某些时候,尽可能得为利森维恩提供一点便捷。
如果说利森维恩在伯莎利顿国人的眼里,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是在黑夜里收割亡灵的死亡之神。那么在索尔霍林的心里,利森维恩就是与光明神同等重要的存在。
索尔霍林与伯莎利顿国每个子民一样都信仰着光明神,同时他也信仰着利森维恩。
当然,这些都是于主人格而言。
至于副人格,虽然依旧将利森维恩视为必须要报恩的存在,但到底是属于天生坏种。
骨子里的恶念和阴暗面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终有一天会冲破主人格的禁锢,张开尖锐的獠牙,在撕咬与攻击中获得快感。
而且据他所知,索尔霍林已经填写了今年莱伽圣恩学院的入学申请。
半个月之后,莱伽圣恩学院的新一届新生名单中,应该会有他的名字。
谢利尔又想到了昨晚甜品店的那个店员博德斯尔奇,这两天他遇到的与莱伽圣恩学院相关的人,似乎有些太密集了些。
谢利尔思索间,利森维恩已经拿起索尔霍林给的钥匙上了楼。
房间在旅店的三楼也是最顶层,由两间阁楼打通后改造而成,整体空间很宽敞,阳台外还有一片雅致的小花园。
整个房间的采光很好,站在窗户前,能将外面的街道和建筑看得很清楚。
出于习惯,利森维恩还是先仔细检查了房间四周,确认没有神术痕迹后,他才将装着魔镜的盒子拿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亲眼目睹过谢利尔散成金色碎光融进镜子里,所以当谢利尔突然从镜子里出来的时候,利森维恩的眼中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谢利尔坐在巴洛克风格的褐红色木柜上,翘着双腿,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微下弯,笑意盈盈的看向利森维恩:“晚上好,利森维恩。”
他的声音有些低懒,带着几分落日余晖下的微醺,透着一种散漫又亲昵的味道。
虽然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但是夕阳已经落下,这个时间对于谢利尔来说,已经是属于夜晚。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听着谢利尔的声音,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昨夜对方离开时,在他耳畔的那一声低语。
同样是用着这种自然而然的熟络语气,低缓中透着几分微微的愉悦,就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而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第二次看到魔镜的人形体。
利森维恩不清楚其他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器是否也能化成实体,他也并不关心这其中还有多少他不了解的暗幕。
他不在意,也没有去探究的必要。
他的任务只是将魔镜带回主城。
利森维恩的眼皮抬了抬,冷冽平静的视线落在黑发青年的双唇上。
并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唇色相比起昨夜,明显红润许多。
此刻唇角上扬的时候,淋漓嫣红的色泽,让利森维恩又想到了红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