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乳卖的便宜,羽绒服北上不知动向如何,那料子好保暖舒适,准能有好信,”陈富心里其实没底,主要是羽绒服的样式太奇怪,不太符合大荆审美,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这就不在他的苦恼范围了,毕竟主负责又不是他,“王爷最近有没有新奇的……这是茶?王爷,这茶怎的甜丝丝的。”
怪好喝。
茶杯里的茶色微红,闻上去有甜味,陈富端茶轻嗅,还以为闻错了,一抿上去才发现是真的不同。
柚子的微酸为点睛之笔,酸酸甜甜不会甜得齁味,反而清香怡人,还不错。
“这是饶州新出的蜂蜜柚子茶。”
魏游一把夺过江盛手里的柚子糖,糖吃多了容易蛀牙。
陈富下意识道:“怎么卖?”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在与商贾谈判又改了口,“我出商多年,未听过蜂蜜柚子茶一说,旁人知蜂蜜水甘甜,知柚子酸苦,可未曾有人将两者结合为茶种,实在新奇。”
他知道柚子。
柚子一物稀少,除东岭外嫌少有人种植,作为一名商人见稀有物当然得估量一番价值,可惜,柚子多酸苦,不符合他的口味,便不佳上心。
“取一罐,给陈当家瞧瞧。”魏游吩咐。
来福去了一趟仓库,没一会儿捧着两罐玻璃罐放在桌上,“这是蜂蜜柚子茶,另一个是柚子糖。”
魏游往嘴里塞了一颗柚子糖,把一旁吃不到糖的蠢鱼馋死了。
魏游无声一笑,继续道:“柚子瓤丢了可惜,便做了柚子糖……”
话音一顿。
衣物遮拦下,一双柔软细腻的小手滑进衣袖,指骨肆无忌惮地划过他的手背,意图色.诱。
偏过头,还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而这,仅仅为了一颗糖。
“柚子糖?稀罕物,软糯有嚼劲,可做零嘴用。”
陈富往他们这头看来,江盛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抓到了,迅速抽回手,耳根发烫。
“可惜,柚子瓤做的,吃个新奇,也就贵个糖钱。”陈富遗憾道,“卖不了高价。”
魏游收回露骨的视线,江盛松了一口气。
“柚子糖不是重点,蜂蜜柚子茶才是大头。”魏游垂下眼,划过江盛蜷缩在袖子口的指尖,盯着他粉嫩的指甲看了一会儿,“不过收的晚了,柚子不多,才制了五百个罐头。”
陈富心中火热,他盯着蜂蜜柚子茶的罐头瞧,罐子透明,罐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明灿灿的金黄色,丝丝的柚子肉漂浮其中,卖相极佳。
一点时间,陈富脑子里过了好几个方案。
“挖一小勺,加入温水冲泡,便可得一杯清香可口的蜂蜜柚子茶,简单易食。”
一罐好茶叶能卖几十两,这蜂蜜柚子茶新奇又好喝,价格应该不便宜。比起普通茶叶,这种甜滋滋的茶更受女儿家喜欢,一想到家里的婆娘和女儿,陈富眼里的热意就忍不住。
不管十几两还是几十两,他都要带几罐回去。
“王爷打算如何卖?”
“蜂蜜柚子茶一罐五两银子,柚子糖一斤二十文钱。”
柚子、蔗糖、蜂蜜、玻璃罐,再加上人工和路费船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也不过是一两银子。
柚子糖一斤赚几文,蝇头小利罢了,主要的还是蜂蜜柚子茶,纯利润四两,相当可观。
可陈富听这个价格却皱起眉,“王爷,您这报价太低了,蜂蜜柚子茶奇货可居,翻一倍都不为过。”
蜂蜜柚子茶不适合走低端路线,百姓食不饱腹不可能花大钱去买蜂蜜柚子茶。可王爷开的价格,对富贵人家来说,又欠缺档次。
“不低,蜂蜜柚子茶并非名贵种,仿效简单,我们不过是占了饶州多柚子的优势,价格过高,刚过易折。”
“且与香皂甘油类同,蜂蜜柚子茶打得美容润肠的旗号,虽老少皆宜,可相较之下,哥儿女子老人孩童更爱食用,”用现代话说,走的是妇女路线,“五两是为接受范围之内。”
是这个理。
一经提点,陈富就想通了:“南方嗜甜,北方干燥,均可售卖,不过王爷这蜂蜜柚子茶是否能长久储存?”
魏游明白他的顾虑,说到底,蜂蜜柚子茶不是能真正的茶叶,不易保存,久了容易变质:“三五个月不成问题,且今北方天气愈发寒冷,时间只会更长不会缩短。”
蜂蜜柚子茶走的销售路线与香皂相似,少批量作礼送人,等名声传开,再作售卖。
陈富乐呵呵拿了三罐蜂蜜柚子茶,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这三罐蜂蜜柚子茶是王爷送的,他可没花一分钱卖,没花钱,说明什么,说明王爷重视他啊,他这大腿抱得稳稳当当。
心里踏实了,连走路都四平八稳。
书房门关上,魏游骤然拉扯江盛,猝不森*晚*整*理及防之下,江盛整个人摔在魏游腿上,一脸还带着一丝不舍。
不舍什么?
不舍自己蜂蜜柚子茶的库存少了三罐!
江盛好懂,他的情绪写在脸上,魏游根本不需要多想就猜到了。他好笑地伸出两根手指,划过他呆呆的脸庞,一路往下,点在江盛手腕处,缓缓托起。
“之前是这只手吗?”
江盛没反应过来。
指尖挂过皮肤,一阵酥麻炸开,沿着小臂上的青筋蔓延全身,软得江盛失了力,错失从老虎的怀抱中挣脱的最佳时机。
“有人的时候胆子这么大,嗯?撩完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
魏游说话时慵懒散漫,偏偏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江盛头皮发麻:“我我我,我没怕,我就是想吃颗糖……”
所以别这样看着他。
视线灼热,江盛跌入一双漆黑的眼,那翻涌着的拆骨入腹般的情.欲让江盛心惊,可江盛像是被蛊惑了,舍不得移开视线。
任由心脏失控难收。
不知对视了多久,江盛破罐子破摔闭上眼:“来,你要亲就亲吧。”
魏游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感觉在调戏良家少男,”魏游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拾起一颗柚子糖塞入小嘴里,“今日最后一份。”
甜味在蓓蕾中蔓延,江盛含着柚子糖神思不属,颇有些失望。
怎么没有亲亲。
“王爷,虎巫说土楼完工了,邀您前去一观。”
刘和德的声音隔着门窗清晰无比,两人同时望向门口,冬日的阳光从门缝里挤进来落在地面上,有些晃眼。
江盛手撑着魏游的膝盖起身,脚尖触地时,耳旁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江盛应声抬头。
阴影靠近,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角,带着冬日的暖意,缱绻又留恋。
亲了,满足了。
在饶州建造土楼并非魏游一时兴起。
来东岭路上, 他向柘部落的船工打探过当地衣食住行的具体情况,东岭多台风虫害匪患,但无多少防御措施, 比如土楼, 对这种能防台御敌的建筑, 他们闻所未闻。
闲聊后, 魏游当即画了土楼的建造画卷,后续又让王府的工匠完善细节之处,前段时间交给了虎巫和其他几位部落首领,若是愿意混居的群族,可自行建造。
虎部落雷厉风行, 第二日便动了工。
人手足, 团结一心,备料、择时、砌石基、夯墙、分层、封顶、装修等, 不稍一月,第一座能容纳三四十户人家居住的土楼完工。
魏游到时,虎巫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建造这庞然大物竟只用了沙质黏土、杉木、石料等寻常物为主建料。”
魏游:“虎巫可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
旁观的山部落人和地部落人泼冷水:“这楼看着不结实啊,里头全是木头架的, 若是失火可如何是好。”
哪有刚建了新房就咒人着火的。
虎巫身旁搀扶的人脸色铁青:“灶房建在中央,外层才是居住地,若是失火也不可能烧到住房处,就不劳地部落的人操心了。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地部落人心失散,连建造一处土楼都凑不齐人的尴尬事。”
当初虎部落拿回图纸, 地部落死活也要拓一份, 跟风建造。
结果他们准备开工,地部落还在商议建不建。
他们打完地基, 地部落还在筹材。
他们完工了,地部落刚选完日子,却又陷入无人愿意挖基的尴尬境地。
没人没效率,现在到担心起他们如何使用来了。
瞎操什么心。
地部落的人被气跑,虎部落的人毫不在意,因为虎巫带他们进土楼了!谁还关心他们。
新造的房连空气都变得十分清新,虎部落的人左瞧右瞧,连支撑的柱子在他们看来都无比新鲜,一群人咋咋虎虎,在土楼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却兴奋地逐一看过去,那几个搭建的人更是滔滔不绝,给众人详细介绍搭建过程,一时间,踩得平铺的地板咣当咣当响不停。
“巫,咱如何分配屋子?啥时候分?一户人家一间房吗?”
现在就想住进去!
日后串门喝酒不必走个半天,家里的婆娘还担心路上出事,只要趴在护栏上朝对面一喊,嘿,指不定还能多几个喝酒的兄弟。
虎巫被人群淹没,一群群大高个在矮小的虎巫面前就像是个小孩子,手舞足蹈的,要糖吃。
“停停停,哎哟,我这老腰都要被你们挤坏了。”
抱怨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宠溺,魏游听得出来,虎巫不是真生气,只是虎部落的人太热情了,装装样子。
“全住进去房间可不够,今晚咱先抽签,抽三十五户人家。”虎巫吸了口新鲜空气,“至于房间分配……虎大威!”
名叫虎大威的人声音洪亮:“在!”
“以虎大威一家为例,虎大威家爹娘一间,虎大威和他媳妇孩子一间,虎大威下面两个成家的弟弟各一间,至于未出嫁的虎小妹,与虎大威爹娘一块儿。”
虎部落的人静悄悄地听着虎巫分配,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分配好啊,他们还以为一户人家就只有一间房,那确实有些拥挤了。
如今这样正好。
虎大威那汉子粗中有细,当场提了不解之处:“那日后我家娃要成家呢?”
“单单这一座土楼能住四十户人家,留五处空房间,虎大威家的,虎大山家的,虎四狼家的……再过三四年到了年纪,成婚后就搬出去。若是不够了,就再造几座!”
虎巫越说越激动,部落人听着同样热血沸腾。
魏游和江盛没打扰他们,兀自逛了起来。
饶州的冬日不寒冷,微风吹过,扬起细软的几根发丝。周围安安静静的,身后虎部落的热闹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江盛见到土楼后一直沉默不语,魏游察觉到他的异样情绪,柔声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土楼并非封闭性建筑,微微仰头,就能看清湛蓝的天空。
“没有。”
江盛下意识否认,土楼的走廊不算宽,微风吹起的衣袖纠缠在另一个人的衣摆上,像是江盛突如其来的愁绪,揉成团,解不开。
上了三楼,整层都没人,后面跟着他们的仆从也悄然远了些。
没人融得进他们两人之间。
并肩而行,手背短暂地触碰在一起,江盛回神看向魏游,从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到浓密锋利的半截眉,都是旁人难以见到的温和。
俊俏的人似有所觉,微微侧头,江盛掩耳盗铃般转移视线。
窥探的视线灼热无比,扰得江盛心跳加剧,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什么都说开了,什么都做过,可只要是在这个人的身旁,他就控制不住思绪。
真没出息。
趁着人没注意,晃动的手攀上了衣袖,沿着袖口往打转,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害羞,几度试探着伸出手指去勾魏游的手,几乎在碰上另一个人体温的刹那,又缩了回去。
来回几次,江盛失落地收回手。
指尖离开衣袖的时候,他的手指一紧,心脏蓦地停了一下,可滚烫的温度一触即离,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宽大的手掌贴着他的手心,轻微蜷曲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插.入指缝,紧紧握住。
江盛抬头看他。
没等出声,魏游手上用力,把愣神的江盛拽到自己怀里,小脑袋一慌,撞到了胸口,发出咚的一声。
“魏……”
“在想什么,怎么不看路。”
原路线一步之遥处有一堆废弃的木头,还未处理掉,刚才江盛再走一步,小腿就会迎面撞上凸起的木头块,可能会淤青。
“啊?啊……哦,我就是不小心,没有看你……我的意思是不是因为看你才不看前面的,诶,也不是。”
魏游轻笑了一声:“我懂。”
江盛红着耳朵不说话,等他站直了,停下的脚步继续往前走,这一次,魏游没有松开交握的手。
走了两步,江盛虚虚弯曲的手指缓缓收拢,与他十指相扣。
魏游轻轻勾起唇角,顺着江盛的目光抬头往上看。若是夜里,土楼走廊上挂满红灯笼,大红的烛光下,定能拍出精美的大片效果。
这样想着,耳边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怕你飞远去,
怕你离我而去,
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
……”【注】
江盛对着镂空的天空唱歌,婉转的歌曲并非欢快的旋律,带着一丝忧伤,恍惚中,魏游看到了一条束缚在天井下的海鱼,被禁锢了一生。
歌声穿透力极强,楼下虎部落的讨论声渐渐停了。
人鱼的嗓音天生被天使吻过,在离开津沽的夜晚,魏游有幸听过一回,只是上次唱的内容他听不懂,这首歌,他听过——
《大鱼》。
不仅听过,还看过。
魏游抬头看向遮蔽的屋檐和狭窄的天空,确实很应景。
“我,有点想家了。”
曲终,江盛轻声说了一句,魏游转头看向他,那张平日里没心没肺快乐的脸上难得一见有了愁容,不知怎么的,魏游心口一滞,声音越发柔和:“刚才在想这个?”
“嗯,不知道爸妈他们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他们。”温度从交握的手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江盛荒芜的心中,让他有勇气说出思念。
魏游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
“我家乡也有一处土楼呢,兴许是因为眼熟所以忍不住睹物思人。你不知道,在家的时候他们总是嫌弃我笨手笨脚,不思进取,我有时候也顶嘴不耐烦,可如今想想,就算是这些带着斥责的念叨我也爱听,我也想听。”
细细算来,穿书已经五个月了。
他还没有像这回一样,离开家这么久。
江盛停下脚步,直直看着魏游:“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一个人的眼睛越是澄澈,里面的感情越是纯粹。
魏游发现,看着这样的江盛,他无法说谎。
所以他视线偏移看向对面楼下的虎部落,并且转移了话题:“父皇此次下江南不会带着江丞相,夫郎若是想家了,等父皇来了咱一起求个情,允我们回一趟京。”
魏游每说一个字,江盛的眼神黯然一份,等他说完,江盛讷讷道:“魏游,其实我……”
有那么一瞬,江盛想不管不顾说出自己的身份,可对上魏游深不见底的眼睛时,他又退缩了。
垂下头,哑声道:“好。”
“不用多想,”魏游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发旋处轻轻落下一个吻,复杂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楼下,虎部落还在说土楼的事。
“有了土楼,日后山间的豺狼虎豹,怕是只有被吃的份了!”
虎巫苍老的皱皮下,隐隐叹息:“是啊,像是虎四海家半夜被群狼偷袭的事不会再发生……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今日一座土楼完工,一会儿去拉一头猪和一头羊,庆祝庆祝!”
“走走走,现在就去!”
魏游和江盛下来时就见到这一幕,理所当然,虎部落晚上为他们送来了一碗做好的猪五花和一碗羊腿肉。
杀一头羊和一头牛庆祝,对如今花钱如流水的虎部落来说,着实奢侈了一把。
如今日子过得紧凑,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还十分眼馋,可日后,等蜂蜜柚子茶生意做大,得了蜂蜜柚子茶十分之一股权的虎部落,只会越来越好。
这不是魏游一个人的功劳,虎部落的巫与常人不同。
地动的事,土楼的事,柚子的事,还有今日魏游找他的事,这位虎巫在趋利避害中起了关键作用。
在离开虎部落前,魏游单独去了一趟虎部落的祠堂。
他屏退众人,抬手犹豫着想敲门,那扇朱红色的祠堂却忽然从里头打开。虎部落的虎巫拄着拐杖,在门内朝他微笑:“王爷来了。”
祠堂内供奉着无数排位,有些老旧的褪了色,纵是如此,也干干净净无一粒灰尘。
正中央摆放着金黑色的三足香炉,三炷点燃不久的竹立香,青烟直上。
此外再无他人。
魏游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垫上,细微的流水声将魏游拉回了思绪,他抬起头,虎巫将倒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王爷,此处只有山间茶水,请勿怪罪。”
“地动一事,本王听闻虎巫三年前便预知了此事,”魏游看着他,不放过对方一丝微动作,“虎巫如何知晓?占卜?亦或是其他?”
虎巫笑了笑:“有所感,便有所言,大抵是巫的职责所在。”
“可本王不信鬼神。”
不说玛雅文明是否真实,地动一事,穿越一事,江盛一事……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巫这种超能力者,如今的事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经历和接受是两码事,他试图劝说自己以科学的方式解释穿越的事,但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来路。在时间的海洋里得过且过,沉浮度日,看似融入大荆的生活,可只有他和江盛知道,他们两就像是寻不到家的浮游,迷茫着,无措着。
哪天或许梦就醒了呢?
截止前日,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江盛直白的倾诉和一首戳心的歌,魏游目前大概不会来找虎巫。
虎巫那双浑浊的眼像是历经沧桑,看尽世间百态,但说话时又是一脸平和:“王爷可是心中有困惑?”
手上的扳指被轻轻拨动,无言。
虎巫没有催促,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鬼神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情缘一说,亦是如此。”
“情缘?”魏游喃喃了一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虎巫看着魏游皱起的眉间,劝说道,“大道三千,总归有说不清的道理,王爷看重什么,便无需管太阳为何东升西落,人为何冥冥之中会有相逢,纠缠理不清的源头,便只会越陷越深。”
都是空话。
“人生在世,不问源头,不问因果,不问前程,生而又有何意义所在?”
魏游没有谈下去的欲望。
虎巫没有多言,只是在魏游走进夜幕中时,说了一句:“王爷,草民大限将至,若是来年夏暑前王爷愿意,可再来虎部落一趟。”
两人的谈话被魏游暂时尘封,江盛的愁绪来得快走的也快,隔了两天就忘记了。
“清哥儿你怎么来了!”
过年还剩七天,柘庆锋带着他的夫郎柘庆锋迈进福幼院的大门,与正好要出门的魏游夫夫撞个正着。
“王爷王君,”朝两人行礼后,清哥儿见江盛还是一如当初没有架子的处事态度,一路上的七七八八去了不少,“是我们打扰了。”
“有什么好打扰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我们打算在福幼院里过,所以准备逛逛街,再置办点年货,”江盛早想去柘部落玩了,可惜魏游一直说他的情潮将至,不允许他出远门,“你们刚从建州回来吗?这位是?”
柘庆锋让开一步,露出身后被遮挡住的人。
年轻的面容,看上去和魏游差不多大,不像以前见过的柘部落人把自己晒得乌七八黑,这人衣着得体,穿着青色长袍,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
清哥儿一拍脑袋:“听闻福幼院缺夫子,这位是柘部落的秀才郎,当年院试第十八名,若是王爷不嫌弃……”
确实雪中送炭了,魏游点点头:“进来说吧。”
门外看热闹的人多,站在大门口不是事,一行人穿过热闹的操场,在一旁玩蹴鞠孩童的注视下,入了书房。
“这位是柘部落的秀才郎,叫柘清越。”
挺拔如松,看着十分温和的一个人,一路上也规规矩矩,让人心生好感,教书应该十分有亲和力。
江盛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好奇地在柘清越和清哥儿之间来回移动:“所以他和清哥儿是兄弟?”
“同一个部落,说是兄弟也不错。”
那就是没血缘关系。
魏游嗯了一声,细细打量:“柘秀才不是官学学子?”
柘清越不卑不亢:“草民此前在建州跟夫子学习,倒是没有上饶州的官学。”
“怪不得,若是谢老的弟子,不愿意靠近福幼院才是,”江盛插嘴道,“那你怎的回饶州了?”
“不怪王君笑话,草民自知考举人无望,便想回饶州当个安安静静的教书先生,听闻福幼院招夫子,便想来试一试。”
江盛惊讶:“谦虚了,院试第十八名还无望举人。”
柘清越苦笑:“不过是运气好。”
“读书真不容易。”江盛苦着脸,想象自己奋发图强被书的模样,硬生生出了冷汗,也不再问他了。
魏游:“你且先在福幼院住下,明日本王做些考察,若是合格,今后便是福幼院的夫子。”
“多谢王爷。”
适时,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欢呼。
柘庆锋忍不住发问:“福幼院的孩童这是在玩蹴鞠?”
走南闯北,柘庆锋和清哥儿自然知晓蹴鞠是为何物,这大多数时候是达官贵人、市井民间、军队中的消遣物,在东岭极少见。吃喝拉撒都难了,谁还愿意花这个时间去消遣。
在东岭,唯一的蹴鞠地只有建州,连鲤州都没人能玩。
乍一见到福幼院的孩童在踢球,柘庆锋的惊讶可想而知。
“对,”江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是福幼院的体育课,不仅有蹴鞠,还有游泳。”
课表很丰富,按照现代课程科学规划的。
除了读书习字外还有简单的算术课,为了培养生活技能,还会经常去城外帮忙做活。
因为人手不够,王府的不少护卫都匀了不少去当保护孩子的护从。比如游泳的时候,总得有人看着才行。
清哥儿一听福幼院的学习安排,和江盛窃窃私语:“来年三月初,肚子里的宝就该生了,过几年能送来福幼院吗?”
江盛犯愁。
这福幼院的孩子,是没了爹娘才送来的啊……
突然,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江盛抬起头,发现魏游笑着看他,他眼睛一亮想到了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