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延两手握着栏杆台面,身体大半都在栏杆外,能够清楚感受到从下方吹来的风。扯着他领带的人垂眼看着他,脸上没了平时的笑后,像是完全变了副模样。
这里虽然是宴会厅一楼,但实际上也是酒店十六楼。
他唯一的着力点就是握着栏杆台面内侧的手,对方也是,甚至只有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并没有抓握住。
但凡稍微有点变动,他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从这十六楼。
原本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心跳逐渐加快,原延瞳孔放大,看着近在面前的人。
鼻间除了烟味和酒味,还能闻到一种淡香味。不像是香水的味道,很淡,混在酒味里几乎闻不太出,也只有在这种过近的距离才能察觉到。
距离真的太近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睫毛垂下时带起的细微摩擦感,看到那双颜色浅淡的映着些微光亮的冷淡瞳孔,距离太近,像是只要他略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隐在光下的鼻梁……和下面的嘴唇。
原延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好像曾经听人说过,说是陈秘书看起来很好亲。
他记得他当时对这种言论很不理解,且嗤之以鼻。
高楼间的风还在不断吹着,吹得人头发不断扬起,模糊了视线。
用力握着护栏台面的手逐渐脱力,下坠感隐隐传来,在往下滑的前一瞬间,原延被人扯着领带往里带,重新安稳回到了阳台。
陈落松问他:“刺激吗?”
声音平稳一如既往,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做了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的人。
心脏还在狂跳,原延靠着栏杆低头喘气,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他没说话,陈落松看上去也没期待得到回答,理了下略微有些凌乱的外套,转身回了宴会厅。
原延被独自留在了阳台,靠着栏杆的身体逐渐下滑,很没形象地蹲坐在了阳台上。耳边还能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他低头,手指不自觉碾过下唇。
“……刺激。”
第10章 歧途少年(十)
原延再回到宴会厅的第一时间就去拿了杯酒,转头就遇到自己那堆朋友。有个朋友问:“你刚才去哪了?我们找你大半天。”
另一个朋友瞅了他一眼,又说:“你这衣服怎么瞅着有些乱?”
“刚去吹了下风,”原延不自觉伸手再理了下领带,说,“找我干什么?”
朋友总觉着有些奇怪,再看了他一眼,之后说:“原本是想说找你一起去看热闹。”
刚不久有酒店的保安跑上来,说是有人从楼下看到好像有人要从楼上掉下去的样子。结果把阳台都查看了,没看到有看上去要掉下去的人。现在保安也已经离开,应该只是误会一场。
“……”
原延抹了把脸,不自觉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可别喝了,”朋友劝他说,“你喝得脸脖子都红了一圈。”
一堆人站着,另一个穿着极其花哨的朋友端着果盘靠过来,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你们瞅瞅,陈秘书的领带夹是不是掉了?”
他指的人站在人群中心,安静听着别人说话,深蓝领带整洁依旧,只是上面惯常别着的银色领带夹不见了踪影。
原延一手揣着口袋,慢慢喝了口酒。
陈落松是在其他人提醒后发现领带夹不见的。有人想拜托酒店方面帮忙找找,他倒不大在意,说不用。
有人问起了他明天的安排。
晚宴结束的时候时间肯定已经不早,他肯定会在这里住一晚,要是明天飞机飞得晚,那还有些可以争取的时间。他大多时候都是待在A市,很少来南方,来也是有具体的安排,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少有,能争取一点是一点。
陈落松说:“今晚就回去。”
“?”旁边人一愣,看了眼时间,问,“这么晚了还回去吗?”
陈落松点头,说是。
天还没怎么亮,放在床头的闹钟响起,坐在书桌边的人停下笔,起身向着床边走来,弯腰关掉闹钟,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
没有新消息。
周开霁打开了最顶上的聊天框,最新消息仍然停留在昨天晚上。
低头把手机放进口袋,他重新回到书桌边,把摊开的书收起放进书包,拿着书包下楼。
今天早上饭桌边依旧空无一人。
安静把书包放下的时候,端着早饭过来的周姨和他说了声早上好,之后笑说:“今天下雪了,外面可好看。”
周开霁顺着看向窗户。
他醒的时候天还黑着,没有注意到下雪,现在天亮了些,隐约能看到窗外树上的白色。
收回视线,坐在桌边的人慢慢喝了口粥。
不知道陈秘书那边有没有下雪。
“嗡——”
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声,周开霁伸手拿起。
原本空白一片的屏幕上多了条提示,是新消息提示。
【下雪了,衣服穿暖和点】
管家从走廊路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嘴角浅浅上扬的人。
冬天的早上,从天黑到天亮也就差那么一段说不上长的时间。
晚上下了雪,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出了太阳,从窗户照进室内,看着比平时要明亮了不少。
吃完早饭,周开霁背上书包出门。
今天确实冷,连带着门把手都冻,推开门就是一片的白。
亮金色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在白雪中间,有个人影安静立着。
手还停在冰冷门把手上,周开霁看过去,略微睁大了眼睛:
“陈哥?”
站在雪地里的人转过头,简单一挥手。
周开霁背着书包跟着一脚踩进雪地,向着人影快速走去,松软雪地蔓延出一连串凌乱脚步。
站在雪地里,每一次呼吸都会呼出肉眼可见的白气。在安静站着的人面前停下,他说:“陈哥回来了。”
语气平稳中又透着那么点不平静。
“陈哥回来了怎么不进去,”看到对面人碎发中夹杂着的白色细雪,他又问,“陈哥在这里多久了?”
陈落松说没多久,之后说:“身上有酒味,在外面散散味。”
昨天晚上酒没喝多少,身上倒是沾了不少味,虽然在路上已经淡了大半,但他仍然不习惯带着这种味道回屋。
原本应该能更早一点回来,刚好洗个澡,结果因为天气复杂,航班延时,比预计晚起飞了一些时间。
高中生看着他,一时间睁着眼睛没说话。
相处了这么些时间以来,周开霁也知道一些陈秘书的一些习惯,比如工作结束后休息前,对方一般会去洗个澡。
现在身上还有酒味,说明他一直没有休息,晚宴结束后就直接赶回来。
趁着高中生愣神,陈落松对高中生着装进行了临时抽检。抽检完后他一拍人背,说:“不是让你穿暖和点。”
这个人消息回得快,衣服是一件没加。
周开霁被赶回去添衣服了。
他这次像是跑着回去跑着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喘粗气,手上多拿了条围巾,看着终于有那么点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该有的活力。
围巾是红色的,很热烈的颜色,跟白色的雪对比鲜明。
这条围巾是他拿给陈落松的。
这还是高中生第一次给别人系围巾,手法很生疏,还带着因为紧张引起的迟滞感,硬生生在雪地里系出了一身的汗。
陈秘书没有拒绝他,还很耐心地等着他调整。
大功告成,陈落松夸了下高中生,之后一拍肩,说:“上车去。”
司机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车里暖气很足,进车瞬间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温暖。
两个人在后座坐下,陈落松脱下厚外套,车辆开始缓慢行驶。
周开霁原本抱着书包坐着,之后一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原来平时陈秘书厚外套里面都只是一件衬衫,领带还系在上面,松松垂着。
视线往下移,他开口问:“陈哥领带上的小夹子呢?”
“领带夹?”陈落松跟着低头看了眼,说,“掉了。”
并不太在意领带夹的事情,他转头看向高中生,视线在眼周点了下,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周开霁想说睡得挺好,结果视线对上颜色浅淡的瞳孔,最终顿了下,说:“没睡着。”
没睡着,所以直接没睡,起来学习到闹钟响。
陈落松:“做噩梦了?”
周开霁点头。
陈落松半睁着眼睛看过去:“怎么不给我说?”
周开霁低头说:“那个时候太晚了。”
只是做噩梦,不管那个梦再怎么真实,但也只是做梦,只是一件小事。这种小事没有必要拿去打扰陈秘书。
然后他的头发就被狠狠薅了一把。
直到高中生的头乱无可乱,陈落松终于收回手,笑说:“下次再这样就来找我,我不在就发消息。”
“……”
车辆在路上驶过,车窗外是不断变化的一片白色,在太阳下反着光。
周开霁说不清是窗外的雪光还是半隐在红色围巾里的笑更灼眼。
他只更抱紧了怀里的书包,说:
“好。”
从晚上就开始下的雪一连到天光大亮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下了雪,路上滑,司机今天开车开得比平时还要更稳更慢,和往常一样停在下车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上课的点。
时间快要来不及,高中生下车的时候仍然不忘打声招呼说再见。
陈落松笑着挥了下手。
高中生离开,车辆重新上路,刚驶离学校区域的时候,上课铃响起。
周开霁在上课铃响起的瞬间踩着点进了教室。
这个时候老师还没来,好同桌李华上下看了眼自己这个同桌,最后视线落在一头乱毛上,十分认真地问:“你来的路上是经历了龙卷风吗?”
“……”
接下来这两天都是讲卷子时间。
周五的时候,学生等了将近一周的成绩终于下发,成绩单贴在黑板边,下课的时候就迅速围了一圈人。
周开霁没去,李华去了,还有周围的一堆人也去了,几个人勇猛冲进人群。
勇士们英勇地去,虚弱地回来,出了一身的汗。
安静做题的周开霁被几个勇士无声围住。光亮被挡住大半,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桌边的几个人。
无声对视下,李华悲愤拍桌:“周开霁!你背着我们偷偷卷!”
他们看上去情绪很激动,尤其是后面的大兄弟,那么一个大块头,眼含热泪,梨花带雨。
周开霁没说话,低头看向自己刚做到一半的题,李华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
李华沉默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人从来都没背着他卷。
他在尸体趴的时候,这个人在看书,他在偷偷啃零食的时候,这个人还在看书,他们去看成绩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在做题。
这个人从来都是明着卷,只是他自己没在意。
讨伐的话说到一半,李华没忍住抹了把脸。
一场讨伐最终变成了献出小零食,拜托隐藏的学爹带带周围邻居。
献出小零食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吃两口,李华嗑着瓜子,顺带还说了自己刚在门口听到的消息:“听说这学期期末有奖学金,年级第一五千,第二第三三千,四五六两千。”
他精简点评:“好大的手笔。”
他点评的时候,前面的邻居也转过来悄悄分了把瓜子。
“……”
周开霁没跟着一起嗑瓜子,低头看向手上握着的笔的笔尖和没做完的半道题,手指不自觉动了下。
不知道一个领带夹要多少钱。
成绩出来的当天是周五,大多学生只能揣着一颗沉重的心回家。
周开霁联系了陈秘书,说今天有点事,不用接,到时候自己回家。
李华在第一时间刺探到情报,表示放学后他可以好心陪着他一起去干事。
事实上就是李华这次成绩考得太牛逼以至于不敢直接回家,想在外边多溜两圈再回去,算是缓刑。前面的邻居当即也转过头来表示他们今天也可以乐于助人一把。
——这一堆人自从烂一堆后成绩都变得十分牛逼。
于是原本的周开霁一个人放学变成了一堆人一起离开学校。
周开霁想去商场看看。
他记得陈秘书之前带他去的商场的名字,也查了,这个市区只有两个这个商场,一个挺远,另一个更远。
远,但是刚好满足了几个高中生不想早回家的愿望,一堆人十分之起劲,一起挤上了公交,到站后又挤下。
一下车就可以看到几乎占了半条街的明亮建筑。
几个高中生还没真正自己逛过这种商场,左看右看。其他人张望的时候,周开霁在认真看指示牌。
他想去的店在三楼。
三楼灯光明亮,还有隐约香味。从电梯上下来后就是他找的店。
导购看到几个高中生,愣了一下,又快速反应过来,很有职业素养地问需要什么。
周开霁想看领带夹。
他这次只是预选,所以没有麻烦导购介绍,到柜台边后自己安静低头看。
几个十几年来压根没穿过正装打过领带的高中生跟着好奇探过头,一边看一边聊,从最开始的讨论哪个好看变成了猜价格。
周开霁看到了一款银色的领带夹,线条流畅,没有任何花纹。
他抬头问导购价格,导购报了一个数。
几个高中生震撼住了。
“要不咱看个实用点的,”李华转过头,问,“你这是送谁的?”
旁边这个人用不上这东西,很显然是买来送人的。
周开霁略微垂下眼,视线停在柜台玻璃面上,说:“给陈哥。”
他看着安静沉默,但似乎已经做好决定了。
“……陈哥啊。”
李华一摸下巴:“那确实该送这样的。”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对方当时那一身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觉得,对方好像天然的就该配更好的东西。
他凑近了些,又说:“但你也没那么多钱啊。”
周开霁垂眼思考,之后说:“考第一就够了。”
之前原本打工用来还债的钱还剩了些,加上考第一的奖学金,足够了。
李华:“豁!”
其他人:“豁!”
对朋友这想要打败常年占据第一的李越的想法暂时不给出意见,想看的东西看完,几个高中生觉得时间还早,于是又钻进了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商场。这里人多,很热闹,还有游戏厅。
一群大男生直奔抓娃娃机。在得知周开霁从来没有玩过这些后,几个高中生拼拼凑凑,大方地给立下考第一的志向的人送出了一份新手大礼包。
新手大礼包,指二十游戏币,外加名师指点。
他们打赌,新手周在这币用完之前一个夹不起来,他们请他吃饭,能夹起来一个就新手周请他们吃饭。
然后新手周就夹起来了。
他夹了个豆豆眼毛茸乌龟,龟壳上还背了一个黄色小鸡书包。
单方面宣布赌赢了,时间也已经不早,几个高中生于是提出了回家。
周开霁和他们方向相反,去了另外的公交车站,李华有一半的路程和他同向。
太阳昏黄,街道都被染成了黄色一片,李华在紧张排练着回去的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能平息天子之怒,周开霁低头看着手上拎着的小乌龟被风吹得慢慢转圈,嘴角浅浅上扬。
不知道陈秘书喜不喜欢这个。
“下面是另一则新闻:据悉……犯罪嫌疑人已由公安机关拘留,A市最高人民法院将依法审理此案。”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风停了,乌龟没再转,周开霁转头看向身后街边电器行里玻璃窗里的电视。
隔着被夕阳染黄的玻璃,他看清了电视里的犯罪嫌疑人的模样。
“……”
拎着乌龟的手指动弹了下。
外扩的肉眼,满脸的胡渣。
——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红灯亮了又绿,公交车缓缓靠边。李华转头看向旁边看电视看得愣神的人,直接毫不犹豫一个肘击,说:“车来了。”
周开霁回过神,收回视线,说:“好。”
陈落松在天边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消失之前回的别墅,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高中生。
“晚饭还没吃,”管家接过外套,视线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对他笑说,“说是想等你一起吃。”
陈落松笑了下。
早在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周开霁做完最后一道题,放下笔抬头喊了声“陈哥”。
陈落松应了声,回房间去换了身衣服。
厨房还在上菜,需要一些时间,他坐在了沙发上,低头理了下衬衫袖口的纽扣。
管家倒了杯温开水递来,提到了原延的事。
他听人说上次原老爷子寿宴之后,对方莫名其妙对蹦极起了兴趣,跑去蹦极去了,据说蹦得差不多有十几层楼高,回头就住了医院。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被吓住了?”
首先排除设备问题,要是设备出问题,应该已经用不着住院了。
“不是,”管家说,“他下山的时候脚扭到,摔伤了。”
意外的很朴素的受伤方式。
陈落松喝了口水,没有对这种行为做出任何评价。
坐在旁边的周开霁停下了写字的笔,略微侧眼看了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从陈秘书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注意到旁边的视线,陈落松说:“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周开霁问:“是陈哥的朋友吗?”
陈落松:“不算是。”
周开霁垂下眼,又重新握住了手里的笔,说了声好。
吃完饭后,高中生又回房间学习去了。
直到看到人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管家看向坐在位置上慢慢喝热水的人,低声说:“门卫说今天有人想进来看看过。”
就算不用听描述也可以猜到是董事会的人。
一个位高的人的身上可以黏着无数双眼睛,尤其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很轻易就能被察觉。
“先拦着,不用管。”陈落松放下手里水杯,说,“过几天我和他们聊两句。”
下周有个晚会,晚会后有个局,董事会的那些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支着桌面站起来,他看向管家,说:“周小开这边多看着点。”
管家说好。
一件原本应该很棘手的事情,这个人看上去却处理得轻松。
事实上也确实轻松,至少就他的工作来说。
高中生每天两点一线,放学后就回家,大部分时候都在客厅或者房间学习,偶尔去陈秘书房间看书,完全不需要另外多费心。
晚会时间定在了工作日,陈落松出发的时候周小开才将将开始上晚自习。
他直接下班后从公司出发,走之前他给管家留了句话,让给高中生转达说今天回来晚,想说话了就打电话。
管家应了声。
晚会晚上开始,下午的时候路段就开始管制,陈落松去的时候路上已经是一连串的车流。
现在大概是走红毯的时间,车流挪动得缓慢,他坐在后座,半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火红跑车,之后又收回视线。
车辆再往前走了会儿,一转头,终于脱离了车流,驶上另一条路。
陈落松一向不参与红毯环节。晚会的负责人已经在其他入口等着,看到人后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这里和前面的入口不同,没有蜂拥的记者,可以直接进到会场。
会场里的人已经算是多。董事会的人也到了,看到人后立刻站起身,结果刚往前走没两步,被其他人抢了先。
陈落松这次只是代表光盛走个过场,其他人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待不了多久,所以能搭上话就尽量多说。
一些不算大的项目对方工作时没有时间看,但是在这种时候就能聊两句。他们也不奢望能够一举聊成,至少在人心上留个印象,混个脸熟也行。
只是今天人格外的多,对方待了没多一会儿就离开,他们脸熟没熟上,像是变成单纯凑热闹的了。
董事会的人硬生生一句话没说上。
他们真正跟人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会后的庆功宴上。
比起晚会,庆功宴上的人少了大半,无关的人和来社交或者拍照的明星都已经离开,陈落松身边也终于有了空缺。
在来的路上,董事会的人就已经想好了今天见到面后要说什么,结果打一照面,他们近距离看到对方脸上的淡笑,瞬间心头一紧,汗毛竖起。
老董事长过世,这个人接二连三操控股东会罢免出头的人的董事职务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个笑。
笑面虎。
一场谈话,时间算不上长,董事会的人一边说一边喝了一杯又一杯水,最后服务员就只差直接杵他们身边倒水。
他们说的话和预想中差不太多,甚至还要更没技术一些,陈落松手边一杯温水慢慢变冷,低头看了眼时间,他笑着结束了话题。
人群喧闹,口袋里传来震动声,他站起身,说:“失陪。”
原延终于赶到庆功宴现场的时候,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想找的人。
今天属实有些背。
本来脚没好全,他想说挺久没见,去晚会找人聊聊天,结果司机新上任,没走另外的入口,直接把车往红毯那边的大门开,短短一段路堵了半小时。
等他和磨磨蹭蹭走红毯的人进到晚会场的时候,别人告诉他陈秘书已经离开了。
晚会现场和庆功宴不在同一个地方,他又到这里,听说陈秘书在和光盛的那些董事聊天,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黑着几张脸坐在那的人。
他自动忽略掉了这些人,随机挑了个路过的人,问:“知道陈秘书在哪吗?”
路过的人说陈秘书应该是去了外边小花园。
原延于是又往小花园去了。
小花园是露天的,不是温室,在晚上冷得慌,今天又刚好在下雪,没人乐意往外边去,他踏上小花园里堆积的白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慢慢移动着靠过去。
“陈……”
“又睡不着了?”
浅淡声音传来,原延脚步顿住,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那些书都看不懂吗。”
站在雪地里的人笑了下,说:“我回来讲给你听。”
身体停在原地僵了太久,原延一晃,没忍住往前迈了一步,脚陷进雪里,发出细微声响。
拿着手机的人转过头。
他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浅淡笑意,手机的光亮映亮浅色瞳孔,细雪安静无声地落在碎发和睫毛上。
原延心脏猛地一跳。
注意到后面有人来,陈落松简短两句话结束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