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司令,奉系军阀总参谋长何英山,请你去歌剧院,说是想一起看歌剧。”一名全副武装的小士兵走到临祁身边,对着他说道,手上还拿了几张限量的票。
“怎么这么多张?”临祁皱眉。
“说是让您可以找家眷一起去看,在前排最好的位置,还请了整个国内最好的戏子来。”
“哦。”临祁冷漠的应了声,用骨节很长的手指夹过那几张票。
等他坐着车回到家,只见穆久在院子里遛狗,一人一狗倒是无比的温馨和谐,且有爱。
他不经意间的瞄着那两道一大一小的背影,那只狗原本是极其的瘦骨嶙峋,皮毛贴着背脊,但如今却胖了不少,看起来毛发也旺盛了。
还有穆久,看起来也长了不少肉。
在他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长胖。
穆久叫临祁回来了,原本开心的表情,变得有点拘束了起来。
他小声问候道:“临少,你回来了。”
临祁并没有理会他的问好,换了个话题,“这狗,叫什么名字?”
“额....它啊,叫小七。”
临祁听到这回答,眉心有点微微皱起,不太爽快的问道:“为什么要叫这个?”
“因为是临少好心留下的它,也算是你的狗,所以我才想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而且我只是挂着你的名义帮你养着。”
这句话,倒是有点让人耐人寻味。
“切,油嘴滑舌。”临祁看起来很不吃这套似的,但他也没反驳穆久。
穆久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临祁也没继续搭理穆久,上下打量了下,“换身衣服,等会跟我去歌剧院。”
穆久瞄了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有点尴尬,羞愧的看着,上面还有小狗在他身上撒的尿。
等换完衣服后,穆久跟着临祁去了全城的最大的歌剧院,在市中心段最繁华的地方。歌剧院占地几百平方米,看起来是西式建筑,拱形结构撑着华丽的外壳,门口还摆放着最近最火最热的歌星海报。
他们走到大堂里面,整个空间非常宽敞,将近有着几百个人的座位,但也不显得拥挤。他们去的位置在歌剧院第三层,据说要来这里看歌剧,需要提前花重金预约。
走到前排的位置,那里是全场看的最清楚,视野最好的地方。
临祁也算来的早了,但没想到对方早已来了,恭候多时。
何英山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黑色西服,整个人看起来威严而又庄重。他身边跟了几个保镖,还有个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
见到临祁来了,何英山起身,跟他礼貌握手。都说何英山脾气十分恶臭且冲,但其实也见怪不怪,毕竟当军官的,也没几个是好脾气的。
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后,临祁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穆久就在旁边站着,有点沉重的低着头。
“我不是给了你好几张票,怎么就带了个小兄弟过来,他看着跟小鸡仔似的能保护你?现在战乱这么严重,你也不带几个人跟着,真不怕死啊。”何英山有点多管闲事的说着,八字胡说话的时候一颤一动的,有点搞笑。
“带个贴身仆人过来端茶送水就好了,要是真遇上这种事,还能拦的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临祁的语气有点过于云淡风轻。
何英山叫自己的人给临祁点了根雪茄,打火机啪嗒下燃起,只见他用两根手指夹着,呼出的烟雾缭绕,模糊了脸的棱角与轮廓。
何英山身边的女人叫陈楚楚,是他最近强娶的姨太太。原本她也是个唱戏的,因为过于貌美,被他不小心看上了,无奈下只好嫁了。
陈楚楚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嘴角带着笑,但也掩盖不住那份流露出来的悲伤。
何英山看到她就来气,“笑的这么难看就别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家丑不可外扬,何英山这么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是把对方拉的上不了台面了。
陈楚楚卑微的低下头,怯懦的回着他,“好的,对不起,又惹您不开心了。”
穆久一言不发,盯着不远处的可怜女人,可是戏还没开场,他的腿脚都站麻了,有点酸,甚至还有点发抖。
“坐下吧,别碍着后边的视线。”临祁从喉腔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烟雾,然后将烟头撵到了中间的烟灰缸上。
穆久很是听话的坐下了。
开幕式终于结束了,开启了今天的歌剧。何英山是个文盲武夫,看不懂这戏到底演了啥,他戳戳旁边的何楚楚,“你之前不就是唱戏的,可知道这戏讲了啥?”
听到要讲戏,何楚楚的眼中终于有了点光亮,像是找到了希望,她用温软甜美的嗓音讲述着,“这部剧叫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故事发生于意大利维罗纳城。因为一场舞会,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见钟情,但家族的仇视让他们无法在一起。”
“他们的恋爱不能被世人认可,即使结婚了也只能秘密进行。后来罗密欧刺杀了朱丽叶的哥哥被放逐,而朱丽叶也面临被逼婚的窘境。神父让朱丽叶吃药假死,让罗密欧返回,但没想他不知道真相,竟自杀殉情。朱丽叶醒来,看到罗密欧已经去世了,也不想独自苟活,便也随他一同去死了。”
“等到两个家族失去了自家儿女以后,这才发现为时已晚,从此他们打算消除积怨,化干戈为玉帛,还为他们各自建了一尊金像。”
穆久听着有点入神,竟觉得有点感人,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
临祁的眼眸随着那燃尽的灰烬,望着有点出神,表情显得有点凝重。
“什么破剧,果然是洋玩意传进来的。自古婚约,媒妁之言,哪能女子自己做主?”何英山很瞧不起似的,淬了口唾沫,不屑一顾。
陈楚楚有点失落,将目光又转回了舞台上,眼中不知不觉间闪过一丝诧异,震惊。
但只是转瞬而过。
她入戏太深,眼眶竟有点湿润,那双美眸盈着水汪汪的泪,眼眶四周都是氤氲的红,显得更加动人了。
“渴了,倒杯茶。”何英山命令着,陈楚楚习惯性的接过那杯茶水,还没等他喝上,就被一把甩开了。
“贱妇,你想烫死我啊。”何英山吼道,怒目圆睁,却没想到那杯如此滚烫的茶水,皆数洒到了陈楚楚的手背上。
那一块宛若荔枝般晶莹剔透的皮肤,不只是被烫红了,还以一种极为强势的腐蚀性正在吞噬着血肉。
在冒着黑气。
“有毒,这茶水里有毒,谁要谋害我!”何英山突然站起,他一声令下,停住了这场戏的表演,试图去封禁现场,找出下毒的真凶。
穆久盯着那个被毒腐蚀到皮肤的女人,目光带着点碎掉的疼痛。
“别多管闲事。”临祁拦住穆久的去路,用只能他们才能听得到的音量,压嗓说道。
穆久只能止住脚步。
此刻整个歌剧院陷入惶恐,动荡不安的局势,也不知是从哪里响起的枪声,接着此起彼伏的。是人群的脚步声,不听任何呼唤的尖叫声,人山人海,纷至沓来。
而临祁依旧很冷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小场面罢了。
正在混乱之间,何英山不知何时,头顶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枪支,正冰冷的指着他的太阳穴。
原来是刚刚在台上唱歌剧的戏子。
“放了她。”戏子面目狰狞,用手指扣着那个扳机,威胁道。
第44章 为他流的泪吗?
“就凭你,一个破唱戏的,也敢拿枪指我脑袋上?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何英山怒不可遏,从喉腔迸裂出一道吼声,那青铜色的脸随着这股气,涨得格外锈红。
“当初你用尽了手段,逼着楚楚嫁给你。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怕死了。”戏子将冰冷的枪口,更加逼近了何英山的太阳穴,死死的堵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绝不后悔的模样。
“我只要你,放她自由。”
他眼眶猩红,布满血丝。
陈楚楚见状,她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停在他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子楼,放手吧,不值得。”
“我们没有可能了。”陈楚楚刚刚才说完,一枚子弹从她身边穿过,快准狠地打在了那个名为子楼的额头中央。
那宽大的额头中间,手指大的子弹像是镶嵌了进去,把那个骨头都打的撵了进去,只见周边飞溅出猩红,星星点点的血液。
在场的人看着那个倒下的背影,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怒目圆睁,注定死不瞑目。
陈楚楚狼狈,无助地爬了过去,想要抱住那个男人,却被何英山一脚踹飞,足足踹了三米远,“婊子就是婊子,骨子里还是个臭婊子,肮脏下贱的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身后的人像是使劲了最后的力气捏着扳机,死死地摁了下去。那枚金属质感的子弹,射到了何英山的后背上,穿到心脏处。
“你自由了,楚楚,再也没有人,会阻碍你的脚步了。只是这锦绣山河,大漠孤烟,我没办法.....”陪你看了。
男人还没说完,那口气却再也吐不出来了,只不过死前他的嘴角是带着笑的,十分温柔的盯着不远处。
陈楚楚连滚带爬,用柔嫩的指尖抓着地板凑到男人的身旁,她哭的满脸纵横,滚烫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子楼.....”
接着她趴到那个男人的胸膛之上,她哭的泣不成声,嘴唇哆嗦着,用无比嘶哑,崩溃的声音吟唱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惜对方,再也听不到了。
陈楚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着,也许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希望与寄托了。最后她紧紧握着那个男人手里的枪,毫不犹豫的打死了自己。
正如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的场景,两个人双双殉情而亡。
穆久看着临祁收回自己手中的枪支,刚刚是他出手杀了那个男人。他那冷冽,犀利的侧脸,还有深邃无情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
这让穆久,感受到无比的恐惧。
“临少,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男人?”穆久颤音,为这对死鸳鸯感到惋惜,他不解,为何临祁要如此心狠手辣。
“比起那个男人,何英山的命更重要。”
但是如今看来,大局已经无法扭转了。
也不知道何英山死没,临祁走了过去,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还活着。
而另外两个人都击中了要害,已经死透了。
果然坏人,才是会最受庇佑的啊,怎么死都死不掉。
只见几个士兵带着医护人员匆匆忙忙来到现场,把何英山抬上架子带走了。
这场戏的序幕,到此为止,已经结束了。
临祁拉着穆久的手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身后杂乱无章的流言蜚语,泯灭于指尖,被那道关门声彻底阻隔了。
穆久心口像堆积了个大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
倏忽间,他甩开临祁的手臂,力道异常的很大。
感受到他的挣扎后,临祁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盯着穆久,那眼神似乎早已看透,猜透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怎么了?你不服气?”临祁先发制人,薄唇微启。
“我只是有点不理解。”穆久支支吾吾的嗫嚅着,耷拉的样子有点失落。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炮火和遍地的尸体,还有蛮横框条的恶势力,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人颠沛流离,去死,人命又算什么东西?”
临祁的语气过于浅淡,没有丝毫存在的温度。
穆久失魂落魄,与临祁四目相对,他一时失语,说不出话来。
“……”
他最终选择妥协,攥着泛白的骨节,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存余的最后一丝清醒和冷静去制止自己的冲动,荒唐。
到了深夜,街道又变得愈发暴乱,吵闹起来。白天,恶行和暴力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到了夜晚,深浓夜色会像个处心积虑的盗贼,偷偷摸摸的想要掩盖住这些罪责,蓄谋已久似的。
看到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人潮拥挤,临祁握着的转向盘,最终还是换了个方向,打向了一个较为偏僻幽暗的街道巷口。
穆久有点困顿的阖着眼皮,随着黑暗的层层递进,他的睡意便愈加深浓了。
还没等他稍稍睡着,一阵激烈的枪林炮弹惊醒了他,四周都是子弹,打在车子金属外壳上的响声,极为刺耳。
穆久从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惊醒过来,临祁疯狂的打着转向盘,终于才将车子刹了下来。
子弹穿过车窗,啪的下,玻璃支离破碎,洒了一车。那些碎片溅过,扎破了临祁的皮肤,划下些许不痛不痒的伤痕。
他还来不及思考,只能打开车门,拽起穆久的手臂,撒腿就跑。两个人疯狂的奔跑于寒冷刺骨的夜中。那脸上,身体上,都是呼啸而过的寒风,不停地不停地,肆意妄为地刮着,如同那刀片般。
穆久大口大口的喘气,喉腔传来一阵剧痛。他体力早已跟不上,又因为剧烈的运动,呼吸愈发困难,是哮喘,又发作了。
脸色越来越白,失去了血色。
穆久腿脚瘫软了下来,抽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跟临祁嘱咐道:“临少,你快跑吧,不然被那些人追上就不好了。”
“如果有一个人要死,那一定是我,不是你。”
“你的双手要用来保护祖国的。”穆久像是在说死前最后的遗言。
临祁怒喝道:“闭嘴。”
语毕,临祁身手矫捷的将穆久拦腰抱去,继续飞奔着。
“快点追上去,我看到他们了,在前面。”
身后几个膀大腰粗,九尺高的黑衣男人,找到了他们的去向,开始奔波上穷追不舍的道路。
临祁抱着他瘦削的身体,盯了眼他愈发煞白的脸色,竟然连嘴唇都开始发白了起来。
临祁越跑越远,正当以为甩掉了那些人时,他进入一个死胡同,再也无路可逃了。
身后突然出现一团黑影,如魔爪,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与侵略性,猛地窜了出来。
一根钢棒从空中落下,敲打了下来。临祁转身一只手握住了那根棒子,并没有挨下那一棍。
“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老大报仇。”
临祁看着他这身打扮,还有手臂上大片的刺青,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人了。原来是觊觎穆家宝藏不得逞,之后被他屠杀的那些悍匪同伙。
“杀?你们也配。”临祁攥紧拳头,空气中响起一阵骨头咔嚓声。
“死到临头了,我看你还嘴硬。”
临祁知道没有多余时间能让他准备了,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杀了这个男人。不然等会他的同伙来了,他和穆久,一个都走不了。他突然有点后悔,今天出门没多带几个人。
意外总是突然发生的,才叫意外。
临祁与眼前的男人搏击着,两个人一开始是势均力敌的,但后面男人耍了阴招,他拿出刀子,措不及防的往临祁身上捅了两刀。
临祁被他踹倒在地上,背脊狠狠地撞到地面上,他止不住吐了几口鲜血。
男人跨坐于临祁身上,打算拿刀手刃他。
临祁掏出口袋里藏着的枪,这是他最后的救命武器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
很明显,对方已经放下警惕,甚至出现轻敌的想法,正沉浸于胜利者的虚荣姿态中。
这时他的袭击,更加有力,更趁人之危。
随着一声枪声,男人被这精准的子弹打中了心脏的位置。但也因为这声枪响,周边响起一阵动乱凌乱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这个位置,急促的团聚了过来。
临祁单手抱起穆久,另一只手使不出力气,因为被捅到大动脉的位置,血流不止。
穆久声若蚊吟,“我自己走吧,你受伤了。”
“蠢货,你最好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丧气话了,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临祁吼道,血随着他说话的力道,更加淋淋尽致的喷涌而出。
临祁并没有抛下他,穆久此刻存在于他的身边,就是累赘。但他这么会权衡利弊的人,非要把这个累赘留在自己身边。
终于躲避开了那些人的追杀,临祁失血有点过多,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脏乱的角落,身上满是黏稠,大面积的血液。
穆久早已神志不清,他用手捂着口腔和鼻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喘息的那么厉害。
他看着临祁跌下神坛般奄奄一息的模样,眼眶不禁湿润,盈满泪水。
明明可以把他扔在无名的角落,没必要救自己的。
血,流了好多好多。
可他现在,却什么都帮不到对方。
这时,临祁微微侧脸,瞥了他一眼。
临祁嘴角露出无比凉薄的笑,他用穆久从来没听过的虚弱语气低喃道:“别哭了。”
“哭的跟鬼一样,吓死人了。”
临祁将满是鲜血的手往衣服上抹干净后,才伸出自己的手抚摸上穆久的脸,用指腹将他的泪水揩干净。
穆久啊,原来有天,也会为他哭泣。
这滴眼泪,总算是属于他的吧。
第45章 哭错床头了
穆久哽咽着,硬生生将那份酸楚感憋了回去。接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往临祁手臂上死死地打了个结。
他试图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止住那血淋淋的伤口。
不要再流出来了。
穆久屏住呼吸,不再去闻着那浓重的血腥味,不然总有种昏厥窒息感贯彻而来。
他用略显瘦小的身躯抗起了临祁,将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这沉甸甸的重量很难不踉踉跄跄,堪称寸步难行。
穆久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将临祁一步一步扶到了较为喧闹的街道,他无助的在路边挥手,拦截着正在奔走的黄包车。
临祁的意识,逐渐薄弱了下来。他微微阖开的眼眸,所看之处满是模糊一片。可他总是能感觉到有黏糊糊,滚烫的液体,滴答滴答,沉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撑到了医院。之前上战场打战,被枪眼,刀剑打的遍体鳞伤,吊着一口气都没事。可为何现在他竟变得如此的虚弱,只是被捅了几刀而已。
流点血,应该不会死的吧。
穆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临祁身上,根本不敢离开一秒的时间,生怕他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后,立马就会出了什么事情。
临祁被送到重诊室后,他悬着一颗心蜷缩着身子,然后蹲在角落里,略显悲怆的垂着头。
如果不是因为他,临祁应该会安然无恙的。
以他那样的身手,全身而退,完全可以是意料之中的,而不是让穆久成为他重伤的情理之外。
医院本就是冷暖不自知的地方,自然凉的透骨。穆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整个身子都被冻得发麻。
等到医生走出来的时候,他如同弓弩之箭,猛地站起,腿脚早已站的麻痹。
“哎,怎么就死了,还以为能救活呢,真可惜了,这么年轻。”
医生絮絮叨叨着,用那种极其悲悯的语气说着。虽然是见惯了生死,但是他依旧舍不得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毕竟医者父母心。
穆久听到这句话后,整张脸变得极为惨白,走廊昏暗的灯把他皮肤都照着没了血色。
他瞳孔骤缩,满是震惊与疼痛,还没等其他人来得及拦住他,就立马跑到了病房里面。
他看着那血淋淋的尸体上面,还盖着象征阴阳两隔,永不相见的白布。
穆久忍不住嚎啕大哭,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突然死了。
明明刚刚还在他的怀里,还有呼吸,还有生命迹象,还有没有冰冷的体温。
炽热液体从穆久的眼眶一泻而出,眼头连着眼尾都是泪。他喉腔连着五脏六腑都宛若震碎了般,哭到就连嘴唇都合不上了,只能发出呜咽,抽搭的声音。
他趴在那张床的旁边,背脊像是被人撵断了般弯折着,泣不成声。
“对不起啊,都是我害了你。”
但是还没等他哭到一半,旁边的床窗帘啪的下被拉开,一道冷锐,无奈的嗓音从隔壁床传了过来,“你哭错地方了。”
穆久还来不及从那种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脸上挂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看着旁边床的临祁,面容难掩憔悴之色,但表情有点耐人寻味,让人瞧不出任何神情来。
穆久情难自控,用力收回自己的哭声,带着哭腔颤音道:“原来你没事啊,临少。”
“你还希望我真的有事?”临祁从鼻腔哼出一口冷气,整个身子略微虚弱的仰趟在枕头上。
不管平日里多么锋芒毕露,风光无限的人,只要是沾上了生老病死这等事,不管他们的外表伪装得能有多么坚硬强大,最终都会被疼痛削弱,剔除傲骨,从里到外看起来恹恹的,跟蔫了的白菜似的。
穆久觉得自己好丢脸,整个脸不知不觉中烧烫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害怕你真的有事情。”穆久老实巴交的说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临祁很少感觉到会有人,带着真心,去关心自己。
即使那是,失忆了的穆久。
知道临祁出了事情,管家便带了几个下人过来,照顾临祁。
但是临祁觉得麻烦,把这些下人都轰走了,唯独留下了个穆久。
于是什么脏活累活都他包了。
一会儿临祁说要吃个苹果,看着穆久削皮,塞嘴里吃了几口又说不想吃了。一会儿又说头疼腰疼,哪里都疼,让穆久给他锤锤。
穆久也没有丝毫的抱怨,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堪称无微不至。
到了夜晚,临祁有点累了,闭着眼睛想要歇息会儿,睁开眼却见到穆久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雷声大作,风雨交加。临祁的目光从窗口如黄豆大的雨滴,重新转移到了病房门口。只见穆久全身都湿透了,但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妄图用心虚的笑容掩盖自己的窘境。
即使全身都湿漉漉的,但他怀里还像揣着个宝贝似的,抱了个煲汤的罐子。
他将那个罐子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端在临祁面前。
穆久不敢离临祁很近,况且身上都是雨水,湿哒哒的,怕把水都甩在临祁身上。
临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色很苍白,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就连头发上的水珠也跟瀑布似的往下掉。
“下雨了,我就来的迟了点,你饿了吧。”穆久用手胡乱揩了把自己脸上的水,然后拧了把湿了彻底的衣服。
“怎么不带伞?”临祁问道,他蹙眉,但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关切,很平淡。
“刚刚出门的时候,没下雨。我也不知道这天气变化多端,一下晴空万里,一会儿狂风暴雨。”
穆久打开那个热腾腾的汤,还泛着香气。他全身都被雨打的冰冷刺骨,但这个罐子却依旧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