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读博,会脱单—— byLIosa

作者:LIosa  录入:03-17

边城每天照常上课、推演、写论文。晚上和江羽通话、交谈,或者只通话、不交谈。他已经习惯了说晚安。
一个月后,边城在白天接到了电话。这一次,是出自他给江羽号码的最初用意。
江云若病危了。
不过,边城赶到医院时,并没有见到想象中声嘶力竭的悲痛场面。江云若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失去血色的脸望着身旁的儿子。江羽捧着收集册,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四叶草上。
这是边城今年第二次迎接死亡了。只是这一回,病房里没有花束和果篮,也没有亲人团聚的独立空间,除了江家母子,旁边还有五名同病相怜的患者。
看到边城进来,江羽就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边城摇摇头,他也摇摇头,坐到床沿上。
江云若看到他并不意外,儿子每晚打电话的事,她多少知道一点。
她照常问边城:“吃饭了没有?”
边城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她想了想,说:“医院也没什么好吃的。”然后从床边摸出一张纸钞,递给江羽:“去买两个苹果回来吧,知道怎么买吗?”
江羽点点头,跳下床,很快走出了门。
边城看着其他病床旁边的慰问品:“带水果来的应该是我。”
“买来也是浪费,”江云若说,“我现在吃不下了。”
江云若比他大不了多少,面庞还残存着青春的痕迹,只是被病痛啃噬得所剩无几了。
边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病人:“我重新起草了一份,找律师咨询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江云若从夹子里拿出文件看了看,是抚养权转让协议。上面很详细地写明了转让抚养权期间监护人的权利和责任,包括每月预计的生活费、教育费、医疗费用,孩子的居住安排、教育计划和医疗保健。她的手捏着纸张的一角,悬在空中,许久没有动弹。边城没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什么,他不精于此。长时间的翻阅之后,江云若放下文件,问他:“有笔吗?”
边城从包里拿出笔递给她,她把纸小心地摊平,在文件末尾工工整整签下了名字。
把协议交给边城时,她说了一句:“谢谢。”
边城说:“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江云若看着他,他又说:“最近,如果每天听不到有人跟我说晚上好,心里总觉得有空缺。”
年轻的女人就这样跟他聊起了死亡:“听阿羽说,你外公过世了。”
“是。”
“节哀顺变。”
“他走之前,一直说‘不死就不礼貌了’,”边城说,“身边的人拼命挽留,自己满不在乎。”
“这是好话啊,”江云若说,“觉得现在去死也没关系,就是这辈子过得很值得。”
“是吗?”
“是啊。”
边城想了想,问:“那你呢?”
“我吗……”江云若说,“我当然不这么觉得了,我的愿望基本都没有实现过。”
“什么愿望?”
“很多很多,”江云若说,“爱我的父母,美满的家庭,漂亮的房子,喜欢的工作,想要的东西一次两次没有得到,就不会再敢奢求什么了。”
最后,她连生命都无法奢求了。
病房里温馨和谐,好像大家都在平静地迎接死亡。但平静之下其实压抑着不满、愤懑,她想声嘶力竭地质问谁,痛斥谁。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江云若说,“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活得好好的人,我偏偏就要去死呢?”
她望着窗外的树、天空、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明天,后天,它们还会一直存在,只有我消失了,太不公平了。”
她把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惊动了和儿女聊家常的病友。到头来,她也没有大声质问谁。
江羽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两个苹果。他把剩下的钱给江云若,江云若放在手里数了数,摇摇头,小声说这里的店员不地道。
江羽没听到母亲的叹息。他把苹果洗干净,坐在床边削皮,削得很慢很认真。把苹果削得满目疮痍之后,他骄傲地递给边城,两个人分着把苹果吃完了。
晚上,边城带他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面馆,点完单,边城拿出手机想要付款,江羽连忙摆手,妈妈说过,不能让客人付钱。
边城想了想,没拦着他。看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好久,先是拿出一张二十块,然后又拿出一张五块,犹豫着要放上去,想了想,又收了回来,再拿出一张二十块。
“够了,小朋友。”店员说。
江羽看起来像是在发愣,店员就把两张二十块抽走,找了钱,放到他面前。
他又一点一点把钱装回去,整个过程慢得让人发疯。
他们面对面在桌子旁坐下,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香油散发出诱人的气味,金灿灿的鸡蛋旁边放了量很足的榨菜。
边城慢慢拨着面,看江羽鼓起腮帮子吹气,想快点吃到肉排。这时候问问题很煞风景,不过边城从来不考虑时机和气氛:“你平常上数学课吗?”
江羽点点头。
“做题吗?”
江羽点点头:“老师说,数学很重要,要好好学。”
边城问:“学过乘法吗?”
江羽开始发呆。边城想他大概是学过,又忘了。
边城把炒花生拿出来,放在旁边一个小碗里:“乘法就是把相同的数加起来,乘以多少,就是多少个数相加。”
他挑出四个:“比如说,这是四。”
江羽点点头。
“如果是二乘四,就是两个四加起来,”他又放了两个,“现在是多少?”
江羽一个一个数:“八。”
“对,”边城又放了四个,“如果是三乘四,就是三个四加起来。现在是多少?”
江羽从头又数了一遍:“十二。”
“那如果是八乘四呢?”
江羽盯着盘子看了好久,然后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往里夹了一个,然后看了眼边城。边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于是他又往里放了一个,再看了他一眼。边城没说什么,他又继续往里放,然后愣住了——花生没有了。
边城叹了口气,花生倒回去。江羽盯着面碗看,因为没回答出哥哥的问题感到沮丧。然后边城意识到自己成了那种最讨厌的、在吃饭时候谈学习的家长。
“以后不说数学了。”他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对别人做出这种保证。
他意识到,自己对抚养江羽的严峻性还没有足够认知,这条路会比他想象得更漫长,更艰难。
吃完这顿郁闷的晚饭,他们走回医院。回到病房,江云若的脸色看起来比白天更差了。白炽灯一照,阴惨惨的,像是包着薄薄皮肉的白骨。不过看到江羽,她还是露出了微笑:“晚饭吃的什么?”
“面,”江羽的声音又恢复了欢快,还强调,“我付钱了。”
“真棒。”
江羽露出灿烂的微笑,在病魔笼罩的白光中,这种微笑像太阳一样耀眼,很难把它和苦难联系在一起。
他走过去,把剩下的零钱交给母亲,拎起水壶摇了摇,里面还有水,不过距离上次倒水有大半天了,可能凉了。他说“我去打水”,就带着水壶走了。
江云若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意减退,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未来的监护人:“这回钱付对了吗?”
边城摇摇头,然后说:“我很佩服你。”
江云若勉强笑了笑,转向窗外:“要不是没办法,谁会把他交给别人?”
边城个子太高,一直站在病床边,有点显眼。他在椅子上坐下,突兀地来了一句:“小行星2009JF1的运行轨道和地球很近。”
江云若的笑容变成茫然。
“Betelgeuse,也就是参宿四,是一颗红超巨星,未来会爆发成超新星,发出的强烈辐射能让整个太阳系寸草不生,”边城说,“V616 Monocerotis是距离地球最近的黑洞,大概3000光年,虽然目前距离我们很远,但黑洞也是会运动的,有可能会吞没地球。而且,未来也许会发生全面核战争。”
江云若说:“你可千万别跟江羽说这些深奥的东西。”
“所以,”边城说,“可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消失。窗外的树、这片天空、高楼大厦,可能都会随你而去。说不定,在你走之后,全人类,全世界,可能都会毁灭。”
江云若诧异地望着他,然后猛烈咳嗽起来,好像刚刚的话呛到了气管一样。好不容易舒缓下来,她看着边城说:“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帮我牵着他的手,”江云若说,“你能做到的,我相信。”
边城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点头答应了。非常郑重地。

第51章 亲情篇(五)(完)
边城参加了江云若的葬礼。准确地说,他是葬礼上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的唯一一个人。
江云若提前安排好了身后事,医疗费已经缴清,死亡证明开出来之后,殡仪馆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注销户口、接遗体、火化,一条龙服务。即使边城没有过来,殡葬事宜也会井井有条地进行。
“不要让阿羽过来送我。”江云若嘱咐他。
于是,在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江羽独自一人在家,整理他的标本簿。而边城看着遗体火化、装入骨灰盒,送进一个便宜的陵园寄存。
葬礼结束后,他带着江羽回到北京,住进他之前租住的公寓里。
听闻他骤然升级,成为监护人,宋宇驰按捺不住好奇心,赶来看热闹。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摊着至少二十所学校的宣传册。宋宇驰的眼睛瞪成两倍大,用口型问:孩子呢?
“在卧室看动画片。”边城说。
于是他走过来坐下,扒拉桌上的宣传册,看着看着皱起眉:“我以为你计划好了,要让他去特殊学校。”
“我在斟酌,”边城把宣传册放回原位,“这些我排好次序了,你别乱动。”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宋宇驰说,“他不是……”觉得说出来不好听,他用手指了指脑袋。
边城翻着册子:“我去了几个特殊学校,都是把所有孩子集中在一起上课,没什么体系。如果真想开发他的智力,最好的办法是请私教,但他喜欢和同龄的孩子玩,一直闷在家也不好,所以我在想其他选择。”
“这也是选择之一?”宋宇驰把兴城中学的册子拿出来,“这不是官宦子弟扎堆的地方吗?那些孩子疯起来没人敢管,我觉得不合适。”
“但我带江羽去很多学校看了,他最喜欢这所。”
“为什么?”宋宇驰翻来覆去地看,“这所学校有什么好的?”
“也许是社团吧,”边城说,“我带他去社团活动室转了一圈,他可能觉得射箭、绘画、陶艺什么的有意思。”
“哎呦,你还要培养个艺术家出来?”
边城摇了摇头:“从他的音乐品味来看,不太行。”
虽然边城平日糟心,对孩子也敬而远之,但宋宇驰相信他的责任心。既然决定接下监护人的担子,他会尽其所能——就是不知道这人的情商和沟通能力够不够用。宋宇驰再看了眼学校的册子,拿手机出来搜了搜,问:“你不打算搬家?”
“为什么?”这个公寓是他精心挑选的,房子新、设备好、环境优美,周围设施也便利。
“这儿离学校太远了吧,”宋宇驰指了指册子上的地址,“你每天来回接送多麻烦。”
边城皱起眉。居住环境很重要,他宁愿跑远,也不想将就。
“你不能住教师公寓吗?”宋宇驰说,“离江羽上学的地方近,离T大更近,走几步就是食堂,吃饭也方便。”
边城的目光很是嫌弃,他不喜欢老破小。屋子排线有问题,动不动就断电,楼道灰扑扑的,空间还小得可怜,连个干湿分离的厕所都弄不出来。
“你现在是家长了,”宋宇驰强调,“你不能光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得从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
“说的好像你养过孩子一样。”
宋宇驰往后一靠:“你搬家的时候,我来帮你的忙。”
两天后,边城搬进了荷清苑301。
每次搬家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战斗。边城不能容忍视野里出现歪斜的家具、堆叠的箱子,当天必须把所有物品归置妥当。江羽倒是试图帮忙,可他不知道边城的使用习惯,白板和显示屏放的位置都不对,边城就让他自己回房去待着。
好不容易收拾到能看的程度,已经过了午夜,地板、玻璃和台面还没有达到边城的清洁标准,不过第二天要上课,又有好几个会议,只能暂时放一放。边城心绪烦乱地躺下,洗手槽上的灰仿佛千钧重担压在他身上。
早上起来,他去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带回来,放到保温盒里,让江羽起来之后吃掉。幸而是夏天,不会太快凉掉,否则他还要担心江羽会不会用他新买的智能微波炉。中午他从学校带饭回家,从门缝送到孩子手里之后,就回去继续跟系主任吵架。
开完会,赢得了系主任的两个瞪视,他匆匆赶回家,准备大扫除。清洁工具都是齐全的,房子虽然小,藏污纳垢的地方还不少,是个大工程。经历搬家和学术辩论,边城感觉身心俱疲。
然后他打开门,呆在了门口。
屋里光洁如新。地板像打了蜡一样反光,厨房台面闪闪发亮,玻璃透明得像是融进了背景里。打开卫生间,马桶陶瓷和刚出厂时一样白净,盥洗池能照出人影,垃圾袋也全换过了。
这不是普通的干净,这是边城标准的干净。
然后江羽的脸从卧室里探出来,大声说:“晚上好!”
边城环顾一周,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你做的?”
江羽点点头,自豪地说:“我特别会打扫!我们班的地,桌子,窗户,都是我打扫的!”
边城回想他去江云若家里的那天,突然明白了。江云若病重,没有体力让房子这么干净,一定有另外的人在打扫。
边城说“这样啊”,然后把带回来的饭菜装到盘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他顺便教江羽那些按键都是做什么的,结果异常艰难。江羽适合“放进去,只按一次”的简易微波炉。最后,他只能调整设置,把时间和功率设定在适合最多情况的数值上,把流程简化到按“开始”键就可以。
江羽说他会了。
边城和他吃了沉默的一餐,因为他不说话,而江羽找不到什么话说。边城想江云若大概不会这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作为监护人必须要解释的事。
妈妈去了哪里。
江云若突然从生活中消失了,江羽反应迟钝,一两天可能还没什么,时间久了必然会问。而他必须给出合理的回答。
很明显,他不能直接说“妈妈死了”,事实在这里是不顶用的,需要更加委婉、情感化的表达。
这是他的死穴。
边城到网上查了很多案例,方法琳琅满目。比如“妈妈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特别好”“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眨着眼睛看你”“妈妈到很远的国家旅游了,她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无论哪一种,都无法解释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爱你的人会抛下你,去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边城摇摆不定,反复思索,仍然没能得出满意的答案。这个课题似乎比解决Tate猜想还要难。
不过,几天过去了,几周过去了,江羽依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边城列出的诸多备案完全派不上用场。
直到秋日的一天,两个人坐在桌边,品尝附近新开的墨西哥美食,边城被心里的疑惑压倒,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不好奇妈妈去了哪里吗?”
江羽一边小心不让塔可的辣椒粒撒出来,一边说:“去了死亡啊。”
他自己把那个词说出来了,边城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边城问:“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吗?”
江羽想了很久,说:“是一个很大、很黑的地方。”
还挺接近死亡的真实意向。
“原来妈妈已经跟你说过了。”
“嗯,”江羽说,“我们约好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从小就很怕黑,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未知的怪物,随时会扑上来把他吞没。
有一天晚上,街区停电,夜里起来,他想上厕所,但走廊里黑黢黢的,他不敢去。妈妈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妈妈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对他说:“没什么的,一点也不可怕。”
于是他就放心去了。
搬家之后,他和妈妈住到河边的小房子里,不远处有个树林,灌木长得很密,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想进去看看,又有点害怕。
妈妈也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儿,等她进去又出来,告诉他,里面一点也不可怕,他就不怕了。
在医院里,他问妈妈,为什么最近这么没有精神,为什么一直躺在床上。妈妈说,她马上要去一个叫死亡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可怕吗?”
“嗯,很大,很黑,一眼望不到头,”妈妈说,“而且,那个地方是每个人都要去的,阿羽将来也要去。”
他有点害怕。
“所以,”妈妈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妈妈先帮你去看看。”
他“哦”了一声,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那个地方太大了,要转完一圈,可能要很长很长时间,”妈妈说,“你不要急,耐心等妈妈回来,好吗?”
他点点头。
“妈妈跟哥哥说好了,在这段时间里,你就牵着哥哥的手,在这里等我,好吗?”
“我会好好等的。”江羽说。
他会好好等的。
他会牵着哥哥的手,走过剩下的漫长人生。
等到多年以后,妈妈会回来,从哥哥手中接过他,他会沮丧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会好奇,死亡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然后妈妈会回答:“没什么的,一点都不可怕。”

回忆追溯完的一刻,门铃响了。
边城起身把晚饭拿进来,闻笛坐在桌边,内心翻滚着的不知是诧异还是惊叹。
他试着想象边城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对母亲的厨艺报以赞美和笑容。他想象得很艰难。
原来教授也有这样的一面。
边城拿着外卖袋回来,看饭桌前的人一直盯着他,问怎么了。
闻笛摇摇头:“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
边城叫看动漫的人出来吃饭,江羽虽然看得入迷,听到名字立刻就出来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边城把他的那份递过去,他掰开筷子,认真地吃起来。闻笛看着他一板一眼、令人毫无食欲的动作,从中窥见了某种家族相似性。
边城呼应着这个想法,在对面像镜像一样开始了进食。吃完后,三个人收拾了饭盒,江羽就从客厅的书柜里拿出一个收集册,迫不及待地举起来:“哥哥你看!”
闻笛好奇地伸长脖子,江羽就把册子给他看,上面贴了很多四叶草。
边城向闻笛解释:“他喜欢收集这种东西。”
江羽乐呵呵地一页页地翻过去,叶子贴得很整齐:“终于贴满啦!”
闻笛还以为边城会夸赞一下,至少点点头什么的,结果他直接严肃地对弟弟说:“把本子合上,我们得谈一谈。”
江羽难得见到哥哥这种表情,把册子合了起来,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我们要换个学校上学。”边城说。
闻笛露出赞同的表情。不管之前是因为培养兴趣也好,江羽对社团活动的向往也好,这学校不能待。
江羽的反应大大超出两人的预料。平常这孩子逆来顺受,受了委屈都高高兴兴的,此时却强烈反对:“不行。”
“那个学校不适合你,”边城说,“我们去更好的地方上学。”
江羽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固执地重复:“不行。”
这孩子一向很听话,边城也觉得费解:“为什么?”
“有朋友在那里。”
边城叹了口气,这是个循环。江羽就像一个人型磁铁,每到一个地方,总会把最恶劣的那些人吸引过来。他们把江羽耍的团团转,而受害者一无所知,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头疼起来,烦恼怎么给这个阳光小傻瓜解释人间险恶。然后江羽离开餐桌,跑向卧室。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片。他把这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向两位大人展示:“朋友送给我的。”
闻笛凑过来看了看,是个金属书签。“他为什么送你这个?”闻笛问。
江羽想了想,说:“不知道,他不让我跟他说话。”
边城感觉头痛加剧了。这听起来不像礼物,像讽刺。送礼的场景可能是这样:某位同学在看书,江羽好奇地问他在看什么。这个人轻蔑一笑,说“白痴也想看书啊”,然后把书签丢过去,接着和周围的人笑成一团。
“你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边城说,“他叫什么名字?”
“瞿睿衡。”江羽想在桌上写名字,结果写了个偏旁就停了下来,挠着脑袋想剩下的笔画,沮丧地发现又忘了。这人为什么不能起个简单的名字呢。
边城只得到了一个发音,但不妨碍他把这个人也计入被告名单。
闻笛沉默地旁观了一阵,望着边城说:“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带上我吧。”
边城有些惊讶:“你去做什么?”
“辞职,”闻笛说,“把学校大金主得罪了,我还待的下去吗?在开除我之前,我得先辞职,这样就是我看不上他们,不是他们排挤我。这叫精神胜利法。”
“抱歉,”边城说,“你是因为我弟弟才遇到这种事,给你添麻烦了。”
“对不起。”江羽赶紧低下头。他知道“添麻烦”的意思。
“我正因为做英雄自豪呢,你们别破坏气氛,”闻笛摆了摆手,“没事,我都习惯了,反正我倒霉体质,也不差这一次。”
“倒霉体质?”江羽咀嚼着这四个字。
“就是运气不好。”闻笛说着再次悲哀起来,他的霉运已经从学术延伸到了求职,希望秋招的时候能好一些。
饭吃完了,闻笛还有杂活要干,起身告辞。虽然间隔不过十来步,边城还是送他到了门口。
边城看了眼门上的对联,说:“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和平地交流过了。”
“那不是因为孩子在旁边吗?”
“是,”边城说,“谢谢你帮他,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闻笛觉得这是应该的,就答应下来,然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去你们家吃饭,他怎么也不奇怪?他知道我是谁吗?”
“不,他只是喜欢你而已,”边城试图让他安心,“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知道是哥夫帮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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