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纪清洲神色一凝,眼神冷冽如霜,拽着陶岭冬的手腕就向后退。
抬手间一道又长又锋利的冰片瞬间飞去,挟着凛冽的寒气和杀意,眨眼间就利落地将青描柳砍断,连带里头的东西一并斩杀!
不过瞬息之间,陶岭冬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那阵浓重而又刺鼻的异香里还混着很浓郁的怨气!
纪清洲一路拉着他下山,指着石阶上的断痕,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想,也许怨灵已有了得以寄宿的身体。”
陶岭冬眼中有些许迷茫,再慢慢把纪清洲的话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缓缓瞪大,惊诧之色显而易见。
【作者有话说】:忽然发现关于御剑飞行一个bug,圆了一下。
感谢阅读!
纪清洲的猜测不无道理。
整个聿京已成丘墟,他们一路走来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活的没有,死的更没有。
聿京仙师众多,再大的天灾也撑得住,聿京怎么会全塌了呢?
但如果是人祸呢?
陶岭冬暗自琢磨,只有人祸才能够如此出其不意,以至于仙师们毫无还手之力,可是他私心里又不希望它是人祸。
若是人祸,那说明幕后之人得多强大且缜密,而且恐怕还和造成泪沧海惨剧的罪魁祸首脱不开关系。
陶岭冬不禁打了个寒颤。
纪清洲那句话中提到怨灵,要是他的猜想真的应验,那如此一来,聿京和泪沧海出事,幕后之人便直指东帝惊雨阁。
……东帝惊雨阁,究竟是不是幕后黑手?如果是,它有何目的?
泪沧海,东帝惊雨阁。
段佐秋正轻轻抚着平摊开来的《海畔云山图》。
《海畔云山图》是绢本,用的却并非一般的绢,而是镜外天遗落在世间的绢布。
江几豫是著名的画师,虽是个哑巴,但是画技超群,《海畔云山图》便是他一生中最有名的一幅。
古籍曾记载,江几豫之《海畔云山图》,绘尽大陆山川湖泊,画外之人心念一动便可入画卷,览河山,访古迹。
可如今摊开在段佐秋面前的这幅画卷却有一道撕痕。
段佐秋的食指正轻轻摩挲着这道撕痕,不知想起何事,眸色渐深,过了很久,才轻笑一声,好似喃喃一般讥讽道:“……不过是些为情所困的渣滓。”
段佐秋心中讥哂。
百年之前那人,利用《海畔云山图》,只为了找寻他消散于世间的爱人。
他的爱人是天地灵气所化,却因入世陪他被红尘污浊侵蚀,最终生于天地也消散于天地,有始有终。
那人疯了一般寻找自己的爱人,可惜就连他化形的桃花源也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在这世上,那人心如死灰。
直到后来,一次不知是否是巧合的巧合,他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还听信了这人的话,遍寻大陆,终于在花甲之年寻至《海畔云山图》。
他为了补上画卷残缺的部分,不惜以大陆生灵来补全,只为了进入画卷,找到画卷中的桃花源,与爱人再见一面。
后因神泪巫娥一族和哭僧的献祭而失败,《海畔云山图》也被撕成两份,由泪沧海神泪巫子保管。
段佐秋眼里尽是讥嘲,他夺得《海畔云山图》可不是为了达成这么枯燥无趣的目的,他的目的,可有趣多了。
段佐秋将画卷收好,一步一步地坐上椅子。
绯色莲花丛生——上次还只是莲纹,这次便已能化为实体了,莲花妖冶嗜血。
“呵。”段佐秋轻嗤一声。
倒也多亏了金无惭送给他东帝惊雨阁的神泪巫娥,修为不高,神血却精纯得很,喝下之后,他的修为当即暴涨,如今饶是曾和他打成平手的杜清衡,恐怕也只有被他碾压的份儿。
“徐凰拜见主上!”
来人面容姣好,似豆蔻少女,额上还有金色的精美花钿。她红裙飘飘,金色海棠绣纹随裙摆翻涌。
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能同徐凰一般,能永久地维持自己最美的模样。
段佐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手指敲击着檀木扶手,没让徐凰起来,过了半晌,直到徐凰后背都被冷汗浸湿,才道:“本座知你要做何事。”
声音温柔似水,眼神却阴冷如蛇,直到话出,那股子危机感才稍稍收敛。
徐凰闻言,脸色惨白,她强作镇定道:“属下……属下要为爱子报仇,还望、望主上成全!”说罢,重重地磕下头。
“呵,徐群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徐凰,你凭何认定本座会将《海畔云山图》借予你?”
语气轻嘲。
徐凰垂在身侧的手登时攥成拳头,涂了蔻丹的指甲已生生刺进肉里,狠狠压抑心中的恐惧与怒意,切记,谨言慎行,绝不能让段佐秋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是否忘记本座会些小法术?”
段佐秋俯身折了一朵绯色莲花苞,漫不经心地把玩两下,又随手扔在徐凰红色的裙摆上。
莲花苞一落在她裙上,徐凰惊觉自己的血正在被这朵莲花苞吸收,不多时,她就唇色微白,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回来。”段佐秋道,餍足绽放的莲花当即乖顺地消散。
“……主上,属、下,咳咳……”徐凰不死心地爬向前去,伸手扯住段佐秋黑色的衣角,神情执拗。
段佐秋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自个儿的属下不要命似的求他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就静静地欣赏她慢慢绝望。
“……主上,属下膝下就只剩下、剩下群轩一个儿子了,现如今……他已身陨,可属下、属下身为人母,替儿报仇理所……应当。”
“告诉本座,为何偏偏是《海畔云山图》?”段佐秋眼中流露出几分蛊惑来,声音轻柔和煦,引诱她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因为属下、属下……我、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像是聚集了毕生的气力和怨恨,徐凰在段佐秋的有心引导之下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最后几字一字一顿。
段佐秋讥笑着盯着她,良久,声如寒冰:“……你可知,本座为了破开这四分之三的封印费了多少心思?”
徐凰愣了一愣,她如何得知?
“本座派徐群轩毒杀了西城左半城的人,以他们的灵魂生祭才破开这封印的四分之一。”段佐秋懒洋洋地叙述,神色毫无波澜,仿佛杀人不过是再家常便饭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可神泪巫子仅用他那块神骨献祭,便能把本座费了心血破开的封印再次闭合。”
“你可知本座如何想的?”段佐秋的神色逐渐变得疯癫起来,他痛快地笑了几声,那笑声阴森可怖,让徐凰遍体生寒。
“本座想啊,他用神骨献祭,本座就屠他上下几万族人,以灵魂再度生祭,让他神泪巫娥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写疯子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儿啊!(生无可恋
祈祷本章没有屏蔽词!(双手合十
感谢阅读!
“嗯。”纪清洲不假思索道。
聿京离饶夏不算特别远,再者唐睢和唐裳也在白沧学府,还是得先把聿京的异样报给白沧学府负责人李泗温先生,也好商议对策,还有,他们要弄清楚泪沧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陶岭冬即将踏出聿京之时,他耳尖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破出的声音。
霎时间,一根碧绿的藤蔓破地而生!
藤蔓直袭陶岭冬,陶岭冬手起剑落,将它斩成好几段。
……藤蔓?
陶岭冬心中了然,他杀了徐群轩,“天主”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瞧,这不就杀来了?
几根细藤企图缠上陶岭冬的脚踝,陶岭冬面上冷笑,还未来得及行动,细藤就当即被纪清洲掌中冰莲飞旋而出的锋利冰片割断!
“不必谢我。”陶岭冬还没有说话,看透他神色的纪清洲便道了一句,“凝神。”
藤蔓越生越多,角度也愈渐刁钻。
陶岭冬左手水刃右手执剑,飞身斩落碧绿粗壮又难缠的玩意儿。
陶岭冬聚精会神地对付周遭袭击的藤蔓,没有察觉到方才被他斩落的那根细细的藤蔓竟流淌出鲜红的汁液来,更没留意这汁液已然受人操控,无声无息地飞溅至陶岭冬的长靴上……
“……唔!”陶岭冬的身体一软,皱着眉闷哼一声。
水刃消散,就连天地苍茫都从手中滑落,“啷当”一声掉落在地!
纪清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心下一乱,原本还环绕在身侧的冰片登时寒气四溢,冰片翻涌,飞出去一片乱杀!
纪清洲衣袂翩飞,没了藤蔓的阻挠,不过须臾就已至陶岭冬身侧。
他扶起俯身强撑着的陶岭冬,一手扶着他,一手拿了他的天地苍茫。
纪清洲此刻面色冷凝,往日沉静似深潭的眼中仿佛冻了一层寒冰,乍看琢磨不清,再看又觉凌冽杀意在平静的冰下暗涌。
陶岭冬此时却没有工夫注意这些,他的右小腿中似乎隐有一根纤细的藤蔓刺进,正用藤上的尖刺绞着血肉!
冷汗不断地往下滴,陶岭冬鬓发全湿,意识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一滴冷汗粘在他纤长的左眼睫上,又乘隙而入,陶岭冬只觉左眼刺痛,泪意差点就奔逃而出。
他尝试催动灵力逼出那根藤蔓,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尖刺不断翻搅!
“……徐凰,你还不肯……还不肯出来吗?!”陶岭冬知纪清洲焦急,反握住他的手,这时才惊觉自己手脚冰凉僵硬。
他借着纪清洲的手勉强直起腰来,唇角扬起一个冷笑,一开口就是讥讽:“……你儿子死得不仅不怎么‘风流’,而且这么久你这个当娘的才找来,也真是够难堪的。呵,命锁断了应该有好几日了罢。”
他虽虚弱,声音也沙哑无力,句子说得也磕磕绊绊,不过语气里的嘲讽却是十成十的,半分不少。
徐凰被他这么一激,果真现出了身形来。
“我儿也是你能骂的?!”
几乎是在徐凰目眦欲裂发疯怒吼的那一瞬,纪清洲脚下就骤然现出一个黛紫色、笔画繁多且毫无章法的咒文!
陶岭冬挣开纪清洲的手,强行抑住痛苦,脸色苍白得吓人,却对纪清洲笑得眉眼弯弯。
纪清洲没盯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反倒神色茫然地抬起眼,想深深望进他眼底,来不及看清就被浮于表面的笑意给遮蔽住了。
……怎么会?!他要做什么?!
他张了张唇,来不及问。
高级传送咒果然很快。
陶岭冬身形微晃,旋即咬牙,右手催动灵力抽出小腿的那根藤蔓!
他呕出一口血。
……一人做事一人当,接下来的事情理应由他一人面对,扯上清粥同学算什么。
陶岭冬再抬眼,眼中尽是森然冷意。
天地苍茫无意被纪清洲带走,那他便不用实剑了,手中水刃扬起,他飞身上去与徐凰缠斗。
……不过须臾之间,他倒觉得似七年那般漫长。
一片丘墟之中,身上添满了新伤的陶岭冬再次吐出一口血来,他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却抬起右手擦去了唇边的鲜血,不过脸上依旧满是血污,与方才言笑晏晏镇定自如地为纪清洲设局下咒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杀我儿,我便让你生不如死!!!”徐凰神情癫狂,话中半带悲意半含大仇得报的畅快!
陶岭冬暂时看不清面前的景物,脑中是一阵又一阵的钝痛,下一刻,只见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陶岭冬便只觉一阵大力的拉扯,整个人忍不住死咬住唇,稍后就意识全无……
倾注了自身大量灵力的徐凰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收回《海畔云山图》,转身,脚步虚浮。
大夏和安二十八年,六月廿一,皇室权贵、各大门派均收到一封请柬。
白沧学府紫藤花开得依旧烂漫,用灵力滋养的它根本不必在意四时交替。
自然也不知道,六月廿一,是陶岭冬失踪的第十五日。
纪清洲和一众先生坐在一起,李泗温先生在厅堂中来回踱步。
檀香袅袅,纪清洲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裳,指节用力到发白。
“好一个东帝惊雨阁!”李泗温气得笑了起来,“审判我们白沧学府无罪的弟子,审判个什么劲儿?真是可笑!”
纪清洲早已把实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明是徐群轩虐杀神泪巫娥取神血在先,眼下的流言蜚语,倒成了陶岭冬嗜杀成性杀害无辜!
李泗温广袖一甩,心中郁气不散反涨。
东帝惊雨阁给他白沧学府寄了这样一封红底烫金请柬,既是光明正大地颠倒黑白,也是拿它深厚的底蕴和强大的实力以及地位压人,死死压住他白沧学府。
此次审判若是不去,他白沧就坐实了“放任学府学子滥杀无辜、胡作非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白沧学府百年育人的好名声将毁于一旦。
届时,如果东帝惊雨阁铁了心搅乱,煽动各大门派对白沧学府讨伐清剿,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作者有话说】:最近要写的剧情太多了,有点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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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泗温叹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好事,至少陶岭冬还活着。”
活着是活着,不过生龙活虎是活着,奄奄一息也是活着,到底如何,不好说啊……
长廊花架上深深浅浅的紫色潺潺流淌,穿过花隙的阳光轻轻落在鹅卵石路上,映出一片朦胧的花影。
纪清洲霜色的衣肩上也映了一小块,一点点深紫在浅灰色的花影中流动。
他又想起了陶岭冬浮于表面而他甚至都来不及看透真意的笑。
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掠过的神色,唯有鼻尖还留有一抹酸涩。
腰间浮动的玲珑星子明明灭灭。
六月廿七,泪沧海,东帝惊雨阁。
东帝惊雨阁是老门派了,乱世中其他门派朝不保夕如烛焰在风雨中明明灭灭摇摇晃晃的时候,它不仅若高山岿然不动,还有余力去接济一些小门小派,足以见它的根扎得十分之深,阁中之人也强大非凡,不可轻易招惹。
现下东帝惊雨阁特意为此次审判空出了一大片空地,还有招待来客的住所,虽是浮在海上的空中楼阁,却处处透着精致高雅,说是哪家达官贵人的私人园林也不为过。
纪清洲和几个随行弟子与白沧学府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一同来此,每每经过谈笑风生的各个门派,门下弟子都会噤声,还得瞪上他们两眼,待他们走远些又一脸嫌恶地指指点点。
即使李泗温先生早就提过一嘴当前他们尴尬的处境,随行的几位弟子心里也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人在他人的讥嘲下仍是气得不行,当即想上前理论一番。
纪清洲伸手拦住。
“怎么?冷静了?”殷先生手中突然现出一杯忍冬茶,喝了一口,挑眉。
被拦住的弟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道:“这不是……纪师兄一盯着我,我就冷静下来了嘛。”
殷先生:“……”
纪清洲:“……”
纪清洲一直是以“师兄”的身份待在白沧学府,每日不是找杜清衡学习术法,就是指导白沧学子们的功课与修习,久而久之,人缘倒也真是不错。
这位弟子显然是拜服在纪师兄高尚品格之下的人之一,此时正绘声绘色地夸纪清洲:“纪师兄才高八斗武艺超群智勇双全,他就看了我一眼,九霄云外的冷静都被他拉了回来!真不愧是纪师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还现出几朵红云。
殷先生:“……”
纪清洲:“……”
如果注意看的话,纪清洲的右眼尾已经被臊得划出一抹淡色红痕。
殷先生没好气道:“一天天的,上课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嘿嘿,先生……那不是你那课埋没了我这样的天才嘛!”
这话一出,随行的其他弟子都憋不住笑出声来,沉重的气氛刹那间荡然无存。
殷先生:“……”教了好多年的小兔崽子啥都不会倒还懂得反咬一口了?
“想笑?”殷先生睨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即捂住嘴巴,安安分分,见此他满意地又喝了一口茶,“想笑憋着!”
“噗嗤!”不知是谁先破的功,场面越发混乱,随行的弟子除了方才大言不惭自诩“天才”的那位,其余的统统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那位弟子皱着眉一脸困惑。
殷先生:“……”
纪清洲长身玉立,静静站在人群中,双眼紧盯着审判台。
没人知道这位素来面无表情的纪师兄心中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审判台上夺目的金光直冲天际,待金光散去,台下世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嘶……居然是‘观火’?”
“‘观火’可是东帝惊雨阁的镇阁之宝!这般轻易就拿出来了……那得犯多大事儿啊?”
“……”
审判台上是一柄精致的杆秤,杆秤的秤盘上是纪清洲十多日不见的陶岭冬。
陶岭冬阖着双眼,跪在秤盘上,长发未束,更衬得他面色惨白如纸。
纪清洲仔仔细细盯着他,良久,垂下眼睫。
——这是假的。
他心中既有侥幸,又有担忧,紧紧抿着唇。
……若是他修为更精进一些是否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殷先生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可有什么异样?”
纪清洲这才回神,压低的声音极冷:“这是假的,应是障目之术。”
漱神草的香囊自他赠给陶岭冬起,陶岭冬便一直带在身上。
漱神草香气虽浅淡沉静,但经常贴身佩戴的人会逐渐浸染,由内而外地逸散开来,而秤盘上的“陶岭冬”身上却没有半分漱神草的气息。
至于是什么……
纪清洲张开手掌,几颗星子浮在掌心,正环绕旋转。
“是布偶。”纪清洲冷声道。
有人从审判台九尺远三丈高的碧瓦朱阁上翩然飞下,繁琐的红色华裙衬得她高贵端庄,不可方物。
徐凰不发一言,高傲地扬起下颌,冷睨了台下尽是惊艳神色的人,手一抬,大红的广袖滑下,露出半截玉臂。
碧绿色的灵力打在秤砣上,秤砣向旁挪了一挪。
“一罪,杀东帝惊雨阁徐群轩。”
“二罪,屠西城左半城百姓。”
“三罪,屠西城右半城叩玉门。”
秤砣这回挪了更长的距离。
“观火”的两端终于平衡。
徐凰的声音不大,却因为有扩音术的加持,飘荡在整个泪沧海之上。
“至此,三罪审判终了。请白沧学府将罪人除名。”
台下或嫌恶或震惊的视线因这一句话全都集中在了白沧学府的先生们和弟子们身上。
李泗温先生露出一抹惯用的温和笑容,不慌不忙地扫过目光的主人,道:“他,我白沧,不除名。”
另一位白沧学府负责人蒋故先生也重复道:“绝不除名。”
李泗温侧头看向蒋故:“老蒋啊,你来讲讲这不堪入目的障眼法罢。”
都把障目之术直接贬低成障眼法了,说明李泗温已经不再给东帝惊雨阁面子了。
其他人却是一脸震惊,就连白沧的弟子也面面相觑。
……障眼法?什么障眼法?!
蒋故摸了摸他宝贵的美髯,爽朗一笑:“哈哈,大家勿怪老李把这障目之术贬成障眼法,事实上呢这障眼法还是有点用处的,看看你们自个儿,全被这么一个拙劣的障眼法给骗得晕头转向,哎呀,啧啧啧啧。”
他痛心疾首,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语带讥嘲:“你们门派的祖师爷都能给气活咯!”
【作者有话说】:我爱白沧,它好好!!!
今天是没有冬瓜的一天。
还有上一章改名“请柬”了,日期也改成了“六月廿一”,更符合实际一点,已经在审核啦,通过就没有bug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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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分裂
“首先啊,这‘观火’一看便是赝品。”蒋故一脸高深莫测,“古书载,‘观火’出世必然伴有金光流火,你们可见到这流火了?‘观火’之流火可谓是真正清明公正之物,再说流火不可仿冒。这杆秤都没有流火,如何能称得上‘观火’?”
原本还在吵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蒋故说。
蒋故继续骂道:“‘观火’无流火,那要靠什么审判,单凭这东帝惊雨阁一面之词吗?!”
“你不也是一面之词吗?谁知道你又是从哪本‘古书’上看来的?”
蒋故挑了挑眉:“诶呀,这古书你们没看过?不就是那本很久之前就编撰、现在已经编到第十九版的《大陆纪事》吗?我们白沧可是把它当课本的。”
《大陆纪事》?
高声喊的那人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青。
怎么会没看过?这名字可耳熟了!
“那秤盘上的人也是障眼法。”蒋故无视了面子挂不住的众人,继续道,“一动不动,呆板至极。”
话落,他挥手,一道气刃劈在那“陶岭冬”身上,“陶岭冬”竟避都不避,瞬间尸首分离,却也不曾流下一滴血!
“没骗你们吧?”蒋故摊了摊手,神色很是坦然。
剩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可奇怪的是,蒋故拆穿东帝惊雨阁的障眼法时,审判台上的徐凰面不改色,反而嗤笑一声:“蒋先生,我阁可不是在征求白沧学府的意见,仅是想请白沧学府将其除名罢了。”
白沧学子登时都瞪大了双眼,手攥成拳,有的甚至已经摸上了剑柄。若是怒火能化为实质的话,徐凰早就烈火焚身万劫不复了。
可恨就偏恨这怒火不能成实质。
蒋故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眼中流露出几分讥嘲,他捋了捋自己的长髯,不卑不亢道:“哈哈,若说除名,方才我和老李就说过了,天主这是真没听见还是明知故问?不注意听讲放在我们白沧可是要罚扫落叶的。”
话音落下,他睨了周遭窃窃私语的人一眼,又反问:“况且,这又哪里是‘请’了?!”
徐凰神色早已不耐,她哼笑一声,却不语。似乎谁也没留意,红裙之下,碧绿的藤蔓如同细线,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
徐凰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眼中讽意更甚。她心中顿时生发出一种畅快来,从段佐秋那里受的冷嘲热讽她统统可以施与这些人云亦云糊涂蠢笨的蝼蚁!
纪清洲腰间浮动的星子明明灭灭,他低垂着眼睫,隐下眼底的冷意。少顷,他纤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几颗星子当即飞出,拦下细藤的去路!
“嗒”。
几乎同时落下,声似珠玉落盘。
刹那间,徐凰神色惊诧,细藤竟是一点也无法前进了!她惊疑不定,却佯装自如,转而又似乎想起什么,焦躁的心也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