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声音又哼笑:“东令也闭关不能前来,甚是可惜。”
绝尘道君的合籍大典,妖魔道三门,所有顶级大能都会赏光出席,这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隆重婚典。
陆续淡漠笑了笑,明明也是他自己的婚典,却感觉自己置身事外。
春山暖日和风,小桥流水飞红。(* 1)
尘风殿后院花园,仙雾缭绕的凉亭内,陆续跨坐在闻风腿上,靠在峻悍肩膀上浅眠。
二人衣衫凌乱,一张薄毯遮盖住山水相连的泥泞不堪。
闻风一会轻捏白玉脸颊,一会缠绕黑亮青丝,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轻微脚步声靠近,他抬起头,食指放在嘴边,朝来人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方休在凉亭边站定,轻微皱了皱眉。
眼前的场面极其刺眼,让他心中嫉妒。
他似乎应当转头离去,可陆续这段时间都待在房里,隔了这么多天才见他一次,又舍不得走。
清绝面孔沾染些许霞红,幽静绮丽,轻易就能勾出人心本性的凌/虐/欲/望。
方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浅眠中的冷玉被吵醒,冷音朦胧:“有事你们商量就是了。”
这段时间陵源峰主几乎将所有事务都交由方休和秦时代管——虽然也没什么大事,琐事都有专门的殿前亲随负责处理。
但陆续希望能发生一点大事,来个人把人面兽心的驴牵走。
秦时轻声道:“烈地峰主依旧没找到龙眼,已经气急败坏。他接任乾天宗主,向仙门各派发出请帖,请他们来参加他的上任仪式,”
朗音不屑嗤笑:“只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门派来了人祝贺,大宗派的元婴修士都说自己门内事务繁忙,婉言拒绝。”
可这些贵人事忙的掌权者,一个月后都会来乾天宗参加绝尘道君的婚宴。
陵源峰的喜帖发出后,修士们津津乐道,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而同为乾天宗的元婴尊者,新任宗主的上任仪式,鲜有人知。炎天大能们对此不屑一顾。
“新宗主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的日子越来越近。”
听着三人几分幸灾乐祸的不屑和嘲讽,陆续眉头微微一蹙。
秦时又道:“不过,沧阳宗主派人送了一份贺礼,算是给了他不小的面子。”
“以前没听说过沧阳宗主和临泉有来往。”方休眸光闪过一丝鲜亮的残忍阴狠,“沧阳宗主闭关多年,我还以为他境界无法提升,阳寿已尽,只是死讯一直被沧阳的人压着。”
闻风神态尊贵温雅,言辞极尽嘲笑:“他可能觉得烈地峰主和他同病相怜,二人惺惺相惜。”
三人又是几声鄙夷不屑的嗤嘲。
沧阳宗?
陆续连日来都未好好休息过,神思混沌,回想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想起这个曾经在某处听说过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1 《天净沙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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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排雷!!
下一章重要转折,真相暴露(虽然姐妹们大多都已经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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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真相大白
沧阳宗和乾天宗, 九方宗并列炎天三宗。但沧阳和乾天一东一西,相距万里之遥,少有往来。
之前几次元婴尊者的聚会, 陆续见过几个沧阳宗的元婴修士, 却从未听人提起过沧阳宗主。
原来沧阳宗主因为道途遭遇瓶颈,境界无法提升,不得不常年闭关,想办法续命。
他又蓦然忆起, 前几年师尊隐藏身份,陪他去乾元镇王家时,遇到的那个沧阳宗姓张的修士。
张道长不知绝尘道君身份, 想用一件高阶法宝换他这个徒弟, 因而惹怒了绝尘道君。
闻风本想杀了他, 但他用替死术秘法逃之夭夭, 也不知后来如何。
陆续当时还曾担心, 师尊会否因此和沧阳宗主结怨, 影响到陵源峰, 甚至导致整个乾天宗和沧阳宗不和。
现在想来, 那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懂闻风究竟有多强,有多可怕。
闻风三人又谈笑风生说起九方宗。东令道君的死讯隐瞒不了多长时间。
他一直闭关不出, 很快就会有别派修士起疑,随后开始试探。
炎天三宗三足鼎立的局面, 很快会有改变。最快一两年, 就会有别的宗门蠢蠢欲动, 抢占九方宗的领地。
他们只需等着看戏就行。
陆续依旧插不上话, 只能在一旁缄默不语。
青冥浩荡, 日月照耀, 祥云万里。
陵源仙山上空云蒸霞蔚,流光绚璨。
绝尘道君的合籍大典,规模空前盛大,引得百万修士惊叹不已。
“这是九方宗主的座驾!”
“妖王!是妖王的飞车!”
“这一辆銮驾是?”
“魔尊!星炎魔君也来了?!”
“那是玉衡宗的徽记!”
不仅乾天宗,就连山下的乾元镇也挤满了人。
人微言轻的底层修士,即便并无资格被邀请进入陵源峰,仍然有不少人来到乾天宗外,想凑一回热闹。
能见到妖,魔,道的所有顶级大能,如此难得的机会,一生也难遇一次。
陵源峰尘风殿,红绸高挂,迎风扬扬。
金碧辉煌的仙宫在清光暖阳下熠熠生辉,灿耀的琉璃瓦顶和雕龙画凤的深红飞檐,勾连着延绵连天的青翠苍山,气势磅礴奢华风雅。
宾客如云接踵而至,九间大殿门口,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正和主人寒暄。
“大哥,我今生能有机会见到大哥穿喜服的模样,多亏大哥多次相救,”于兴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陆续的长袖,激动的无语伦次。
本来喜庆的面相,因为眉头扭出一个“八”字,显得十分滑稽。
陆续面无表情扯了扯袖子,担心大苦瓜把鼻涕蹭到他衣服上。
也不知大苦瓜这么激动做什么,是他结亲,又不是大苦瓜自己结亲。
“你穿这身红色真好看。”徐婉情不自禁赞叹。
平日陆续一身净白道袍,虽是俊艳绝伦的相貌,但一身疏离冷漠的气质,让周围都染上一层薄霜。
今日换上一袭艳红,多了几分鲜亮的热意,更衬得白玉如荧灼胜明光,妙彩照万方。
她又不自觉一叹:“松雨一定最想看到你穿喜服的模样,可惜……”
话一出口,恍然惊觉此时说这话,太不合时宜,匆忙捂了嘴。
“没事。”陆续淡然一笑,“我也这么想。”
他从不在意外物,可若说他的婚典有想邀请的嘉宾,一定有薛松雨。
他的喜宴,能否宴请到炎天界的大能赏脸光顾,他根本不在乎,但一定要请薛松雨喝上一杯。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寰天道君抱臂站在一旁,安静看着陆续和自己门下修士交谈。
这块倾绝世间的珍宝,无论何时都能让他看得入迷。遗憾的是,这场婚宴不是他的。
绝尘道君和一位元婴修士寒暄完,缓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同样的艳红喜服,丰神俊逸尊贵高雅,夺尽天地造化。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尽显,凤目一瞥,便能让万千生灵情不自禁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元婴以下的修士没资格让他亲自接待,但同至交好友,寰天道君柳长寄,必然要闲谈几句。
“长寄,你我二人花间对坐,举觞共饮多年,今日我请你喝喜酒,你一定得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柳长寄冷笑着看他得意洋洋朝自己炫耀,示意身后亲随将贺礼送上。
亲随将一个半人高的锦盒双手奉到陆续跟前。
陆续微微一愣,寰天道君的贺礼不是之前就派人送来了?现在又是何意?
柳长寄别有深意扬扬嘴:“你不打开看看?”
清艳眼眸瞥了一眼闻风。闻风饶有兴致,玩味一笑:“打开看看,我也好奇长寄单独送你什么东西。”
陆续心中霎时浮现出不太妙的预感,咽下一口唾沫,犹犹豫豫打开了盒盖。
一柄灵气四溢宽刃重剑摆在锦盒中,寒芒流转威势慑人,逼人的戾气令在场宾客悚然一惊。
这是炎天剑尊的本命神剑,阙杨。
“闻风将他的剑送给你,我也将我的给你。”柳长寄狂傲讥诮,“哪日你后悔今日决定,想杀了他,这把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陆续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他和闻风的婚宴。
他原本担心无涯魔君会来搅局,好在无涯并未到场,只派手下送来了几张礼单都写不完的珍贵贺礼。
一口气刚松,哪能料到,寰天道君竟然堂而皇之地来捣乱。
一阵戾气逼人的阴风吹过,四周宾客如鹌鹑一般低埋着头,无人敢说话。场面顿时沉闷尴尬。
绝尘道君似是早有所料,丝毫不以为意,笑音如常:“阿续,长寄不像我,有五柄利剑。阙杨是唯一一柄和他血脉相依的神兵。这份礼物贵重之极,我们替他好好收着。”
一陵源峰的亲随随即上前,将锦盒抱至后殿。
柳长寄嘴角挂着讥诮,和闻风对视一眼,自行走入宴会场,在已经入席的方休旁边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九间大殿内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丝竹音盛。
寰天道君刚走,星炎魔君和妖王又踏入尘风殿。
凌承泽仍是一身鲜亮华贵的金绣红底锦衣长袍。但金织燃焰的图案换成金色纹龙,也是喜服样式。乍眼一看,还以为新郎是他。
往日眉飞色舞的深邃眉眼笼罩着一层阴影,雌雄莫辩的隽艳面容沉出几分阴寒,一身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他冷冷瞥了一眼闻风,一言未发径直走到大厅中央。走到方休和柳长寄的那一桌,在方休另一边坐下。
一入座,就拿起酒杯,自顾自喝起来。
方休漠然看了他一眼,也拿起酒杯,和他无声对饮。
星炎魔君与平常判若两人,妖王仍温文尔雅一如往常。
他朝陆续礼质彬彬一笑:“找个地方单独说两句?”
陆续下意识看向闻风,对方还未点头同意,他已被妖王自说自话捏住手腕,强行拉到尘风殿外安静的燃艳华林里。
妖王一如既往不通人情世故,笑容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行为有什么不妥。
但声音比往日轻浮音调郑重许多:“承泽来之前就已经喝了几天的闷酒。”
他无奈一叹:“今日喝的不是承泽的喜酒,甚为可惜。陆续,你选错了。绝尘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陆续面无表情看向对方,不置一词。
“我也选错了。”
妖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他蓦然一愣。什么?
“若当年能得知有你的出现,我或许能有胆量压上一切豪赌一把。可惜此刻为时已晚,悔之无用。”
“若哪一天,你得知一切。希望你别怨我。”
话音一落,妖王略显几分书生秀气的身影散着些微寒意,大步走回尘风殿。
陆续一个人站在树下,独自承受飘扬落花,满脸茫然。
妖王到底在说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懂。
一头雾水独自走回宴会厅时,宽敞的大厅内已经高朋满座。
除了无涯,东令,和沧阳宗主,炎天妖魔道,仙门各派所有元婴尊者都已到齐。
炎天界万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盛况。
能成为绝尘道君的道侣,是十世也修不来的福报,炎天界千万修士,无人不羡慕嫉妒。
陆续本该引以为傲,可此刻不怎么愉悦的起来。
他之前并未想过自己会成婚,更未想过合籍大典。
可若让他自己想象,须臾之间就能浮现一幕画面。
他和携手余生之人,住在一个安静又干净的小院,没有任何繁文缛节,没有众多宾客,只有三五个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大家围坐一团,喝几杯清酒,滔滔不绝闲谈炎天大能们的风月八卦。
清艳双眸微微垂下,不再去看这场和自己格格不入的酒宴。
“妖王跟你说了些什么?”闻风走到他身边,轻轻捏了捏净润脸颊,笑问,“惹着你了?”
精妙薄唇扬出僵硬淡笑:“没有。妖王殿下的话我一直都听不太懂,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说话就这样,没头没脑。”温雅笑音嗤嘲,“无论他朝你说了什么,都无需理会。”
陆续淡笑着“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宾客都已到齐,只等吉时,二人参拜天地。
这时尘风殿外忽然走入一个人影,看身上穿的道袍,是沧阳宗的修士。
沧阳修士手上拿着请帖步入大殿,朝绝尘道君行礼:“家父正在闭关,无法出行,因此派我前来,代为参加道君的合籍大典。”
绝尘道君给沧阳宗主发过请帖,沧阳宗主门下弟子回禀,只说家师闭关无缘参加,并未说过宗主之子会来。
此时忽然派人前来,连沧阳宗的元婴修士都面露意外之色。
但他既然拿着请帖前来,自然要接待。
殿前亲随上前,准备引他入座。
沧阳修士此时抬起头,陆续看清他的相貌,骤然一惊。
沧阳宗主之子,竟然是当年那个差点被绝尘道君杀掉的张道长。
沧阳宗少主并未跟着殿前弟子去往席位,他朝绝尘扬起嘴,不怀好意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怨恨:“不知绝尘道君是否还记得在下?”
“在下这一身伤,皆拜道君所赐。”
他拱手行礼时,大袖从手腕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小臂。
一只手臂完好,另一只,却是冰冷精铁铸造的偃术机械手,并非原来的血肉之躯。
绝尘道君回忆了片刻,俊雅凤目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傲视睥睨:“你本人,本座毫无印象。但此前沧阳宗主门下曾有人用替死术从本座手中逃走。是你吧?”
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陆续眉头几不可查一皱。
沧阳宗少主挑这个时候来,定然没安好心。
听他语气,似是心中愤怨,想要报仇雪恨。
可他不过一个金丹。别说他,就算在场的沧阳宗几个元婴修士一起上,都非绝尘道君的对手。
何况这里是陵源峰,还有方休秦时。
陆续双眸微缩,紧紧盯着对方。
“在下今日前来,有一份大礼想送给你。”沧阳宗少主朝他一笑:“阿续。”
这人以前听绝尘叫他阿续,还曾问过他姓什么,是哪个续字。
陆续冷眼看向他,心中满怀戒备。
一旁的殿前亲随冷声警告:“张道友,今日是道君大喜之日。若诚心前来祝贺,请随我入座。”
如果想挑事,后果不难想象。
“在下自然是诚心前来祝贺。”沧阳少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半人高木盒,“这是我送的贺礼。”
他又道:“不知绝尘道君还记不记得欧阳家。”
凤鸣峰主的欧阳家,在举行婚礼当晚,被新娘屠杀满门。
他在绝尘道君的合籍大典上提起这件事,可谓不祥不吉。
席上几个沧阳元婴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朝他疾言厉色:“张贤侄,还不过来入座。”
他故意打扰绝尘道君的合籍大典,在场不少修士已经沉下脸色。
绝尘道君目露幽锐寒光,身上隐隐释放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强戾灵压,显然已怫然不悦。
他再放肆,定然引起众怒,连沧阳宗元婴都要受到牵连。
沧阳宗少主对几个宗门长辈视而不见,但他也心知自己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再多言,迅速打开木盒,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陆续面前。
木盒内装着一柄残破的铁剑。
那是凡界最常见,最便宜的铁剑。在大厅内的上层修士眼中,如此破烂廉价的东西,多看一眼都有损他们的高贵身份。
陆续皱起了眉。这柄剑他认识。是他的东西。
他在安水村用过,被绝尘道君救走时,将之遗弃在冰原。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次见到。
可沧阳少主特意去炎天二层的不毛之地找到这把剑,又将它带到此处,究竟打算如何?
绝尘道君凤目微挑,朝殿前亲随扬了扬下颌。
亲随会意,在沧阳修士面前伸出手,指向尘风殿大门:“请吧。”
道君不希望自己的婚典上出现任何事端。
若沧阳宗少主知道好歹,即刻自行离开,此事作罢。倘若他还妄图捣乱,只能强行送他离去——奔赴黄泉。
沧阳少主低声冷笑,抱着木盒缓缓转身离去。
他刚走两步,猝然转头,猛然在木盒上重重一拍。
木盒上预先写下的符咒瞬时发动,一时间,青光大盛,炫目光芒沿着符咒文字流转,在虚空中投射出龙飞凤舞的灿耀虚影。
陆续没料到对方竟然胆大包天到在防御法阵森严的尘风殿,在绝尘道君和诸多元婴尊者面前朝自己出手,他闪避不及,只听得一声冷笑“给你看样东西”刹那便被金色符咒包围。
弹指一瞬间,眼前景色瞬变。
宾朋满座,富丽堂皇的尘风殿消弭无踪,世间只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股不属于他的思绪锵然侵入灵台,陆续心中了然,他又一次身陷幻阵之中。
张道长要给他看什么?
脑海中不知来自于何人的心绪浓烈而凶猛,混杂着暴戾,愤恨,烦躁,憎恶,怨怒……像是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恶意,疯狂而扭曲,要将眼中一切,要将世间万物破坏殆尽。
深寒如渊,噬尽人心的无边黑暗逐渐变化,隔着一层扭曲的血红,张牙舞爪的血池地狱渐渐呈现于眼前。
尸山血海腐臭熏天,无数人在地上垂死挣扎,满地瘦骨嶙峋的残肢断臂,惨绝人寰的景象令人悚然心惊。
遍野哀嚎撕心裂肺,传入耳中,却交织成婉转悠扬,娓娓动听的五音六律。
尽情的杀戮和破坏,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受尽折磨,痛苦哀嚎,成了一种愉悦的享受。
只有在残杀屠戮的时候,暴虐汹涌的内心才能获得片刻的怡然安宁。
这是一种纯粹的恶。
这个人是生于深渊,享受鲜血和杀戮,给万千生灵带来苦痛折磨,并以此为乐的恶鬼。
嗜血恋杀的疯狂扭曲,令陆续心惊不已。
他深陷幻障,一半思绪是自己,一半是那只恶鬼。他做不了任何动作,只能沿着对方的脚步,看着他犯下的滔天恶行。
这就是张道长想让他看的?这人是谁?
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思绪,让陆续在剧烈的头疼中,艰难保持着一线清明。
恶鬼在尸山血海中,欢愉地仰天长笑,地上的深红血海反射出他的倒影。
陆续看到了他的样貌。
凌厉流畅的下颌,花纹精细的青色面具,在脸上投下半面阴影的黑色兜帽。
——无涯。
喜欢玩弄人心,以看别人苦痛挣扎为乐的无涯魔君。
场景一幕幕变换,陆续看着无涯在许多人耳边轻笑低语,给他们出主意,教他们功法,符咒,诱使他们变成自己的棋子,享受复仇的乐趣,又让更多无辜之人陷入新的刀山火海。
那些人中,有陆续认识的陈棋,盛飞,刘漳,王志专,张浚安,徐婉,羽宵夫人……
更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人。
无涯去往各处,以神明自居,将苦海带入红尘。
眼前画面继续变化,陆续又见到一个熟人。
虽穿着打扮,气质神态和现在不同,但他一眼认出,那是妖王。
一个不知是何处的房间里,熏烟缭绕。澹澹水烟流淌着阴谋的诡谲气息。
此时的妖王神色冷峻目光阴寒,全然不是陆续所见的,文质彬彬,又有些不谙世事的轻浮俏皮模样。
他朝无涯道:“三日后,星炎会去凌霄派的隐秘禁地尝试破境化神。”
无涯漠不经心一笑:“那三日后,便是他的死期。”
妖王笑容冷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放心。只要我除掉凌承泽,马上助你一统妖族,坐上妖王之位。”
陆续默默旁观着二人合议如何趁凌承泽渡劫之时,让他自己的属下合力围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凌承泽冲击化神境界,闭关地点只有少数信得过的人才知。
出卖他的,是他的多年好友,妖王。
妖王将他闭关的秘密地点透露给无涯,无涯设计让他的属下在此时背叛。
星炎魔君一度被魔门中人误认为已经陨落,无涯趁着魔修群龙无首之时,成为魔门一方霸主。
妖王出卖了他,与无涯暗中勾结。
凌承泽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这一幕完后,陆续的灵识再次跟随无涯去到下一处地点。
周围熟悉的景色令他灵台动荡,心中震惊比刚才还要强烈。
炎天二层,安水村外的一片野林,无涯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中,似乎吸引着天地间所有的“恶”。
他旁边趴着一头毛色雪白,却沾染半身鲜血的狼妖。
“村里的人,杀了你的伴侣?”
狼妖似是能听懂他的话,呜呜哀鸣。
无涯饶有兴致笑问:“想不想报仇?”
狼妖低声咆哮。
“我能帮你。”森寒笑音淬着无关痛痒的讥诮,“我能赐予你力量,让你杀光村人,为伴侣报仇。”
“但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和你的狼群,会变得狂暴无知。从此不再被这片森林,不再被任何森林接纳。你和你的狼群会失去自己的故乡。”
“如何选择,你自己考虑。”
狼妖呜咽了几声,似是迟疑不定。半晌之后,狼妖做出决断,露出了森白獠牙,荧绿双眼闪过一抹血光。
陆续那时一介凡人见识浅薄,不知仙门有功法可以令妖兽变强,更不知这群狼妖忽然变得难以对付,皆因无涯在背后搞鬼。
随后他透过无涯的目光,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彼时的他和安水村民,一同抵御进攻村庄的狼群。
狂化后的狼妖凡人对付不了,安水村民一个个被狼群咬断咽喉。孤冷夜色下,安水村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狼妖的嚎叫,凡人的哀鸣,交织混杂。善与恶,生与死的界限被鲜血晕染,模糊不清。
一身漆黑的无涯融在夜幕之中,嘴角高高扬起,欢悦地看着这场屠杀,看着陆续带着幼小的女孩奔逃,又停在冰原里和狼群你死我活的厮杀。
妖兽和凡人,无论谁输谁赢,对无涯来说都是一场精彩绝伦,令他开怀大笑的热闹好戏。
陆续的灵识看到过去的自己奄奄一息,坐在苍茫的冰原中等待死亡。
这场戏所有戏子无一生还,是无涯最喜欢看到的结局。
然而不知为何,无涯并未同以前一样,在好戏落幕后转身离去。
陆续看到他缓缓朝自己走去。
……奇怪。
……他自己的记忆中并未有这一幕。
他从未想到,早在那个时候无涯就已经见过他,也不记得自己曾在这时见过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