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阳光退去,阴雨绵绵起来,打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氤氲开深深浅浅的水痕,人群躲雨的躲雨,散去的散去,一把把婉约秀美的油纸伞散开,落在湿淋淋的屋檐下,像是一朵朵或素雅或浓丽的花。
李十一在当铺当了几块灵石,这修仙界的稀罕玩意,在这凡间的幻境森*晚*整*理中只能当个普通宝石当去,还要被当铺老板挑挑拣拣,勉强得了几两银子——这样狡猾的商人竟然也是幻象,做得可真有趣。
傅灵起挑眉在屋檐下看他,李十一去伞铺买了两把白色的油纸伞,伸手还递给了傅灵起一把。
傅灵起:“……”
该所不说,这人看起来倒确实没什么威胁度。
李十一张开油纸伞,在小城里逛了一天,晚上点了一桌好菜,开了一间上房。
第二日,又是如此。
第三日,李十一走到了一个湖边,买了些笔墨纸砚,同旁边几个文人一块对着湖面开始绘起山水来。
第四日,又逛街。
第五日,又画画。
就这么过去了六日,他倒真过起了凡人日子。
傅灵起:“……”这人怎么能悠闲至此。
白衣白发的青年抱剑,斜倚在桥边从上而下看他,不冷不热道:“风花雪月,合欢宗倒是擅长,难怪乎你还是筑灵九层。”
李十一:“……”
李十一觉得傅灵起这样看不惯他,大抵是因为去年琼北试剑的时候,折了那个万剑山孩子的面子,还挺护短的。
李十一也烦他,又打不过他。
其实傅灵起倒不是一直跟着他,只是时不时便会像个幽灵一样出现而已。
这里是凡间,灵气稀薄,再说他九层早已满,又寻不到突破之地,还能怎么修行。
傅灵起:“你便不想想出去之法么?”
李十一也不冷不热:“前辈,我只有炼灵九层。”
傅灵起:“……”
傅灵起这几日自然什么招数都试了,这里都是幻术,刀枪不入。
李十一难得这么悠闲,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总忍不住强迫自己去做些什么,好转移些注意力。
他在22世纪做杀手,在21世纪做试卷,在修真世界里修行,现在在幻境的江南古镇里画画……李十一不知为何轻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人生越发精彩了。
傅灵起正要再去幻境边缘试试的时候,正俯身绘画的李十一轻声道:“找到了。”
傅灵起一愣,便看得银色面具的青年转过头来:“这里的幻象,每三天都会刷新一次。”
幻象中的人物毕竟只是幻象,虽然做得灵巧生动,但是每三天都会刷新一次。
“这卖伞的老者,第一日会去集市给孙女买糖葫芦,第二日会去河边洗衣服,第三日会去城北给大儿子送锦缎……”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连台词都说的一样。”
“只有这里,”李十一看向未干透的画,“这里这户人家的主人,六日来的行径是不一样的。”
傅灵起看了他一会,忽的道:“方才看轻你,是我的错。”
李十一有些意外,抬起眼皮看他。
这是城尾的一处宅子,清幽冷静。
在这座小城里,算不上最豪富,也算不上最清贫。
若不是李十一无意观察出来,也想不到这里。
宅子的主人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约莫二十岁上下,听到敲门声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外乡人?迷路了么,天色已晚,进来坐坐吧。”
青年笑起来很温和,人也没什么防备心,迎着他们便进来坐下了。
闲聊了好一会儿,青年沏了四杯茶,两杯递过来:“我同我的兄长住在一起,许久未曾有过客人了,我去喊他,你们随意坐坐罢。”
李十一和傅灵起对视了一眼。
青年一走,两个人犹豫着要不要喝茶,李十一也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便伸手调换了两边茶盏的位置。
喝他们的,总没什么事。
茶是好茶,傅灵起没看出什么危险来,冲李十一点了点头。
青年不多时走了回来:“抱歉,我兄长身体向来不适,就不过来了,家里只有一间屋子了,若不嫌弃,便住宿在这里吧。”
李十一倒不介意,傅灵起也急着破除幻境,觉得没什么不能将就的。
两人进了客房。
房间并不算大,略微还有些灰尘的痕迹,李十一挑了灯芯,点了一盏小灯。
傅灵起道:“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李十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知破局之法。
二人坐了片刻,外面雨声渐浓,那一盏小灯摇摇欲坠了几次,最后“唰”得一下,最后一点潋滟的灯色也灭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
李十一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更不详的是,他的预感向来很准。
很快,有燎原似的的火从他体内升腾起来。
李十一:“……”
傅灵起的反应更快,他在觉察到的第一瞬间拔剑破门——但是门,开不开。
李十一低头蹙眉,细微的汗水从他的额头落了下来,经脉像是被封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没有问,也知道傅灵起那边的情况没有比他好多少。
紧促的呼吸声,漆黑的房间,外面磅礴的雨。
泥沼的思绪,缓缓顺着汗水,从下巴流到脖颈。
是谁先摩挲过谁的皮肤,李十一并没有想起来。
大抵是个极绵长的梦,浑噩的,长久不能清醒。
长久得李十一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曾经死过一次,那次的感觉不太好,仔细想想,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
今天的情-事,不温柔。
李十一察觉到腰的酸痛,他是习惯早起的,但是今天意识醒来之后,却难得不愿意睁开眼睛。
难得的不舒服……请个假吧。
李十一将头埋入枕边人的脖子边,躲避着外面阳光的亮色,微蹙眉:“几点了,陈无愁。”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死寂。
李十一打了个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迎接他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瞳,和一头漆黑的长发——那本该是雪白色。
傅灵起的声音听不到起伏。
“谁是陈无愁。”
有一瞬间, 李十一感觉自己的血直直僵在了身体里,固化了。
他们离得过于近了,彼此的面孔充斥着整个视线,一抬眼就能从对方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的样子。
傅灵起压下眼皮, 无声的凝视不代表沉默, 而是一种更为无声的压力。
他以为对方会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 李十一什么也没有说。
李十一垂下眼眸, 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下床。
被子滑落下去,露出了青年赤-裸白净的身体——也不全然是白净的, 一眼便可以看到零星分布在脖颈和胸膛的深色痕迹, 傅灵起的眼睛像是被这一幕烫了一下,方才听到他喊另一个人名字的莫名怒气霎时间消散了不少, 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地挪开了视线。
李十一继续面无表情地弯腰, 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一边捡, 一边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越不想去回忆,却偏偏越发清晰。
大脑就是这样, 爱折磨自己。
等到李十一穿好衣物, 傅灵起才抬起眼睛来, 他身上的衣服要比对方的完整得多——却只看得李十一的侧脸, 微微垂着, 并看不出生表情。
但是傅灵起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很差。
傅灵起:“……”
傅灵起想, 他修炼《无瑕剑意》一百二十多年至第九层,修的是纯阳之体, 无情之剑,如今一朝破戒,境界跌落天丹境大圆满不说,醒过来还要被当作是别人……他尚未来得及发作,这人在不悦什么?
傅灵起看到李十一身上的灵丝转化成灵缕,那是迈入筑灵境的标识。
他们一个功力跌落,一个境界提升,傅灵起蹙眉,想不通,难不成这人还觉得是自己吃亏了?
……为什么?
傅灵起垂眸,是因为刚才他念的那个名字?
……是他的情人么,是了,这么熟练地喊出来,不是情人是什么。
合欢宗的弟子,有情人当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傅灵起强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心下的不快,他同这人的一夜荒唐不过是意外中的意外,并没有什么情分——或许是跌落修为的缘故。
两个人都沉默住了,原本两个人虽然实力差距过大,也算不上友善,但至少相处平静和谐,尤其是李十一找到此处之后,傅灵起原先对他的偏见已经好转许多。
如今那良好的氛围全然毁了,谁也没有再开口。
还是李十一先动了,他率先伸手去推门,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门“吱呀”一声轻巧地开了。
李十一:“……”
傅灵起:“……”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和对视,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其中若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李十一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分,立刻抬脚走了出去。
傅灵起披上外套,眸光一沉,太雪无情跃入手中,也正要去找此间主人算账。
宅子不大,但很精巧,穿过走廊还可以看到旁边庭院,花卉争相开放,颜色纷杂,但以谐调的姿态生长着,一看就是细心伺弄过的。
李十一想到昨天那名温和好脾气的青年,不知是否是出自他之手。
两个人面色不善地走到客厅,却不见昨晚那名青年的身影,只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黑衣男子,侧对着他们在沏茶。
看到茶杯,李十一和傅灵起的脸色又黑三分。
黑衣男子听见他们的声音,转过脸来,他相貌生得俊挺,眉眼却有一股怏怏的郁气。
三个人沉默地对上了,还是傅灵起先道:“莲敬上人,敬您一声前辈,何必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莲敬上人不接,反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原来如此,这么纯粹的无瑕剑意,难怪能莫名其妙地进来……咦,你?”
他看向李十一,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灵起看向李十一,他仍然对李十一闯入此地的原因有所疑惑,如今当着正主的面,他倒也想知道。
李十一:“……”
李十一心情很不好,解释都不想解释了,也正巧,此时青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哎呀,你们来了。”
傅灵起和李十一转头望去,便看到了昨天接待他们的青年,他看起来颇为懊恼的样子。
“实在抱歉,你们昨晚没有不适吧,我早上才听兄长说,那茶是专门给我调理身体的,是绝不可以给外人喝的,我……我许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都忘记这事了,真是抱歉。”
李十一:“……”
傅灵起:“……”
难不成,真是巧合。
青年看起来情真意切,眉宇间皆是歉意,给李十一和傅灵起又干沉默了。
傅灵起:“门,为什么打不开。”
青年抬脸:“什么门?门怎么会打不开?”
莲敬上人抬手:“修和,你不是给我熬了粥么,去看看吧,那灶台不好,总容易起火到外头。”
青年道:“可是他们——”
莲敬上人:“他们没事,不是生龙活虎么。”
李十一:“……”
傅灵起:“……”
李十一和傅灵起都为莲敬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感到佩服。
青年歉意地走了,又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莲敬上人道:“门上有禁制,是被茶触发的,算你们运气不好。”
李十一可不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就算是巧合,也是这个系统强制剧情的巧合。
傅灵起蹙眉地看着莲敬,也不满意这说辞,但莲敬丝毫不在乎,他伸出手扔给傅灵起两张符咒:“戴着这张符咒,走出城北的地碑就可以出去了,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那种东西,这次算修和无意做错了事,不然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傅灵起接过符咒,然后伸手拔出了剑。
莲敬:“……”
傅灵起同为剑修,这次吃了大亏,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抬起英俊瘦削的面孔冷冷道:“前辈声名远播,晚辈想略讨教一二。”
傅灵起已经看出来了,这小镇子都是幻影,他的剑的确伤不了分毫,唯有这里这两个人是真的——也算不上人,傅灵起方才用灵视细细看了一遍,原来只是两缕残魂。
莲敬上人傲然了一辈子,方才的气质也一直是一副上位者的从容,此时知晓已被傅灵起看了通透,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放低了姿态:“此事,我很抱歉。”
傅灵起不答,剑锋微侧,剑光流淌一片至莲敬眼中。
莲敬上人:“……你想要什么。”
傅灵起:“《无瑕剑意》第十一卷。”
莲敬上人叹了口气:“《无瑕剑意》没有第十一卷,那是百年前为了震慑魔族自己人放出的谣言,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真的有人信以为真了。罢了,你要这个,我没有,一剑杀了我罢。”
傅灵起:“……”
傅灵起脸色更难看了,他拼着伤进了此处,如今更是……吃了莫大的亏,现在告诉他,这是假消息。
他抬起一剑,挥至莲敬的脖颈边,莲敬不发一言,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傅灵起暗自里快咬碎了牙,最后也只是收了剑。
再怎么说,莲敬上人也是当年天虚境九层的前辈,如今他去欺压这缕残魂,算不得本事。
思量片刻后,他也只能吞下这口气,冷着脸拿着符咒走了。
顺手,他递给了旁边的李十一一张。
李十一踏入了筑灵境,也可以御剑了,两人前后脚,不到几瞬就来到了地碑处。
戴着符咒,穿过地碑,那座两个孤魂守着的幻想江南小镇霎时间隐去了,出现在面前是一处冷冷的海滩。
傅灵起查看了四周,却已不见当日斗法,发密令给之前的友人,才知外面已过去一个月之久。
他转过头,看向李十一,冷漠道:“昨晚之事,非我本愿,你想如何处理?我修的是无情道,不会与人结为道侣,若要丹药法器,你开口便是,我绝不会推诿。”
傅灵起想,他也是受害者,这样开口,也便算仁至义尽了。
李十一面无表情:“不必。”
傅灵起:“……”
傅灵起原本觉得这人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于这么……一直面无表情的,原先那日下雨的时候,李十一还温温和和地递给了他一把油纸伞,在城内的几日,偶尔还会互呛一下。
现在,又变回了陌路人似的。
……他在想什么?
傅灵起也面无表情下来。
哦,那个姓陈的么。
“不必,自是最好。”
傅灵起抿着嘴唇,没有再看他,御起冰剑,转瞬而逝。
李十一站在海滩边看了会海。
开碑海不是个好去处,这里是修真界魔界的分界点,八方寺世世代代镇守在这里,但也偶尔会有妖魔溢出。
像素小狗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亲爱的主人,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李十一扫了它一眼。
笨笨安慰道:“亲爱的主人,傅灵起的好感已经升到20/100了,这是重大进步哦,好耶!”
李十一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它,冷到像素小狗瑟缩了一下脖子,再怎么笨也看出李十一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了。
李十一:“我做不到。”
笨笨歪着脑袋:“做不到什么?主人最厉害啦。”
李十一看向海,波涛的海是苍蓝色,连卷起来的雪白色的浪也是夹灰的。
“做不到去亲近别人。”
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李十一想,原来他从没走出来过。
琼北试剑刚结束那年, 【清风殿】总是很热闹。
许多人没去琼北试剑,只听说有名【清风殿】弟子夺得了炼灵境比试的魁首,且生得俊美绝伦,于八卦于私心, 来打听的人一直络绎不绝, 可惜都迟迟寻不到人影。
张闻玉那年被喊去喝了好几次酒, 对方无一例外都是来打听那名叫【李十一】的弟子的, 张闻玉表面推脱“这位小师弟是方羽师尊从凡间捡来的, 深居简出并不相熟”,心中滋味不知道有多复杂——他同那李十一的关系,基本可以用一个“烂”字总结。
李十一是从凡间捡来的, 同他们的出身本就格格不入, 一开始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不说, 人品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拜高踩低, 成天还把“方羽师尊”挂在嘴边,旁人都知道方羽师尊不过是随手见他天赋不错惜才而已——大家都不喜欢他, 也不光是张闻玉,只不过张闻玉作为师兄弟中的话事人, 顺应民意带头开始孤立他罢了。
这人好像是三年前, 被方羽师尊骂了一通之后变得深居简出了, 大概是大彻大悟了吧, 倒确实没那么讨人厌了——因为也根本见不到人。
后来又出了那么大的风头, 张闻玉本来是【清风殿】公认的勤奋,可是李十一三年就赶上了他的修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估计是有了什么奇遇。
总之, 张闻玉对李十一的观感十分复杂,一开始是鄙夷和厌恶,到琼北试剑时的震撼,再到后来,似乎多了一丝嫉妒和不甘心。
这种复杂在今日终于迎来了顶峰。
当执事弟子领着李十一的登记牌走到【清风殿】,告诉大伙【清风殿】易主了的时候,张闻玉还是懵懵的。
李十一晋升了筑灵境,原本他们【清风殿】的记名师父正好到了退休的年纪——临近寿元又突破无望,卡在筑灵五层近百年,索性跟宗门告假出去云游,好寻找些机会。
李十一今日没有戴面具,原来那张在幻境中弄丢了,他从开碑海刚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再弄一张。
他面容稍有疲惫,神色淡淡的,明明是晋升【筑灵境】这样的大事,也不见有多大的喜色。
张闻玉从台下抬头往上看,那是一张过分漂亮的面孔——鬓若刀裁,眸似星点,五官标志俊秀到殊丽,光是一个随意的侧目都明晃晃地招人,可他神色却是冷漠淡然的,这种强烈的反差赋予了他极特殊的气质……说不上来,合欢宗的美人如此之多,李十一的面孔美得带了些冲击性,张闻玉听到旁边的人也深深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当年张闻玉在琼北试剑的时候见过了,如今时隔一年再看,依然忍不住晃神。
脸的确是曾经记忆里那张脸,是气质不同,还是修为养人,张闻玉不太懂。
筑灵境的地位可不比炼灵境了,执事弟子本来也就炼灵境,对待李十一恭敬了很多,询问了是否要改名,【清风殿】的日常规矩是不是要改。
清风殿原来的记名师父本来就上了年纪,三不管,不需要定时请安也不喜欢人来打扰,许多事物都直接交给了弟子处理。
原本负责接管的就是张闻玉,张闻玉想他从前跟李十一关系那样差,现在李十一成了“师父”,不知道要给他穿多大的小鞋。
可李十一只是随便看了台下一眼,声音轻轻:“照旧吧。”
张闻玉:“……”
张闻玉来不及说什么,李十一差人搬了他房间内的东西,便走进了清风殿,再没什么话了。
李十一坐在殿内,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也很简洁,他什么都没有动,找了处安静的偏殿看了会儿窗外的云,然后打开了储物袋,拿出了方才他在开碑海得到的东西——八方寺的佛经。
是的,他刚才抽空在开碑海去了趟八方寺。
八方寺是名门正宗,论资排辈,不比万剑山差,只不过八方寺的僧人们一心向道,以镇守开碑海对面的妖魔为己任,世世代代不曾离开。
李十一是资深的唯物主义者,不过这种唯物主义在他经历的这场恋爱游戏和这个修真世界里,都有些站不住脚了。
他走进了寺院,被人拦住了,递过来一个招牌:合欢宗请勿入内。
李十一当时烦闷的心情莫名被逗乐了一秒。
看来大师们也有应付不来的人。
李十一双手合十,求问生死之道。
大约是见他态度诚恳,气质正派,并无合欢宗弟子的放荡不羁,倒是被接待了。
李十一坦言:我的爱人已逝多年,仍不知如何排解。
僧人言:生死之间由业力牵引,死亡并不代表生命的终点,只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施主请勿太过伤心。
李十一:?
李十一觉得自己和佛法着实没什么缘分,那僧人后面七讲八讲了许多,李十一听得都走了神,到底是没懂个所以然来。
不过李十一还是略有些明悟的,死亡并不代表消弭,至少李十一没有忘记,那对方便依然存在着。
所以他从八方寺拿了一卷佛经,闲来无事开始抄录,久而久之,确实平复了一定的心情——他平静地接受新的生活,也平静地思念过去,这本就是不冲突的事。
其余的精力,李十一交给了修行。
灵石因为积分的缘故用起来无穷无尽,并不需要考量,李十一唯一需要纠结的便是主修的法术和武器。
琼北试剑的时候,他得到了一把上好的名剑,只不过可惜的是,合欢宗内并没有上等的剑法,合欢宗偏法修,并不注重这些武器招数,李十一最后还是改用了匕首,他从前擅长的冷武器里都是这种精巧的,也不需要再练——只不过他对缥缈的剑法还有些念念不忘,若有空也想试试。
法术方面,李十一在金木水火土中挑了挑,选了木系的法术,木系多控制技,配合他精妙的暗杀术,战斗起来或有奇效——为此,李十一也开始学着养养花草了,修仙界的花草养起来简单,只要选好自己喜爱的品种就好,李十一的灵石反正跟不要钱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养的藤萝花草都十分丰茂,渐渐地置满了整个庭院。
再然后,就是关于这个破游戏的。
李十一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消极游戏】的惩罚了,所以他终于开始试着完成任务。
【笨笨:心情有点复杂,既欣慰,又莫名有些惆怅。】
因为身处不同的地界,所以系统给出的每日任务也比较简单:灵鸢寄信,以诉相思。
李十一肯定不会天天寄,上次消极游戏的判定大约过了三年,保险起见,李十一将频率控制为半年一次。
由于是命题作文,所以李十一只能提笔努力扣题:
【前辈,上次一别,甚思念。】
好在这个游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糊弄,就这么九个字,就判定成功了。
李十一后来索性也不自己编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直接喊来了张闻玉,问他会不会写情信。
张闻玉呆呆地看着面前俊美如画的青年,愣了半天:“啊?”
李十一:“随便写两句就行。”没办法,这个世界没有网络真的是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