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有询问岁岁和姜明晏方才留在风骨狼尸体旁一事,而是自然地提起了返程事宜。
他们本就是为了寻找自家突然失踪的小崽子才匆匆从九黎洲赶来,如今小崽子找到了,望归镇的妖兽也被解决,自然该准备回清妙宗了。
虽说薄暮山脉将芜洲隔绝,元婴修者亦不敢轻涉,但如今他们身旁有明若道君和风洵道君两位洞虚大能,只是从薄暮山脉穿过,不刻意去招惹山脉深处那些妖兽,自然是没有危险的。
姜明晏听完众人的安排,沉声将他和岁岁的打算道出:“我和岁岁在芜洲曲源庄有一长辈,对我们颇为照顾。如今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芜洲,想去看望他老人家,便不和诸位一起离开了。”
只要修为达到金丹期,清妙宗便不会再限制宗内弟子出行。
姜明晏已经是长老,自然不受这条规矩的约束。岁岁虽然只有筑基修为,但跟在兄长身旁出宗行走也是名正言顺。
不过,明若道君沉吟一瞬,还是说道:“你们想去看望长辈,自然可以。但是之后你们要如何返回九黎洲呢?虽说元婴修者小心谨慎些,也是可以穿过薄暮山脉的,但终究危机重重……”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姜明晏腿边那只白嫩小团子身上,这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徒儿……
“道君,还有我呢。”唐九笑着开口:“我虽只是金丹修为,却能独自从天谕门来到芜洲,手里也是有几个诀窍的。”
“再说了,明晏道君对岁岁有多爱护您也知道,我也一向视岁岁为亲弟,岁岁跟着我们,您放心吧。”他笑眯眯道。
“对呀!”岁岁虽然对“亲弟”这一词颇有意见,但小家伙可不是糊涂蛋,他知道唐九是为了自己好,悄悄鼓了鼓脸蛋后,小奶音认真道:“师父,你放心,岁岁和哥哥,还有唐九,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山河城的灵果可好吃了,岁岁到时候给师父带一大筐回去!”
明若道君被小家伙哄得眉开眼笑,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想到岁岁和姜明晏相依为命数年,姜明晏确实把岁岁养得极好……
明若道君心中忍不住轻叹:是他多虑了。
谁又能说自己比姜明晏更爱岁岁呢?
兄长已经决定明天早晨出发。岁岁趁着兄长还没揪着自己去睡觉,带着黑色大狗一溜烟跑出门去找小伙伴们了。
姜明晏看着小家伙活泼的背影,眉眼温柔,无奈摇了摇头。
“岁岁!”
邵寄霜他们三个小少年早就等在了走廊里,一看到那熟悉的小小身影,立即走了过来。
“岁岁,你还好吗?”邵寄霜还惦记着先前岁岁的异样,忍不住轻声承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岁岁抬头看向剑袍小少年诚挚的血瞳。
他们已经认识了数年,可是无论身处何处,邵寄霜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从未改变过。
岁岁乌润的眼眸忍不住弯成漂亮小月牙:“邵寄霜,谢谢你!我已经没事啦!”
小家伙又看向一旁关心地看着自己的虞鸿泽和褚峻宁,真诚道:“虞鸿泽、褚峻宁,也谢谢你们。”
几个小少年在走廊上嘀嘀咕咕许久,直到姜明晏出来捉崽,其余几个家长也纷纷出声催促,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回到房间,大黑趴在地毯上,岁岁在兄长的督促下洗漱完,乖乖躺在床上。
可是,小家伙的兴奋劲儿还是没褪。
烛火已熄,岁岁睁着晶晶亮的黑眼睛窝在被窝里小声唤自家兄长:“哥哥?”
姜明晏长臂一伸,把那眼里藏着小星星的小朋友揽进怀中:“乖乖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岁岁咕哝。
姜明晏:“岁岁现在不睡,明天早上起不来,哥哥可不会叫岁岁起床。”
“那哥哥是要把岁岁扔在江平阁嘛?”小孩子噘嘴。
姜明晏没应声。
岁岁哼哼一声。
兄长肯定不会的!
但兄长这么一说,岁岁被兴奋强压下的倦意还真冒了出来。
小孩子打个哈欠,惦念着陈伯,慢慢进入梦乡。
其实姜明晏今早是戳着小家伙软绵绵的脸颊叫过他起床的。
不过, 昨日一天毕竟经历颇多,几度奔波,虽然岁岁当时不觉得如何, 但是雁过留痕, 那些事情终究还是耗费了心神, 等岁岁陷入黑甜睡梦后,身体和精神上的劳累便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
对于修者来说, 修炼是最佳的恢复方法, 但睡眠同样也不差。
所以, 岁岁睡得很沉。
姜明晏唤岁岁起床时, 这小家伙根本没睡够, 半梦半醒间含糊应了一句,便又沉沉睡去。
姜明晏心疼崽,想着反正也只是一件小事, 便没有强求。
因此,等岁岁睡够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 他们就已经身处山河城里了。
唐九笑眯眯地跟窝在姜明晏怀中刚睡醒正迷茫打量周围的小家伙告别,听到小家伙用小奶音软软应下后,才摇着玉扇潇洒离开——他要回家去探望亲人。
至于那只还有些懵懵瞪瞪的崽, 就留给崽的兄长去解释吧。
相信崽的兄长一定很乐意。
唐九脚步轻快, 背影里都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姜明晏看了眼进到山河城后磨磨蹭蹭非得等到岁岁醒来和岁岁打过招呼后才扬长而去的黑袍青年, 眉心跳了跳,却也没有制止他的意思。
“我们如今在山河城里。”姜明晏淡淡收回视线, 看向怀中嘟噜着小脸苦思冥想的小家伙:“岁岁有什么想要带给陈伯的东西吗?”
岁岁已经记起来自己之前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时的所作所为, 心里有些懊恼,却也忍不住顺着兄长的话语往下思考:“我们可以买些陈伯喜欢的糕点、灵果……”
“对了, 还有衣服!”说着说着,小家伙也收敛了心神,彻底把注意转移。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陈伯,这一次,要多买一些东西送过去。”
“岁岁所言有理。”姜明晏笑着往上托了托怀中软乎乎的小身体:“我们现在就去糕点铺。”
岁岁点头。
紧接着,他的小身体拱拱几下,探头好奇地看了看他们如今所在的繁华街道和周围喧嚷的人群,偶然间和一个男孩张望的视线撞上了。
男孩看着被俊美剑修抱在怀中的可爱小奶团,眼眸一亮,立即扭头看向身边的高大男子:“阿爹,你也抱着我吧。”
高大男子眉头一皱:“你都多大了?和你阿娘撒娇便算了,我可不是你阿娘,不会惯着你,自己走。”
“可是人家阿爹……”男孩目光扫过姜明晏清俊冷冽面庞,声音微顿,改口道:“是哥哥,人家哥哥不也抱着弟弟吗?那阿爹抱着我也正常。”
高大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先是被少年剑修霜雪寒凝如松亦如竹的风姿惊了一瞬,然后又看到少年剑修怀中粉雕玉琢的软绵小团子,不禁感慨这对兄弟的风姿出众。
他朝姜明晏和岁岁点了点头后,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不重,却也让男孩震惊回视。
“阿爹!”
男子冷酷道:“人家小孩还小,你都比人家高上快一头了,抱什么抱!”
男孩气冲冲:“阿爹,你欺负我!我回去就要向阿娘告状!”
“我说的是实话,你告状我也不怕……”
父子俩走远,独留下被误伤的岁岁小猫似的睁圆眼眸。
姜明晏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抚着岁岁软而薄的小脊背解释道:“我施了法诀减弱我们的存在感,那个男孩是个特例,他的感知很敏锐,岁岁刚才恰好又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这才让他注意到我们。岁岁放心,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我们的。”
小家伙鼓了鼓脸蛋,像只生闷气的小猫咪。
岁岁习惯了兄长身上微凉的冰雪气息,习惯了兄长坚稳可靠的怀抱,在婴孩时期深深植入心底的信任与安心感让岁岁总是能在兄长怀中得到最大的安全感。
因此,岁岁这一路来窝在兄长怀中,丝毫没意识到不对。
如今,小家伙被那对父子的对话一提醒,才猛然意识到异常,生出些许不好意思。
岁岁和那个男孩应该差不多大吧……
“哥哥,要不然你把岁岁放下来吧,岁岁可以自己走哒!”
姜明晏挑眉,垂眸瞧见小家伙脸上的坚定,便没有拒绝,俯身放下了这只要面子的崽。
岁岁站稳,一直安稳跟在姜明晏身旁的黑色大狗立即凑了上来。
小家伙撸两把大黑的毛脑袋,边跟着兄长往前走,边思索起来。
今日天气极好。
晴空万里,天空如一颗纯净无瑕的蓝宝石般澄碧。金轮高悬,阳光灿烂,轻柔洒落暖洋洋的光晕。
岁岁牵着兄长的手,小脸蛋严肃地嘟噜着。跟在小主人身后的大黑早便幻化为正常大型犬的体型,尾巴轻摇,被毛毛覆盖的狗脸竟隐约可见几分与岁岁同款的严肃。
姜明晏神识扫过,将一崽一狗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哭笑不得。
“怎么了?”他伸手揉揉岁岁软乎乎的头毛,笑着问:“想什么呢?沉着小脸不说话,还在生气?”
“没有呀。”小朋友看向自家兄长,表情超认真:“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能长高些。”
虽然方才那个男孩的话让岁岁有点不好意思,但岁岁牵着兄长的手走了一段距离,便想通了,甚至理直气壮起来:这可是他的兄长!
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兄长!
抱着岁岁怎么啦?!
不过,高大男子不经意间的一句“高上快一头”确实戳到了岁岁的痛处。
怎么就不长呢?!
小家伙摸摸额间漂亮的鎏金灵纹,有些发愁。
阿爹阿娘都是高挑的个子,兄长也是,总不至于全家就岁岁一个小矮子吧。
姜明晏失笑,黑眸中冰雪不自觉化为柔软春水:“岁岁还小,未来如何还是未知数,现在担忧还是有些早了。”
话虽如此,但岁岁看起来确实比同龄人小上许多,身边的小伙伴们又都比他高,小家伙担忧倒也无可厚非。
少年剑修瞳色愈发柔软:“岁岁如果还是担心,可以去找唐九问一问,卜算一番。”
岁岁的思路豁然开朗:“对哦!”
小家伙黑圆眼眸晶晶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一定是因为刚睡醒,脑子不清醒。”岁岁果断甩锅。
姜明晏闻言轻轻摇头,凤眸中纵容笑意氤氲。
喜得妙法的小家伙心中琢磨着祭拜过陈伯去找唐九求帮助,却不忘奶声奶气地感谢兄长:“哥哥超级棒!”
裹了蜜糖似的小奶音甜丝丝地萦绕在耳畔,姜明晏眉眼温柔地垂眸瞧了岁岁一眼,才抬眼看向前方只有几步之遥的糕点铺:“糕点铺到了,岁岁去挑吧。”
岁岁:“好。”
糕点、灵果、打包好的饭菜……
一样一样买完,姜明晏带着岁岁和黑色大狗走出山河城,御剑前往曲源庄。
陈伯的安眠之处离西庄不远。这里是西庄百姓的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包交错,肃穆而凄冷。
陈伯的坟周围并没有太多的杂草。早已搬离的西庄人逢年过节来祭拜先人,都是邻里乡亲,他们会顺便帮无人祭拜的坟拔除杂草。
而且,因为修者闭关、进入秘境等多是时间不定,姜明晏曾拜托过唐九帮忙祭拜陈伯。
唐九离开芜洲前往天谕门之前,也曾吩咐过家中仆从按时前来扫墓。
岁岁和兄长将零星的杂草拔掉,把糕点灵果等一一摆好。
黑色大狗静静地趴在坟旁,兄长席地而坐。
岁岁靠在兄长怀中,将这些年的事情慢慢道出。
清风拂过,不远处高大茂盛的树木传来叶子轻撞的“簌簌”声,时光似在此刻定格,悲凉在小孩子软软的声音中散去,尘埃落定。
直到日头西斜,大黑进了灵兽袋,岁岁才和兄长一起离开。
从武安城到曲源庄的路很远,远到岁岁和兄长走了许久许久,远到岁岁即便是在兄长竭尽所能地照顾之下,也变成了一只脏脏崽。
可是,这条路也可以很近,近到岁岁还没有将路上的风景全部纳入眼底,近到似乎只是几息,他们便站在了武安城外幽深的丛林中。
武安城的城墙一如既往地巍峨厚重,在渐暗的天色中,似一只沉默伏卧的凶兽。
岁岁对这座城池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除了那一处承载着温馨笑语的小院,其余的,几乎都沦为了黯淡的背景。
可是姜明晏却不同。
他曾在这座巍峨城池中,在父母的庇护下,度过肆意而快乐的童年。
他是最为耀眼的天之骄子,可也是在这座城池里,他从云端跌落尘埃,成为狼狈可怜的败家犬。
姜明晏静静望着武安城,眸色深邃难测。
岁岁同样安静,一如当年陪伴在灵根尽废的小少年身旁那般,乖巧而满身星芒,无声无息将昏暗夜空点亮。
不知过了多久,姜明晏轻叹:“岁岁。”
岁岁握着兄长修长的手指,闻声仰起小脸,纯粹而依赖地望着兄长。
于是,姜明晏烦乱复杂的心绪突然平静下来了。
“我们进去吧。”他轻轻道。
去将腐肉剜出,让伤痕愈合。
已经拖得够久了。
暮色苍茫,岁岁牵着兄长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这座曾经明亮而灿烂的城池。
当年那个带着小小婴孩狼狈离开的小少年长大了。
被他小心护在怀中的小孩子,也从绒绒软软的一小团,变成了一只稍大些的、羽毛蓬松的团子。
他们是彼此的支撑,是彼此坚不可摧的盾、锐不可当的利刃。
他们终于一步一步走回一切的起始点。
第93章
城门大开, 守门的兵卒懒懒散散地聚在一起打牌,毫不避讳地为赢家喝彩,硬生生将本应肃穆的地方渲染成了赌场。
岁岁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些兵卒, 又毫无留恋地收回, 精致昳丽的眉眼透着淡漠。
与冷淡的神情截然相反, 小家伙乖乖地牵着兄长的手往城里走,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于身侧少年剑修的信任和依赖, 像一只黏人又乖巧的绒绒小兽, 可爱, 亦惹人怜爱。
突然, 岁岁注意到兄长侧头看向兵卒聚集的方向时, 目光微顿,脚步也稍稍停顿了一瞬。
小家伙既疑惑又警惕,无形的毛绒耳朵竖起, 朝兄长看去的方向打量。
那是一个似乎与周围兵卒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男子。
他穿着一身皮甲,坐在用盾牌垒起的桌子旁, 身边长矛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 正拧眉看着手中的纸牌,神色难看愤怒,嘴里骂骂咧咧。
岁岁困惑地歪歪脑袋。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家伙仰头去瞧兄长。
可是兄长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继续朝武安城里走去。
岁岁边紧跟兄长的脚步, 边再朝那边投去一眼。
这一次, 随着走动而变换的角度使得兵卒的轮廓愈发清晰,也不经意间触动了岁岁记忆的一角。
是他啊。
岁岁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静静地想, 是那个当初在岁岁和兄长离开武安城时认出他们却没有声张的兵卒。
岁岁搜索着零星的残影, 依稀记得那时的他是倚在墙边对打牌昏昏欲睡的局外人。
时光倏忽,当时的局外人早已入局。
其中一方未曾察觉的一次多年之后的偶然相遇在轻凉的夜风中慢慢落在身后, 兄长不曾提起,岁岁便也没有声张。
身影渐远,兵卒似感觉到什么,抬头打量几眼,没发现异常,便再次沉迷纸牌。
少年剑修和亦步亦趋的小尾巴继续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前走。
不过短短几步路,他们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武安城是没有宵禁的。在姜明晏的记忆中,夜晚的城中灯火葳蕤,长街上人潮拥挤,带着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息。
姜明晏厌恶姜家,厌恶虚情假意的姜震俞,但他也承认,姜震俞有一点做的极好。
姜家兴旺不过百年,在姜震俞成为金丹修者后,姜家才一跃成为武安城最强盛的家族。
但姜震俞并未因此而干涉城主的更替,除了城门的守卫,也几乎不插手城中事务。
姜家子弟横行霸道,武安城中人人抱怨,甚至许多人巴不得姜家倒台。可正是因为姜震俞留出的这一线分寸,姜家才没有被群起而攻之。
凡间自有凡间的律法,姜明晏承认,姜震俞是个聪明人。
只是这个聪明人终究不是个肚量大的,心狭易嫉妒。
姜明晏冷漠地想着,目光微凝,打量着空荡荡的长街。
武安城依旧灯火灿烂,只是曾经的热闹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武安城是发生了什么吗?”岁岁和兄长一样打量着冷清的长街,小眉毛拧拧着,不解:“这里应该很热闹的呀?是我记错了吗?”
“岁岁没有记错。”姜明晏牵着岁岁,脚步不停,语气温柔怀念:“阿爹阿娘曾在夜晚带着我们来过一次,给岁岁买了可爱的猫咪面具和漂亮的糖人。”
“不过岁岁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些,阿爹阿娘只带着岁岁来过一次。”他轻轻道。
兄长说的这些,岁岁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印象,但小家伙很喜欢听兄长说起那些温柔而静谧的时光,忍不住追问道:“给我买了猫咪面具和糖人,那哥哥呢?阿爹阿娘给哥哥买了什么?”
“白虎面具和糖人。”姜明晏眉目俊朗柔和:“我的糖人是兔子形状的,岁岁的是灰狼。”
“哇!”小家伙睁圆眼:“为什么呀?面具和糖人一点也不符合森*晚*整*理诶。”
“可能是因为面具是阿娘买的,糖人是阿爹选的吧。”姜明晏想起什么似的,凤眸中笑意愈深。
岁岁忍不住好奇,晃着兄长手臂眼巴巴瞧过去:“哥哥想到什么了?我也要听!快讲给我听嘛~”
小家伙跟只围在人脚边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跳起来蹦跶两下的小猫咪似的,急切的小模样惹得人心软软。
姜明晏俯身抱起这只软乎乎的小豆丁,也不卖关子:“那时是我在照顾你。我是第一次接触那么小的小孩子,笨手笨脚的,连抱都要控制着力度。要不是还有阿爹阿娘在旁提点,岁岁怕是会变成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
少年剑修回忆着,唇边笑意温软:“有一次,你半夜哭闹,我抱着你喂了些灵兽奶,好不容易才哄睡,轻手轻脚地把你放进小床里,连盖被子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再把小哭包弄醒。”
“我刚舒了一口气,回头才发现阿爹阿娘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门口温柔地望着我们。”
“我们顾忌着小床上的小哭包,便走到院子里说话。阿娘说她很高兴我能从灵根破碎的痛楚中走出来,并且提起一件她曾经偶然遇到的事情。”
“阿娘曾去过妖族的羲和城,在那里,她碰到了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妖族。”
“阿娘说,她之所以对他们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两个小妖族都很小,而且一个是只白虎,另一个却是只小小的猫咪。”
姜明晏揉揉岁岁毛绒绒的小脑袋,凤眸含笑:“阿娘看着我照顾你,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这件事,笑着说我抱着你哄的模样像极了小白虎托着只小猫崽喵喵叫。”
岁岁被这个形容逗笑,认真思考一番,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确实有点像。”
小家伙点头强调自己对阿娘的赞同,不过,岁岁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但是我想和哥哥一样,都是威武优雅的白虎。”
“是,我们岁岁也可以是小老虎。”姜明晏笑着点了点这只爪牙稚嫩的小虎崽的白嫩脑门:“后来我们晚上过来逛街市,你冲着卖面具的小摊咿咿呀呀,小脸上写满了想要,阿娘就为我们挑了白虎面具和猫咪面具。”
岁岁认真将这段被自己遗忘的往事妥帖收好,藏进记忆的星空里,然后继续追问兄长:“那糖人呢?哥哥,糖人是怎么回事呀?”
“阿爹总说岁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像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猪。”说到这里,姜明晏忍不住吐槽:“我怀疑我小时候也被阿爹这么形容过。阿爹第一次提起这个比喻时语气十分熟稔,向阿娘求饶的速度更是极快。”
岁岁黑眼睛晶晶亮地笑起来。
“当时阿爹是要给你买一个小猪形状的糖人的,我制止了,阿爹就调侃我比阿娘还护着你。等你长大了,必定是要爬到我头顶上去作威作福的。到了那时,我肯定像是遇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一点都不带拒绝的。”
岁岁想了想,不满地反驳:“我才不会爬到哥哥头顶上呢。我是个好孩子,不会仗势欺人的。”
姜明晏想起小家伙对自己使用的软肚皮埋脸抱头杀,挑了挑眉。
是没爬到头顶。
岁岁没注意兄长的表情,还在那里吐槽:“而且这个比喻一点也不好,哥哥才不是小白兔呢!在这方面,还是阿娘更厉害些,比喻的比阿爹强多了。”
姜明晏笑着同意:“岁岁所言极是。”
伴着轻松的氛围,姜明晏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看向前方巷子尽头处紧闭的狭窄木门,笑容微敛:“姜府。”
岁岁揪着兄长的衣角侧身去看。
这里与长街一样安静,却似乎与周围的灯火通明隔绝。一片昏暗中,只有巷口简陋棚子里一盏孤灯轻轻摇曳。
明亮的烛火旁,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
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许久,终于认了出来:“是姜公子吗?”
“婆婆。”姜明晏抱着岁岁走过去:“是我。”
老婆婆连忙起身,将干净的凳子擦了又擦才让开推向姜明晏去坐,语气关切:“您这些年去哪了?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看着岁岁,浑浊的眼中闪过怀念:“小公子和四夫人长得像啊。”
她又看向姜明晏清俊的眉眼:“您像四公子。”
不过姜齐卓总是潇洒含笑的,像竹林中吹拂而过的清风,疏朗不羁,难掩自由。姜明晏却是松间雪,云间月,淡漠而疏离。
“您和小公子是来找姜家人的吧。”看着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的少年剑修和他怀中玉雪可爱的孩童,老婆婆神色晦暗一瞬:“老婆子我啊,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正好。”
岁岁心头一动。
姜明晏也看向老婆婆:“请问姜家发生了什么?”
武安城的异样在摇曳的灯火中悄悄向他们敞开一角。
“姜家人啊,几乎都成了一团烂肉。”老婆婆眼中划过一抹痛快:“如今他们活着,可能还不如死了呢。”
第94章
许是因为知晓姜明晏兄弟二人同姜家之间的恩怨, 老婆婆声音中的恨意丝毫未加掩饰,浑浊双眼里怨恨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