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晏微怔,望着兄长冷淡的眉眼,旋即明白过来:“天机族。”
“没错,多宝阁是天机族建立起来的。”黑衣剑修淡淡道:“多宝阁多年屹立不倒,除了芜洲,它的分阁遍布其余三洲。仙门世家都和多宝阁有所联系,可是真的问及多宝阁幕后者,竟一无所知。”
“事情一经上报,迅速得到了各族的重视。”
“天机族这些年越发沉寂,大部分族人缩在东陆城,就连各族难得放下恩怨联手调查死城一事他们都不曾参与。”
黑衣剑修微微嘲讽:“也多亏了他们不曾参与,这才给了我们查明真相的机会。”
“妖族如今几乎都是妖族二皇子在主事,他知道是天机族夺走了灵族守护多年的圣器,现在又发现天机族不知用了多少年以乾元界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布下一局……”
“这种时候,他倒是想起灵族来了。”姜岁晏眸光是和兄长相似的冷淡:“所以才有了我们前去羲和城,进入炽日秘境。”
妖族二皇子,果然永远都是将妖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姜岁晏:“哥哥,朝曦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了吗?”
黑衣剑修:“也许吧。各族联手的力量不可小觑,先前被蒙蔽,只是因为他们各自为营,从不关心这些罢了。如今认真起来,很快便将天机族的谋划查探出来。”
三千世界,乾元界不过其中之一。
乾元界的各族,无论起点如何,终究都是仙途漫长,关隘重重。
天机族族长踏入渡劫期后,心魔丛生。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进一步了,可他不甘心,竟生出了以整个乾元界为祭,取天道而代之的想法。
他偶然间得知灵族守护的圣器为乾元界本源所化,而且只要圣器存在,天道便根基稳固,很难被颠覆。
于是他骗取灵族的信任,将灵族覆灭,拿到圣器,想要将圣器驯服。可惜,他不得其法,最后只得僵持了下来。
但灵族族长并未放弃,他一边尝试各种方法让圣器认主,一边暗中布局,建立多宝阁,杀害其余渡劫期修者。
“这些年来那些沦为死城的城池,都已经尽数化为了他的养料。”黑衣剑修平淡道:“朝曦不知晓你我二人是圣器所化,他只是期望我们能从静嘉姨母那里得到些圣器的消息。”
“没想到,我竟阴差阳错进阶渡劫期。”黑衣剑修似是笑了下。
姜岁晏指尖轻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兄长不提,他竟也想故作太平。
他努力回想,想起八年前,自己在清妙宗庇护下的水西镇突兀被一股力量传送到已经沦为死城的青石城……被传送走之前,他就站在距离多宝阁几步之遥的石板路上。
他记起他还曾和兄长在多宝阁发布任务,想要寻找姨母的踪迹……
唇角微抿,姜岁晏沉静地主动挑起话题:“哥哥,我们当初发布任务的举动,其实是主动将自己的存在告诉了天机族,对不对?”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黑衣剑修安抚地顺了顺幼弟单薄却坚韧挺拔的脊背:“姜家人是在天机族的指使下对阿爹阿娘动手,那时,他们就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姜家人选择动手的时机很巧妙。
和姜震俞约定的十年时间即将结束,眼见着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阿爹阿娘难免有些松懈,再加上他的灵根破碎,阿爹阿娘大部分的精力都被寻找灵植占据……
“阿娘本以为诅咒生效,院中又有她留下的碧叶金丝桃,姜家人会顾忌着不敢对我们动手。”
“至于天机族,他们曾在阿娘和姨母身上吃了圣器的亏,没弄清楚阿娘带走的那两件圣器的下落前,他们也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
阿娘为他们考虑好了一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诅咒迟了几年才在姜家人身上显出踪迹,而姜儒恪等姜家小辈不知实情,竟意图将他们活活烧死。
姜岁晏闻言,伸手抱住兄长:“哥哥,阿爹阿娘在那边一直保佑着我们。”
“薄暮山脉里,玄光兽的神来一笔,将我们送到了中洲,彻底斩断了天机族对我们踪迹的掌控。”
他的眼眸恍若清透无瑕的宝石,流光溢彩,映出万千光辉:“哪怕后来我们自投罗网般去了多宝阁,可从多宝阁出来不久,我们就落入灵海,一消失就消失了五年。”
“等我们从灵海底出来,就已经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了。”
黑衣剑修抱着幼弟,轻声道:“岁岁说得没错,阿爹阿娘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呢。”
“所以,哥哥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姜岁晏将下巴搁在兄长肩膀上,终究是提起了这个话题,眸色执拗。
黑衣剑修轻轻抚着幼弟的脊背,温声承诺:“会的。”
姜明晏和姜岁晏都不曾说起另一个选项。
是,姜明晏可以选择不去。
可是若死气蔓延,乾元界沦为废墟,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姜明晏对自己将面临的情况一清二楚。虽说他和天机族族长是乾元界唯二的渡劫期,但天机族族长踏入渡劫期数万年,修为深厚,而他,踏入渡劫期不过几日的功夫。
他们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
但这一次,必须去。
也必须成功。
姜明晏慢慢顺着岁岁乌软的长发,凤眸幽深似海,翻涌着沉沉的、对胜利迫切的渴望。
他的弟弟还需要他。
况且,他如何舍得让岁岁孤身一人去面对这偌大而又多变的世界?
姜明晏眸中情绪澎湃,最后尽数化为一往无前的锋锐。
北溟洲北侧, 蛛网似的漆黑裂隙交错布满天空,充溢着暴戾森冷的气息。
哪怕是远在九黎洲的清妙宗护宗大阵之内,也能隐约感知到那混乱的动荡。
姜岁晏坐在樛木峰一块光滑平坦的巨石上面, 神色沉静, 双眸轻阖, 额间鎏金灵纹璀璨,明艳红痣点缀其间, 散发着浅浅灵芒, 衬得浓墨重彩的容颜愈发动人心魄。
他的身边蹲坐着一条毛发顺滑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 双目炯炯有神, 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很明显, 只要有人意图对它的小主人不利,它便会立即冲上去撕咬。
碎金般的阳光轻柔洒落,为阖眸静坐的姜岁晏镀上一层浅淡金光, 令他恍似一尊高坐云台无悲无喜的神像。
突然,黑色大狗站起身, 眼眸锐利地看向樛木峰下, 耳朵高高竖起。
“是清妙宗的弟子。”姜岁晏不知何时睁开了黑眸,伸手轻轻揉了揉黑色大狗的毛脑袋:“没事,大黑, 不用紧张。”
黑色大狗这才放松下来, 缓缓在小主人身边趴下。
姜岁晏垂眸, 遥遥看向那几个在山道上互相搀扶的清妙宗弟子。
他们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头发凌乱, 额间透汗, 很是狼狈的模样。
樛木峰上布有阵法,从外向内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 再加上姜岁晏已是元婴期修者,是以,这些刚刚筑基的内门弟子并未察觉到他的视线。
“唉,不过几头妖兽,就把我们弄得这么狼狈,要不是看护的师兄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我们现在就要在医修那里接受治疗了……”一个弟子感叹:“明晏仙尊还在和天机族那大魔头僵持,我们却这么没用。”
“风稷,这次是我们疏忽,没做好准备,下次注意便是了,不必如此悲观。”另一个弟子安慰道:“明晏仙尊和天机族族长都是渡劫期,他们那个层面的争斗哪怕是宗内长老都插不上手,更何况我们呢?我们先把我们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是了。”
风稷神色渐渐好转:“你说得对……我只是有些担心……”
“我知道。”那弟子叹了一口气:“北面天空那般模样,我也担心 。可是事到如今,相信明晏仙尊吧。”
几个弟子搀扶着走远,身影渐淡。
姜岁晏收回视线。
“汪呜?”黑色大狗抬起头,轻轻舔了舔小主人柔软的脸颊。
“大黑,我如今还是没找到进入漆黑空间的方法。”姜岁晏抱住黑色大狗,语气迷茫:“我总觉得,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黑色大狗安慰似的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小主人的手臂。
姜岁晏望着北溟洲那片昏沉压抑的天空,眸色渐渐坚定起来。
如今,兄长身处战场,邵寄霜远在羲和城,褚峻宁和虞鸿泽历练尚未结束。
他独自一人,在兄长用血肉躯体撑起的安宁中焦躁不安。
可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弃。
姜岁晏将大黑颈部的毛毛捋顺,然后轻轻将大黑向外推了推。
黑色大狗温顺地趴回原来的位置。
“大黑,我还要再尝试——直到成功。”姜岁晏乌润清透的眼眸明亮若星,灿烂而坚韧。
黑色大狗温柔地注视着小主人:“呜汪……”
无形的丝线轻轻摇曳,数不清的星辰遥挂苍穹。微风轻拂,丝线被裹挟着延伸向苍茫的远方……
找到了。
姜岁晏心中一凛。
他已经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一次,绝不能再空手而归。
神识化成的丝线看似温顺地任由微风环绕,在某一刻,突兀而起,强横地闯进紧闭的空间中。
一直以来,姜岁晏都是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进到漆黑空间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进入,也因此,姜岁晏察觉到了些许往常忽略的细节。
他的身体依旧处于原地,单从外表上看,没有丝毫异常之处。可实际上,他的灵魂已经离体,化作一抹青色灵光轻盈地没入未知的、遥远而隐秘的空间。
那处空间很是熟稔地接纳了他,像是老朋友碰面,无需多言,自有一股默契。
熟悉的黑暗涌来,姜岁晏静静打量着眼前漆黑的一片,神色镇定而淡然。
“小长生木。”沙哑男声响起,满是沉稳从容。
姜岁晏眉心一跳:“玄辰?”
玄辰:“是我。”
姜岁晏更加迷惑:“你怎么不叫我‘小麻烦精’了?”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人在你旁边?是谁?”
姜岁晏的语调逐渐紧迫:“和你一直隐瞒的真相有关对不对?如今乾元界情势危急,你们不要再隐瞒我了。”
玄辰一滞,想到自己旁边这位家长,不免有些头疼:“我有些事情确实不知道,不是故意隐瞒……”
“我来说吧。”一个声音响起,玄辰默默将未尽的话语咽下。
怎么形容这个声音呢?
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沧桑岁月无声流淌,高岸深谷、沧海桑田,有日月流转,有星辰更迭,宏大浩瀚,慈悲却也无情。
“……天道?”姜岁晏轻声道:“我寻求的、能帮到哥哥的答案,是你吗?”
天道:森*晚*整*理“不是。”
“我是法则的化身,无法干涉世间诸事。”
姜岁晏鸦黑羽睫微垂:“所以呢?”
“能帮助姜明晏的,只有你。”天道平静道:“长生木,去拿回你遗失的魂魄碎片吧,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里。”
漆黑空间亮起一方小小的天地,绿绒可爱的小树静静浮在中央,透着勃勃生机。
姜岁晏抿唇,不再追问。
心念一动,他便出现在小树前。
姜岁晏伸手轻触叶片。
下一刻,天旋地转。
姜岁晏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看到了五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光团。
他立即就认出来了,青团是他自己,金团是兄长,红团是邵寄霜。
青团最是活泼,总是咕噜噜围着高冷的金团打转转。
金团慢慢习惯了这个小跟屁虫,就把青团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他会在其他团子打架时将笨兮兮但跃跃欲试的青团按住,不让青团被波及。
红团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青团身后。
金团一不注意,青团就被红团拐跑了。
每次在混沌里沾了满团的斑驳灵力后,青团就怂兮兮地蹭到金团旁边认错。
然后,金团就会一边念叨着些没有威慑力的警告,一边任劳任怨地给青团祛除斑驳灵力。
混沌中的日子平静而温馨。
姜岁晏默默地看着。
他是看客,亦是亲历者。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动荡,天地显出轮廓。
五只光团外面的灵芒散去,渐渐现出本真。
青团是一棵绿绒圆润的小树,金团是华美锋锐的长剑,红团是灼灼生辉的灯盏,黑团是莹润乌黑的玉珠,黄团则是质朴厚重的土壤。
他们陷入了沉睡。
数年后,灵族的先祖从灵炁中诞生,将五件圣器从混沌中带回,供奉在族地里。
又过了许多年,天机族族长生出野望,灵族血流成河,灵海一夜沉寂。
沉睡中的圣器被挪入天机族圣殿。
时间慢吞吞地往前走了数万年。
两个灵族少女望着曾被灵族守护多年的圣器,眼中溢满不屈的信念和蓬勃的生机。
太渊剑被她们唤醒。
他助她们从天机族逃脱后,再次陷入沉睡。
十几年后,天道终于有了一次干涉世间之事的机会。
于是,圣器为魂,姜明晏诞生。
姜明晏失去父母后磕磕绊绊地长大。他修复灵根,重入仙途,一步一步成为剑出无情的明晏道君。
等到天机族阴谋败露,他在妖族二皇子的引导下进入炽日秘境,得知真相。
他是天道的自救之举,是天道为乾元界选定的救世主。
真可笑。
姜明晏想,他在苦难中生长,对各族的乞求毫无波澜——这样的人,如何能救世?
他孑然一身,踽踽独行,本就无牵无挂,这世间如何又与他何干?
只是,他忆起混沌中那个傻乎乎软咕咕的青团子,终究是心软了。
笨蛋团子从沉睡中惊醒,看到天地覆灭,界域破碎……他会害怕的。
姜明晏最终还是踏上了那条救世之路。
天机族族长活了太久,姜明晏舍弃了这具父母赐予的血肉之躯,剑锋寸断,才获得了胜利。
姜岁晏眉眼阴沉地看着面前变幻的画面。
圣器是乾元界本源所化。当混沌消褪后,他们很难在生灵众多气息繁杂的世间保持清醒。
兄长是所有圣器里实力最强的,所以才能在阿娘和姨母的引动下给予回应,帮助她们逃离天机族。
后来,天道想方设法让兄长拥有了一具血肉之躯,兄长这才能作为姜明晏长大。
因此,当画面中的‘姜岁晏’被兄长急剧跌落的气息惊醒过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天机族族长陨落,乾元界灭世危机解除。
可是,身为乾元界一部分本源的姜明晏重伤近死,和天机族族长的战斗又无可避免地波及太广……
‘姜岁晏’向天道提出世界重启。
苏醒的‘邵寄霜’站在‘姜岁晏’身侧,与他共同进退。
天道最终同意了他们的想法。
为了保存记忆,不被重启后的世界同化,‘姜岁晏’将魂魄割裂,藏进唯有圣器才可进入的漆黑空间里。
漆黑空间承受能力有限,‘邵寄霜’虽然心疼‘姜岁晏’要经历魂魄撕裂之苦,却也还是尊重‘姜岁晏’的选择,将机会让出。
世界重启时,乾元界曾与另一方世界交触一瞬。
漆黑空间里‘姜岁晏’留下的魂魄碎片在这须臾间被扯入那个世界。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与乾元界截然不同的模样。
在天道眼中,须臾间的交错很快便结束,‘姜岁晏’的魂魄碎片也在那个世界与乾元界分离时重新回到漆黑空间。
可对‘姜岁晏’的魂魄碎片而言,他却是在那个世界里漂泊数年,甚至认识了一个能看到魂魄的朋友。
乾元界的一切化作字句落于纸面。
于是,等魂魄碎片回归漆黑空间,一个巨大光幕无声形成。
耗费太多力量重启世界的天道很难再给姜岁晏和邵寄霜提供帮助。让他们被云昭明和静嘉唤醒,带出天机族,再为姜岁晏提供圣器化魂的机会,让邵寄霜借静嘉、妖族二皇子和风洵道君三人气息强行化为人形便已经是全部。
“乾元界各族提前八年发现死城,加强防备,已经比原先的时间节点少死了许多人。”看到取得魂魄碎片恢复记忆后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姜岁晏,天道安慰道。
“是啊,小长生木,你不要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谁也没想到重启后的世界竟然禁止你忆起在魂魄碎片中保存的记忆。”从天道这里得知事情经过的玄辰也安慰道:“好在现在天道又积攒了些力量,让你可以与魂魄碎片融合。”
姜岁晏不为所动,神色依旧冷淡沉肃:“我现在便要出去。”
天道知晓他心中已有计划,便也不啰嗦,还拦住了欲言又止的玄辰,任由姜岁晏魂魄归体。
“呜汪!”阖眸许久的小主人终于睁开眼眸,黑色大狗激动地狂摇尾巴。
姜岁晏摸了摸大黑的毛脑袋,看向裂隙愈发密集的那片北溟洲天空,眸底划过忧虑:“大黑,过去多久了?”
“近三个时辰了。”熟悉的温和嗓音响起。
姜岁晏惊讶:“邵寄霜?!”
血瞳少年看着一袭白衣若雪的毛团团,眸色温柔:“岁岁。”
兄长与邵寄霜是姜岁晏最信任的人。因此,他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邵寄霜,我有办法帮到哥哥。”
“我需要你。”
邵寄霜微怔,立即严肃了神色:“岁岁,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去东陆城……”姜岁晏眸色凌厉:“不!去灵海,要快!”
邵寄霜并不质疑,他完全信任毛团团:“我这就去准备……”
“我们带着你们过去。”沉静的声音将姜岁晏心底始终燃烧着的烦躁之意扑灭。
他抬眸望去。
风洵道君手里提着一个衣襟染血的青年,身旁是明若道君。
“来得及。”衣襟染血的青年笑着看向姜岁晏,满是安抚:“岁岁,我算过了,别怕。”
姜岁晏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抿了抿唇,也不必再追问为何风洵道君和明若道君如此及时地赶到了:“唐九,谢谢你。”
“快去吧。”唐九轻笑,摸出他那把玉扇,‘唰’地一声打开:“我帮你照顾大黑。”
风洵道君和明若道君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速度极快地赶到灵海。
这种时候也不必多说,姜岁晏和邵寄霜向师长们行过一礼后,当即跳进灵海。
姜岁晏腕间缠着曾让兄长猝不及防之下迎接雷劫的阳真妄游缚,灵海奇异而清澈的海水纷纷避让。
他们顺利到达幽深的海底。
无形的结界保护着镜花水月,姜岁晏“嘭嘭嘭”地敲着结界:“月月!器灵!我有事要问你——”
邵寄霜和他一起喊,海底震动。
柔和的光芒一点点亮起,器灵带着小孩子气的声音透出:“岁岁?”
“是我。”姜岁晏急促却清晰地说道:“我们要去东陆城找到其余两件圣器。天机族将圣器看得很严,时间紧迫,月月,你有办法将我们送到圣器前对不对。”
疑问的句子用陈述语气讲出,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断然。
“……对。”器灵的声音慢慢褪去了天真,显出沧桑而沉稳的底色:“拿着。”
半个指节长的剔透水晶被器灵送到姜岁晏手上:“滴上一滴精血。”
姜岁晏照做。
“你会看到白色的光柱,每一个光柱代表着一个灵族建造的祭坛。”
姜岁晏看到了,无数光柱拔地而起,顶端隐没在云雾中。
“集中注意力,那些光柱会慢慢汇集成一道血色的光柱。让血色光柱包裹住你,它会送你到圣器身旁……”
随着尾音飘散,姜岁晏和邵寄霜消失在原地。
器灵轻轻叹了一口气,镜花水月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海底再次恢复平静。
眼前一花,曾经在静嘉姨母幻境里见过的天机族圣殿便出现在眼前。
姜岁晏牵着邵寄霜的手,抬眸看向上首供着的乌黑玉珠和厚重土壤。
玉白的指尖亮起青芒,乌黑玉珠和厚重土壤从华美精致的神龛上浮起,飘到姜岁晏身前。
“邵寄霜。”姜岁晏看向恋人。
邵寄霜血瞳中溢出爱意,他上前几步,捧住毛团团的脸,轻轻在毛团团眉心印下满含珍重与温柔的一吻。
“岁岁,我一直在你身边。”他在虚幻的火焰中轻笑。
姜岁晏捧着灼灼生辉的灯盏,眉眼柔和,瞳色温柔,恍似天边高悬的明月,皎洁纯净:“我知道。”
带着三件圣器,姜岁晏走出圣殿。
这座被天机族建造得巍峨壮观的城池早已被死气占据,半透明的结界沉沉覆压在半空,将所有的信息阻隔。
姜岁晏看到的唯一活物,竟是巫辰。
向来高傲的白衣公子此时鲜血淋漓,灰尘染衣。
他活不成了,只强撑着一口气。
看到姜岁晏时,他黯淡的眸亮起:“是巫慈!”
巫慈便是天机族族长之名。
“他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哈,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放弃……”
“杀了他!杀了他——”
巫辰怀着恨意死去了。
姜岁晏脚步微顿,说不出什么情绪,沉默地继续奔赴战场。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巫慈看着黑衣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青年剑修,面露赞叹:“你踏入渡劫期不过短短数日,却能在我手下坚持这么久……”
“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丑人多作怪——”嚣张的少年音强横地闯入战场:“我们可不会给你留全尸。”
一袭如雪白衣映在姜明晏眸底,他神色微变,既骄傲又担忧,极为复杂的心绪交缠着占据脑海。
巫慈面色不变,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小孩子总是心高气傲。”
“呵。”姜岁晏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冲冲地奔向自家兄长:“哥哥——”
三道灵光划破满是裂痕的天空,落到黑衣剑修身前。
巫慈神色骤变。
姜岁晏却没有心思再关注他。
他紧跟在三道灵光之后,浑身散发出清透的青光,变成了一棵圆润可爱的小树,落在兄长覆着薄茧的手掌上。
“对了,哥哥,我和邵寄霜谈恋爱啦——”
在人形的最后一刻,眉眼昳丽的少年狡黠一笑。
看在我这么努力地前来支援的份上,哥哥你就不要怪我了嘛~
黑衣剑修的神色一时极为精彩。
唉,应该多看几眼的。
陷入沉睡前,姜岁晏遗憾地想。
“怎么还没醒?”
“快了,应该就这几日了。”
耳畔传来渐渐清晰的对话声,姜岁晏努力睁开眼睛,有些模糊的世界闯入视野。
“醒了!”有人惊呼,有人在急忙联系外界。
看来,是哥哥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