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佐证仇郁清的存在的话,如果……她能审判仇郁清不存在的话。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咨询室,并且在脚步踏离医院之前,我跑到柜台去缴纳了接下来的咨询的费用,我无法跟白医生坦白,但毋庸质疑,同她的对话与我而言是有用的,因为我的记忆中……还有太多的东西尚还未被发掘了。
我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白医生,这桩桩件件她对我的帮助,起码因此我的记忆正在被逐步唤醒,我甚至能够肯定,当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回溯完毕,我的精神疾病……大概率也就能痊愈了。
虽然……痊愈的代价大概是脑海中的仇郁清会离我而去……正如早晨离开的时候,他曾对我说的,要用那个女人,杀死他自己。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告诉仇郁清,那个女人无法杀死你,是我,是你或许爱着的我,最终注定会将你杀死的。
那天为叶玲拍摄的佣金刚好抵了接下来咨询的费用,望着账号中所剩不多的余额,我知道我仍还得为生计烦心。
离开医院的时候,仇郁清没有像上次那样来迎接我,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不愿乘坐拥挤的公共交通。
乘坐地铁,回到家,打开灯,发现家中的景致是出乎意料的孤寂,仇郁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内部等着我,我看了鞋柜也没有发现他的鞋。
挺好的,这不是挺好的吗?这说明我的妄想症要好了,说不定马上就能痊愈。
故作轻松地,我开始哼着歌为自己斟茶,而后又不知怎么的,开始拿着扫帚打扫起了家中的各个房间,门被我一扇扇打开,我弓腰认认真真地清扫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只确定,仇郁清真的不在这里。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失落的,毕竟他的存在本来就不合理,他只会让我失控、让我多想、让我怀疑自己,所以他不见了,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存在于我的幻想世界里,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发信息,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离开前我究竟说了什么话,让他不开心。
接下来好几天,我幻想中的那个仇郁清都没有出现。
也对,自顾自地,我为他的不存在找了一个理由,我想或许是因为在那天早上我对他又打又骂,让他离我远些,让他滚开,离开我家,他听话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当面去找了那个“会将他消灭的女人”,他表面上不说,其实内心生气了。
当然,这一切纠结的心理活动背后都有一个更为深层的原因,那就是我没救了,我居然会因为一个我幻想出来的人患得患失,在可笑之余,我都不由自主地想夸我自己一句“病入膏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不出现令我的心态成功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区间,所以这段他不在的时间,我又跟好几个单主出门拍摄赚了些钱,这样起码以后我发病的时候,生活是不用愁的。
当仇郁清真的不出现,当我每天晚上回家,面对着只有我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房间,我才知道真正孤独的日子究竟有多么难熬。
最初的几天我只是会反刍我在白医生那里刚想起来的,关于儿时的、关于顾鑫的、关于父母的、关于仇郁清的记忆,但到了后来,我开始情不自禁的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曾经的那些,关于仇郁清的视频。
那些纯真的、色欲的、阳光的、阴郁的时刻,令我感到恍惚,令我觉得不真实,令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跟他在一起,我想要联系他,但并不是真实的那个他,而是我幻想出来的,那个会抱住我的他。
可是我只有属于仇郁清本人的号码,从旧手机里翻出来的,被拉入黑名单的,单独的号码。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不应该因为受不了寂寞而翻出那个充斥着过往回忆的手机,不应该看着看着照片和视频就对他过分想念,更不应该因此想要联系他。
我没救了。
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我的想法十分荒谬,我想要问他,“你把我幻想中的那个仇郁清藏哪儿去了?”
电话接听了,我不确定我又没有说出口,我想不起来了,但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着,我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我甚至因此就立马认出那就是他,所以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逻辑混乱,脑子不清晰,因为我是一个病人,所以请你们稍微体谅我一下吧,毕竟我本身就不大正常了。
所幸,当你身处混沌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忘拉你一把。
就在我给仇郁清打电话的第二天早晨,叶玲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之前我给她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都已经后期处理好了,发布之后仅仅一天浏览量就破了五十万,她发给我,叫我过会儿去看看。
叶玲那兴奋的语气无疑很大程度上地感染了我,连带着我整个人也都振奋起来,于是就这样连着麦,我打开电脑,点开了她发给我的那个连接。
很惭愧的是,失去记忆之后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叶玲的达人账号,今天是我第一次点开她的视频,通过电脑荧幕来看她。
的确,此时的叶玲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网络红人了,口条清晰的她在摄像机面前大方而自信,真实的展示加上她大大咧咧的亲民性格,令她获得了大批的追随者,虽然她视频的受众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但……目光移到她的头像,我发现我的账号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关注了她。
最新的这期视频,她将我为她拍摄的片段嵌入到了视频最后的展示片段,收获到了弹幕和评论的一致好评,我庆幸自己能够最大程度上地还原她的美貌,因为看到满屏幕的“美美美”的赞叹时,我也不禁觉得这是观众对我摄像技术的一种认可吧。
“太棒了,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这样对叶玲说着,这句话,我是出于真心。
叶玲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什么呀?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吗?”
我想她应该不知道对于一个在黑暗而混沌的环境里自我挣扎的人来说,一点正向而客观的认可有多么重要,我没有与她争辩,只是邀请她下次跟我一起出去玩。
叶玲很开心,自是满口答应,还问我能不能拍摄一个有关摄影师的采访视频,我心说这有什么好采访的?但出于对她的信任,自然也是不会推脱的。
在挂断电话之前,“对了,”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叶玲忽然道了这么一句,“之前我们一起见到的那个仇总!我说怎么那么眼熟,你猜我找到什么了?他大学时期运营的账号,妈的,好几百万粉丝呢,就那样放在那里不更新了,我的心好疼啊!”
“啊?”仇郁清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我原本平息的心跳在这一刻再度猛烈地跳动起来,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但却不那么清晰,“什么账号?”最终,我只听见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
叶玲显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还说呢!就是你以前经常跟我分享的那个啊,说什么也想成为站在摄像机后面的那个人,要取而代之呢,好哇你,之前居然还装作不认识,你等等,我分享给你,这次不许抵赖了!”
叶玲说着,我便收到了他的账号名片。
账号的名称很简单,就是仇郁清名字中第二个字的拼音——Yu。
Yu?郁,欲,Y……一瞬间,我的脑袋忽然泛起了撕裂般的疼痛,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却又被狠狠止息,那种宛若水刑的痛苦,再度因仇郁清而沉甸甸地向我涌来了。
第14章 无措猜想
那似乎不是能够令人产生什么美好印象的记忆,因为未被组织,它显得破碎、荒诞,如梦境一般,醒来后你只记得它带给你的感受,却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玲向我诉说的那些话语都是真实的,我曾经的确十分痴迷于仇郁清,并非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而更像是一个粉丝,关注着他的每一个视频、每一次动态。
我没有让自己的手指点到那个名为“Yu”的账号上去,因为好像冥冥之中我知道,它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如若我打开便会发生一些无可挽回的、严重的事情。
挂断电话后,我意识到叶玲的视频只给我带来了短暂的欣喜,或许是因为她最后提到了仇郁清,反正……我再度无可救药地沉溺进了那个名为仇郁清的漩涡里。
那之后又过了两三天,仇郁清都没有出现。
我又赚了一些钱,可我没有再去找白医生,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既然仇郁清没有出现,那么我的精神状态便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里,我没有发病,就不用去找医生,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或许是鸵鸟心态,或许是掩耳盗铃,又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我认为不去找医生仇郁清就会回到我身边,反正,我陷入到了一种虚无的等待里。
仇郁清的电话便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打过来的。
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仇郁清,而是那个真实的、冷漠的、或许将我抛弃了的、之前意外之下我跟他打了个电话的仇郁清。
他的电话原本我是拉黑了的,但好像是因为那天一时冲动给他打电话后又忘记再度将他加进黑名单里……反正,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我的手指是麻痹的,理智告诉我应当挂掉这通电话,但另一方面,我却很想听见仇郁清的声音。
“喂?”我接通了电话,近乎是屏住呼吸。
“见一面吧,”他说,“有事情找你。”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他的偏爱导致我的大脑给他加了一层滤镜,反正最终我咽了口唾沫,问:“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
仇郁清静默片刻,我似乎听见了他的手指富有节律地敲击在桌面的声音,这是他内心并不平静的证明,“具体的,可以问时俊,他后面会跟你联系。”
“好。”看来是正事了,还好,这样看来,这通电话到还不算我的错觉。
手里紧握着手机,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在等仇郁清挂电话,可他却什么都不说,这令我感到有些许不安,因为一般情况下,我好像是不会主动挂断电话的那一方。
“那天……”终于,他再度开口了,语调还是那么冷漠,但却罕有地沾染了些许的犹豫,“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就是想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顿了片刻,我又问他:“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仇郁清那边再度沉默了。
我紧张得要命,老实说,关于我擅自幻想了一个他,那个他好像还有点喜欢我这件事,我还是有点心虚的,因为我甚至不太确定我跟他有没有在一起过,我害怕就连这都是我的臆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失忆的事实,至于为什么……当然是觉得分手后因对方而患上精神疾病这种事有些丢脸罢了。
“没什么。”所幸,仇郁清否定的回答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找补的话,电话那头便传来嘟嘟的声音——他无情地掐断了此次通话。
嗯,他这么做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他是将我甩掉的,冷酷无情的前男友。
正思考仇郁清找我有什么事呢,他所派来的外交大使时俊便打来了电话——
“喂?裴森啊,我们老板看到你给叶玲拍的那个视频了。”
“不不不,只有最后那一段儿是我拍的。”
“知道知道,还有写真是吧?说真的,还挺真不错呢!”
“哈哈哈哈,不过仇郁清怎么看到的,感觉他不像是会刷这种视频的人啊。”
“哈,那当然是我推送给他的呀!”
“……”怎么说呢?时俊,你可真是好样哒!
“我谢谢你啊。”
“哈哈哈哈哈,不用谢不用谢,否则我们老板也不会突发奇想再跟你合作了不是?不过好怪啊,你也是知道的啊,我们老板也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不过想法倒是挺好的,你一定要来啊。”
“来啥啊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工作内容呢!”
“啊?老板没跟你说吗?哎哟,大概就是重新启动他以前的那个账号吧,不过老实说……老板现在这么忙,手底下也不止管咱这一个公司,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啊。”
重新启动账号?哪个账号?难不成是那个“Yu”吗?一瞬间,我的脑子晕乎乎的,像是有什么光怪陆离的画面在我面前一一闪过了,“啊?那……”
“不过也都还不一定,到时候你到办公室来直接跟老板聊吧,路和人你都熟,我就不多说明了哈。”时俊说完,便打算挂断电话,“哎哎哎,等一下!为什么是仇总跟我对接啊,不应该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啊,运营吗?”
时俊那头也直犯嘀咕,“我不知道啊,可能老板就是想找个由头见你吧!我这儿工作还忙,下了班再说,回见啊!”
“嘟——嘟——”听筒里响起了忙音,而我的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可能老板只是想找个由头见你吧”这一句话。
怎么办?仇郁清要跟我见面了,不是我脑海中的仇郁清,而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仇郁清!
因为焦躁,我开始在房间内反复踱起步来,我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在仇郁清面前露出马脚,毕竟我跟他之间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还有幻想中的那个他……要是被他察觉了,我该怎么跟仇郁清解释啊?万一我从来没跟他在一起过呢?
等到下班的时间,我又跟时俊打了个电话,时俊那家伙似乎非常乐意跟我闲聊,直说什么“好怀念这样的时光,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这之类的话。
我才不想在仇郁清手底下工作咧!我这个状态,天天碰见他,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到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病院)去了吧?
“哈哈哈哈哈,那还是算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我就是想来问你一下,就,最近这几年,仇总他……有没有对象啊?”
“嗯?”时俊似乎十分意外我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听着他带着些许疑惑的尾音,我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之前不就是跟仇总在一起的吗?”
“哎,裴森,你这家伙装什么蒜啊!作为仇总的头号小迷弟,你会不知道他的婚恋状况?别告诉我这段时间离职把大脑都摘了啊!”
糟糕,忘了这茬了,看来,以前在公司,我是仇郁清迷弟这件事,已经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了,“啊,哈哈哈哈哈,就是确认一下嘛,就是最近我听说仇总在前段时间刚跟他的一个地下交往的对象分手了,这事儿你们有眉目吗?”试探性地,我将我脑海中的那段关系问出了口。
“啊?”时俊表示不可思议,“就是你离职那段时间吗?没有吧!仇总可是清心寡欲惯了,这么长时间我从来没有听说他有对象的,哈哈哈哈哈,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是仇总谈恋爱你就要发疯了吗?放心吧,反正公司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啦,不过明天你来了,可不要在公共场合谈论仇总的私事哦,之前开会上面的人都警告过了,说影响不好呢。”
原来……是这样吗?挂断电话,此刻摆在我面前的,无非就只有两个事实了,第一就是,我跟仇郁清当初是地下恋情,平时在公司里我维持着他小迷弟的身份,他当他的大老板,看上去没有任何其他的往来。
令一种可能就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跟仇郁清在一起过,关于他的一切,包括那个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幻影,真的都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仇郁清对我也太冷酷了些,再怎么说我跟他都是初中同学呢(好像高中也在一个学校),跟他在一起,他怎么连公开都不公开一下,是觉得我拿不出手吗?
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称得上俊朗此刻却略显憔悴的面庞,再想想仇郁清的模样……我知道从外形看来,我和他是没有那么相配的。
所以,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喽?
但……那张黑色的卡又是怎么回事呢?如同困囿在怨念中不肯投胎转世的鬼魂一般,我晃荡着身子再度来到了那个铺了地毯的房间,从地毯下,我取出了那张黑卡,拿在手里细细观察、抚摸,最终我确定它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会这样呢?要是我跟仇郁清没有在一起过,那么这张卡、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又都怎么解释呢?
忽然间,一个猜想猛地击中了我。
难道……是包养?仇郁清包养了我?
不是……不对啊!他包养我,还给我钱,那他不是亏大发了,赚的是我吗?而且,他有什么理由包养我啊?他长成那个样子,根本不像是缺伴儿的人啊!
但……不是那样的话,又怎么解释这张黑卡的事呢?
又或许仇郁清只是单纯地将这张卡忘在我家里了,失了忆的我误以为这是他给我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反正如今,我唯一确定的信息就只有这张卡属于仇郁清这一件事,因为搞不懂它的具体来路,最终我决定……趁此机会将它还给仇郁清,反正无论是分手还是包养关系结束,这卡里的钱我都是万万不能碰的。
不对……为什么不能碰呢?他都把我害成这样了,又是精神病又是心理医生的,我用点儿他的钱怎么了?一瞬间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这样告诉我,令我这“为自己找补”的本能再犯了。
可惜话虽这么说,我却不知道这张卡的密码究竟是什么,要是这个时候去问仇郁清反倒会显得奇怪了,反正,既然本能告诉我它不能要那便不要吧,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探探虚实,通过仇郁清给出的反应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呢。
约定的时间很快在我焦急的等待中来临了,一想到即将跟仇郁清见面我就分外紧张,近乎可以说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简直将“窘”字写在了脸上。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窝囊,我还刻意用化妆品掩盖了一下自己眼下的乌青,无论是前男友还是前金主,我都不希望再度见面的我在仇郁清面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在往脸上拍粉底液的时候,我拿起那瓶我念不出名字的底妆产品,忽然有些疑惑我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印象中我分明是一个不怎么会化妆的男人,而现在我不光设备齐全,竟然连化妆的手法都好像炉火纯青似的。
“啪嗒——”粉底液被摔落在梳妆台上,不知该不该庆幸它质量尚可,瓶身没有被摔坏,看着镜子中被粉饰得尚且称得上“有精神”的面容,我的心底再度浮现出一些猜想。
不过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来自时俊的电话,他告诉我他们仇总派来接我的车此时应该已经差不多到我家楼下了,“可见仇总多重视你呀!那可是仇总自己的私家司机呢!”
连声应和着,没空再去想那样许多,匆匆拾掇完自己,我便拿着包准备出门了。
出门前,我专程检查了一下今天准备带的东西,嗯,差不多都带齐了,抬起头,目光擦过客厅,恍然间,我好像又在客厅内部的沙发上望见了那个我日思夜想的人。
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他是仇郁清,他不是仇郁清,他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又或许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的踪迹。
没空再想那么多,穿上鞋子,我快步飞奔至楼下去。
仇郁清派来的车子很显眼,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们这座小区的限量版豪车,虽然是低调的黑色,但扎眼仍旧是毋庸置疑的。
打开车门,确认的确是他派来的车之后,我俯身坐进去。
那司机好像认识我,只对我说:“好久不见了,裴先生。”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却因不想让仇郁清那边的人发现我的异常,故而没有问任何问题。
车很快启动了,我闻着车内似有似无的气味,怀里抱着我的包,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身体,就好像下意识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是安全的。
路上我仔细数了一下日子,发现自上一次去见白医生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我所熟悉的那个仇郁清至少有两周时间没来到我身边了。
这跟仇郁清此次同我的见面有联系吗?我试图想清楚这件事,但混沌的大脑却无论如何无法支撑我再去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了。
车最终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幢大厦下,我看着眼前这栋高大的写字楼,注意到它最顶端那颇富艺术特色的logo,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我原先应当十分熟悉才是。
深吸一口气,在埋头走进去之前,我给时俊打了通电话,叫他下来接我。
时俊“哈?”了一声,显得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不知道路吗?直接去顶楼仇总办公室就行了啊。”
我哦了一声,见他工作实在忙,便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埋头走进了那在我看来实在有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
一般的电梯是到不了顶层的,我是在走错了路之后才听见有人提醒,在踏入这片地域的这段时间内,我简直可谓一路受到注目礼,跟我打招呼的人有很多,但我却一个也不认识,我只由此判断出在离职之前我在这里的人缘还算不错,只可惜因为病痛的折磨,现在我整个人都变得畏畏缩缩乃至精神萎靡。
在去往顶层的过程中,周围的人自是变得越来越少,当我终于踏入那片属于仇郁清的地域,那紧闭的办公室房门在我眼中简直变成了通往无间地狱的审判之门,我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踏进,还是仇郁清派来的秘书小姐从下面赶到我身边,并且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仇总就在里面。”之后,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踏进。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只见偌大的室内唯有坐在办公桌前的仇郁清一人,此刻窗帘被合上一半,室内并不显得十分敞亮,他面对着电脑,漆黑的瞳眸略微被屏幕照亮,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的眼睛,衬得他的脸更是不似常人的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被阳光照拂的缘故,显得幽深而神秘……
是了,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仇郁清不喜欢阳光,他喜欢幽暗的地方,他说那会让他感受到安全。
外人眼里的他或许是威严的、沉稳的、令人感到惊艳的;但当我看到他,便明白他是不喜社交的、阴郁而沉默的、讨厌被人瞩目的,以及……睚眦必报的。
“你来了。”仇郁清取下眼镜合上电脑,双手交叉地看过来,不具任何情感一般,他对我说,“坐。”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老实说,我不太习惯在这种光线不甚充足的场合谈事,但我知道仇郁清总喜欢这样,他夜间视力似乎比常人要好,像是猫科动物那般,于是他便总是在黑暗的环境下观察他人,敌暗我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