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江时刚转身，陆荣华就猛扑过来用力抓紧他的手，眼睛蹬的几乎凸出来。
“来不及了！”
“江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什么没时间了。
陆荣华还记得自己？
那一瞬间江时脑子里杂乱的像是被人塞了一团结成团的毛线。
“陆叔，什么来不及了？”
陆荣华没有回应，只是毫无光亮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嘴里重复着来不及这句话。
工作人员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过来将陆荣华带去医务室。
江时站在原地发愣，莫名的想起五年前陆荣华对自己说的那三件事。
离开前完成，是不是能对应这个来不及，没时间了？
但那到底是什么事？
救助的话，已经开始往好的发展，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初具影响。
但没时间……为什么会没时间了？
江时怎么都想不明白，就想着再问问陆荣华，看对方能想起多少。
但陆荣华已经恢复了原先发呆的样子，不管江时说什么不再有反应。
为此江时甚至只去看了也在首都的姑姑姑父，没回申海那边，将能用的时间全放在陆荣华这儿。
却始终什么都没等到。
神州一号已经到港，他需要赶紧赶过去，才能在轮船补充补给完成之前上船。
北极的科研站还要等他去安排，他不能在这儿多呆，只能将情况跟张明说了，让张明时刻帮忙留意着。
因为这件事，回去的路上江时的心情一直提不起来。
飞机上的时候细细思考这几年的事，忽然发现过的好快。
不是那种感慨，就是一切都好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一切事件前进一样。
错觉吗？
江时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跳的有些快。
隐约有种心慌心悸的感觉，一直到下了飞机都没缓解。
神州一号已经补给结束要起锚了，他也没想那么多，以为是没休息好，拦了一辆车紧急赶往港口。
一回到船上，又是对接下来的北极科研站选址进行研究，和科研人员们开会，忙着忙着也就把心跳快的事忙忘了。
直到神舟一号进入北极港口，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对讲机忽然传来声音。
“江站长！外面好像有一头鲸鱼被渔网困住了！”
“渔网？”
江时一惊，连忙往外走。
“什么鲸鱼？”
那边安静了两秒，响起一片抽气声。
“是蓝鲸！”
江时的脚步也是一顿。
蓝鲸，地球上人类已知的生存过的体型最大的动物。
体型重达百吨，身长超过三十米。
蓝鲸虽然体型大，但人类遗留的渔网等废弃垃圾照样会对它们产生一定伤害。
江时让那边先放小游艇。
“我穿上潜水服后下去，你们安排两个人。”
成峰第一个阻拦。
但江时有理有据。
“我能和他交流，我去能安抚蓝鲸，更有保障。”
船上核心成员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所以都知道他能和动物交流这件事，虽然不想江时冒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
成峰和江时无声对峙了下，最终叹气让开。
“我和星然跟你一起下去。”
江时点头。
担心蓝鲸的情况，江时速度飞快的穿好潜水服，和成峰毕星然以及另外两个水军一起下了水。
蓝鲸就在他们不远处。
从他们下水的那一刻，那庞然大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是人类啊。”
悠长又沧桑的声音传来。
从声音听，这是一头年纪很大的蓝鲸了。
姑且称它为蓝鲸爷爷吧。
江时快速游过去。
先看了下缠绕在蓝鲸尾巴上的尼龙渔网，又游到蓝鲸面前。
“蓝鲸爷爷你好~”他摆着手，在氧气罩里发出气声。
蓝鲸爷爷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
它沧桑的声音中带着慈祥。
“还是个人类崽崽。”
和这头明显已经好几十岁，甚至可能七八十岁的蓝鲸爷爷比起来。
这个人类崽崽倒是名副其实。
他打着手势，想告诉蓝鲸爷爷着他们要帮忙去除尾巴上的渔网，尽可能的不要动。
但不确定蓝鲸爷爷能不能看懂。
好在年长的蓝鲸非常聪明，看见人类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悠长空灵的声音自海中四面八方传来，“人类崽崽放心大胆的动手，我会乖乖不动弹的。”
江时先是一愣，随后失笑，冲蓝鲸爷爷比了个大拇指。
随后绕到后方，和成峰一起查看了下蓝鲸尾巴的情况。
好在渔网应该才绑上去没多久，虽然因为洋流紧紧缠绕在了蓝鲸尾巴上，但伤势不严重，只要把渔网割破就行。
毕星然比了个上去的手势，然后拿了刀下来。
五人围着蓝鲸的尾巴，一点点将渔网割掉，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算是弄好，割下来的渔网也被带上去。
江时绕了蓝鲸一圈，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就准备上去。
但长时间被他忽略的心脏却忽然在这一瞬间加快，抽痛。
只一瞬间，尖锐的疼痛让江时眼前一黑，最后一眼只看见那庞然大物笔直朝自己的方向冲过来，随后意识就跌入黑沉的深渊。
第158章 少年他义无反顾
江时终于知道陆荣华为什么说没时间了。
他去到了未来。
不，更准确的说是，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所有的完整的记忆。
自然生态崩坏会对人类带来怎样的灾害？
再没有人比未来的人类更清楚了。
不过短短几十年间，山火肆虐，洪水、泥石流、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地球的生态链因为人类的肆意破坏岌岌可危。
一个为了拯救地球生态的科研部门应运而生。
他们每天的工作都是拯救生态链上濒临灭绝的动物、植物，记录被破坏的自然数据。
但生态崩坏的太厉害了，不过几十年就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不过也有好消息，科研部门研究出了可以重回过去的仪器，虽然仪器不稳定，但让大家看见了希望。
试验阶段肯定要自己人上，一直走在拯救生态链前沿的江时站出来做了第一个回到过去的“实验品”。
同时还有一位叫陆荣华的快退休的老同事。
两人一起回到了自然生态断裂初现端倪的时候。
第一次，因为没有封锁记忆他们过于急于求成，以失败告终。
第二次，也就是江时曾遗忘的的那段记忆，因为吸取上次的教训封锁了部分记忆，但设定出错，江时进入了娱乐圈意识出现排斥反应再次失败。
第三次，也就是江时当动保的那一次，为了救助雪豹死在盗猎枪下。
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三次的失败让未来的科研人员们收集了足够的数据，封锁了部分记忆，但留存了第三次的记忆，让他重回第二次从失败之前延续计划。
这次成功了。
他和陆荣华都被封锁记忆，各自摸索，却也让他们摸索出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但时间来不及了。
才研究出来的机器是有使用时限的。
他需要在特定时间完成要做的一切，尽可能修正未来被破坏的自然生态链。
现在时间到了。
他该回去了。
但是……
江时自深海中猛然睁眼。
不行，还不能回去。
【小江，你现在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脑海中突兀响起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声音。
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系统是自己同事假扮的，江时看着冲过来在身下接住他的蓝鲸，氧气面罩里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之所以要回到现在，不就是要尽可能的修正吗，这才修正到一半，哪有撂摊子不干的道理。”
同事急的跺脚，【那也没有命重要！江时！你要知道再过十年你自己就要出生了！就算我们用科技把你意识送回去！但一旦你本人出生，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过去的世界还是未来的世界都容不下两个你！
蓝鲸驮着他逐渐浮上了海面，远处的冰山映入眼帘。
“砰！”冰川在烈日下劈掉几乎一半掉入海水中。
他微微闭眼，深吸口气。
“那我就用这十年努力修正，争取未来的你们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绿意盎然的地球。”
同事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紧张的【滴滴滴】声。
【系统已解绑。】
【请宿主……保重。】
冷漠刻板的电子音彻底消失，阳光刺的江时睁不开眼，他索性放任自己的意识继续下沉……
再醒来的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刚睁眼就听见毕星然大呼小叫的喊人，“醒了醒了！江哥醒了！”
然后扑到江时床边，脸皱成一团看上去都快哭了，“江哥你可终于醒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都昏迷一个星期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带着随行医生赶来的成峰一把拽开。
江时冲两人笑笑，示意自己没事，看着医生给他做检查，抬眼望向窗外。
对了，忘了问他的动物语言是哪里来的了。
难不成是他离开后部门研究出来的新技术？
想不出，江时又想到了一同过来的陆荣华。
他们重回到过去，科技除了给他们创造一个虚拟人物将意识塞进来以外，并不会对过去的人类造成伤害。
所以在陆荣华回去后，他的虚拟身体没了意识就会走向逐渐消亡的过程。
想来陆荣华上次说的没时间，来不及，就是为了提醒他任务的事情。
不过那仅仅是残存在身体里的一些意识，所以后面无论江时怎么问都得不到回答。
未来自己也会像那样吗？
江时思绪飘忽，等医生说没什么事离开后，他伸手摸了摸胸腔内依旧跳的迅速的心脏。
这应该就是强留在这个世界的后遗症了吧。
他只有十年时间，看来的加快速度了。
因为时间紧迫，江时第二天就爬起来投入了北极科研站的选址工作中。
按照他们这样一点点去探寻搜索，没有一两年肯定确定不下来，但他没有时间了。
江时直接去找了在北极海域停留的蓝鲸。
或许动物的感知比人类敏感，刚看见江时，蓝鲸爷爷还没来得及开心他健康平安，就忽然一顿。
“崽崽，你的身体不太对劲。”
“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江时身子微僵，很快又淡定下来。
按照原先设定的时间，他现在强留在过去的世界，身体不对才是正常的。
他笑着说没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科研站？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适合你们人类。”
蓝鲸用庞大的身体载着江时进入了一处小岛，各项环境数据都合适，第二天江时就带着人过来采集，用最快的速度将报告提交后，江时给顾厅长打了一通电话要回去。
2033年五月，有人拍到江时从北极返回，申海厅长亲自来机场接人，有狗仔大着胆子跟上去，然后就被一辆又一辆的黑车给拦了。
没人知道江时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只知道半个月后有人又在机场看见了江时，身边跟着好几个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军人的身影登上了前往北极的飞机。
2033年六月，自然代表江时在会议上提过的提案如数被通过，并迅速投入实行中。
六月中，北极科研站官方微博开启了全天直播，让全世界人民亲眼看着科研站的建设。
同年十一月，江时再次回国，在某次直播访谈节目中，播放了在国外亲自拍摄的盗猎贼为了捕捉北极熊损坏地质环境并残忍杀害野生动物的视频。
视频一经放出，反向热烈。
紧接着各种盗猎案件在之后的时间里频繁登上热搜，黑市里，穿山甲、象牙、长颈鹿的皮毛等等的价格几乎是明码标价的摆在了互联网上。
有人为了金钱蠢蠢欲动，但很快国内警方抓捕了一群贩卖穿山甲的盗猎贼，审讯，移交检察院，上诉，开庭。
这伙人获得了极重的刑罚。
有人拿这个结果去问江时怎么看。
江时只回了一句话。
“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有交易和犯罪，所以，只有在处罚高过利益的时候，某些交易和犯罪才能被遏制。”
之后的时间，江时频繁出现在互联网下，他走在救助的第一线，不管是国内国外，只要有野生动物被盗猎，生态被破坏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时的身影。
他的官方直播账号，只要是在救助路上就一定会全天开启，不管是鲜血淋漓，还是野兽争斗，不管这个直播间画面如何过分，这个直播间始终没被封禁。
逐渐的，开始有人反应过来，这是国家开始大力打击盗猎，倾力保护生态环境。
十年不过须臾，江时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救助完一群穿山甲，将其成功放归后，江时起身准备招呼大家回去，才转身就觉得眼前一黑。
耳边响起成峰等人的惊呼，紧接着再无意识。
江时住院了，医生断言他只有一个月可活，现如今的医疗完全查不出他到底生的什么病。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全网哗然，无数认识的人冲到医院和看望江时。每每提起他的病都是一脸惋惜。
但江时很平静。
算算时间，未来的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倒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十年过的这么快，眨眼就过去了。
仔细想想，南北极科研站都已经建立完成投入使用，这几年因为他的强势手段以及国家支持，盗猎在国内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
不说他做了多大的改变，但在未来这个时间段要灭绝的那些动物因为保护妥当并没有灭绝，即将断掉的生态链也还安然无恙。
可能他的回来并没有百分百解决未来生态崩溃的情况，但至少他震动了翅膀，改变了一些轨迹，多少也能给未来带来更充裕的时间。
想着他看向面前一排面庞尚还稚嫩的年轻人，他们脸上都带着悲伤和难过，看着自己的眼中是浓浓的不舍。
他忍不住扯扯嘴角，“我应该还没有难看到让人看见就想哭的地步吧，好了好了，都高兴点，不是拿到大学通知书了吗，怎么都哭丧着脸。”
“江江，我考上农业大学了。”
“很棒。”
“江江，我也考上了……”
“江江，我要有弟弟了，我爸爸说，想给弟弟取名叫江时，希望他未来能做像你这样的人。”
江时一愣，一时怔然。
是了，江时死了，但他留下的影响还在，还有千千万万个江时出现。
只要有人将他做的一切都看进心里，只要还有人走在救助和保护这条路上，情况就再不会像那时那么严重，人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守护这个地球。
江时看向这一张张稚嫩的脸，忽然笑了。
“都很棒。”
纵使人类有好有坏，但好的纵使占大多数，
人类都很棒。
江时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让成峰带着他来到了某妇科医院，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看着那哥熟悉的，只是年轻一些的女人被推进手术室，迎面看向窗户外的朝阳，江时脸上笑容和朝阳一样的灿烂。
“送我回去吧。”
成峰脸上悲恸，强忍着却还是红了眼眶，推着轮椅缓慢往外走。
在阳光完全将这个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人类笼罩在其中的时候。
手术室里传来一声婴孩哭声。
成峰愣在原地许久，还是毕星然看不下去伸手一探，三十来岁的大男人一瞬间嚎啕大哭。
2043年，三月三日，世界野生动植物日，国际野生救助站站长、南北极科研站负责人、自然代表。被成为人类与自然界翻译官的江时，于上午九点去世。
同一天内，无数婴儿呱呱坠地，有无数个名叫江时的孩子被登记进国家系统。
在这一刻，江时这两个字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名字，而是已经成为了某个历史节点的象征。
十八年后，同样的朝阳下。
“小江时！”
“昂！”
少年带着灿烂的笑转头。
“你想好大学去哪个学校了吗？”
“农业大学。”
“搞动保？”
“你怎么知道？”
“嗐，今年都多少叫江时的孩子决定以后去搞救助野生动物，保护生态环境这条路，都上热搜了，估计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那挺好啊你不准备一起？”
“我也想，但是吧，听说你要报的那个专业有个教授特别难搞！我有点怕怕的。”
“陆教授？”
“可不是。”
“哎呀，我觉得陆教授可好可亲切了，一起嘛，你不是也喜欢那个江时的事迹吗，你不想走一走他走过的路？”
顿了顿，小江时又笑的满眼灿烂阳光，“反正我是想的。”
“我想看看当年的他是如何义无反顾的扑向那个他热爱的，愿意为之奉献生命的职业。”
…………
少年迎着朝阳，再次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仿佛命中注定的那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