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跟班问:“少爷,您看用迷魂散行不?小的今天出门只带了迷魂散……”
宁礼嫌弃道:“美人都晕了,还有什么趣味……算了,迷魂散就迷魂散吧,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快去!”
然后宁礼自己回到了马车上,等着跟班把美人给他送过来。
然而等了没一会儿,就另有侯府小厮匆匆忙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爷,可算找到您了,少爷,快回去吧,出事了!”
宁礼不高兴道:“出什么事了?小爷这儿也有大事!”
小厮说:“小的也不知啊,但是……但是老爷特别严肃,派出了府上大半人出来找您,特别急,少爷……”
宁礼心里不爽,但他爹这么郑重其事,他也只能老大不高兴地说:“行吧行吧,先回去,我爹最好是有大事!”
宁礼想着,那两个跟班绑出了美人,回来没看到马车,肯定知道把美人带回府,耽误不了正事……这样一想,宁礼才舒坦了。
戏楼里,兰微霜和谢淮清还是落座在前两回的那张桌子。
楼下戏台还未开唱,附近的客人们聊着别的话题。
兰微霜听到了隔壁桌正好聊起了万书阁。
“听说了没,东街那边,原本万宝阁那位置,现在成万书阁了!还是当今陛下要求办的呢,说是里面好书多,还能免费看……”
“真的假的?别是谁胆大包天打的皇家名号吧?”
“当然是真的,谁那么疯,敢在天子脚下扯虚幌子?”
“你去过了?”
“我……我虽也是听人说的,但那人是真进去过的,我自不会诓你,这不是想叫上你一块儿去凑个热闹吗,那万书阁的人说了,不论男女老少都能进去看书!有专人把那些贵重典籍誊抄下来,订成誊抄本给人看呢,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带笔墨过去,翻阅誊抄本的时候自己抄上一份带回家……”
“这万书阁竟不卖书吗?不能直接买誊抄本?”
“好似是不卖的吧……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知道。”
“不是,你这说得头头是道,我刚都没想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还自己去抄书?”
“我这……珍贵典籍,便是誊抄本,其中内容总不是假的,留一本也能做传家之宝了,这不是想着这个嘛!”
旁边桌的客人兴致勃勃说着还并不敢进去的万书阁,谢淮清听了,问起兰微霜:“公子可去万书阁看过?”
兰微霜摇了摇头,轻声说:“被认出来怪麻烦,算了。”
楼下,宁礼的两个跟班看着楼上,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肯去做引走谢淮清的那个人。
最后两个人一合计,走出戏楼,花了两文钱买了根糖葫芦,让街边摊贩的小孩帮忙去戏楼里叫人。
然后两个跟班分头行动,一个在戏楼门边准备灵活应对,一个溜去了后厨、想要找机会把下药的吃食或茶水端给那位“何公子”。
谢淮清和兰微霜闲聊着,一个手拿糖葫芦的小孩就蹬蹬蹬跑上楼冲他们这桌来了。
“你是大将军吗?”小孩看看谢淮清,又看看兰微霜,然后重新看向谢淮清,问道。
谢淮清虽然不解,但点了下头。
小孩就说:“有人给我糖葫芦,让我来叫你下楼玩,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吗?”
谢淮清皱了眉。
小孩子没意识到问题,一派天真地吃着糖葫芦,咬完一颗山楂后,小孩子有点没耐心了,说:“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哦,糖葫芦不能要回去了哦,我走啦!”
小孩子往楼下跑,谢淮清和兰微霜顺势往楼下看。
看到门边那个跟班打扮的人之后,兰微霜不确定地问:“这是不是上次那个……”
谢淮清颔首:“宁礼的跟班之一。”
谢淮清当时打过那些人,记得也更清楚些。
“这人是想干什么……你去看看?”兰微霜若有所思。
谢淮清却摇了下头:“若是调虎离山便不好了。”
楼下,宁礼那个跟班见谢淮清根本没有下楼,一时间都想把糖葫芦从小孩手里抢回来。但突然和看下来的谢淮清对上了一眼,跟班吓得一个哆嗦,虽然觉得对方这样的大人物应该不记得他这个小喽啰,但还是默默往门外缩了缩。
同时后厨方向突然一阵骚动,那个溜去后厨的跟班被强领了出来。
两个跟班会合,一交流情况发现完蛋。
守在外面的跟班没能拖住谢淮清,谢淮清压根没下楼。
溜去后厨的跟班虽然眼疾手快,往谢淮清和兰微霜那桌点的糕点上撒了迷魂散,但没能混成伙计、亲自把糕点给端上去,原本想要趁兰微霜落单昏迷、假装戏楼伙计送客人就医的戏码进行不下去。
但那迷魂散已经下了啊!
“要不……算了?反正咱们家少爷没出现,他们吃到了下药的糕饼,找的也是戏楼的麻烦……”
“这谢大将军人在这里,咱们也没办法了嘛,不是咱们不努力,对吧?大不了被少爷踹上两脚……反正这迷魂散已经下了,能给戏楼找麻烦,少爷应该也能高兴一下……”
两个跟班本来就怂,一商量就怂到了一起,说服着彼此离开了戏楼。
那盘被撒了迷魂散的糕点,很快被一无所知的伙计端到了兰微霜他们的桌上:“您二位点的都齐了。这楼下的戏马上就开锣,您二位慢慢品鉴,有事叫小的!”
伙计话音刚落,楼下就敲了锣。
兰微霜本来想让系统回放分析一下那宁礼的跟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闻声先放了下来,他不想一心二用,打算把楼下这出新戏看完了再问,总归跑不掉。
楼下戏台开唱, 兰微霜照旧是听不太懂但乐意听的状态,随手拿了块糕点。
谢淮清也看着楼下,但仍在看戏楼门口那边, 心里琢磨着那宁礼倒是很有胆量, 居然还敢来招惹。
兰微霜咬了一口糕点, 突然一皱眉,目光在桌面上扫过一番,然后将就着端起茶杯, 将嘴里这小块糕点吐了出来。
然后他放下手上咬了一口的糕点, 转而拿了个新茶杯重新倒了杯茶漱口。
谢淮清回过目光, 蹙了下眉:“怎么了, 这糕点味道不对?”
兰微霜又喝了口茶水,轻轻颔首:“上面的糖霜有点苦味, 吃起来怪怪的。”
闻言, 谢淮清随即拿起一块新的糕点, 指腹沾了点表面看似糖霜的粉末, 然后轻嗅了嗅。
一瞬之后, 谢淮清神情凝重地放下糕点:“不要吃了,像是有迷药。”
大概是顾忌到这是在石家的戏楼、附近其他桌的客人都在听戏, 谢淮清的语气虽然凝重,但声音并不大。
兰微霜愣了愣, 看了眼面前的茶杯:“我刚吃了一口。”
谢淮清并不紧张:“不妨事,你只咬了一小口而且很快吐了出来。”
谢淮清想,幸亏兰微霜嘴挑、觉得不好吃就马上不吃了, 不然还真要出问题。
兰微霜却没有这么乐观, 他身体素质差,对什么成分都格外敏感, 就像之前那果饮,不过是制作过程中加了微量酒液提香,他多喝几杯都能醉得第二天还头疼,如今这迷药吃了一点,很难完全不影响行动。
“我去跟石顽筠他们说一声,排查一下情况。”谢淮清又说,“方才那宁礼的跟班在戏楼门口张望,兴许这迷药也是他们有意针对你我的,我们最好不要分开,你和我同去楼下看看,可好?”
兰微霜轻轻颔首。
然而刚站起身,兰微霜就觉得眼前一白,紧接着一个趔趄——虽然预想到了自己的身体不可能不受迷药影响,但影响得这么快,还是让兰微霜有些郁闷。
谢淮清全然没预料到兰微霜会突然晕倒,下意识靠近接住了已经昏过去的兰微霜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谢淮清才回想起来……
他们这位陛下的确是身体不太好。
兰微霜这一晕,附近的人都注意到了,有伙计担惊受怕地跑过来询问:“这位客人这是……”
谢淮清看了眼桌上的糕点,对伙计轻声说了情况,然后犹豫了下,将兰微霜背到了背上。
谢淮清背着兰微霜下楼,出了戏楼。先前车轮卡到水沟里的马车弄出来后,已经被谢淮清的属下赶到了戏楼外,这会儿正好能接应。
然而属下不知情况,看到谢淮清背着人事不省的兰微霜出来,整个人大惊失色:“将军,陛……公子这是怎么了?!”
谢淮清想了想,吩咐道:“回府。”
一丁点迷药,兰微霜睡了大半天,醒来时天都黑了。
兰微霜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房间。
谢淮清就坐在不远处。
兰微霜还有点迷药后遗症——头疼,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问:“我在哪儿?”
谢淮清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回道:“定国公府。”
兰微霜愣了下,被谢淮清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抬眸问:“怎么没送我回宫?”
谢淮清从容道:“就那样送你回宫,我说不清楚。”
兰微霜:“……”
“而且容易动静太大,万一暴露了你出宫和宫外的事,就有违你的初衷了。”谢淮清又说,“何况只是一丁点迷药而已,你身体不好所以反应比较明显,但影响并不严重。我带你回来后,让府上医师给你看过了。”
兰微霜颇有些哑然,但谢淮清有理有据,他也没再追究,转而接着问起:“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淮清:“酉时四刻了。”
也就是下午六点了,倒也不算晚,只是如今隆冬,天黑得早。
兰微霜下床起身:“迷药这事儿,你查过了吗?”
谢淮清:“问过戏楼的人,说是的确有个自称走错的客人进入过后厨,后厨的人发现后便将其请出去了,因为迷药药粉和糕点上的糖霜乍看没什么区别,上糕点的伙计匆匆忙忙没有注意。”
“至于那混进后厨的人,衣着打扮和今日我们在楼上看到过的那个宁礼的跟班是相同的,应该的确是宁礼下的手。当场虽未及时抓住人,但事后再抓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公子想怎么处置此事?”
兰微霜想了想,说:“迷药这事儿不处置也无妨,反正宁家父子也活不成了。送朕回宫。”
兰微霜换了自称,谢淮清便也规规矩矩作了一揖:“是,陛下。”
谢淮清走在兰微霜后面,看着身前之人显得单薄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回想方才他那句“反正宁家父子也活不成了”……
兰微霜并非信口开河,也不是打算直接走暴君路子把宁家父子砍了脑袋,而是事出有因,不仅仅是因为戏楼里的事。
今天在戏楼里昏过去之前,兰微霜让系统回看了周边一个时辰内的情况、主要是宁家人的动向,虽然他没撑到系统给出回复,但系统接到了指令、处理信息不过是转瞬的事。
系统随着兰微霜昏倒而暂时休眠,又在刚才随着兰微霜醒过来而开始运作,把之前处理提取的信息给到了兰微霜。
刚才谢淮清在对兰微霜解释关于迷药这事儿的原委时,兰微霜其实没怎么听他说话,主要在听系统跟他通气。
兰微霜让系统查信息,本意只是想弄清楚迷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系统跟随宁家这条动线一路获取得知,迷药的确是宁礼那个脑部有疾的东西让跟班干的、只是中间波折横生没成功,而馥南山避暑行宫里的命案竟也与宁家父子有关。
还有,之前兰微霜出于想给宁家一个教训,兼之他正好能打卡一次支线任务的暴君行为,才征用了万宝阁,万万没想到万宝阁背后竟还有事!
兰微霜回宫之后,待谢淮清走了,他便让人去传召丞相谢照古。
避暑行宫的命案,兰微霜交给谢照古统筹了,所以这会儿也没有具体去传负责查案的大理寺。
谢照古因为避暑行宫的事,还在勉勤殿办差没回丞相府,所以接到传召来得很快。
兰微霜坐在桌前等着晚膳上菜,问谢照古:“案子查得如何了?”
谢照古谨慎回答:“臣等仍在查办,连夜不敢懈怠。”
兰微霜颔首:“听说孟望云家那儿子当初是在万宝阁附近走散的?”
谢照古稍作停顿,要说么,倒也的确是如今万书阁、原来万宝阁那条街道,但那条街格外繁华、人流济济,并不能直指到万宝阁。
不过兰微霜这样问,也没什么错,谢照古回道:“是。”
兰微霜:“万宝阁已改成了万书阁,想来查不出什么了,便从宁家下手罢。”
完全是“朕是暴君,朕看不惯宁家,前头强征了人家的万宝阁,现在有个命案,朕还要强行推到宁家头上”的骇人作派……
谢照古没有多想,先毫不犹豫地应承:“是,陛下,臣知道了。”
待出了承恩殿,谢照古在前往大理寺的路上,又细细回想一番……
陛下如此吩咐,当真只是想要针对宁家吗?
宁侯府虽然位高,但也不过就是虚荣,老侯爷死后,如今的宁则侯爷承继当家,就谈不上实权了。而且宁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世子更是无能。
只是宁家的无能,一般碍不到陛下的眼前,毕竟宁家无人上朝、陛下等闲也想不起他们家来。
怎么如今就要针对宁家了呢?
必然是事出有因。
谢照古深思熟虑,紧跟着意识到了——陛下只是懒得与臣子解释,下令时看似随意,但并非等同于陛下只是胡诌的!
陛下此前为何突然要修葺避暑行宫,前段日子又为何骤然征用了宁家的万宝阁?
以陛下手眼通天的旧例,这一回……
莫不是陛下早就知道了避暑行宫的命案,且有所怀疑是宁家父子所为、与宁家万宝阁有关,只是此前没有实证,所以通过征用万宝阁,既达成开设万书阁的目的,也能让宁家在撤出万宝阁时露出马脚,从而确定命案真相?
此前,前翰林学士江自流等三人突然被杀之前,陛下宣布不上早朝了,不也是如此轻描淡写、看似戏弄朝臣的模样吗?
还有,陛下随性地下令修葺避暑行宫,却这般巧地让人发现了命案。
陛下逗弄似的封今科探花郎慕笛玉任什么御田郎,人人皆以为慕笛玉必然苦不堪言,但慕笛玉当庭感恩戴德、这些日子在御田里干得据说也是分外投入,陛下竟当真看透了这人一般,更显得当初宫宴上他们这些以为陛下只是玩弄的朝臣们目光浅薄了。
就连陛下吩咐废跪礼、办万书阁,都是轻飘飘的。如今只是说避暑行宫命案的真相罢了……谢照古越想,越是惊出一身冷汗。
陛下他……究竟暗中掌握了多少事?
因为有皇帝催,皇帝还给了针对性方向,所以避暑行宫这案子,大理寺和刑部废寝忘食、不敢慢怠一丝一毫地查。
宁则和宁礼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查到他们身上,有关万宝阁的很多证据在销毁途中被查到了。这事儿有皇帝撑腰,宁则拿出侯爷的“威严”也没有用处,阖府很快被下了狱,继续查。
事情闹大,得知儿子的命案与宁侯府有关,御史大夫孟望云夫妻俩哭天抹泪地入宫,一时也顾不得当今陛下暴君名声在外了,求着兰微霜做主,就怕他们这位陛下顾忌老侯爷的情面放过宁侯府。
兰微霜本来是闲着无聊,索性见了一面,结果被闹得头大,不敢再见第二面,干脆把孟家夫妇推给了谢照古。
节奏紧张不容懈怠,十天刚过,避暑行宫命案真相就呈报上来了。
谢照古立手在下,禀报道:“原万宝阁中桩桩罪行,令人发指——”
馥南山的避暑行宫命案,还要从万宝阁的“生意”说起。
如今的侯爷宁则,在老侯爷死后继承爵位,此后多年啃着父辈老底,直到宁则发掘了万宝阁内的谋财之路。
万宝阁内设有诸多密室——密室而已,万宝阁本就是买卖奢靡贵重之物,密室纵多,也说得过去。
但实则,那些密室用以存放的“贵重之物”,乃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万宝阁的客人每每进入密室“观赏”货物,对象正是那些活生生的人。
大夏官身严禁狎妓,宁则这个万宝阁,做的就是暗中让有意的官员们得以“放松”的生意。被藏至一个个密室中的人,是宁则从民间各处搜罗来的,男女皆有,皆是家中贫苦的,有的是被绑来的,有的是家里人收了钱同意卖的。
先前万宝阁突然被征用,宁则连夜转移万宝阁里的人和物,一时半会儿也没处安置,就全放到了馥南山的庄子上。那庄子和皇家避暑行宫比邻,也是先帝封老侯爷爵位时一起赏下的,本是无上殊荣,如今却被不肖子孙用作了藏污纳垢、隐匿罪证之地。
先前避暑行宫命案刚被掘出,宁则知道之后心道要坏事,疑心与宁礼有关,把人叫了回去,一问竟真是宁礼干的。宁则一急之下,甚至想要把藏在别庄里的人和物都一块儿烧了毁了。
幸好谢照古收到了兰微霜的提醒,连夜与大理寺卿通气,查办及时,才没让宁家父子又害数人性命。
被拿下狱后,宁礼哭天喊地就交代了罪行,避暑行宫墙根埋的那三具尸首的受害人,都是他杀的。
三年前,宁礼察觉自己好像对男子格外关注,心里想不明白,正好万宝阁新抓了一对双胞兄妹,宁礼就把人带到了别庄,想要试试自己到底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那对双胞兄妹在这个过程中丧命,宁礼惊慌之余想到个“好点子”——别庄与皇家行宫仅一墙之隔,而且病弱的新帝不踏足避暑行宫,行宫内虽然有人值守但行走的人并不多,而且皇家行宫鲜少再大兴土木,总体来说格外安全。
就算有朝一日被挖出来了,这种事有关皇家颜面,新帝又脾气不好,发现尸首的人想活命的话很可能还要帮着掩盖。
其实,就算不敢乱丢尸体,埋在自家别庄院子里也行,也挺“安全”,但宁礼不敢——他动歪心思想埋到皇家行宫里,还打了个想要借龙气压一压死人怨气的主意,放在自家院子里,宁礼总觉得瘆得慌。
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挖出来的三具尸骨,其中已经化为白骨的两具便是那对双胞兄妹。
那次之后,宁礼被宁则教训了一番,没再闹出过人命,顶多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而前两个月孟望云夫妻之子是个意外。
那日孟家人途经万宝阁所在的街道,宁礼一眼瞧上了打扮干净斯文、看着格外纯善的孟家少爷,趁着孟家夫妻不备把人引入了偏巷绑走了。
宁礼本来想的是玩完了就把人丢到大街上,孟家不想丢脸的话只能咽下这回事,但没想到孟家少爷醒了之后挣扎得格外厉害,而且他智力有所缺陷、在陌生地方害怕得听不进半点话,宁礼一烦躁就把人弄死了。
于是宁礼故技重施,把孟家少爷也埋到了行宫墙根下。
宁礼这个纨绔浪荡子生怕受刑,一进大牢就把知道的事全吐露了出来,其父宁则无可奈何,只能也如实交代,还交出了万宝阁这些年的账本。
朝中谁出入过万宝阁、出入过多少回、有没有在万宝阁中弄出过人命,万宝阁里那些被迫害的男女有多少数、从何而来,记录得一清二楚。
兰微霜听完了谢照古的禀报,皱着眉:“让刑部复核,宁家人和账本上涉事官员一概从严处刑。”
“宁家抄家没收的家产,你看着补偿给受害人,已亡的立碑、家中人可靠者予以家人抚恤,还活着的照料至身体康复,愿意回家就让人带着补偿金回家去,不愿归家与无家可归者……行宫不是还在修吗,一块儿修行宫去,每月待遇等同宫人,识字的也可以安排去万书阁抄书。”
如今印刷术发展十分落后,一般复制书籍的方式主要靠手抄,所以万书阁中专门安排了人仍在持续性地抄录产出誊抄本,方便更多人有机会翻阅、不用等着前一个人看完了才能看。
虽然现在万书阁里出入的人不多,誊抄本还够看,但兰微霜比较乐观,觉得以后会有更多人出入的,总有誊抄本不够的一天,如今还是得继续赶紧“复制”出新书。
谢照古:“是。”
谢照古回到办差的勉勤殿,早就候着他回来的其他大人们关心结果,谢照古如实转述。
“陛下仁慈啊。”有人感慨。
有人若有所思:“陛下此前执意要改万宝阁为万书阁,是否当时就已……幸有陛下,如今立在那儿的是对万民开放的万书阁,护住了朝廷颜面……”
有人却不怎么乐观地看天:“只怕是,朝中要大变了。”
此前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件都单拎出来看,好似在朝堂上影响也不广泛,即便是这次的宁侯府万宝阁案,账本上牵涉其中的官员位高权重者几近于无。
但依次捋下来……他们这位陛下,是在整肃朝纲啊!
陛下看似不上早朝、放权丞相,然而这段日子陛下干的事也不少、朝政仍然紧紧把握在陛下手中,只是陛下“开疆拓土”的重心更让文武百官揣摩不准了而已。
果不其然,翌日,随着避暑行宫命案和万宝阁背后之事的案情与刑罚传开之后,朝中不乏惶惶不定的。
简而言之——这惴惴不安的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这日丞相谢照古、大理寺、刑部都接待了不少朝臣,都是来自陈过往罪行的。
罪过小点的,教训一番、罚俸几月也就过去了。这类官员占的比例在所有自首官员中比较多,自首完了,他们自己也轻松了。
罪过再大些的,就兜兜转转都由谢照古整理了名单,呈到了兰微霜面前。
兰微霜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看过一遍后,就让谢照古和刑部、吏部一块儿处理了,该怎么处罚、还能不能继续做官、这官职该不该降、该怎么降,空出来的官位又要怎么调任安排,林林总总工作量不小。
于是,年前这段日子,朝廷上上下下格外繁忙。
文武百官忙中抽空,再一回想,陡然觉得自己明白了陛下的深意——陛下从头至尾都想的是整肃朝纲,揪出朝堂上违法乱纪、有损大夏国运之人!
此前几年,陛下暴戾难测,无人再敢违背陛下圣意。可这乖觉背后,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便不是只看表面能确定的了。
陛下前段日子开始做的便是再度整肃,以前翰林学士这重臣、宁侯府这先帝亲赐殊荣之家为典型,期间还任用了谢家人和慕笛玉,放大量宫人出宫、废跪礼、办万书阁……
桩桩件件事后,如今不少犯过事掩瞒着的人为了不再提心吊胆、也是想着自陈了罪行能换个轻罚,便老老实实地主动投案。而本就持身正不怕查的朝臣,如今也不再惧怕陛下,办差更加尽心,为陛下和大夏肝脑涂地……
朝堂经此一役,更加欣欣向荣,人心也更加安定……这是他们大夏陛下的帝王之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