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清离开国都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未来其实并不清楚。
虽然自兰微霜那封私人信件送到谢淮清手里起,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有信件交流,但终究不如见面。
兰微霜寻思了下,觉得以谢淮清的性情,若是今日回馥城没见到他来接,大抵会挺失落。虽然不至于跟他较真地闹,但嘴上肯定有一堆话等着他,还是收敛一下犯懒的劲头,来接一接吧。
他也挺想早一点见到谢淮清的。
谢淮清去年十二月初便离开了国都,如今七月了才回来,大半年都没见了。
而兰微霜决定出城接人这事儿,文武百官们非常支持、甚至感动,纷纷感慨陛下如今越发通文达礼了,居然不用礼部和其他朝臣建议,就想到了要出城接姜帝等人的事!
虽是归顺臣属,虽然此前姜国主动攻打大夏西南边镇还输得惨烈,但人家病重年老的皇帝都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整个姜国皇室,这般有诚意,他们大夏的陛下去接一接,也算礼尚往来。
兰微霜:“……”
文武百官们这般解读,显得他这皇帝稍微有点只知风月。
他就说他天然适合做昏君的。
谢淮清看到往来亭下的兰微霜,微微一怔,旋即眉眼间泛起真切的笑意来。
近到前了,谢淮清下马,含笑作揖道:“陛下。”
兰微霜也弯了弯唇。
虽然兰微霜如今住在避暑行宫,但姜国人来了,还是先带到大夏皇宫里正经摆了场接风宴。
姜帝很急,比兰微霜这边的大夏都急,接风宴上惯例来说是不谈正事的,但姜帝直接拿出了归顺的协定,是此前大夏使臣已经和姜国两边商量好了的版本,姜帝已经盖了印,就等着兰微霜这边拿玉玺了。
姜帝就差直说他时日无多、希望尽早将事情敲定下来、赶紧出兵攻打金国了。
金国如今也着急,觉得这姜帝多半是病重得脑子出问题了,大概是觉得反正死了之后姜国也不是他的了、所以趁着还没死就拉上整个姜国陪葬,给他们金国添麻烦。
若是换成十年五年前,金国倒也不至于不敢迎战,但前两年向大夏投降那一仗的惨痛损失如今都还没补得回来,又接连给大夏输送去了两次战马,去年冬日国内也是受损严重、幸好后来有大夏的物资帮扶才止了些损……总而言之,金国如今并不想打仗。
所以从消息传出来开始,姜帝一行人抵达馥城这期间,金国那边不断来官方书信、还又派出过一次使臣到访,一字一句皆是希望大夏不要接受姜国的归顺,为此各种给姜国泼脏水挑拨。
兰微霜没见金国使臣,只是让负责接待的朝臣提醒对方记得还金国欠大夏的债,又大度表示,若是金国不想打仗、愿意也直接归顺大夏,那大夏可以尝试在金姜两国之间调停。
姜帝虽对金国有执念,但这执念是对金国皇室的,并非定要狠狠打一仗才能歇,能看到金国也“亡国”、成了别国的附属,再只要金国皇室愿意让他出气、消解他的执念,也就差不多了。
金国使臣一脸苦相地走了,迄今没有新动静。
如今姜国皇帝已至,亲手递上归顺协定,兰微霜也没让他等,当即命九思取来了玉玺,也盖了国印。
姜帝看着他落印,悬着的心安定不少。
紧接着,兰微霜就吩咐下去,说接风宴结束后便将此前已经起草好的书文发去金国,催要金国还上去年冬日自大夏借去的物资。
闻言,姜帝更加安心。
接风宴结束后,姜国宗亲们被送往驿馆住下,至于姜帝本人和他的皇子皇女们,驿馆规格合适的院落没有这么多,而且皇子皇女不提,至少不能让姜帝也去住驿馆这种地方,显得不够重视。
但让他们住在大夏的皇宫里,也不合适,金国来访那次的任凭山和任凭水住的天涯楼性质不同,皇宫不是用来待客的,尤其是兰微霜这个主人都不在。
最后索性安排姜帝和姜国的皇子皇女们,和兰微霜一起回了避暑行宫暂住。
正好天热避暑,说来也有待客之道,反正行宫极大、很住得开,而且去年刚整体或重建或修葺过一番,入住方便,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对此,大夏朝臣们纷纷再度感慨,他们陛下果然是天定之子!此前看似随性的举动,倒为如今省了不少事,安排起来不慌不忙很是轻松。
姜国皇室在避暑行宫安顿下来后,一同过来的其他朝臣就准备离开了,兰微霜自然也要回自己在避暑行宫居住的宫殿。
朝臣们行礼告退,结果一抬头发现谢大将军跟着陛下一块儿走了,没打算马上离开行宫的样子。
对此,大臣们心想,大概是陛下有什么事要额外单独交代谢淮清吧!
兰微霜在避暑行宫居住的地方殿名为荷风。
到了荷风殿后,九思和其他宫人一如既往老老实实在殿外站定,看着谢淮清自在地跟进了殿中。
兰微霜走在前面,步入殿内后想要回头去看谢淮清,还没来得及,就被谢淮清自身后抱住了。
“陛下……”谢淮清微微垂首,肆意妄为地将唇贴在了兰微霜颈侧,轻轻蹭了蹭。
兰微霜顿了下,不禁轻笑:“谢将军,蛊惑圣心呢?”
闻言,谢淮清抱得更紧了些,声音落在兰微霜耳侧:“陛下,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原本不是要赶臣走吗?”
兰微霜挑了下眉:“当时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回北境,朕只是答应了你、之后不许你再改主意而已,怎么就成了朕要赶你走了?”
“就是陛下要赶臣走,臣后来都说不走了,陛下不是不答应吗。”谢淮清笑着说,“在西南接到陛下的信时,臣反复看了好些遍好些天,就怕是臣日思夜想出了癔症、领会错了陛下的意思,后来书信往来也不敢问,担心不在陛下身边,问多了反倒让陛下又改了主意。”
闻言,兰微霜心绪复杂。
他垂眼看向谢淮清搂在他腰间的手,抬起自己的手轻轻覆上去,旋即便被谢淮清手腕一动、反而握住了。
“陛下……”谢淮清又亲了亲兰微霜的颈侧。
兰微霜对他道:“不会再变了,你不用担心。”
谢淮清怔了片刻,然后笑说:“好。”
兰微霜不禁心下更软。
兰微霜一心软,当晚就由着谢淮清为所欲为地“犯上作乱”了。
分开了大半年,谢淮清比当初第一次那晚还放肆,直接把兰微霜做得铁石心肠、发誓再也不对谢淮清心软了——这家伙根本不会委屈他自己,用不着心疼!
不过放肆归放肆,这回谢淮清注意的细节也比上回多。而且大抵是上次在冬日,此番在夏日没那么容易着凉,做完后兰微霜除了乏倦之外,没有发烧或是其他生病的迹象。
就是累,累得翌日早膳都没吃,午膳时间也昏昏欲睡。
用膳后散步消食,走了一刻钟,兰微霜就直接在路过的水亭下长榻上午歇了。
谢淮清坐在他身侧,持着扇不紧不慢地给兰微霜扇风,嘴里说着:“臣的罪过。”
兰微霜阖着眼,懒洋洋道:“但毫无悔过之心。”
“陛下,难得吃上珍馐的人,难免狼吞虎咽了些,若是天天都能吃上,自然就渐渐知道克制了。”谢淮清有条不紊地说。
兰微霜睁开眼,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回:“谢将军的意思是,吃多了就腻了?”
“……”谢淮清轻咳一声,“陛下莫要曲解臣,臣嘴笨,又多愁善感,一不小心就要患得患失、顾影自怜,届时陛下又要心疼了。”
兰微霜顿了顿:“……”
他就说不用心疼谢淮清。
兰微霜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午睡,不和这“笨嘴拙舌”的谢大将军辩了。
谢淮清看着他的睡颜,轻声失笑。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就出兵讨伐金国一事的计划,叫上了丞相谢照古一起,想要找兰微霜禀报。
来到避暑行宫后,还未及荷风殿,他们就已经看到了水亭下的兰微霜和谢淮清。
只有他们陛下和谢大将军在,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等宫人侍卫都没有跟着一起,不过有谢大将军在,倒也的确不用担心陛下的安危。
陛下似乎在歇息,谢大将军在侧给他打扇——对于这一幕,谢照古和两个尚书很淡定,下意识以为是兰微霜出于敲打或是什么意图故意叫来了谢淮清伺候。
然而紧接着,三人就看到谢淮清朝兰微霜靠近,竟是在他们陛下的脸上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
虽然一触即分,他们陛下似乎睡熟了根本没有反应,而谢淮清紧跟着也坐了回去、一派无事发生过的模样,但是……
谢淮清他乘人不备,乘到陛下身上了!
如此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甚至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身为谢淮清的亲爹,谢照古想得更多——就算陛下现在没发现,周围也必然有陛下的眼线,等陛下醒了之后自然会知道谢淮清的“野心”,届时等着谢家满门的……
谢照古一个没看路,差点摔一跤,幸好两边的尚书大人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看着丞相如此反应,不禁同情。然而他们也很同情自己,怎么偏偏就叫他们看见了!这下可太难办了!
毕竟如今伐金的仗还需要谢淮清去领兵,虽然大夏不是没有其他将领可用,可都不如谢淮清合适,而且战事在前突然换将是大忌,突然惩处镇北大将军更是动摇军心、惹人非议之举,刚刚归顺的姜国说不定都会不老实起来。
眼下并不是惩处谢淮清这个大将军的好时机,可若是不惩处,陛下多危险!而且任由谢淮清继续领兵伐金的话,他的野心怕是会被养得更大!
谢照古和两个尚书面带愁容地看着水亭方向,他们距离亭子并不远了,此时踌躇不前、很是难做。更不巧的是,水亭下的谢淮清似是听到了动静,回过头看过来了!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提了口气。
又见谢淮清起身,遥遥对他们作了一揖,很是懂礼数的样子,似乎全然不觉刚才所为会被看见、有何不妥。
谢照古心想,这个贼胆包天的逆子!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更加愁苦——定国公、谢大将军,谢淮清他这是在威胁吧!明晃晃的威胁啊!
必是觉得他们纵然看到了,也不敢跟陛下告状!甚至是觉得即便陛下知道了,他谢淮清也不畏惧!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们陛下是个明君,肯定不会再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地砍脑袋,纵然能杀谢淮清,也不会杀。
明君难为啊!
第44章
谢照古和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大人步履艰难地来到水亭前, 三个人都表情复杂地看着里面春风和气的谢淮清。
“淮清,你……”谢照古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尤其是这会儿还当着另外两个同僚的面, 水亭里也还有正在休憩的陛下。
于是话在舌头上绕了几番, 最终谢照古只能放轻了声音说:“你可知陛下何时能醒?”
谢淮清还在缓缓打扇,闻言反问道:“几位大人很急吗?”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互相看一眼,觉得这谢大将军当真是太过嚣张了!这话问得, 竟像是他谢淮清能做陛下的主似的!
谢照古也皱着眉:“淮清, 你这般问, 太僭越了。”
谢淮清从容地颔首:“确实不该。所以, 几位大人急吗?”
急不急的,反正兰微霜被吵醒了。
他们对话的声音都挺轻、顾忌着兰微霜还睡着, 但毕竟是有人在说话, 兰微霜午睡也睡得不沉。
睁开眼, 瞧见谢照古、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在, 兰微霜愣了下。
这三人连忙行礼、说明来意, 把伐金的筹划仔细说了说。
兰微霜带着倦意颔首:“就按你们的筹划行事便是。”
如此,谢照古和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今日的来意也算完成了, 可以离去了,但三人忍不住看了看格外泰然的谢淮清, 都有些迟疑该不该由他们告诉兰微霜刚才谢淮清的举动。
陛下不一定需要他们说——陛下不可能这么安心地和谢淮清独自待在此处,周围必有暗中盯梢,陛下之后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这会儿直言挑明了, 就是逼着陛下马上要有个明面的态度,或许会让陛下不喜和为难。
但若是他们当真只字不提、若无其事, 回头陛下知道了,是否又会觉得他们不够忠心呢?
于是户部尚书委婉地“好奇”:“今日来求见陛下,未曾想这般巧,谢大将军竟也在,谢大将军是一早过来的?”
兰微霜有点意外,没看出户部尚书还有这唠嗑的“闲情逸致”,面完圣居然不再谨慎小心地马上退下了。
而谢淮清只带着温和的笑,并不回答。
兰微霜感觉着这里面像是有事,不过没急着问,随意地回道:“此前朕让谢将军做一个月的贴身侍卫,还未期满他便离了馥城,如今回来了,自然要继续任职到期满,这段日子谢将军便住在行宫了,有问题?”
几个大人心想,这问题大了啊陛下!
没想到陛下还惦记着贴身侍卫的事,如今拿出来继续敲打谢大将军,但陛下您以为是敲打,实际却是亲自引狼入室啊!
这谢大将军,心怀不轨!
“陛下……谢大将军此番刚从西南回来,舟车劳顿,休整一番,不日又要出发前往北境,这贴身侍卫一事……不若再推迟推迟,这段日子容谢大将军回国公府去歇息一阵吧?”兵部尚书紧接着开口。
反正他们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这会儿说点话,回头陛下知晓了谢淮清所为,自然就明白他们如今这样说是事出有因。
谢照古也艰难开口:“陛下,犬子他回馥城后,还未回府过……”
眼下,听着这三位大臣的话,兰微霜是当真有点困惑了,最后索性只往外挥了挥手:“朕自有主意,退下吧。”
谢照古、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倒并未再多言,行礼退下了。
等他们走了,兰微霜才看向但笑不语的谢淮清,不解道:“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你,还担心起你被磋磨了?一副要解救你于水火困境的模样。”
谢淮清重新坐下来,叹道:“他们可不是担心臣,是防着臣呢。”
兰微霜挑了下眉:“你干什么了?”
谢淮清侧身,用扇子指向水亭外的不远处,接着回过头对兰微霜解释说:“方才陛下睡着了,臣偷亲了陛下,不巧几位大人过来,看见了。”
兰微霜:“……”
真是不巧啊。
“你故意的。”兰微霜又看了眼谢淮清指的方向,然后笃定道。
谢淮清满脸正经:“陛下冤枉臣。”
兰微霜好整以暇:“这么近,以你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谢淮清便一副被捉贼拿赃了的反应,不再“狡辩”,诚恳道:“是,陛下圣明,臣的确是故意的。但几位大人的反应,出乎了臣的意料。”
兰微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说?”
谢淮清叹气:“臣寻思着凡事需主动争取,例如这名分。”
兰微霜眨了下眼。
“所以方才故意让几位大人瞧见臣的举动,想让他们猜到臣与陛下的关系,没想到几位大人会是这反应,光天化日之下、臣与陛下二人独处、臣敢亲陛下,他们不觉得是臣与陛下有私,似乎只觉臣有狼子野心、陛下是引狼入室……臣也挺纳闷的。”谢淮清忍俊不禁。
兰微霜也笑了笑,然后对谢淮清勾了勾手,谢淮清靠近了些,接着就被兰微霜搂住了脖颈。
谢淮清怔了下,旋即笑看着兰微霜。
“可以叫我名字。”兰微霜看着他的眼睛,温声说,“不论宫里宫外,人前人后。”
“……好。”谢淮清喉间微动。
兰微霜接着道:“不过这狼子野心的罪名你怕是还得再担一担,好在只有三个朝臣知道,他们大抵也不会乱说。眼下都忙着收姜伐金的事,朝中没什么精力关注你我,此时公开,反倒显得潦草了。等战事结束……”
兰微霜眼里含笑:“你来做我的皇后,吓全天下一跳,可好?”
看着兰微霜的笑颜,谢淮清只觉心间有万般情丝缠裹。
他莞尔,再次道:“好。”
“不过,只怕不是吓一跳那么简单。届时大抵有人会觉得是我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正好一时半会儿该是也没有战事了,用不上我,陛下封我为后是有意折辱。又或是刚才那三位大人嘴不严、消息传了出去,便是我对陛下心怀不轨、拥兵自重,陛下你为了安抚我,不得不忍辱负重、舍身为国……还是后面这种传言比较有意思,微霜觉得呢?”
兰微霜失笑,又好整以暇地说:“就不能是帝后情投意合、喜结良缘吗?”
谢淮清轻叹:“那不符合旁观之人的预期,不过届时微霜多与我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天长地久的,想必能让旁人都看清你我情谊甚笃的。”
说罢,谢淮清垂首,吻住了兰微霜。
水亭之下便是湖,湖中有鱼戏莲叶。鱼儿在莲叶间跳跃数次,玩乏了便沉入水中游远了。
谢淮清才放开了兰微霜。
兰微霜靠在他肩头调整呼吸。
过了会儿,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兰微霜又补充道:“伐金的战事,你平安回来就好,不要想太多。”
谢淮清轻抚着他的背:“嗯,我知道。”
谢淮清继续在荷风殿住下来,一日三餐、起居日常都和兰微霜一起。
九思第一次听到谢淮清直接叫兰微霜名字时,都没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他们陛下的名字,回过神后差点以为自己聋了,然后四肢一软,手上端的菜和他本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不过谢淮清也就只在九思这样的“知情人”面前叫一叫,其他人前时候,还是规矩叫陛下、自称臣的。
这日有宫人来禀,说是同住在行宫的姜国皇室成员里,有几个皇子皇女吵起来了!
兰微霜和谢淮清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去了一趟,到的时候姜国皇室已经消停了。
姜帝老态龙钟地致歉:“陛下莫怪,朕的这些儿女们,都太心浮气躁了,偏生又没个可放心委以重任的,空有心气……”
“这些时日,想必陛下也看得出来,朕与儿女们个个都感情疏离,但若是说半点感情没有,倒也太绝情了。此前朕欲归顺大夏,先把儿女们送到了大夏边陲交由谢大将军,一是为了表达诚意、想让大夏安心,二来也是为了在姜国朝中行事顺利……”
毕竟若是皇室血脉还在姜国国都、有能往上推的人,心浮气躁想要“清君侧”的必然不会只有一个朝廷重臣。
“三来,也是朕想釜底抽薪地断了和亲生子女间兵戎相见的可能。”姜帝道,“到底是人老了,若是年轻时,朕可不会觉得杀个把野心勃勃的子女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陛下对老十印象如何?他虽也有不少毛病,但大抵算个能守成的,有点胆子但不够大,有点城府但不够深,好骄奢但本性尚可,对兄弟姊妹感情不深但等闲并非不能容人。此番姜国臣属于大夏正巧是由他穿针引线的,待朕死后,由他继任姜国皇位,陛下可否能安心?”
兰微霜抬了抬眼。
姜国此番归顺,是以臣属的形式,姜国从此是大夏的附属国,一应内政皆需听命于大夏安排、不可擅作主张,如今大夏的人已经入了姜国朝堂对接。
但既是附属国,“国”还在,自然姜国皇室、国君之位都还在,如今的姜帝死后,得有人继承。
姜国皇室眼下全在馥城,是因为姜帝先把人送到了大夏西南边镇,此番要来谈归顺之事,顺带捎上了,但待尘埃落定,姜国皇室还是要回姜国的。
兰微霜对姜国皇室不甚了解,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回道:“不急于安排此事,姜帝先养好身体。”
姜帝也没再继续说,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陛下关怀。
回荷风殿的路上,兰微霜与谢淮清闲聊,悠悠道:“姜黎元此前,大抵也在赌姜国归顺大夏后,他能继任姜国国君这个可能。”
若是没有归顺,那姜黎元就是个被别国俘虏赎回去的皇子,如此奇耻大辱,又无旁的功绩,但凡姜国还有别的能登基的皇子,姜黎元就不可能走正统方式登上皇位。
但如今姜国成为了大夏的附属国,被大夏俘虏过的经历便谈不上把柄了,姜黎元更是借机在姜帝面前狠秀了一把存在感,也在兰微霜这个大夏皇帝面前露过脸,此时姜帝想要立储,选择姜黎元的可能性很大,而大夏这边对姜黎元自然也比对其他皇子皇女熟悉。
而且,姜国归顺的事是如今的姜帝干的,姜黎元若是能顺利登基,在朝堂上也能推脱得挺干净,不怕朝臣们不满——
倒不是说他可能会反水得罪大夏,毕竟这成了附属国可不只是一纸协定的事,大夏的人入驻了姜国、接管了事务,不是届时姜国皇帝再来一句“不干了”便能脱离的。
只是这样一来,如今的姜帝干了活担了姜国老臣的骂名,新帝只需做做样子,说“先帝遗志不敢违抗”便是了,而且不用再担心如今姜帝在位时和金国的旧怨、主动攻打对大夏的得罪。
虽只是个附属国的皇帝,但终究是皇帝,而且受大夏约束的同时,也有大夏的庇护嘛。
若是姜黎元有过这盘算,倒也的确是个“人才”。
大夏连发三封国书,催促金国还债未果,此外金国也没有其他沟通言语,于是这年八月中旬,一切准备妥当后,由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谢淮清领兵,大夏伐金。
出发之前,谢淮清在荷风殿收拾私人行装,兰微霜见他放了个略扁的木盒在包袱里,不禁好奇:“这装的是什么?”
谢淮清微微一顿,然后拿给了他看。
兰微霜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纸,展开来,上书“朕心甚悦”四个字,是兰微霜的字迹。
去年也是在避暑行宫,谢淮清跟兰微霜要的。
兰微霜看着时隔一年的字,怔了怔,然后抬眸笑道:“再写四个字给你?”
谢淮清饶有兴致:“那当然好,哪四个字?”
兰微霜把“朕心甚悦”放回盒子里,然后起身,使唤谢淮清道:“磨墨!”
谢淮清便放下还未收拾好的行装,含笑给兰微霜磨墨,看着兰微霜落笔写下——
朕心悦卿。
第45章
兰微霜本来打算送一送谢淮清的, 但托这四个字的福,谢淮清静默片刻后按着兰微霜发疯,以至于送行没送成。
谢淮清走的时候兰微霜睡得正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醒了之后, 兰微霜在枕边看到了谢淮清留下的字条, 让他等他回来, 今年一定在一起完整过个年。
兰微霜将字条收了起来,和此前与谢淮清的往来书信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