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 by白芥子

作者:白芥子  录入:04-13

“我能罚你什么,你方才不还将功折罪了,倒是会见风使舵的,”乌见浒随意敲了敲剑柄,带了警告的意味,“这次便算了,下去老实待着吧,以后你还是灏澜剑宗人,别想着一张嘴吃两家饭。”
池睢默默咽下到嘴边的话:“……是。”
神识中复又响起声音:“乌见浒,你是故意的?”
“是啊,”乌见浒承认,“这个人不能给你。”
“为什么?”
“不能就是不能。”
当初容兆为了争这池睢还与自己执剑相向过,他心眼小,反正不会再放人去容兆面前晃悠。
容兆:“……”
之后乌见浒便一直留在了灏澜剑宗里,大刀阔斧整顿宗门、排除异己。接着快刀斩乱麻,两个月内结束了这场持续已久的南地动乱——
先前声势最大的临沧宗被他拆了整座山宗,宗主斩于他剑下,宗门彻底覆灭。依附临沧宗的其它宗门树倒猢狲散,灭的灭、降的降。余的势力也被打压得不能动弹,很快偃旗息鼓。
灏澜剑宗蛰伏了近两年,本已失去南地第一宗门的位置,如今又再度成为仙盟众瞩目的焦点。
各宗各派关于灏澜剑宗、关于乌见浒的批判信函纷至沓来,容兆连看也不看,回复谁都是同样一句:“南地内部纷争,我们东大陆人不便插手。”
后头便逐渐有人看明白了,人家本就是两口子,今日种种怕不是他们睡一个被窝里商议出来的,他俩根本一丘之貉!
再之后,乌见浒以南方盟盟主身份,召集各宗门,共议南地和平事,地点就在灏澜剑宗山门外的扈阳城。
南方盟早已名存实亡,无论一众南地人心里怎么骂,拿到烫手山芋一般的请帖,又见仙盟始终秉持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问的态度,权衡再三,只能赴邀。
议事开始,乌见浒不多废话,直接将拟好的停战协议条款传阅各宗门,要求众人签字盖印。
可以提出修改意见,但不能反对。
众人迟疑不决,打了这么久,可谓几败俱伤,他们也早就烦了,能停战是最好的,但由已被逐出仙盟的灏澜剑宗来调停?
当真可以吗?
乌见浒实则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想什么,心不在焉地默数日子,算着几时能再见到容兆。
便听有人问:“乌宗主,灏澜剑宗如今不在仙盟里,即便我等跟你签了这份协议书,若是仙盟不认可,那又该如何办?”
乌见浒晃眼过去,道:“之后灏澜剑宗会正式发函至仙盟,提请和谈。”
至于仙盟接不接受……虽仙盟督守是羌邑国君,但如今那位羌邑国君自己都名不正言不顺,世人皆知仙盟里真正掌控话语权的,其实是元巳仙宗。
“但当日,元巳仙宗宗主亲口说的,绝不接受灏澜剑宗的和谈。”
不知谁冒出这么一句,议事殿中极其诡异地安静了一刻。
乌见浒轻笑出声:“那我求求他吧。”
众人默然,好吧。
依旧有人不满:“乌宗主,我等之前被你骗了一次,落得今日这地步,你如今又强逼我们一起坐这里谈这些,焉知不是你又在算计我等?”
乌见浒反问:“你还有哪里值得我算计?”
对方也是大宗门之人,德高望重的长老,听着这话自是不悦:“你与元巳仙宗宗主是道侣,谁能保证你不是被美色所惑,要将我们南地宗门所有,一起献祭给元巳仙宗!”
乌见浒几被逗乐,不得不说,这老头还挺有想法。
恰有侍从进来,小声禀报:“宗主,夫人来了。”
那一刻乌见浒的脸上,如沐三月春风,融化所有。
容兆迈步入殿中,一袭灏澜剑宗人独有的黑衣黑袍,高马尾束以金色发带,自光里来,英姿飒爽、明媚张扬。
乌见浒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兆,他穿着灏澜剑宗的修士服,于众目睽睽下,走向自己——很特别,也很,招人。
众人齐齐一愣,容兆路过方才激动质问乌见浒的长老,停步,偏过头,淡淡开口:“美色?”
对方涨红了脸,脱口而出的话此刻才觉不妥,尴尬至极。
容兆手中长剑未出鞘,压上对方肩膀,稍一用力,将人镇住:“我若想要你们宗门,靠我手中剑便可以,何须以美色诱惑我夫君?”
被他以剑压制之人感受到他周身凛然而下的剑修威压,竟是喘不上气,连汗都冒了出来。
“我、我……”对方支支吾吾,气势彻底弱下。
周围无一人敢多言,容兆收了剑,不再理他,径直走去了乌见浒身边。
乌见浒笑着凝视他走近,对他方才说的最后两个字分外受用。
侍从搬了把椅子来,容兆在乌见浒身侧坐下,冲众人道:“你们继续吧,我今日是作为灏澜剑宗宗主的家眷前来旁听,不会多插手你们南方盟内部事。”
所有人:“……”
你分明就是来从旁助威恐吓的,一个明着坏,一个暗里坏,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坏透了。

第77章 完结(上)
容兆说来旁听,但他这样往那里一坐,哪怕不出声偶尔的一个眼神扫过,就已足够彰显存在感。
一个打不过,两个更打不过。
众人各自思量着,这停战协议种种条款倒不算离谱,虽以后他们大可能要受制于灏澜剑宗,只要安分点,反而有资源分配上的好处。
总归先前打得最凶时,临沧宗占得上风,隐有傲视整个南地的做派,还未必会让他们跟着吃肉喝汤。现在临沧宗覆灭,不过是又换回灏澜剑宗领头而已。
这位云泽少君都当众自称是灏澜剑宗宗主的家眷了,有这层因缘,他们也好与仙盟缓和缓和关系。
于是抱着这种有些微妙的心理自我说服,大多数人很快想通了。
徽山派本就与临沧宗有深仇大恨,他们显然更乐见眼下形势,徽山派宗主第一个签下了递到手里的协议书,盖上宗门大印。
有了带头的,后面的一切好说,那些还不情不愿之人也只得随大流,事情就这么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了。
先前还闹哄哄的议事殿转瞬清净。
乌见浒侧过身,靠座椅上下打量起容兆,越看越对他这身衣装满意,嘴角笑意盎然。
容兆问:“盯着我做什么?”
乌见浒伸手,揽腰将他勾过,抱坐至自己腿上:“之前怎么没跟我说来了这边?”
“没什么事就来了。”容兆很随意地答,跨越万里特地来这南地,在他嘴里像只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乌见浒笑着,手指划拨他衣襟处繁复的花纹,那是灏澜剑宗的徽印:“哪里偷来的衣裳?”
“问你的人要的,”容兆道,“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但乌见浒看着穿了这身衣裳的容兆,脑子里却只有将他扒光的下流念头。
不过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他将人按入怀,那句“好看得很”模糊在相贴的唇舌间。
乌见浒直接将人带回了灏澜剑宗。
天下第一剑宗,无数剑修者梦寐以求之所,容兆却是头一回进来。
随处可见沉醉于悟剑悟道的剑痴,不同于元巳仙宗人多以法修行已身、静大于动,剑修者大多落拓潇洒、杀伐干练,这种特质在乌见浒身上更走向了极端。
容兆本身也是剑修,无论内里如何锋锐,面上气质到底不同。
他有所感悟:“难怪……”
“难怪什么?”乌见浒问。
容兆抬手拂去他肩头飘落的花絮:“难怪你这般恣意随性、我行我素,我可是羡慕得很。”
“喜欢这里?”
“还不错。”
这句容兆说得是实话,比起规矩太重、教条太多的元巳仙宗,灏澜剑宗或许更适合他,当初若他父母未出事,未必日后他不会选择入别的宗门。
“那我们换一换,你嫁入灏澜剑宗好了。”乌见浒笑着提议,得寸进尺。
容兆莞尔,落下手继续朝前走,不置可否。
时候还早,乌见浒带他在门中四处转了一圈。
这几个月在乌见浒大力整顿下,宗门之风焕然一新,人事皆清净。
乌见浒这个宗主位虽也得位不正,但修行之人,讲的是强者为尊,如今门中自无人或者说无敢不服他。
弟子们见到他俩,除了与乌见浒行礼,也会恭恭敬敬称呼容兆一声“夫人”,乌见浒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容兆只觉好笑。
他本也无所谓的。
之后他们去了山中剑谷,千名精英弟子在此排演剑阵。
乌见浒指教了一番,容兆也在旁随意提点几句,他二人切入点不同,一个掌全局,一个挑细节,让一众弟子受益匪浅。
“多谢宗主!多谢夫人!”
弟子们的声音回荡在剑谷中,他二人脸上笑意也随之化进春风里。
回到玄极殿,已是入夜。
乌见浒自拿回宗主位,就命人将玄极殿里外重新修缮,寝殿里摒弃了那些过于奢华繁复的陈设,清幽疏朗,处处透着雅致,是容兆喜欢的风格。
焚香点灯,乌见浒终于如愿在自己地盘上,做了先前就想做的事——将人抱上榻,一件件剥开了容兆身上的灏澜剑宗服。
手指触碰上皮肉时,容兆捉住了他的手,抬眼看向他:“我们多久没见了?”
“三个月十天。”乌见浒沉声道。
容兆笑起来,原来算着日子的,也不只他一个。
他抬手圈下乌见浒的颈,慢慢摩挲片刻,压下心头澎湃的热意:“我陪你在这里待一段时日,等两边宗门的事情上了正轨,也不是事事需要我们,不重要的庶务交给别人吧。以后每年我陪你在这里两个月,你再陪我去元巳仙宗两个月,余的时间我们一起出外历练。”
乌见浒自无不可:“都随你。”
乌见浒解下了发带,捆住容兆双手手腕置于头顶,将他里面的衣裳都剥下,只罩着一件剑宗大袍。
他的手掌游走在容兆身上,不断揉着,听容兆在耳边的喘气声:“卿卿,在这里你得听我的话,做好宗主夫人的本分。”
容兆乐得配合他的恶趣味:“请夫君疼惜我。”
乌见浒笑着覆下,热切吻他。
南地乱象平息后,乌见浒依言以灏澜剑宗宗主身份,正式发函至仙盟,请求和谈。
因如今羌邑国君也换了人,各大宗门皆有不平之声,总要有个确切说法,容兆便提议,邀众人至汴城再商此事。
这一次到场的便只有各地的大宗门,而以羌邑国君身份前来之人,果不其然是萧檀。
昔日的阶下囚,如今又成了座上宾。
对真正有能耐之人,容兆向来高看一眼 ,且这萧檀识时务,愿以十座资源丰富的羌邑海岛让与元巳仙宗,他不介意帮一把。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忌惮萧檀那一手蛊术,更不忿他之前种种不必付出代价。
“养蛊伤我已身寿元,以后不会再做。当初之事,羌邑已给过诸位赔偿,诸位也都接受了。我今日国君之位,得自我父亲,仙盟从未有干涉各宗门内部事的规矩,那便与诸位无关。”萧檀目色冷淡,三言两语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众人与他对质时,乌见浒忽而传音问容兆:“你当真只是看上了他给的那十座海岛?”
“给他个机会。”容兆淡道。
是萧檀承诺的,若容兆信他,他会在仙盟推行各项制度,竭尽所能改变妖与半妖的地位。
“为了我?”乌见浒问得直接。
容兆抬眼,隔着半个大殿和那些喧嚣动静,与同样看向他的那个人对视。
夏日暑意绵绵,心头躁动却在这一刻变得宁和。
其实不用容兆答,乌见浒也知道,自然是为了他。
即便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即便无人能将他如何。
“云泽少君,你怎么说?”
争执不休间,有人出言问容兆,触及他与乌见浒对视的眼神,却是一愣。
容兆目光动了动,落回众人:“他说得也没错,先前之事,羌邑已给过补偿,不好再揪着不放。你们觉得他无德无能,但羌邑国君的位置,是他父亲给的,我等也不能置喙什么。他既已说种蛊之事以后不会再做,那便信他一回,若再有下次,人人可诛。”
“那他也不能再做这仙盟督守了,这个位置我们总能质疑吧?”有人不服道。
旁的人附和:“羌邑当日既已参与到两地纷争中,便不再是中立态度,断没有再继续占据督守之位的道理。”
容兆点头:“三千年前定下的规矩,如今确实不适用了,以后督守之位由各宗门轮值吧,二十年轮换一次,羌邑人毕竟经验足,先还是由他们开始,之后再由其他宗门之人接手。”
这也是他之前就与萧檀说好的,他只给萧檀二十年,就看萧檀有没有那个本事做到。
殿中议论纷纷,若是容兆自己说要做这个仙盟督守,他们也不能反对,如今这样,大家都有机会,倒是不错。
至于容兆,他确实没这个想法,宁愿多些时间与乌见浒出外游历山河。
萧檀这一桩便算是过了,之后轮到灏澜剑宗。
乌见浒主动表态,愿按照当日仙盟与南地各宗门签订的和谈条约,做出赔偿。
方才他与容兆的“眉目传情”,众人皆看在眼里,也知所有事情全是他俩背地里商议好的,偏有人不甘心,有意挑刺:“虽当日仙盟大会说好的,前头的事情一笔勾销,但云泽少君你也答应了,这位乌宗主不再做危害仙盟之事,他如今灭了临沧宗宗门,又如何说?”
“南地乱象,因临沧宗而起,这是他们宗门之间的纷争,乌宗主所为,够不上危害仙盟。”容兆直接驳回。
“可——”
“诸位还有其他意见?”
容兆的态度分外强势,容不得他们说“不”。
有长老痛心疾首,脱口而出:“云泽少君,你莫要太过信任他!当初仙盟大比,分明那时他就说已有道侣,却在陇川郡的乐坊里寻花问柳,那可是被你们元巳仙宗弟子撞见过的!他自己也当众承认了!”
殿中倏尔静下,气氛一时微妙中还透出些尴尬。
半晌,容兆偏了偏头,又看向乌见浒,旁人只以为那是质问意思,乌见浒却看出他眼中幽怨,垂眸笑了笑。
“好吧,是我的错。”
那长老索性硬气到底,一堆骂乌见浒“不知廉耻”的词到嘴边,但没有了机会说出口。
容兆平静道:“是我。”
他在众人惊异目光中解释:“当初在陇川郡的乐坊,被门中弟子撞见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这是我俩的私事,无需与诸位多言。”
挑拨离间不成的长老张着嘴愣了半日:“他当日明明……”
已有人回过味,那夜奚莫华的儿子在乐坊中出事,想来是与容兆脱不了干系了,不过如今再提这些也无意义。
乌见浒笑着撇嘴:“我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容兆已不想理他。
这一出闹剧之后,再无人反对灏澜剑宗重入仙盟之事,反对亦无用。
“还有一事。”
最后时,容兆抬手一拂,大红请帖随灵力四散送出,至殿中每一人手里。
他与前方乌见浒相视一笑:“我与灏澜剑宗宗主的正式合籍大典,届时还请诸位前来观礼。”

容兆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妄中,如又入了幻境。
这一处是仙山,似幻似真,不知身在何方。
他不动声色地端量四周,至溪潭边,望向潭中人——不是他的脸,有几分熟悉感,更多是茫然。
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细细回想,却也毫无头绪。
春山崺崺、竹溪空翠,四下景致正好。
容兆徘徊其间,神思愈飘渺。
抬眸间,却撞上另一双眼睛,冷冽似霜,深灰眼瞳看着人时,有如睥睨。
那是一只十分矫健漂亮的九尾灵狐,通体雪白蓬松的狐毛,唯尾尖一簇黑,立于前方山崖上。
容兆与他对视,察觉到他眼中戒备,心生些许好奇——
分明是只成年了的半狐,却依旧维持着完整狐形。
野性未驯,分外桀骜。
容兆飞身而上,灵狐未动,眼神中的戒备愈浓,但无惧怕。
容兆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这灵狐或许从未接触过人修、未修习过玄法,故而如此。
于是抬手,掌间缠绕的灵力隔空罩于灵狐周身,没入他体内。
从抗拒到接受不过片刻,灵狐甩了甩脑袋,自入体的灵力中感受到容兆的善意,体内经脉畅通之感叫他舒服地眯起眼,狭长眼眸间浮起惬意。
容兆将灵狐的神情看在眼中,脸上不觉多出丝笑意。
他原非多管闲事之人,却莫名地瞧着这灵狐分外喜爱,便出手帮他一把。
灵狐甩着尾巴滑过他掌心手腕,与他表达谢意,神态依旧高傲,倒是肯亲近人了。
做完这些,这灵狐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没入了山林间。
容兆不由生出点怅然若失之感,神识中依旧一片混沌,前事不知,便也作罢,只在这里坐下,入定养息。
如此,又是三日。
身后响起脚步声时,他才睁眼,静了一息,察觉到颈边微凉,抬起的手制住了后方之人带过来的掌风,用力将人拽下,回头看去。
便又对上那双仿若能直视人心的深灰眼瞳,这一次除了试探之外,那双眼睛里还藏了几分狡黠。
“狐狸精,恩将仇报。”容兆低骂,目光逡巡在他脸上,不太想移开。
化了形的灵狐变作高大俊美的男子,此刻被他拽住手腕跪蹲在他身后,却无偷袭被抓的狼狈,眼里盛了笑,也在打量他。
含笑的目光落至容兆的唇,灵狐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开口:“多谢仙长助我。”
容兆从此留在了山间。
这只灵狐虽化形晚,修行天赋却格外优越,尤其于剑道之上,在容兆指点下轻易入了门,是唯一能跟上他的剑势,直至与他打平手之人。
容兆苦心孤诣想自创一套剑法,却总不尽如人意。灵狐演练着他的剑法,不流畅处便自行改了,容兆起初不在意,渐渐才发觉他改的地方,确是自己独自一人难得突破的,改过之后,豁然开朗。
于是一人剑法改为了双人合剑,他与灵狐每日在山中磨练剑法,心灵契合、情洽意笃,怡然自得。
从此山间不知岁月。
直至剑法圆满,自腕间生出的红线灼热滚烫。
微风拂面,容兆睁开眼,怔神半晌,不知今夕何夕。
乌见浒拿了本书走过来,在书案另侧盘腿坐下,看向他。
容兆还维持着侧身一手支着额头的姿势,耷下的眼里留有久睡后醒来的困倦。
“醒了?”
被乌见浒的声音唤回神思,容兆抬眼看向他,恍惚了片刻。
想起这里是天音阁,他与乌见浒在此整理书典,他不知几时睡着了,这会儿已是日暮时分。
乌见浒看着他:“你在发呆?”
“做了个梦……”
“什么梦?”
隔着一张书案,容兆回视向乌见浒,对上那与梦里一般无二的深灰眼瞳,虽样貌并不相似,他却无端觉得,梦里人便是眼前人。
“梦到了一只狐狸精。”容兆轻声道。
乌见浒笑着:“是吗?”
“嗯,”容兆忆着梦中种种,恍然似平静心潮间投下一粒石子,荡开些许微波,“我与他一同练剑,共创剑法,同度山中悠长岁月。”
“后来呢?”
容兆微微摇头,略有遗憾:“后来便醒了。”
乌见浒注视他的眼:“真喜欢狐狸精?”
容兆想了想,回答:“更喜欢你,你也是狐狸精。”
“变不成狐狸了。”乌见浒道。
“那也还是喜欢你。”容兆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没有犹豫。
这里是天音阁第九层,唯一不对门中弟子开放的禁地。楼中寂静,风过无声,乌见浒却听到了容兆的话音落下时,自己心头那一点微妙的颤响。
他眼底笑意愈深:“真的?”
“真的。”容兆重复。
乌见浒心满意足,翻开手中书册:“方才看到这本书上也有关于上神与通天神树的记载,还挺有趣的,说给你听听。”
容兆只静静看着他,乌见浒将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道:“上神于人间结识道侣,因对方本为半妖,寿元有限,注定无可登天。他最终选择留下,陪道侣白首入轮回,寄期望于将来。通天神树汲日月天地精华,十万载方能凝结生命之力。他留给后人的是成神路,真正留给自己和道侣的,其实是神树的生命之力。”
容兆的目光凝住,面前之人复又一笑:“挺感人的故事,上炁剑谱当年本也留在了天极峰的石碑中,他甚至算好了石碑现世的时间,可惜三千年前被宵小之人窥得先机,占了剑谱,差点毁了上神当初这一番心血。”
容兆无言良久,一个梦、一个故事,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他看向自己手腕隐现的红线,本该在剑法彻底练成时才出现的东西,却早已有之。
或许这道红线天生就在这里,在他们初接触上炁剑法时,就已被唤醒。
“故事讲完了,”书翻至最后一页,乌见浒随手搁下,“好听吗?”
容兆缓缓眨了下眼,点头。
楼外传来钟声,惊飞起悬停于窗边的一只蝴蝶,扑扇翅膀向前方岚霞深处去。
钟声不绝,萦绕耳畔。
乌见浒拉过容兆右手,与他手腕交叠,两道红线紧贴,热意流窜。
“容兆,梦只是梦,故事也已是前人之事,不必太在意。”
容兆看着乌见浒,施施笑起来。
确实,是或不是本不重要,何必深究。
他心头一松:“回去吧。”
夏日总多雨,乌见浒撑起伞,与身侧人并肩走于山道上,静听落雨声。
他手中伞柄轻轻一旋,带起水花四溅。雨水扑面,丝丝沁凉。
那一刻容兆脸上的笑,也随之粲然绽放。
回到出云阁,雨势也逐渐大了。
容兆下午睡了太久,愈觉困倦,枕于乌见浒腿上,由着他的手指穿过自己发间,以灵力为自己烘干长发。
半梦半醒间,他又想沉沉睡去。
后有侍从进来禀报,说明日合籍大典,来观礼的最后一批宾客也到了,都已安排妥当。
容兆耷着眼,半日不见反应,乌见浒便替他吩咐:“好生招待着,不必再特地来报。”
待人退下,容兆才倦懒开口:“灏澜剑宗人早几日就到了,听闻对你颇有怨气?”
乌见浒垂目看去,容兆依旧半阖眼睡意朦胧,慵懒得像窝在自己怀中的一只猫。
“是啊,怨我这个宗主没用,合籍大典都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办。”他笑道。
“那便去灏澜剑宗再办一场就是了,”容兆随意说着,“也无妨。”
推书 20234-04-12 :入幕之臣—— by楚》:[穿越重生] 《入幕之臣[重生]》全集 作者:楚天江阔【完结】晋江VIP2024-3-27完结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1915 营养液数:482 文章积分:26,126,354文案: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为了获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