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安变得越来越冷漠。
更有成年人的风范。
行事越发狠绝,从不留情,在任何地方都不苟言笑。
易老爷子很喜欢他这种状态。
见人夸赞孙子有出息。
他和s市的合作以强力碾压为胜。
联合当地所有的个人产业和小产业签了合同,强势入了这块蛋糕地。
四年后。
谢承珩大学毕业,科研公司即将上市。
办公室内,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今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记得有段时间跟父亲闹变扭,被教训的很惨,至于什么原因,全然不记得了。
他不免笑笑,自己当时真是少年心性。
亏得父亲教诲,不然自己可能达不到如今的境地。
顾言之拿下全球电竞奖。
在台上的时,他最后发言。
“我要感谢一位路人,他好像是我多年前的粉丝。我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在冥冥之中指引。我很感激。”
人潮汹涌,粉丝哗然,台下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他已然成了电竞界的一个活神话。
许向知穿得西装革履,校园文主角攻摇身一变继承家业。
变得又有钱又帅气。
他被邀请回到母校作为成功人士发表感言。
他前面说了些个人体会,心得,以及在学校内发生过的趣事。
最后,他突然一顿。
缓缓道:“记得以前有位校友,经常看我打篮球,安慰我鼓励我。我的人生中一直忘不掉这位同学。只可惜,时间过得太久,完全记不起来他是谁。如果你还记得,请来找我行吗?我很感谢你。”
易清安总是会在农历冬月十四买一束鲜花。
静静地放在床头。
一盯就是半响。
他愈发成功,众人夸他子肖其父,长江后浪推前浪。
各种褒义词,好听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可谁知,当初他真正喜欢的是钢琴演奏。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的商人。
但他不可否认那时爷爷曾经说过,易家没有废物。
确实,他在经商方面遗传了易家基因,做得很成功。
然而他常常半夜惊醒。
哪怕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也从未忘记过陈郁岁。
他过了这么久,依旧是想他。
易清安想,他在下面这么久肯定会害怕,自己应该早早去陪他。
这么久没见,少年肯定会生气。
到时候自己就带一束花下去向他赔罪。
希望他会原谅自己。
易清安轻轻勾着嘴角,只要想到关于少年的事情,他就莫名开心。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去陪你。”
陈郁岁在一个熟悉的空白空间中醒来。
这是他的第一次听见任务失败,破天荒的内心没有后悔,他这一遭,觉得学会了很多,他很幸福。
虽然死亡时,他心中仍有不甘抱紧了易清安。
但以免他醒来时害怕。
陈郁岁慢慢地放开了他,平躺在他的身边。
迎接死亡的来临。
一团洁白发光的光球飘了过来。
【你的任务失败了。】
陈郁岁:“嗯,我知道。”
【两个选项,一,进行下一个任务弥补。二,用之前所有累积的亿万积分抵押。】
陈郁岁沉默。
他之前累积的积分,原本是想去小世界养老。
可若是完全抵押,他就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他躺在虚无的空中,双手枕在头后面,静静发呆。
金碧辉煌的包厢中,空调制冷机嗡嗡作响。
推杯换盏几巡,易清安面前酒盅摆了一排, 然而他脸色丝毫没变化。
对面的赵总喝得脸涨成猪肝色。
举杯还要再同易清安喝。
易清安慢条斯理地扣住酒杯。
“你们赵总喝多了, 扶他回去吧。”
女助理在旁边愣了下,而后连连点头。
她道:“好的易总,您怎么回去?需要送您一程吗?”
易清安:“不用。”
说完冷淡地迈开步子离开。
助理临时有事,请假了。
易清安没想再临时找个助理跟过来, 自己一人跟赵总会面。
两方第一次见面, 合同的事情彼此都在观望。
饭局上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没说几句,赵总就拿起酒杯敬他。
易清安年轻时从不怕喝酒。
更别提现在。
赵总最后喝得意识不清醒,夸赞他:“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能喝酒的, 厉害。”
易清安刚出饭店门。
电话铃声叮铃响。
这铃声,是陈郁岁生前的同款铃声, 已经过时很久。
如今他走后, 坚持在用的只剩下一人。
“什么事?”
易铭那边很吵闹,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他大声:“今儿我生日,来酒肆黑金包厢,老位置。”
易清安拧着眉头,想要拒绝。
然而易铭却很了解他。
提前说:“不许拒绝, 不然北边的生意我不帮你谈了。”
易清安无语。
对面电话中传来一声女生在叫他,易铭答应。
而后又对电话说道:“快来啊,马上就开始了。”
说完不等易清安反应就挂了电话。
易清安揉了揉眉心。
近日连番加班他睡眠不足,头时不时隐隐作痛。
自陈郁岁走了开始,他再也没睡好过任何一夜觉。
总是会突然惊醒。
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
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 他在朋友的推荐下去看过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忧思过重,情伤太深。
开了一堆药让他回家服用。
一开始易清安会按时吃药, 半夜惊醒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
但是某天。
他忽然记不起来少年叫什么名字了。
连音貌都在脑海中渐渐淡去。
他惊恐地把所有的药都扔在垃圾桶。
他讨厌遗忘。
他不能遗忘他的爱人。
包厢门缓缓被推开。
喧闹的包厢安静了一瞬。
来人非常的多,俊男靓女挤满这个地方。
一推门飘来一股脂粉味。
易清安差点被熏得扭头就走。
这时易铭从人群中奔过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到沙发上坐着。
“别走,我现在顾不上你。”
说着又跑去人群正中招呼朋友了。
角落堆满了大小盒子的礼物。
只有易清安是两手空空的来。
他不在意这些。
问服务员要了杯柠檬水用来解酒。
沙发上坐了好些人,不止易清安一人。
男男女女都有。
看到众人群魔乱舞的神采,他有点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陈郁岁。
他点了根烟。
他的烟瘾越来越深,戒不掉。
每次呼吸易清安都觉得肺部已经彻底坏掉了。
却每日早上睁眼依旧在苟活。
他多想像陈郁岁一样,睡一觉就死了。
易清安知道,自己的爱人不是一般人,正常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在等他的爱人回来找他。
一等就是五年。
易清安身边身旁落座一位男生。
他没在意来人是妖是魔,叼着烟慢慢吸着,满目忧愁。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男生年轻不大,约莫二十出头。
长相清纯,又带着些魅惑。
跟陈郁岁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都是偏瞩目型的。
易清安一根烟缓缓吸完,他看着不远处易铭站在灯光下,女朋友挨着他站。
身旁围绕着无数的朋友举杯给他送祝福。
一派成功模样。
易清安忽然又再次想起。
几年前,他第一次遇见陈郁岁时,把人带来包厢中。
他也是坐在沙发上。
而自己则像易铭般站在人群中。
像个孔雀似的到处开屏。
试问,当时陈郁岁心底又想着些什么呢。
一想到少年的酒量。
易清安就忍不住发笑。
别人是一杯倒,他应该是一口倒。
“你好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小男生温温柔柔的笑着,拿着根烟夹在指尖,对他示意着点头。
易清安被他打断思维,不耐烦地看他一眼。
随手指着桌上包厢供应地免费打火机。
男生又笑了下。
腼腆羞涩。
说话却大胆放肆:“我的意思是借您手里的火。”
易清安嗤笑了一声。
“出来钓凯子之前,先打听打听。”
小男生把烟放进口中。
斜着眼看他。
细细地手腕拿起桌上的火机,啪地打着。
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徐徐吹响易清安那边。
易清安的眉头瞬间皱起。
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忍着怒气,看了眼在一旁刚把蛋糕推出来易铭。
不好发作,忍了下来。
冲男生道:“滚。”
易清安穿着一身黑色衬衫,深色西裤,黑皮鞋。
禁欲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眉眼沉沉的模样一瞬间打动了小男生的心。
小男生想,他一定要把这人勾到手。
让他拜倒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以往得心应手的招式,出众的容貌,第一回失败了。
这男人让竟然他滚。
从来没受过这么大气的余亦。
彻底动了征服易清安的心。
没过多久。
小男生大着胆子上前喂酒给他喝。
“别这么火气,我向你赔罪好不好嘛?”
他举着酒杯。
凑进了要往易清安唇上送。
而这杯酒正是余亦刚才喝过的。
眼看杯子就要凑进到易清安唇边。
咣当一声。
余亦连人带杯子摔了个人仰马翻。
易清安收脚站起身,看死人似的看着他。
“不知死活。”
易铭顿时过来劝阻。
“哎呀,怎么回事啊?怎么闹成这样?小安知道他是谁吗?”
易清安冷冷一笑,听清楚他话外之音。
“这人是你找来的?”
“我这不是……”
包厢内的闹剧由易铭女朋友进行处理。
易铭把易清安拽出来,两人在走廊里争辩起来。
易铭:“我不是见你一把年纪了,也不谈个女朋友,想着说不定你喜欢这一挂的男生……”
易清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行不行?”
易铭:“你真的想这么过一辈子吗?我有时真的感觉你快要死了。”
易清安:“那正好,合我意。”
这句话一出,能感觉到易铭瞬间来气。
表情变得很狰狞。
“你他妈在瞎说什么?你才多大?”
易清安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
“我想去死。”
易铭怔住,半响没说话。
而后哥俩一人点了一根烟。
易铭用力深吸两口,“哥不难为你了,你不愿意找对象就不找,公司你也不需要多拼命,现在已经逐步上升了很多,一切都很好。”
易清安沉默着,没说话。
其实陈郁岁尸体离奇消失那日。
他多方问过跟陈郁岁接触最多的人们。
譬如易铭谢承珩顾言之许向知。
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无一例外,不认识。
在那个时候,易清安真的是觉得天塌了。
如今随着生活越来越时间长。
表面上看着他像是个正常人。
但心中名为思念的根已经发烂发腐。
易清安没有多跟表哥说什么。
只是道了一句:“生日快乐。”
“你在这陪他们玩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易铭不放心地看着他。
“要不我找个人送你回去?”
易清安此时已经站起身,往外走。
闻言背对着他缓缓摆手,“不用,我打车。”
易清安再次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在马路边。
此时已经是夜半。
路上车辆很少。
行人也不多。
只有路边摊烧烤摊还有不少的客人。
他走了没多久,站在原地停下。
易清安无数次的想要和自己和解,想要让自己走出来。
不要再回想那段过去。
然而真正忘记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不愿。
他从来没这么爱过一个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于今夜,他忽然想去陪陈郁岁了。
他呆呆地站在马路边。
高大的男子此时眼睛里满是绝望。
他闭上了眼。
缓缓朝着路中央走去。
易清安在心中倒数。
心道:“陈郁岁,我没有食言,我来见你了。”
他闭眼带着微笑在路中央站定。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出租车司机破口大骂,“你脑壳被驴踢了?大半夜不睡着找死?”
易清安失望的睁开双眼。
没死成。
他食言了。
他失望又颓废的转身欲离开。
后排车门忽然打开。
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递到易清安面前。
陈郁岁如当年一般容颜分毫未便。
他笑着冲易清安道:“你在做什么?大半夜吓到司机师傅了。”
易清安浑身一顿。
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动作如同机器般僵硬。
他愣在原地呆呆地看了有一分钟。
不敢眨眼。
害怕这又是一场梦境。
“你不是提过我俩第一次见面的鲜花吗?我买了。”
陈郁岁把花放在他怀中。
过了不知多久。
易清安喜极而泣。
瞬间爆哭。
他上前拥抱住陈郁岁。
感受到怀中人的体温是温热的,他泪如雨下。
陈郁岁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怀中地花被挤压成一团也毫不在意。
两人于深夜,在马路中央拥吻。
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盛夏蝉鸣在这一刻停止嘶叫。
风止声息。
爱在这一刻有了具体的意象。
他终于迎回了他的爱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