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解下挎包放在沙发上,从药盒里取出一片药膏,再轻轻揭开搭在褚涯腿上的被子。
露出的两条大腿似乎又肿了一圈,皮肤颜色也更加暗沉,比他昨晚看见的更加触目惊心。
沈蜷蜷之前受伤,是医疗管理给他贴的药,所以他也不清楚步骤,直接将药膏往褚涯腿上贴。直到两次都没成功,才发现还有一层透明的膜。
那层透明膜黏得很紧密,光滑的表面让他无从下手。他转着圈对着光瞧,瞧半天也没找到口子,只能用手指四处抠。
他徒劳地抠了好一会儿,呼吸越来越急,额头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突然便大喊一声,愤愤地将药膏扔在了沙发上。
“你是不是个坏东西?你怎么就要长成这个样子!我哥哥的腿很疼的,你为什么不让我贴上去?”
沈蜷蜷愤怒跺脚,指着药膏大骂,胸脯起伏喘着粗气。片刻后,他低头去看褚涯,在看见那两条变形的腿后,又默默捡起药膏,用手指抠,递到嘴里用牙啃。
只不过他每过一会儿就要焦躁地大喊一声,还将自己的帽子扯掉,砸在了床上。
沈蜷蜷将那药膏都啃得湿漉漉的,其中一个角终于启开,他连忙捻住那点透明膜,将整层都完整地揭了下来。
他小心地将药膏贴上褚涯右大腿,边贴边去看他的脸,确定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后才继续。
沈蜷蜷在对付第二张药膏时就有了经验,很快给褚涯的两条腿都贴上了药膏。
接下来就是喂药,沈蜷蜷给褚涯喂过水,便也拿来那根小勺将他牙齿撬开,再将药片丢进他嘴里。
药片落在褚涯舌上,一动不动,既不吞咽也不吐出来。
“你吃呀,你吞下呀,好吃的。”
沈蜷蜷蹲在他身旁劝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将他牙齿再撬开些,用手指将那药片勾了出来。
“是苦的吗?”沈蜷蜷拿起药片舔了下,咂咂嘴:“不苦哦,也不酸,没有味道,像豆饼……也好吃的,你怎么不吞下去?”
接着又将那药片丢进褚涯的嘴:“你快吃,咬一口。”
药片始终就那么黏在褚涯干燥的舌上,沈蜷蜷想了想,去挎包里拿过自己的水壶,往盖子里倒了一些,撅着嘴吹凉,再喂进褚涯嘴里。
褚涯虽然昏睡不醒,喉咙却也动了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沈蜷蜷立即去看他的嘴,却发现那些水虽然咽下去了,药片却还黏在他舌根处。
“呀……怎么不下去啊……”
沈蜷蜷着了急,压低勺子撑开褚涯的牙,再将嘴凑上去,对着褚涯的喉咙里吹气:“呼……呼……”
他鼓着腮帮子吹了好几口,那药片还是黏在喉咙口,便抬起了右手。他看着自己短短的手指,觉得不够长,想找根小棍儿给他捅下去。
沈蜷蜷在地上堆放的一堆物品里翻找,找出来一根红色塑料棍。这原本是一根雪糕棒,被人丢进了垃圾桶,再被他从垃圾场里给捡了回来。
沈蜷蜷左手按住撬开褚涯牙齿的勺子,右手举起了雪糕棍。但才递到褚涯嘴边,就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只见褚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着他。
沈蜷蜷愣了一瞬,惊喜地问:“你醒了?”
褚涯平平躺着,看似已经苏醒,但眼底布满红丝,眼神迷蒙,瞳仁也没有什么焦距。
沈蜷蜷既高兴又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哈哈,你,你正在吃药,但,但是不吞下去,我准备帮你吃,哈。”
他歪着头,两手伸直绞在身前,看着褚涯忸怩地笑。笑了一阵后,将那根雪糕棍举到褚涯面前:“喏,就是用这个帮你。”
褚涯散乱的视线终于回束,集中在了那一根雪糕棍上,又慢慢转向沈蜷蜷,眼神却依旧迟钝空茫。
但下一秒,他微微张开嘴,让那根咬在齿间的勺子掉落在头侧,并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将嘴里的药片吞了下去。
褚涯只吞下药和吐掉勺子,似乎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接着再次闭上眼,重新陷入了昏迷中。
沈蜷蜷有些腼腆地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褚涯再睁眼。他脸上的激动和笑容散去,爬到褚涯身旁,凑近了去看他的脸。
“哥哥,哥哥。”
沈蜷蜷连接唤了好几声后,有些失落地小声道:“你又病过去了哦……”
虽然褚涯再次昏迷,但这短暂的清醒也让沈蜷蜷很高兴。他又看了会儿褚涯后,想起他们还没吃早饭,赶紧将那壶苞米粥和豆饼都拿了出来。
沈蜷蜷在壶盖里倒入苞米粥,用勺子撬开褚涯的牙齿,再将苞米粥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醒过一次的缘故,褚涯虽然处在昏迷中,却也在无意识地进行吞咽,很快就将那壶苞米粥喝掉了一半。
直到他紧咬着勺子不张嘴,沈蜷蜷才放下苞米粥,又拿起一块豆饼去喂。
沈蜷蜷咬下一口豆饼吐在掌心:“我现在喂你吃豆饼,你不要咬着勺子哦。这个豆饼很大,你肯定啃不了,我咬成小块后吐给你吃。”
他不说还好,说完这句后,褚涯收紧牙关,将勺子咬得更紧,牙齿和金属面都磨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沈蜷蜷这次撬不开褚涯的嘴,又不敢用力,怕把他牙齿硌坏了,便只得放弃。
“你不喜欢吃豆饼吗?豆饼也很好吃的,不过没有苞米粥好吃。”沈蜷蜷咽了口口水,将剩下的半壶苞米粥盖上。
他盯着水壶看了几秒,又打开盖子,对着瓶口狠狠地嗅闻几次,再重新旋紧。
沈蜷蜷觉得褚涯不喜欢吃豆饼,那这些苞米粥就留着给他吃,自己吃豆饼好了。
褚涯牙关松开,勺子掉落,沈蜷蜷收好勺子,坐在他身旁啃豆饼。眼睛则盯着他的脸,喜滋滋地吃一口,看一眼。
“呜呜呜……”豆饼干硬,沈蜷蜷一大口咬下去,摇着头凶狠地撕扯,嘴里发出小狼似的声音。
咬下一大口豆饼后,他嘴巴咂咂出声,又很响地吸鼻子,把快要淌到嘴里的鼻涕吸回去。
“豆饼很好吃哦……你真的不吃吗……嗷嗷嗷……你的眼睛毛好长,他们都说我的眼睛毛长,我自己看不见,但是你的好长……呼……”
沈蜷蜷再一次吸溜鼻涕时,看见褚涯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下。他连忙停下动作,屏息凝神地看,但褚涯依旧那样平躺着,没有任何表情。
沈蜷蜷吃掉了两块豆饼,将剩下那一块放回挎包,留着饿了再吃。他现在反正没事,新垃圾也没有送到,不是工作时间,便抱来几样以前捡到的那些宝贝,一样样展示给褚涯看。
“这个杯子被压扁了,但是它好看,要看这边。你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吗?是鱼。你见过鱼没有?我在动画片里见过的,它,它没有手和脚,可能脚扭了,就像你一样,只在水里扑腾……这是海,海就是很多很多的水,要很多盆水才能装一个海……”
沈蜷蜷介绍完杯子,放在地上,准备去拿下一个。屋内有着短暂的安静,他却听到褚涯像是在说话,发出很轻的呢喃声。
沈蜷蜷猛地转头,看见褚涯满脸痛苦地闭着眼,脑袋左右辗转。
“你醒了吗?”
沈蜷蜷将耳朵贴到褚涯嘴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听见了妈妈两个字。
他慢慢抬起头,愣怔地看着褚涯,看见两颗晶莹的泪水悬在他眼角,再倏地滚落,淌进了鬓发里。
“爸爸……妈妈……”褚涯的眼泪不断涌出,声音含混不清,夹杂着断续的抽泣声。
沈蜷蜷知道自己生下来才几个月,他的爸爸妈妈就死了,别人将他送去了天使福利院。
一名老管理曾对他比划:“你抱来时就只有这么一点,比筷子长不了多少。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我看你裹着一张小毛毯,蜷成一团,全身冻成了乌青色,连哭声都没有,干脆就叫沈蜷蜷吧。”
“为什么不叫肉蜷蜷,糖蜷蜷,包子蜷蜷呢?”
老管理道:“前一个登记的小孩姓沈,我也懒得去想,干脆你也跟着姓沈算了。”
沈蜷蜷有些不满:“那给我取名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我呢?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叫很厉害的名字,叫陈宝龙,也可以叫王柱生他哥。要是不行的话,叫王柱生也可以呀。”
他不喜欢王柱生,觉得这个名字也不厉害,但这个名字代表着会有一个不讲道理,很凶,但是很爱护他的哥哥。
沈蜷蜷从没见过爸爸妈妈是怎样的,只见过哥哥是怎样的,所以爸爸妈妈对他来只是个称谓,远没有哥哥这样让他满怀憧憬。
但院里新来的那些小孩会哭,哭到嗓子沙哑,只闹着要妈妈爸爸。他有些担心褚涯也会一直哭,哭到声音嘶哑,哭到眼睛肿成一条缝,便有些无措地去摸他的手。
他的手刚搭上褚涯的手背,就被反手一把抓住。
褚涯掌心滚烫,明明昏迷着,却将沈蜷蜷的手握得很紧,力气也很大。沈蜷蜷被捏得疼,挣动着想将手抽出来,褚涯却将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妈妈……妈妈……”
褚涯嘴皮干裂起壳,断续的哭声里带着脆弱和稚子的依恋。他此时和沈蜷蜷记忆里的那个人很不一样,不是那个随时抬着下巴,穿着笔挺大衣,大衣的每一个棱角都很锋利的少年。
他只是个刚进入福利院,吵着闹着要爸爸妈妈的新小孩。
沈蜷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眼睛迅速蓄起水光,他抽噎着用另一只手去擦褚涯的泪水:“你别哭了,你别哭。”
“妈妈……痛……”褚涯侧头在他手里蹭了蹭。
沈蜷蜷流着泪道:“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我可能,可能不是你妈妈。你别哭了,你刚吃了药,马上就会不痛了。”
沈蜷蜷抱着褚涯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比他都要伤心,待到褚涯逐渐平静后,他还在吭吭地哭个不停。
直到他感觉怀里的脑袋滚烫,像是抱着一个刚担进食堂的大山薯,这才发现褚涯烧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林多指经常发烧,除了吃药以外,他们16号宿舍的小孩会在管理吩咐下,用冷水毛巾给他降温。
沈蜷蜷也要给褚涯降温。
他原本就不爱洗脸,所以平常绝不会去捡毛巾那种令他不喜的物品,满屋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摘下了绕在脖子上的领带。
这排铁皮屋背后倒是有根水管,但不知道有没有水,那生锈的龙头他也拧不开。
沈蜷蜷四处转悠,垫着脚看,发现那些金属块的凹陷里积了不少水。方方正正的金属块重叠得很高,但也有不少零散的,他踩着水泥砖,尽量伸长手,将领带在那些小水洼里浸湿,再跑回铁皮屋。
冰冷的领带贴上褚涯额头,很快又变得温热,沈蜷蜷只能一次次拿着领带跑出去,爬上水泥砖,将它重新浸得冰凉后再回来。
他就这样来回奔波,两只被冷水沾湿的手冻得通红,便将领带搭上褚涯额头后,伸手贴在他白皙的光裸胸膛上。
“好暖和,你好暖和。我的手好冰,我冰冰你,你暖暖我……我的耳朵也好冷,我也冰冰你。”
沈蜷蜷累得呼呼喘气,侧头紧贴着褚涯胸口,听着他因为高烧而变得急促的心跳。
他目光落在褚涯的手臂上,看见那手腕处有个黑点,以为是溅上去的泥点,便用手指搓了搓。
但那黑点没法搓掉,他凑近了些,又认为那是一颗黑痣,而且还怪好看的。
沈蜷蜷用冷水领带一次次给褚涯敷额头,擦他露在外面的身体和手臂。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褚涯的体温降下来一些,才察觉到肚子又开始发饿。
早饭还剩下一个豆饼和半壶苞米粥,他将粥喂给了褚涯,自己啃干豆饼,再喝了半壶水,也算是吃过午饭了。
下午,褚涯没有再发烧,也没有说胡话,只沉沉昏睡着。沈蜷蜷趴在他身侧,见他眉心皱起,便伸出手指去将那点按平。
“你爸爸妈妈呢?也死了吗?我带你去福利院好不好?你那么喜欢我,给我围巾,给我黑团团吃,我也喜欢你,会对你很好的。”
他说完后,又冲着褚涯无声地做口型:“……哥哥。”
沈蜷蜷开始设想褚涯也进入福利院的情景:
他站在小班队伍里排队,王柱生转过来喊他臭虫,他便冲着大班队伍娇娇地喊:“哥哥你看啊,王柱生在瞪我,还叫我臭虫~”
沈蜷蜷可以想出自己声音很大,大到让食堂的所有人都听见,然后褚涯就分开人群走过来,一把拎起王柱生:“你个屎壳郎敢说我弟弟是臭虫?”再伸手指着缩在人群后发抖的王柱生他哥:“还有你,大屎壳郎!”
沈蜷蜷想到这里笑出了声,激动地爬起来,学着想象中的褚涯,指着前方竖起眉头:“我要用铁棒将你们两个屎壳郎串在一起!”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沈蜷蜷准备去福利院领晚饭。他照例是关紧门,察看墙根破洞处的石头堵好了没,再趴在门上偷听,提防褚涯醒了会跑掉。
听了片刻,屋内一切正常,他这才放心地回到福利院,悄悄穿过操场,躲在了食堂窗户下面。
“今天晚上没有苞米粥,但是有山薯。”林多指从窗户里递出一根山薯,“这是我帮你打的饭,我也只有一根,不能给你了。”
沈蜷蜷接过山薯:“那有萝卜汤吗?”
“没有,我们都是喝的开水。”
沈蜷蜷便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空水壶:“那你帮我打下开水。”
林多指正要去接水壶,就听到王柱生尖锐的声音:“哥,沈蜷蜷在窗子外面。”
沈蜷蜷吓得一哆嗦,举着水壶和林多指呆呆对视着。放哨的王小细和于大头冲了过来:“王柱生他哥来了,他哥来了。”
“快点跑啊,去管理他们那栋楼躲躲。”唐圆圆见沈蜷蜷没有任何反应,赶紧急声催促。
沈蜷蜷一个激灵回过神,也不敢再打水,抱着空水壶就冲向了操场另一边的教职工楼。
第21章 你半夜醒了别偷跑
沈蜷蜷边跑边回头, 看见王柱生他哥追出了食堂,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最快速度跑过操场, 冲向教职工楼。
他快到楼底时,又去看人追来了没, 再回头时便砰一声撞在了墙上。
沈蜷蜷被撞得眼冒金星,却顾不上那钻心的痛, 只飞快冲上楼梯拐弯处,这才停住脚往后看。
他看见王柱生他哥并没有追来, 就站在不远处的操场上啃山薯。王柱生也跑到他哥身旁站住, 冲着他笑,还捂着自己额头, 脑袋后仰,做出被撞的样子。
沈蜷蜷知道楼上就是管理, 也就不再逃,冲着王柱生无所谓地拍拍自己额头,表示不痛,还想做一个鬼脸。
但他额头确实很痛, 强行做鬼脸没有成功,便只示威地扭了扭屁股,再假装抠墙皮, 转过身伤心地哭。
林多指和唐圆圆几个小孩,很快也鬼鬼祟祟地绕过操场,顺着教职工楼的墙根摸进了楼梯间。
“沈蜷蜷, 沈蜷蜷。”
“呜……”沈蜷蜷仰着头,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被打了吗?”唐圆圆问。
陈洪亮盯着他的后背看, 又转到他胸前:“已经被捅了对穿了吗?是不是捅了?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 不光是王柱生和他哥,几名在操场上溜达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
沈蜷蜷慌忙大声道:“我没有被捅对穿,哈,人家都跑不过我,笑死了。”接着又小声呜咽:“但是,但是我头撞了,林多指,你看,看看,肯定出血了……呜……”
林多指伸手去摸他额头:“没有出血的,只是鼓起了一个小包。”
“我看看,我也看看。”几个小孩都凑过来瞧。
听见脑袋没有流血,沈蜷蜷也就放下心,慢慢停下了哭,只还抽噎着:“我哥哥,我哥哥生病了,等他,等他好了,就要帮我打他们。”他做出抓住东西往地上掼的动作,发狠地道:“还要摔,摔得稀巴烂。”
“你哥哥来了?”
“是送给你黑团团的哥哥吗?”
“他来福利院了?”
除了林多指,其他小孩都七嘴八舌地问。
沈蜷蜷提到褚涯,心情更好了些:“他坐着垃圾飞行器来看我了,只是生了病。”
“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在我办公室,他的脚扭了,还发烧,躺在那里睡觉。”沈蜷蜷又开始着急:“我要回去照顾他了,可是现在怎么走啊,王柱生他哥就在操场上。”
几个小孩便轮流去楼道口探头探脑,查看王柱生他哥的行踪。
“他还在那里,现在在和几个大班生说话。”
“王柱生看见我们了,快缩回来。”
“还在的,还在,别出去。”
“现在别探头,走,我们两个假装上厕所转一圈。”王小细和于大头牵手往外走,“你们不懂,要假装做其他事情,让他不知道我们在看他。”
王柱生哥哥一直不走,也就将沈蜷蜷堵在了楼道里。几个小孩愁眉不展,却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柳四斤从这里路过,发现他们后,也好奇地钻进楼道。待到问清楚缘由,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没事,那几个臭男人交给我姐姐她们。”
柳四斤飞快地跑回了女生宿舍区,片刻后,那边大门便出来了六七名剃着光头的大女孩。
“虱子王!柳四斤叫来了虱子王!”唐圆圆精神大振,“她们是大班女生,非常厉害,经常和大班男生打架。她们还有个很威风的名字,那些大班男生都叫她们虱子王!”
“哇……”小孩们立即惊叹肃然,全呼啦挤到楼梯口,探出脑袋往外看。
那些女生也只有十二三岁,但身形高挑,手长脚长,在柳四斤姐姐的带领下,朝着王柱生哥哥的方向慢慢走去。
而几名大班男生在发现她们后,也停下谈话站直了身。
柳四斤姐姐站在离男生们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昂了昂下巴:“王成才,你刚骂我妹妹的?”
“什么?你妹妹是谁?柳贞,你在放什么屁?”王成才一脸愕然。
王柱生在一旁接嘴:“她妹妹是柳四斤,小一班的。”
“我妹妹说刚从这里路过,你就开始骂她。”
“你这个光头在胡说什么呢?脑仁儿也被剃掉了吧。”一名男生道。
柳四斤姐姐身后的女生呸了下:“光头怎么了?光头凉快,你们这些臭男人不闻闻自己,臭味儿都冲到克科镇了。”
“虱子王!”男生跨前一步,吼道:“你们是不是身上也长虱子,所以皮痒了?”
几名躲在墙壁后的小孩立即激动:“听见了吗?虱子王!”
柳四斤姐姐没有再说什么,只低下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光头,再抬起头时,就迅速冲向了王柱生他哥,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虱子王动手了。”
“还击!”
“揍死她们!”
“复仇!”
一群男生女生迅速打成一团,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普遍没有女生高,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挨了几拳。但他们也将女生拉得摔倒,大家就互相拧着胳膊在地上翻滚。
宿舍楼左右两边为男生区和女生区,又分别冲出来不少来帮忙的大班生。有些在路上遇见了,直接就开打。
沈蜷蜷几人看得兴奋不已,在楼梯间挥舞着手臂叫喊:“打他!打王柱生他哥!打!”
“绞他的腿,抓他的头发……虱子王都没有头发,他们抓不住,哈哈。”
“我也要当虱子王。”
“精神力攻击!各自攻击!”
越来越多的大班生加入战斗,中班生和小班生则站得远远的看热闹,甚至宿舍楼属于小童区的二层窗玻璃上,也贴上了一排好奇的小脑袋。
沈蜷蜷几人正激情澎湃,就听头上响起响亮的哨声,接着是管理的怒吼:“你们都在干什么?反了天了?”
哨声不断响起,头上也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快快快,管理下来了,我们快走。”唐圆圆率先冲了出去,其他小孩连忙跟着。
沈蜷蜷看见王柱生他哥正在地上翻滚,知道他现在顾不上自己,就想去看热闹。但还没跑出两步,就见柳四斤站在操场对面冲他打手势,示意他快点走。
沈蜷蜷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哥哥也躺在办公室里生病,顿时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就想和几名小孩打过招呼后离开。
“你要去看你哥哥啊?我能去吗?我也想看看。”
“我也想看看。”
“我也想去。”
沈蜷蜷却迟疑着没有应声。
他将褚涯捡回去,都还没养上两天,万一他们去看着看着就想抢呢?毕竟大家可是经常抢东西的,一块饼干就能打上半天。
他可以把自己的其他东西都分给他们,唯独哥哥不行。
绝对不行!
哥哥只能是他的!
“你们别去看了吧?我给你们带好宝贝,去垃圾山里给你们找很好的宝贝,就算找到好吃的饼干,我一块也不吃,全部给你们带来好不好?”沈蜷蜷诚心实意地问。
小孩们对褚涯也只是好奇,听说有好东西,便纷纷放弃去看的念头:“可以,你去捡宝贝。”
“我不去了,你帮我捡宝贝。”
“我想要个橡筋,那个能做弹弓。”
“我天天找天天找,一定给你们找到。”沈蜷蜷松了口气,匆匆跑向杂房。
他顺利地钻出了破洞,这次却没有如平常般绕后院,而是直接走的正门方向。
反正福利院里乱着,没人会注意到外面,而且他也想看看热闹。
福利院里一片沸腾,敲盆子和桌子的震天响声里,每个窗口都冒出几颗脑袋,在大声叫好鼓劲。管理们将那些打架的大班生拉开,对着还在奔来的小孩吹口哨,勒令他们赶紧回去。
沈蜷蜷边走边看,看得津津有味。在看见王柱生他哥被管理拎起来,灰头土脸地继续朝前面扑,结果被管理踢了两脚时,笑得合不拢嘴。
王柱生站在他哥身旁哭,换气时正好和围栏外的沈蜷蜷对上了视线。沈蜷蜷连忙动作夸张地去摸自己的腿:“哈哈哈,哎哟哎哟,被踢得好痛啊,哈哈……”
王柱生倏地闭上嘴,手指着沈蜷蜷对身旁的管理告状。沈蜷蜷唬了一跳,却见管理正在抓小孩,根本没有理睬他,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沈蜷蜷放了心,继续冲王柱生做鬼脸,装做腿痛一瘸一拐地走,直到把王柱生气得放声嚎啕,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沈蜷蜷回到垃圾场时,天色已经昏暗。他照例先看门关严实了没,再绕去墙角看洞口堵着的水泥砖。直到确认褚涯没有离开,才推门进屋。
褚涯依旧平躺在推车上,脸色也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沈蜷蜷在他身旁坐下,去摸他额头,觉得好像没那么烫手,便又去看他的大腿。
“这个是细了点,还是粗了点?”垃圾场的大灯还没亮,屋子里光线不太好,沈蜷蜷凑得很近,用手去比划褚涯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