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娉婷绝望了,她无力地?坐着,连着一个月的惊恐让她变成一个连怨恨都做不到?的废物,也许给她一刀、面对面和鬼对峙都不会害怕。
她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变质了。
如果没有这些恶鬼就好了……
她无意识地?想着,话却说出了口。
“要是没杀他们就……”
听到?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秦雪转头,严厉道:“你说什么?”
徐娉婷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浑身?冒出冷汗。愧疚、羞耻和恨意向内攻击,扭住她的肠子,把她从内到?外都要扯碎了。
“你想说没杀他们就好了?”
秦雪义正言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那死去的夫君要是知道了,在地?下不会委屈大哭吗?”
“他们是屠杀了你们镇子的凶手,你不杀他们,只想着保你们的太平,这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你和杀你夫君的人没区别!”
秦雪说一句话,徐娉婷的头就垂得更低。
等?一番话说完,她已经无颜见人,“我失心疯了,秦巫师。我疯了才会说这种?该死的话。我该死,我该死啊!”
“你太害怕了。人在害怕时会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言不由衷……”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砍掉你夫君的头,洋洋得意拎到?你面前的?”
我没有忘!
她在心中大叫。
“你忘了我杀掉他们以后,是怎么让你记住他的脸的吗?”
我没忘!死人的脸第一次贴着她的眼睛,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全忘了?”
秦雪讥讽道:“就因?为你没睡好了几天?。”
“我没有忘,我没忘!”她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
“没忘就好。”
秦雪看?了一眼她,似乎在斟酌什么:“最近我想到?一个法子。”
“多亏你们镇子福泽深厚,还有一棵宝树……好了,你先休息,明天?来祠堂,我会将一切解决。”
秦雪走后,一天?很快过去。
夜深了,徐娉婷辗转反侧很久终于睡去,室内只亮着一盏油灯,毕毕地?燃烧出声响,很快,连灯芯也烧尽,一声噼啪响后,室内再无光亮。
江月鹿坐在桌前,他站得有些累了。
猛然进入黑暗,双眼很久才适应,等?周围的东西再次从暗影中脱出轮廓,江月鹿忽然看?到?自己对面坐了一个人。
门没有响,证明这个人不是从门外进来的。
现在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她的脸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直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
“她”从收好的柜子?里拿起水杯,为自?己倒了盏茶喝了。“她”从门后拿起扫把,又将白天扫过一遍的地再扫一遍。“她”拿出叠好的外衫,再一次放在了床头?。
如果徐娉婷明天醒来,一定又会看到变了位置的茶杯、扫把、外衣。但她不会想起做了这些事的人就是自?己。
因为现在“她”不是徐娉婷。
门吱嘎一声响了。深夜的来客是白天才来过的秦雪。
他见到醒来的“徐娉婷”没有惊讶,却在听到她说话?时微微一愣,露出喜悦的神情?。江月鹿站在一旁,盯看着他的脸,和白天的秦雪相比,这个人的气质有了些变化。
“娉婷、娉婷……”
秦雪端详着双目呆滞、肢体僵硬的“徐婆婆”,就像在看一件刚刚完成的器物,点头?称赞:“比张虎家的完成度高,这个都会说话?了啊。”
他观察别人的时候,江月鹿也在观察他。他很快知道秦雪哪里变了。
自?信。他现在十分自?信。
低声为人讲述“共生法”的秦雪,和站在尸堆里承诺镇民会复活死者的秦雪,全都垂着头?,低着声说话?,萎靡不振,没有任何积极感。但现在这个秦雪,扭着下巴观察人,笑着说话?,尾音上扬,还有股得意洋洋的劲儿?。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争气,我哪需要花这么大?力气?七七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天啊,我等了太久啦!”
“明天你们就可以?从这具身体脱胎换骨。”
“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这件事非你们不可。”
“事成之后你们还可以?在一起长相厮守呀,只不过那一刻,恐怕要在十多年以?后了。”
秦雪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缓缓抚摸徐娉婷的脸庞,这样?的动作被他做出了奇异的媚态,放在一张白净的青年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明天见~”他摆了摆手,身影隐入黑夜。
“徐娉婷”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回去睡下了。
她只会念自?己的名字,还念得不是很流畅。女娲刚造出来的人,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先有了肉身,再从咿呀说话?学?起,后来才渐渐有了灵识?
江月鹿忽然想起醉仙楼的那几张画。
从白骨骷髅再到脱胎换骨,一个个“人”起死回生。但这世?上真能让死人无所谓地复活吗?早知道死了还能活,那我何必又恐惧死亡呢?人如果丧失了对生命的敬畏心,那世?界才会乱套。
所以?秦雪骗了徐娉婷等人,是要拿他们的身体当心甘情?愿的“生基坟”,日日夜夜提供营养,七七四十九天一到,他就将这些死魂剥离出来……
可有人对此毫无所觉。
一缕薄光射入窗内,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些细碎声响,好像是徐娉婷穿衣下地了。茶杯、外衣、扫把还摆放在她不熟悉的位置,“恶鬼”又在夜里来过。
一声尖叫刺穿了昼与?夜的边界线。
烈日从地平线拔地而起。
天很快就要亮了。
-【第四个提示】
这一次出现在提示里的人,是朱大?人。
前?几个提示里,江月鹿也看到过他,但都站在比较边缘的位置。城镇出了大?事,按理说该由父母官出面承担责任,但朱修远胆小?怕事,来袭那一晚装成尸体倒在地上,才躲过一劫。
秦雪那番“让死人复活”的说辞,他也听到了。可他的妻子?并非在屠杀里死去,再说他也不不愿意让她活过来。
不过,秦雪说之后那些人都会对他言听计从,这倒让他很感兴趣。
如今镇民们因为半夜出没的恶鬼惊惧非常,他作为第二知情?人,对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屠杀夜之后,秦雪巫师果然如他所说叫回了大?部分死人的魂魄,但那些魂魄大?都破碎不堪,而且人鬼殊途,人是肯定活不了了,但还能维持成鬼态在阴暗的城里继续活着。
当秦雪巫师告诉自?己这件事时,他几乎吓得半死。
“所以?你是骗他们的?”
镇民们已经为死而复生而癫狂,如果被他们知道秦巫师是骗他们的……肯定会冲进来撕了他吧?而且他为什么要单独告诉自?己……是想临死拉人下水吗?
秦巫师不屑道:“好了,你也太胆小?。我说了他们不能活过来吗?不光魂魄修补需要时间,我不得再给?他们另造一个身体?”
朱大?人听出来了,“所以?要时间?”
秦巫师有点赞赏,“你还算聪明。不错。我需要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当然了,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所以?要找一个帮手,替我看管这些人,不要搞出乱子?。”
“……就是我?”
“只有你还是不够的。”秦雪得意地拍拍手掌,“我还替你另找了一位帮手,出来吧,见一见故人。”
从珠帘背后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她梳着高高的发髻。
看到她的脸,朱大?人叫道:“宁宁!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很久吗……”
朱夫人望着他笑弯了眼睛,美目风情?万种,说了声好久不见就再次回到了秦雪身侧,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人”。朱大?人愣愣看着她眼中的憧憬与?狂热。如今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你们也算老相识了,我就不再多做介绍。”秦雪话?锋一转,“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知道死人的魂魄已经回来,并且就在他们身边。”
朱大?人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呢?就算是死魂,那些人也会对您非常感激……”
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呢?
知道了不是会更感恩戴德吗?
多好管理啊,都不需要两个傀儡一内一外一直监视了吧。
多此一举让他们忘记,让他们对共生仪式印象全无,只当亲人挚爱已经被屠杀致死,而那些被处死的山贼恶鬼还在身侧虎视眈眈……品尝着这样?的绝望、痛苦、痛恨,能让你——秦雪好过是吗?
他低着头?,听到秦雪在上方笑了起来,含着一丝虚弱的媚态,“我才不要感激。”
“幸福都是垃圾,痛苦才能长久。一年,两年,三年,我敢说他们一定不会记得这些死人了!”秦雪愤愤不平道:“然后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像是死人从没来过一样?,完全搞不懂他们当初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哈哈哈,屁话?,屁话?!”
神经质地哈哈大?笑,秦雪双手砰一下向外打?开?,做出全心全意拥抱的姿势。
“时间不会治愈的——就是恨啊!”
“一直恨,一直一直一直恨下去吧!”
这是巫师会说的话?吗?甚至都不像人类会说的吧……残卷慢慢卷去了朱大?人吃惊的神色。
-【第五个提示】
朱大?人的思绪从回忆抽离,视线再次落在了徐婆婆身上。
那样?固执倔强的女子?,如今削瘦了大?半,羸弱得像只兔子?。
怪的是,他看着茫然挣扎的人们一点也不觉得歉疚,这些人一贯不怎么尊重自?己这个外地派来的大?人。如今他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说迈脚他们才敢行动……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快感。
夫人……他的妻子?。
现在应该在黑暗的某一处看着吧?
说好听点是夫妻配合,实?际上就是被监视吧,他不被秦雪信任,所以?才有了妻子?——毕竟喊着“主人”的她可比自?己听话?多了。
真是听话?啊!他腹诽道。
她活着的时候有这么乖顺过吗?没了孩子?以?后,她就像个失控的疯子?。
朱大?人摆了摆手,“秦巫师快到了,先拿上来。”
张虎等人一直等在门外,听了朱大?人的话?才拿着东西走了进来。他们双手捧着细长墨色的铁链,链条垂下,一侧用锁扣上锁,悬着小?小?的纸人——江月鹿在祠堂见过的纸人们,原来这里才是它们第一次出场。
它们现在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纸人,随风飘荡,没有人的动态神态,远不及后来鲜活。
张虎等人将铁链放在祠堂的供桌上,退到一旁。
时间就像算好一样?,秦雪也推门而入。见到他,被折磨疯了的徐婆婆精神一振。
这次之后,恶鬼就会被锁在纸人里,再也害不了他们了。
秦雪道:“开?始吧。”
徐娉婷第一个醒来。
她爬起身,发现自?己昏睡在祠堂,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已经没有了太阳。她记得来到祠堂时还是下午,秦雪巫师说了仪式开?始,点燃了香,然后他们就在念念有词中睡着……
现在是晚上?
徐娉婷惊出一身冷汗,到了夜里恶鬼就会出现啊!
“没关系了。”
上方传来秦雪巫师的声音,徐娉婷看向他,他指了指那张巨大?的供桌,“那些恶鬼,已经被我压制进纸人之身,它们不会再在镇子?里到处游荡。”
看着她的面孔浮上惊喜之色,秦雪巫师淡然地解释:“也不会再来惊扰你们,你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真的?”
“你去看。”
徐娉婷蹲下身来,与?那纸人对视。
先前?躺在桌上的明明就是一张纸裁剪而出的小?人,现在却悚然地直立起来,举着灵活的双膀双手。没有嘴巴,她却觉得对方是在呐喊着什么。
看到她的脸庞,纸人无声的呐喊声变得更强了,还不断试图拖动锁链向她跑来,吓得她往后退数步。
“秦巫师,秦巫师!”
“不用担心,它走不远。”
话?音如同诅咒,空气中传来嘶嘶滑动的蛇行声,曲折盘绕在桌上的铁链随着纸人的动作快速绷直,不到一瞬,就给?这段全力以?赴的奔跑按下了绝望的刹车键。
回弹带来的冲力让纸人狠狠摔了个跟头?,它原地滚了几圈,还是拼命伸着双膀和双臂朝徐娉婷够来——
“它在干吗啊?”诡异的动作让徐娉婷觉得很不解。
“恶鬼还能干吗,估计是贼心不死,还想害你吧。”
秦雪无所谓地说瞎话?:“本来都快吓得你肝胆俱裂,本来在镇里横行无所顾忌,现在却功亏一篑,被压在小?小?铁链里无法行动,你猜它会有多恨?”
徐娉婷呸了一声,“它活该!”
说罢还不解气,又转过身去逼视着小?小?纸人,恨意如织奔涌而出:“你活该啊!这是你的报应!”
那纸人见她如此,畏惧地收起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从眼中流出。这样?奇异的动作倒是让徐娉婷短暂地回想起自?己的爱人,答应嫁给?他的那天,他喜极而泣,哭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孩子?气地摸着脸。
杀他的恶鬼反而露出和他一样?的神情?,这是何等的侮辱。
徐娉婷气得发抖,随手就捞起一条铁鞭,朝纸人打?去。那纸人呆望着她的面容,避也不避,任由如雨的鞭子?落在身上。
鞭打?的声音惊醒了其他昏睡的人,徐娉婷将秦雪的话?告诉他们,有人不敢相信,她便指着朝自?己努力伸手的哆嗦纸人,“你看,他还想害我呢!”再次狠抽下去。
一番报复之后,人们不断道谢,一致决定将今天作为一年一度的“仪式之夜”,永远不忘仇人杀死至亲的痛楚,一年一年将这份痛还击回去。
等人走光之后,供桌上慢慢响起哭声。
黄玉生奄奄一息道:“你会遭报应的,恶有恶报。”
秦雪笑道:“我就是鬼呀,求之不得呢。”
他冷眼瞧着这群纸人的痛哭,“再说被谁报复呢?你们连僵尸都算不上,只能日复一日在这里腐朽下去,与?亲人相见的那一天还要遭受鞭打?,好可怜呀!恨也好爱也罢你们都不会记得,只会认为一切是受我恩惠,听从我仆从的建议,在这座暗不见底的城里永远活下去……谁会来救你们呀!”
黄玉生绝望地闭上眼。
江月鹿一旁看着。他似乎知道这十年里他们的痛了。
每一次醒来时,都能看见学?院的巫师,那一刻恐怕也会涌起无限希望吧?可是十年里死了那么多巫师,他们还沦陷在无尽轮回里受苦。希望一次次变成绝望。
那一夜朝着徐娉婷伸出手的纸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会有人的。”
也许他听不见,但江月鹿还是说道:“十年之后,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你想救什么啊?!”
一声怒吼撕碎了小?黑屋,系统尽力维持的空间化为碎片,他再度回到祠堂,看见朱夫人气急败坏的脸,江月鹿无视掉了,搜寻到了停滞在地,不断流出泪水的黄老伯。
“看,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他温和道。
朱夫人惊愕道:“喂喂,别搞得自己好像个救世主一样啊!”
“杀了他们的是山贼,主人有害过他们吗?没有!再说现在他们能再?见,不也?是主人的功劳吗?”
赵小萱怒道:“可是他骗了他们十年!”
“主人才没有骗他们呢!”
“起死回生是有风险啊,主人告诉过他们。”
朱夫人哼道:“你以为是主人抹去他们关?于复活的记忆?好去控制?大错特错。”
“人的神魂本就一体,外?来的魂魄想?要悄无声?息寄生,怎么可能?就算提前说?过,但在法?阵中人会不由自主进入昏睡,什么叮嘱都不记得。而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原主开始合理化这件事。”
“也?就是说?,起死回生——这件事是他们自己忘记的!”
“你知道最开始秦雪没有告诉他们这是恶鬼作?祟的时候,他们在怕什么吗?”
“他们怕有人来抢夺自己的身体!”
朱夫人笑得喘不过气,“他们说?好像有一个人活在他们身体里,想?要害他!我听见了都想?笑死。一天而已,只一天啊,就不记得自己要无私奉献了吗?”
黄老伯和?徐娉婷羞愧地低下头去,涕泗横流。
最开始的交换是十分真诚认真的,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姐妹、爹娘,爱人,你想?保着我,我也?想?保着你。
“白天你用这颗心,我来做纸人。晚上换回来,你来做纸人,我们轮换着一起活下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世?间?哪有起死回生之法?,死去的人是绝不能再?活的。
但是将死者与自己的血、骨、肉、魂、心埋于土中,日夜种植,以后你们的生命就会如长大缠绕的藤蔓纠合在一起,不死不弃。这如同诅咒一般的共享法?子,谁知道最开始是一个人想?要救活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江月鹿道。
“一边挺会洗脑,另一边就这么认了,居然也?不为自己反驳一下。既然如此,我来为你们反驳好了。”江月鹿一脸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你还有你的主人,好像都默认了人会为他人无私奉献啊,那我想?问问,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为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十年来被封锁在城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早就跟死没区别了。对这些一笔带过,然后揪住人家的一两句话大加批判。你有什么指点的资本?”
“而且你那主人看起来是在搞实验吧?在我们人类社会,要进行一项实验,需要对参与人披露出足够多的细节。你们说?的心甘情愿,其实根本不公平。简单一句话,就让他们帮你卖命了,到头来什么好都没有,还要被你一个鬼玩意指指点点,这么一看,死在十年前真是一了百了。”
江月鹿淡淡道:“至少不用再?看见你这样恶心的脸,听你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
朱夫人怒不可遏,不断挣扎出系统的控制。
黄老伯知道他在为自己说?话,一阵感激。想?了想?又道:“……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像你们一样的孩子,他们都没能出去。”
祠堂内的风变得缓慢起来。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身着巫师袍的青年,他们有的止步在开始,有的止步于中途,也?有人到过南镇,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他用江月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见过我们的巫师,除了你,还有两位。”他似乎想?说?,你要找一找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可是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的时间?只在黑夜流动?,现?在阴阳的间?隔不再?继续,他要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逐渐分离了。这没什么可惜,建立在如此薄弱基础上的生命,终有一天是会消逝。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再?看一看老婆子的脸。
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唤,纸茧破裂,一只只白骨游过暗雾,来到了至亲身边。黄老伯等人的血肉也?慢慢融化,和?林菀一样,他们消融在一起,十年前遗憾的“不能同年同日死”来得实在太晚。
扑闪的光尘划过江月鹿的脸颊,凑近耳畔,仿佛是一句句轻声?的感谢。
林菀有句话说?得对,这一切早该终结了。
江月鹿用余光瞥着挣扎出控制、正朝自己扑过来的朱夫人,她还在大喊着“不要!”他心道,晚了。开过光的剑被他再?次拎起,这一次,他捣毁了供桌上所有的生基坟。
包括最上面那块无名氏的牌位。
“系统!”他快速道:“我要答题。”
“第二道论述题是什么?”
系统对副本的控制正在分崩离析,总体来看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上面就会发?现?,然后再?派人过来。可是他们能撑到那时候吗?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靠自己保命。
系统也?在竭力维持:“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在两座城内各自起到了什么……”
朱夫人恨道:“你休想?!”
“宁宁!”朱大人惊呼道:“再?干扰答题你会死的!”
“要你多嘴!”
朱大人喃喃道:“你是真的爱他啊……”
朱夫人忍着巨大痛苦,生生掐断了系统的宣告,想?要拼尽全力再?扭转一次题目——至少要将题面转变成江月鹿不知道的东西。和?刚刚系统给?出的提示完全无关?的东西。
江月鹿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他过目不忘,对熨斗镇了如指掌。他知道南镇与北镇的关?联,也?知道主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供养那块无名坟地。系统又为他开了特权,现?在连纸人由来也?知道了。
至少得是和?整个镇子毫无关?联的人……对了,对了。她的眼眸重焕神采。
见她如此,江月鹿心道一声?不好,这女人又想?换题了!
“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
被捏住嗓子的系统卡在这里说?不下去,“大人”“大人”机械地念了好几次。被人生生消除了原来的话语,重新开口,已经变成了江月鹿所熟悉的恶毒女声?:“不是要答题吗?来试试这一道。”
不到片刻,原本寂静的牌位深处,忽然响起一道空灵的沙沙声?。
蛰伏在黑暗中沉睡的纸人们,因听到了母亲急切的呼唤,将低垂的白皙头颅抬起,像一面面崭新的白鼓,齐齐朝向?母亲的位置。
“沙、沙、沙……”
没有低语,它们无法?开口。
但却用极快的速度回应了朱夫人的召唤,停滞不动?的纸人军团突然从末端鼓吹而起,数秒不到已膨胀了数倍,从黑暗中扑卷而出。
朱夫人喝道:“带过来!”
它们像白色蚂蚁一样运送着两个人出现?,在母亲身后分成两列,一左一右冲上了高空。
赵小萱很快看清那两个淹没在白纸里的人,“……”
“鹿哥。那是……”
江月鹿道:“我看到了。”
纸人仍从黑暗里铺天盖地涌出,很快两条发?光的白带就在他们面前抬起。约一人宽,和?祠堂相当高,白纸光绸巨大的翻动?在地面带起劲风,牌位瞬间?被风冲散,站立不动?的几个镇民?也?被风拦腰斩断。
为了扭转局势,朱夫人不惜鱼死网破,和?醉仙楼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她拼上全力也?要致他们于死地。
就算造出如此响动?,捆附在左右白绸上的人还是昏迷不醒。
“冷靖!林神音!”
两人很快被纸人运送到高空,任凭赵小萱和?陈川如何喊叫,还是睁不开眼睛。
他们像被架在行刑高台,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