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宴笙一怔:“头疾?”
萧弄从来没跟他说过什么头疾,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对,他有表现出来的。
萧弄的脸色沉了下来:“楼清棠。”
楼清棠自知失言,猛然住嘴,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那群匪徒太警惕了,我当时没敢立刻派人跟上,结果当天下午就下了场雨,把香料气味冲散了。不过你家踏雪争气,昨日派出去的人跟着踏雪,应该快探出他们的老巢了。”
钟宴笙张了张嘴,看出萧弄不肯多言的样子,抬手拽住了萧弄的袖子,安静了会儿,没有在楼清棠面前追问,转而问:“哥哥,他们好像不是坏人,我们真的要将他们剿除吗?”
坐在面前的少年清瘦单薄,有种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温和明澈感,像那只勿入他手心的小山雀,柔顺安静,好像什么都不懂,反应也不快,却又比所有人要通透得多。
萧弄顿了顿,道:“到底如何,先对上一对再说。”
钟宴笙点点脑袋,乖巧应声:“好。”
萧弄的头疾似乎是个忌讳,不喜被人提起。
他记得第二次去长柳别院时,萧弄的状态就很差,还有在景王殿下宴请宾客那日,萧弄当众把他带走,在马车上几乎钻进了他怀里。
他误会萧弄了,萧弄不是阴晴不定的变态,他就是疼的。
听楼清棠的语气,这头疾很严重的样子。
如果这个头疾是隔一段时日就发作一次的,那按刚认识时发作一次,景王殿下宴会上又发作一次的频率来说,萧弄的头疾好像又快发作了。
明明被伤了自尊,那么生气,明明头疾要发作了。
却还是肯跟他一起南下,帮他花心思追查匪徒。
钟宴笙表面上一派乖巧无辜,心跳越越来越快,悄咪咪想,他今晚一定要逼着萧弄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还有头疾是怎么回事。
萧弄不说的话……他就不答应跟他睡觉。
钟宴笙能想到最厉害的威胁就是这个了。
想得面颊都有些红。
“怎么脸一直红红的?”
愣神时萧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随即一只大手抚在了他的脸上,冰凉凉的,贴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
萧弄的眉头皱了起来:“迢迢。”
钟宴笙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心里一咯噔:“嗯?”
“你有些发热。”萧弄的手转移到他额头上,确认了,“着凉了。”
钟宴笙迟钝了片刻:“啊?”
他明明有老实盖着被子的。
不过他的窗户被萧弄撬开过,关得不是很严实,晚上他挑灯画小人儿时,能感觉到窗户里有风漏进来。
钟宴笙这会儿才发现,他下船后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大概不是因为在船上待了几日回地上不适应。
“笨。”
刚夸完他聪明的萧弄又绷起了脸:“连自己生病了都没发现。”
钟宴笙:“……”
好生气,但是反驳不了。
“楼清棠。”萧弄的声音毫无波澜,“去让人抓药。”
楼清棠:“……”
合着他好不容易做回本行,又当起了大夫。
但方才说话错,楼清棠也不好反驳,悻悻离开。
楼清棠一走,展戎就进来了:“主子,有新消息。”
萧弄收回覆在钟宴笙头上的手,去接消息,钟宴笙感觉他的手贴在脑门上格外舒适,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不让走。
手腕突然被抓回去,萧弄垂下眸,看着他迷糊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这小孩儿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展戎看出了萧弄没空伸手,目不斜视地低声禀报:“带着踏雪进山的兄弟们发现了点踪迹,楼船上的人也都下来了,扎营在驿馆外。主子,您看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掌心里的肌肤柔嫩又滚烫,高热的温度似乎能隔着皮肉烫到心口,萧弄皱着眉又摸了摸钟宴笙脸颊的温度:“去睡觉。”
“嘎?”
“你去睡觉。”萧弄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和声音对钟宴笙说话,“乖乖的,我去春风谷探探。”
春风谷就是那群林中匪徒经常出现的地方,中间一条狭道,四周群山绵延,来往行商,必经此地,匪徒盘踞在这种地方,端的是进可攻退可守,若是不实地去摸清楚那附近的地势,就容易吃亏。
钟宴笙很想跟着一起去,但脑门烫得厉害,只好点头:“好,那你要早点回来。”
萧弄勾勾唇:“我还没走就开始撒娇了?”
“不是撒娇。”钟宴笙反驳。
萧弄为什么总觉得他在撒娇。
钟宴笙垂着长睫,意识恍惚了下,烫呼呼的脸颊又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乖得不行。
要不是那群匪徒踪迹难寻,萧弄都不大想走了。
这会儿霍双等人也甩开纠缠的黑甲军进来了,萧弄收回手,嗓音淡淡的:“十一殿下身体有恙,送他去好生歇息。展戎,把魏巡抚叫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展戎无视对他怒目而视的霍双:“是!”
霍双再火大,听到钟宴笙生病了,关注点难免转移,但他还没凑上去,云成先冲了过来,只好后退一步:“驿馆里的房间已经清扫备好,方才属下已经派人去检查过了,殿下请随属下来。”
钟宴笙站起来,莫名其妙生出几分不舍,又朝萧弄望了眼,擦身离开的瞬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过去,不轻不重地顺着他的每根手指都捏了把。
当着一群人耍流氓似的。
他的脸瞬间变得愈发滚烫,连耳尖都在发红,云成还以为是病情加重了,赶忙询问:“少爷,您感觉怎么样?”
钟宴笙受惊地缩回手指,眼睫乱颤:“……挺好的。”
挺好的?当真不是在故意撩拨么。
萧弄盯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钟宴笙也不敢回头看萧弄的反应,飞快跟着云成离开大堂,去了后面的院子。
宝庆府不算太大,驿馆修造得也不算奢华,不过房间比舱房要宽敞舒适多了。
这会儿已经清扫打理好了,钟宴笙躺到床上,一离开萧弄,病痛的感觉就格外猛烈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滚烫了。
钟宴笙裹着被子躺下,身上有些发冷,含糊地眯了会儿,厨房就送了药来,说是楼先生学过医,特地写的方子,随行而来的大夫检查过没问题,就让云成送进来了。
钟宴笙喝下药,涌出一阵困意,拉着云成小声道:“云成,我睡一会儿,等定王殿下回来了,你来把我叫醒。”
云成看他脸烧得通红,心疼地哎了声:“好,少爷您快睡吧,定王殿下这会儿在跟魏巡抚他们商量去春风谷呢。”
钟宴笙唔了声,裹着被子,由着那股困意眯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的,做了堆杂乱无章的梦,一会儿是初相识时,萧弄在昏暗的房间里朝他望来的血红眸色,一会儿又是景王宴会那天,他被萧弄抱上马上后,察觉到他背后微微的潮意。
他一直以为萧弄睡得很好的。
可是一个有着多年头疾的人,怎么可能会睡得很好呢。
所以拉着他念书,也不是出于恶趣味,而是听着书才能勉强合会儿眼吗……
钟宴笙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酸的苦的甜的一道倾灌进去,扰得他睡得很不安稳。
直到突然有只冰凉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钟宴笙困在梦里,睁不开沉重的眼皮,模糊感觉床边好像坐了个人,看了他一会儿后,弯下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仿佛一道护身符,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被一个吻慢慢抚平了。
床边的人没坐太久,就匆匆离开了。
钟宴笙的梦却平静了下来,呼吸匀长,睡得浑身酥软地从睡梦里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居然都到晚上了。
夏天多雨,外面一片哗哗的雨声,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桌上点着只蜡烛,烛光飘飘忽忽的,大概是云成怕他醒来怕黑,提前点的。
喉间干渴得厉害,钟宴笙爬起来,吞咽了下发疼的嗓子,开口想叫云成,却在撑起来时,发现有个东西顺着胸口滚下去,硬硬地硌着他。
钟宴笙把那个东西抓起来,仔细一看。
是个很精致的木雕,雕的是只……圆滚滚的山雀?
看得出雕刻的人很用心,每一缕羽毛都雕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虽是死物,犹如有灵,可爱又讨喜。
钟宴笙眼睛一亮,喜欢得捧着翻来覆去地看,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即使送他木雕的人什么纸条都没留下,但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谁送他的。
这是萧弄亲手雕的吗?
钟宴笙用指尖摩挲着小山雀的每一条纹路,骤然想起自己只差几笔就画完的小人画,一时连口渴都忘了,兴冲冲地爬下床,从送进屋里的行囊里翻出他的画,放到桌上,热火朝天地忙起来。
萧弄送他小山雀木雕,那他今晚也要把画送给萧弄!
头疼脑热好像都远去了,钟宴笙披着外袍,趴在桌上,忙活了一阵,将小人画的最后一幕停在了城墙上。
英俊的小人在吹埙,漂亮的小人望着他,城墙之下,铁花纷飞。
他真正对萧弄放下畏惧与提防,就是在生辰的那晚,萧弄带他上城墙,用陶埙为他吹了一曲后。
仔仔细细勾勒完最后一笔,钟宴笙满意地翻看了下。
他特地让人用宣纸装订成书册那样的小册子,现在已经画满了。
正翻着,余光里晃过道人影,逐渐靠近了房门。
钟宴笙这几日都是偷偷摸摸画的,生怕被人发现,连忙将这册小人画合起来,塞进怀里,又将桌上的东西胡乱塞到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屋门恰好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人显然没料到钟宴笙已经醒了,动作一僵:“小殿下,您醒了?您感觉如何了?”
“已经好些了。”钟宴笙假装镇定地坐在床上,抬眸望着霍双,“有什么事吗?”
他的心思没放在霍双身上,目光顺着他肩头往外瞟了瞟。
天都黑了,萧弄怎么还没回来?
霍双思忖了下,似乎下定了决心:“小殿下,属下有点话想跟您说,其实属下……”
他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靠了过来:“殿下!有急报!”
来传信的人钟宴笙有些眼熟,是之前在驿馆大堂见过的,魏巡抚手下的人。
钟宴笙记得,他喝药睡过去前,云成跟他说,萧弄在跟魏巡抚等人商量,准备去春风谷一探。
此时不见萧弄,反倒见此人来传急报,他心口冷冷一跳,生出几分不太好的预感,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沉静:“说。”
“两个时辰前,定王殿下与魏大人前去春风谷查探地势,回来时突降大雨,匪徒在大雨中出现,袭击了殿下和魏大人,魏大人负伤,已被送回来医治……”
他迟迟不说重点,钟宴笙盯着他,轻轻问:“定王殿下呢?”
钟宴笙的眸色很温柔,那人却被盯得冒出一额头的汗,忍不住擦了擦冷汗:“匪、匪徒的袭击突然,又熟悉地势,定王殿下与魏大人只是前去查探一番,并未带太多人……”
“我问你,”钟宴笙打断他的话,“定王殿下呢?”
“……定王殿下失散了。”
作者有话说:
楼清棠:他比你大,比你老~ 迢迢:哦哦。 瞎弄:?他内涵我你还应和他! 哪怕是定王殿下,也会有年龄焦虑呢( 人没事(合十)
夜色低迷, 凄风冷雨。
驿馆大堂的地上湿漉漉的,再次挤满了桂广当地的官员,只不过这回坐在主位上发号施令的人变了。
钟宴笙已经换了身轻便的窄袖衫, 因为风寒未退, 两颊上还浮着略微病态的潮红, 低低咳嗽了声,目光落在跪在中间的魏巡抚身上。
后者脸色苍白, 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血浸染了半边衣袍,钟宴笙过来的时候, 医师才为魏巡抚换药包扎好, 地上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定王殿下带着人探查完地势后, 在折返回驿馆的路上, 匪徒忽然出现,因为敌众我寡,天色昏黑, 下官被张总兵护着拼死逃出来,才发现定王殿下没有跟出来,援军到的时候, 地上只剩匪徒尸首,定王殿下不见了。”
魏巡抚摇摇欲坠的, 满脸愧色,深埋下头:“那群匪徒以往劫掠之后, 至少会安分半月, 下官也没想到, 他们竟会埋伏在深林里, 袭击官府的人!”
旁边的张总兵怒道:“必然是匪徒得知朝廷派人前来清剿, 狗急跳墙了!”
其他本地官员纷纷点头应和:“匪徒实在可恶,下官已经加派人手,在林中搜寻定王殿下了,定王殿下英武不凡,定然不会出事的!”
下方一片杂声,谁都不敢担责,就算定王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大患,但皇帝陛下都没什么示意什么呢,也没有理由对定王下手,万一定王真因为跟他们出去一趟折了,那他们铁定要被开刀。
钟宴笙脑子里一突一突的,疼得厉害。
他模仿着萧弄平时的样子,将云成递来的茶盏不轻不重往桌上一磕。
“嘭”的一声,底下的杂音瞬间消失,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钟宴笙身上。
“定王殿下是临时起意要去春风谷探查的。”钟宴笙的嗓音有些哑,但也因为沙哑,褪去了平日里的柔软,多了几分凛然的冷意,“匪徒为什么会提前埋伏?”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整个大堂里的气氛都凝固了。
匪徒能提前埋伏,自然是因为……有人将萧弄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萧弄的行踪,除了钟宴笙与萧弄的人外,只有驿馆里几个一同议事的官员清楚。
魏巡抚等人脸色煞白:“小殿下明察!我等断断不敢与匪徒勾结、谋害定王殿下啊!”
一个个都急赤白脸地辩解着,钟宴笙直勾勾盯着他们,脸色比负伤的魏巡抚还苍白,没有吭声。
方才听到萧弄失散的消息后,他脑子里空白了好久,直到攥着那个小山雀木雕的手指都发疼了,才骤然回过神,努力镇定下来,吩咐所有人去大堂等待吩咐。
萧弄不在,钟宴笙就是话语权最大的人。
来大堂的路上,钟宴笙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云成和楼清棠,俩人本来在厨房给钟宴笙看着药,听闻消息,就立刻过来了。
钟宴笙把跟在后面的霍双支开,才从楼清棠嘴里得知,五百黑甲军,萧弄只带了二十人出去,剩下的都留在了驿馆。
为了保护他。
楼清棠匆匆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很复杂:“殿下离开前的命令是,他不在的时候,剩下的黑甲军都听小殿下的调令。”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的什么,钟宴笙的眼眶热热的,控制不住的发红。
雨这么大,突然遇袭,萧弄怎么样了?
是不是受伤了才没回来?万一他要是……
钟宴笙不敢想下去,他得让自己想些其他的,才能冷静下来,仔细去思考萧弄遇袭这件事的疑点。
连魏巡抚和张总兵都能冲出重围,萧弄身经百战,怎么会出不来?除非所有匪徒的目标都是他。
可是那群匪徒听起来并不暴戾,平日劫掠时,如非必要也不会伤人,为什么会袭击萧弄?
除非袭击萧弄的不是匪徒,而是刺客。
想要萧弄命的人太多了,在京城不好下手,楼船上又全是黑甲军,在春风谷是最佳时机。
是谁派的人?老皇帝、德王、安王,还是其他哪个与萧弄有仇的人?
……不论是朝中百官,还是京城众多世家里,跟萧弄没仇的反倒屈指可数吧,定王殿下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两只手都数不完,谁都有可能派人下手。
钟宴笙一时有些无言,抓着衣摆的指尖都在微微发白。
那萧弄知道自己被一堆人盯着脑袋吗?
他是不是故意只带了那么点人出去的,想要将刺客钓出来,只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失散没回来?
定王殿下战无不胜……他不信萧弄会折在一群鼠辈手里。
钟宴笙咬了咬牙,压下心慌,强迫自己前后捋了捋,感觉得先将最可疑的这群官员扣在驿馆为上。
“敢不敢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们说两句话就算得的……来人,几位大人今晚留宿驿馆大堂,任何人不得与他们说一句话。”
钟宴笙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又重重咳了一声,沙哑地接上下一句话:“违者,杀无赦。”
那张雪白如纸的昳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待在萧弄身边久了,与萧弄竟有一瞬间的重叠相似,在稍显昏暗的大堂里,透着种诡艳的漂亮。
从萧弄口中吐出这样的话,众人见怪不怪,但从柔软的小殿下口中出现这句铁血的话,反倒叫人后背发寒。
魏巡抚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这小殿下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又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怎么会拿主意、温吞好拿捏的性子,众人本来都没太将他放在眼里,哪知道这少年居然还有另一幅面孔。
想必,是在定王在场的时候,故意蛰伏着?
魏巡抚不得其解,也疼得没力气跟其他人交换眼色了,惨白着脸垂首应是。
只有钟宴笙知道,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是在轻轻发抖的,心跳忽急忽缓的,后背一片冷汗。
必须赶紧找到萧弄,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萧弄一定会派人来向他报平安的。
钟宴笙望了眼沉默地站在大堂一侧的霍双等人,咬了咬牙。
萧弄不见了,他要去找萧弄很正常,但他不能只带黑甲军去找萧弄,否则一定会被报给老皇帝的,老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很见不得他跟萧弄关系紧密。
“时间紧迫,黑甲卫调出三百人,随我搜山寻找定王殿下,五军营的人调出两千,在春风谷附近待命。”钟宴笙道,“其余人留守驿馆,有任何消息,即刻禀报。”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不管是留在大堂的定王一脉,还是霍双等人和本地官员,全部出言反对:“小殿下要亲自前去?万万不可!”
“十一殿下怎么能亲自涉险?匪徒连定王殿下都敢袭击,万一小殿下出了什么事,我等如何与陛下交代啊!”
“小殿下,定王殿下肯定也不希望你亲自出去的!”
连云成都反对:“少爷,您还有病在身,万一……”
钟宴笙抬起手,打住了他们的话,温和的眉目竟透出几分凌厉来:“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备马!”
他不确定内奸到底是谁,是大堂里这批被扣住的官员,亦或是三大营里的人,甚至可能是黑甲卫……谁都有可能想杀萧弄,可是他不会。
钟宴笙有种朦胧的预感,萧弄现在很需要他。
众人停滞半晌,还是收回了话,霍双还想反对,钟宴笙却已经起身走了。
大雨已经歇住了,雨后的夜里格外寒凉,云成清楚钟宴笙下定决定后脾气有多倔,默默将抱着的御寒衣物递给钟宴笙,有些难过。
他不会骑马,只能等在驿馆里了。
“少爷,您一定要当心。”云成心里难受,“我在驿馆里等着您。”
在他和小少爷分开的几个月间,小少爷竟然已经成长这么多了,能够快能独当一面了。
楼清棠一直没吱声,见钟宴笙准备亲自前去,拧着眉也没反对。
钟宴笙能想到的,他自然也猜到了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前外头大雨暴雷的……上次萧弄也是淋了场大雨后,头疾发作得格外厉害。
万一这次也是因为这场意外的雨,提前引发了头疾,那可能真的只有钟宴笙亲自前去才能解决了。
见没人说话了,他突然凑上前,朝钟宴笙拱了拱手:“草民来时,雇请了一队镖师,眼下小殿下正缺人用,不如草民也带上镖师,随同小殿下去寻找定王殿下?”
楼清棠出声,也没人感到奇怪,毕竟他丢了那么多货物,还指望着最有可能剿匪成功的定王殿下给他找回货物。
而且这位还算个有名的义商呢。
钟宴笙默默地朝楼清棠点点头。
楼清棠又掏出两个药瓶,递给钟宴笙:“草民祖辈都是大夫,自己也偶尔钻研些药物,这是草民特制的一种药丸,对压制风寒很有效,不过吃了后,会有些嗜睡没力气,另一瓶是伤药,小殿下若不嫌弃,可以一试。”
霍双上前想要隔开他:“小殿下怎可能随意用这种来历不明的药……”
话没说完,钟宴笙已经接过去了:“好,多谢楼先生。”
霍双一噎:“小殿下,这药成分不明,万一您吃出了什么事呢?”
“那楼先生也别活了。”
楼清棠:“……”
小美人跟着姓萧的学坏了。
钟宴笙深深吸了口气:“好了,雨停了,该出发了。”
上马的时候,钟宴笙吞下一粒楼清棠送的药。
很多东西就算是记不清了,但一尝到熟悉的味道,记忆又会重新浮上来。
这苦得不行的味道,钟宴笙尝过。
是在很早之前,他中药跳入河中,被萧弄捞上画舫后,口中被塞进来的味道。
钟宴笙不喜欢苦苦的味道,被塞进药丸后,总是吐出来,几次三番后,惹恼了本就耐心不佳给他喂药的人,碾着他的唇瓣用舌尖将要抵了进去。
那些模糊的回忆涌上来,钟宴笙忍不住碰了碰烧得有些干涸的唇瓣。
虽然不太温柔,但萧弄对待他很有耐心。
他一直以为那时候萧弄行动不便,好心把他捞出河里,还被他强行摁着睡觉。
那天晚上……是不是他误会了,萧弄也是愿意的吗?
钟宴笙感觉,他想问萧弄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清寒的夜风拂过滚烫的面颊,有些冷刺刺的刮脸,扫去了脑中的昏沉,钟宴笙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一挥马鞭,被一群人簇拥着,驾着马奔向了春风谷。
春风谷离驿馆不算太远,在朦胧的夜色里,两边陡峭的高山中间挤出一条窄道,仿若某种张着口准备吃人的巨大怪物,沉默地盯着举着火把提着风灯奔袭而来的众人。
霍双是钟宴笙的副将,听从命令去调驻扎在驿馆外的五军营士兵了,跟在钟宴笙身边的,是万洲为首的侍卫与黑甲军。
之前来报消息的人在前带路,带着众人钻进了夹道外的一片树林:“回小殿下,匪徒就是从这里出现的。”
夜晚的山林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一小片光亮,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暗处仿佛有人在盯着他们一般。
钟宴笙说不害怕是假的,鼓起勇气,借着火把的亮光,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附近的树丛都有被马儿踩踏的踪迹,湿泞的地面全是杂乱的马蹄印和脚印,还有一连串的血迹与不知谁掉的刀,看得出发生过打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