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去之后,齐木用最后的种子把六楼和七楼的消防楼梯通道给封了起来。
她捏了捏有些发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对宗天原说:“宗队,种子用完了,我拖不了他们太久。”
宗天原说:“接下来交给我,至少要拖到川子和宋南星安全离开。”
他让齐木找个隐蔽的教室躲起来,自己则藏身在靠近消防通道的教室里,留意着消防通道的动静,确保能在六楼的封锁被冲破时将雕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宋南星和唐修川上了七楼。
唐修川扛着雕像挨个教室往外探看,寻找方便逃离的路径。经过705教室时,宋南星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石膏模具说:“之前我们上来时,这些模具好像还是没用过的状态。”
也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这些石膏模具就东倒西歪碎在地面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刚从里面脱模出来。
他正在思索时,就听见一阵放轻的脚步声靠近,齐木的声音传过来:“川子,宋南星?”
唐修川更靠近门口,看见她从电梯厅的方向跑过来,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上来了,宗队呢?”
齐木说:“队长不放心你们,让我上来看看。”
唐修川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拧着眉头看她,就听身后宋南星忽然大声道:“唐修川,蹲下!”
唐修川本能往下一蹲,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了过去,正砸中走到门口的齐木。
那是宋南星从地上捡的一把大铁刀,雕塑系学生用来打磨泥胚用的。他用尽了全力甩出去,准头很足,大铁刀准确地砸到了齐木的头部。
齐木捂着缺了四分之一的头颅看两人,她没有流血,头部缺口是雪白的豁口,断断续续地往下掉石膏碎屑。
唐修川眼球瞪得快要掉出来:“她、她是不是……”
他想问这到底是不是齐木,神态举止太像,甚至连语气都分毫不差。
是怪物变成了齐木的样子?还是齐木已经出了事?
没有宗天原的通感,唐修川看不到雕像的真实样子,他只看见雕像的手臂变成了藤蔓,朝他们延伸过来——连能力都一样。
但躯体异化对齐木来说非常危险,有无法恢复的风险,她通常情况都是借用技术组给她研发的藤蔓种子,很少依靠躯体异化。
唐修川瞳孔一缩,宋南星提起泥胚边的水桶对着雕塑泼过去,一脚将雕像踹开,说:“它不是齐木。”
在他眼里,雕像自始至终都是雪白的石膏。
只是这一次这些雪白没有生机的石膏雕像,不仅变化成了他熟悉的人,甚至连对方的特殊能力都能模拟出来。
宋南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雕像在进化。
它们现在模仿时还会有破绽,等时间长了以后,还能有人发现吗?
宋南星不寒而栗,抄起墙边的铲子对着淋了水有些融化而动作变缓慢的雕像猛砸。雕像被铲子砸得稀烂粉碎,却还在拼命蠕动着想要重新拼凑起来,那些藤蔓扭动着,试图支撑起支零破碎的身体。
唐修川看得头皮发麻,他立刻想起了楼下的宗天原和齐木,说:“我们不能走,得回去找宗队和齐木。他们还不知道,要是也遇见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发白,没敢说完。
不敢去想没有送宋南星在,他们又没能识破雕像的伪装,会是什么结果。
宋南星将雕像拍得粉碎,确保它起不来了才抓住铲子,说:“先下去找人。”
唐修川扛起防护罩跟在他身后,两人匆匆忙忙下楼。
封锁楼道的藤蔓已经枯萎,两人刚下楼,唐修川就看见宗天原和齐木走过来,他刚张嘴要喊人,就看见另一边,又是宗天原和齐木走过来。
越来越多的宗天原和齐木汇集在一起,脚步一致地朝两人走来。
甚至他自己和宋南星也在其中。
熟悉的面孔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死气沉沉。饶是唐修川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也吓得手臂抖了抖。
这场面太他妈诡异惊悚了。
唐修川吞吞了口水,跟宋南星一起往七楼退。
宋南星舔了舔干燥的唇,脑子里闪过705那些用过的模具,说:“六楼的雕像太多,就我们两个没办法去找宗队和齐木,再去705看看。”
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孢子手链,最后还是没有向程建宁求援。
除了他,其他人都分辨不出普通人和雕像。
孢子手链没办法具体传送消息,万一程简宁错估情况,孤身一人闯入逸思楼,会很危险。
不如尽快找到雕像的源头。
宋南星见唐修川还扛着防护罩,就说:“你带着雕像从天光教室出去,看能不能把这些雕像引过去,我去705看看。”
顿了顿又说:“如果那些雕像没办法引走,你出去了就别回来了,尽快离开桐美通知楚队来支援。我要是找不到源头,会想办法再去六楼找宗队和齐木汇合。”
唐修川下颌绷了绷,虽然知道宋南星独自留下会很危险,但也更知道目前只有他才有可能找出源头。他深深看了宋南星一眼,声音发沉:“那就交给你了,你们撑住,我出去报了信就回来。”
他将防护罩放在一旁趴下去,皮肤表面覆盖鳞片,肌肉一块块鼓起来,变成了一只足足有三四米长的巨蜥。
巨蜥张大嘴将防护罩咬住,锋利的爪子抓住墙壁迅速往房顶攀爬而去。
防护罩里的雕像嘴巴张得更大,从消防通道追上来的雕像没有注意藏身在教室的宋南星,追着唐修川去了。
宋南星又悄悄回了705。
他拧着眉挨个去检查教室里的模具,在碰到其中一个完好的石膏模具时,手指仿佛忽然碰到了某种奇异的膜,他将手臂伸进去,感受到了强烈的吸力。略微犹豫后他没有抗拒,整个人顺着那股吸力被吸入了模具当中。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座风格古老的博物馆里,他被关在透明的玻璃展柜里。
四周都是陈列的灰白雕像。!
第64章 “不爱我们,就该去死。”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那刺目的仿佛永远挂在正当中的太阳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红色满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逸思楼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声,敞开的窗户外听不见半点声音,整栋楼像是被拖进了另一个位面,与现实隔绝开来。
宗天原和齐木藏身在两具模具里,模具在追逐中被撞得倒地,他们就小心翼翼地蜷缩在翻倒的模具中。
齐木因为躯体异化的时间太长,一只手臂木质化严重,已经没办法弯曲活动,只能直愣愣地杵着,她有些费劲地手臂末端伸出的细细藤蔓拢住,不让它们跑出模具之外。
宗天原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的能力使用过度有些失控,现在眼睛还是可怖的白色,看不见瞳仁;左大臂应该是骨折了,他用碎布条固定了一下,动一动就钻心得痛。
在宋南星和唐修川上了七楼后,他们两人留在六楼拖住雕像。宗天原提前设想了各种可能制定了对应的策略,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雕像竟然能够变成宋南星和唐修川的样子,并且连对方的能力都能够模仿出来。
他守在六楼楼道口附近,看见宋南星和巨蜥化的唐修川又从七楼下来时,第一时间以为是七楼出了什么事。但等他现身和两人交流之后立即意识到了不对,那不是宋南星和唐修川。
他第一时间向齐木示警,然后撤退。
但唐修川的能力是巨蜥化,巨蜥化后他的力量和反应速度高出人类数十倍,雕像模仿了他的能力,宗天原的反应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巨蜥化的雕像。
他的左大臂就是那时被巨蜥尾巴抽断的,还算运气好,虽然断了条胳膊,但好歹肋骨脏器没有断裂破碎,不然恐怕撑不到这个时候。
宗天原看了一眼对面的齐木,两人用通感交流:“你听见刚才楼顶传来的巨响没有?”
齐木说听见了:“六楼的雕像脚步声变少了,应该是被吸引去了七楼。”
“多半是川子,他出去了。”有宋南星在,宗天原不是很担心他们和自己一样着了雕像的道。
齐木见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担忧道:“你还撑得住吧?也不知道楚队什么时候能来。这些雕像实在太诡异了。”
能够通过模仿学习取代人类已经超出了常理认知,没想到它们竟然连能力者的能力都能模仿。如果让它们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还算好消息的是,这些雕像的成长速度很慢,那些能够模仿能力者的雕像,是吞噬了其他雕像才进化得如此迅速。
她跟这些雕像玩躲猫猫的时候,亲眼看见巨蜥化的雕像吃掉了其他雕像。
也幸好这些雕像起了内讧,不然那么多雕像,他们根本躲不开。
当然,雕像是少了,但对付起来也更困难棘手就是了。
他们都负了伤,不是那些进化雕像的对手,只能靠着宗天原制造的屏障小心翼翼地躲藏,等待救援到来。
空气里传来一丝诡异的波动,潮湿的水汽随风送来,像潮汐涌动。
宗天原的感觉敏锐,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他扭头往对面的窗子看去,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你感觉到没有?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了。”
那扇窗斜对着桐美的人工湖。
人工湖很大,是从江边引进来的活水。此时湖面掀起一层层的浪潮,湖底涌上来红色的藻类,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要从水中出来。
乌鸦被惊得振翅,一排排立在枝头,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波涛汹涌的湖面。
许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着画板不紧不慢地走到湖边,凝视着湖面上破碎的圆月。
圆月被搅碎,湖中心出现巨大的漩涡。
他的身体站直了些,对湖中缓慢升起的巨大骷髅头颅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的身体呢?”
粘连血肉的骷髅头看向他,是宋城的声音:“出了一点意外。”
他的语气有些阴沉,因为身体意外被毁,也因为森林公园的计划没能圆满成功。
“能重创你的,可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许回站直的身体又懒洋洋地斜下去,没骨头一样靠着背后的树干,语气有些兴味盎然:“小小一个桐城,真是卧虎藏龙。”
宋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阴沉沉地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许回哼笑,进入了正题:“门我已经给你打开了,你答应我的,应该兑现了。”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放着一枚古老的铜钥匙,一上一下地抛动:“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布置的,我的东西呢?”
骷髅头眼中闪过幽绿的光,一只红眼乌鸦展翅穿过骷髅头血淋淋的眼眶,口中叼着一枚蓝莹莹的石头。
红眼乌鸦停在许回肩膀上,将石头放在他掌心,叼走了那枚青铜钥匙。
许回盯着掌心的石头,硬币那么大一点,通体灰黑色,非常普通。不普通的是时不时有蓝莹莹的光在灰黑色的表面流过,宛若活物。
他感受着石头上传来的恐怖气息,翘起的嘴角绷直,手掌握紧将石头收起来,看了水中的骷髅头一眼:“我们的交易完成了,这里我就不管了。”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如来时一样慢悠悠地离开。
经过逸思楼时,他想起在楼下叫住自己的青年,绷直的嘴角又翘起来,眼中露出怜悯:“真可怜,果然并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许回并没有着急离开桐城。
他先回了一趟501。
许来依旧像朵阴郁发霉的蘑菇一样蹲在墙角,听见他回来的声音,身体微微抖动。
许回在他面前蹲下去,声音轻柔地通知他:“我们该走了。”
许来抬起脸,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流露出抗拒:“我不想走。”他露出哀求的声色:“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你自己走吧,我、我想留下来。”
因为紧张,他的拳头紧紧攥着。
许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已经会反抗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是因为周老师在这里吗?”
许来脸色一白,咬住了唇,长长的眼睫垂下,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
许回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嘴角翘得更高一些,眼里却没有笑意,恶意在闪烁:“可是他喜欢的是柔弱无助,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你是吗?”
满意地看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许回牵住他的手往外走:“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扔下你的。”
许来被他牵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他回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501,眼中有深刻的不舍。
这间房子是周老师帮他找的,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周老师隔三差五给他添置,虽然理由都是自己闲置用不上了,但许来知道,那只是对方找的借口。
大到笔记本电脑,小到床上的蜘蛛玩偶。
每一样都浸透了他割舍不下的温情。
许来无声流泪。
许回拖着他离开小区,忽然顿住脚步,表情狰狞回头瞪着他:“你哭够了没有?”
许来眼泪一顿,畏惧地看着他。
许回表情又温柔起来,摸了摸他被眼泪打湿的脸,轻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会轻易哭了。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流眼泪。”
他放慢了脚步和许来并肩走,说:“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桐城,还没去和爸爸妈妈告别呢。”
他脸上充斥诡异的兴奋:“我们得去和爸妈告个别。”
两人去了内城区。
他们的父母早就离婚了,父亲再娶,母亲再嫁,都有了各自的美满家庭。
许回先去的父亲家。
父亲和再婚的妻子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新娶的女人看起来很贤惠持家,脏乱的房子被收拾得很温馨,窗台上摆着绿油油的绿植,家里昏黄的灯光打在浅粉色的窗帘上,很温暖。
许回拉着许来从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去,他旁若无人地点评:“比以前像个家。”
他趴在厨房门边往里看,女人在厨房里做饭,饭菜香味飘出来,勾人食欲。
“新老婆比妈妈做饭做得好。”他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妈妈没做过饭。”他扭头看许来,喃喃地问:“你吃过妈妈做的饭吗?我应该是没吃过,也可能吃过但是忘记了,只记得饿肚子的感觉。”
肚子饿狠了,就像有火在肚子里烧,背上一阵阵冒冷汗,手脚会发软抬不起来。
许来握紧他的手,说:“后来我会做饭了。”
许回露出回忆的神色,说:“因为我第一次煮饭的时候站在凳子上摔了,不小心把热油弄到了身上。”他掀起衬衫下摆,露出肚子上丑陋的伤疤,瘪瘪嘴说:“你看,疤痕现在还在。”
许来说:“我们走吧。”
许回眼珠转来转去,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笑:“还没看见爸爸呢。”他看见次卧里亮着灯光,就牵着许来往次卧走:“爸爸在次卧。”
他们走到门口,看见中年男人正在书桌旁给十岁的儿子辅佐作业。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儿童书桌旁边有些局促,那张有些凶恶的脸上带着陌生的笑容,耐心地引导儿子:“这道理我们刚才不是做过一样的吗?安安再仔细想想,刚才爸爸怎么教你的?”
男孩歪着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撒娇地抱住爸爸的手臂说不记得了:“你再讲一遍。”
许父露出无奈的表情,宠溺地揉了揉儿子的头,说:“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你老子的智商。”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又耐心地给儿子讲了一遍。
许回和许来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
过了许久,许回才疑惑地歪了歪头,想不明白一样地问:“他不是个酒鬼吗?他怎么还不发脾气?还不打人?”
他用渗人的目光盯着男孩,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那么笨,为什么爸爸不打他?”
许来感觉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担心地叫他。
许回不抖了,他说:“错了。”
“爸爸是个酒鬼,喝多了酒就会打人,最喜欢用衣架抽人,不打别的地方,就打背。被打的时候不可以哭,越哭打得越狠。这样才是对的。”
他从身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只笔,对着许父描描画画。
酒鬼不修边幅,头发长得很长但不修剪,脸被酒意熏红,络腮胡长了满脸,看起来凶恶,堕落,让人恶心。
穿着家居服神色慈爱的许父在他的画笔下变成了酒鬼,浑身散发出难闻的馊味,那是长期酗酒又不洗澡发酵出来的味道。
许回嫌弃地捏起鼻子,男孩也闻到了,他转过头,被许父邋遢的模样吓到了,迟疑地叫了一声:“爸爸?”
许父红着眼睛举起巴掌打下去:“妈的蠢货,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男孩从来没被打过,他惊恐地哭出声,大声哭叫着“妈妈”。
厨房里的女人听见儿子的哭声连忙跑过来,看见男人的样子先是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看见儿子红肿的脸,顿时就红了眼冲上推了男人一把,把儿子护在怀里:“许国昌!你发什么神经!”
许父脸色不正常地涨红,儿子哭声吵得他怒火高涨。他大步冲去卫生间拿了衣架过来,对着母子二人狠狠抽下去:“妈的让你们哭!别哭了!”
女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把儿子死死护在怀里。
许回看得津津有味,点评道:“这样才对了。”
他转头跟许来感叹,像是羡慕:“他那么笨都还有妈妈护着,真好啊。”
许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这一次许回愿意走了,他的心情很好,一只手牵着许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哼着听不出曲调的歌:“再去看看妈妈。”
他们的妈妈二婚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住在富人云集的别墅区。
欧式独栋别墅非常漂亮,跟他们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保养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出年纪的许母正在花园里遛狗,笑起来时美丽的脸庞让人移不开眼睛。
许来许回精致的长相完全遗传了她。
也正是靠着这张过于出挑的脸,她才能在离开酒鬼前夫后嫁给了有钱人,做起了优雅美丽的富家太太,跟以前肮脏发臭的生活划清界限。
她溜了一会儿狗,丈夫的车就回来了。
她立刻将狗交给佣人,自己去将喝多了酒的丈夫扶下来,温温柔柔地抱怨说:“不是说了吗,你胃不好,要少喝酒。”
丈夫有些嫌烦,但看着那张漂亮又温柔的脸还是忍了,笑着依靠在她身上,说:“都是应酬,没办法。”
许母将丈夫扶进去,亲自去准备醒酒汤。
女儿从二楼下来,撒娇地抱住她,说:“妈,我肚子饿了。”
许母慈爱地揉揉她的头,问:“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你爸爸也还没吃,你们正好一起吃。”
女儿点了三个菜,都是些做起来有些麻烦的。
但许母半点不恼,捏捏女儿的鼻尖,把醒酒汤递给她:“给你爸爸端过去,看会儿电视就能吃饭了。”
她穿上围裙给丈夫和女儿准备晚饭,脸上全是幸福。
全然不知道和那些肮脏腐烂的过往一起埋葬在记忆一角的儿子正站在旁边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许回几乎快要把脸凑到许母脸上,说:“原来妈妈笑起来这么好看啊,她还会做这么多菜。”
他摆正身子,垂下眼睛很失落地说:“她为什么不对我们笑呢?我们也没有吃过她做的菜。”
每次父亲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会打母亲,也会打他们。但母亲不是个软弱脾气,她会拼命地砸东西打回去,打得最厉害的一次还动了刀。
后来父亲就不敢打她了,只会拿他们出气。
但母亲从来没有管过他们,只是会在父亲打完他们之后扔来一瓶碘酒,嫌恶地说:“都这么大了怎么只会哭,但凡有点血性,这么大都能保护妈妈了,辛辛苦苦生了你有什么用?”
许来沉默不语。
目光扫过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女儿,女儿像父亲更多一些,圆盘脸,小眼睛,塌鼻子,完全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丽。
但她得到了他们没拥有过的东西。
许回忽然说:“不如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他漂亮的脸上露出扭曲的恨意:“不爱我们,就该去死。”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神经质地咬着唇拿出画笔,对着女人描画。
女人温柔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提着菜刀走向丈夫和女儿。
客厅里响起东西打碎的动静,以及惊恐的喊叫声。
许回这才不抖了,情绪转换很快,又笑起来:“算了,还是不杀他们了,这样就很好。”
许来主动牵着他往外走:“我们该走了。”
许回顺从地被他牵走,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依偎着走入黑暗之中。
将要离开桐城时,许回的身影一顿,目光看桐美的方向,说:“他进去了。”
许回眼神变得有些灼热,叮嘱许来说:“你别乱跑,我去看一看。”
宋南星撞碎了玻璃展柜。
他小心避开锋利的豁口从展柜里出来,目光警惕地扫过整个展馆。
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玻璃展柜,里面装着一个个灰白的雕像。
这些雕像原本摆出各异的姿势,陈列在展柜中展示。但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它们都垂手站直了身体,
面朝宋南星的方向。
宋南星和它们对视,发现这些雕像没动,就往大门走去。
博物馆的大门关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滴答滴答的钟摆声。
宋南星从玻璃门往外看,看见了熟悉的街道,路灯,以及路灯下灰白的身影。
此时那些身影静止不动,维持着画中的姿势和站位。
宋南星的猜测尘埃落定,确认自己是进入了《艺术品》的雕塑艺术博物馆中。
他回头扫过玻璃展柜,琢磨这些雕像是怎么从画里出去的。
就在这时,滴答滴答钟摆声忽然一停,开始准点报时。
清脆的“布谷布谷”声响起,宋南星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些玻璃展柜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他瞳孔微缩,黑色眼球里面倒映出成群结队的灰白雕塑。
那些雕塑迈动僵硬的肢体,从展柜了走出来,无机质的目光看向在场唯一的异类。
宋南星退后一步,脊背本该靠在玻璃大门上,却因为悬空趔趄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玻璃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街道上静止的灰白人影转过身,沉默地凝视着他。
宋南星:“……”
他紧张地舔了下唇,开始想念小章鱼和木偶。胡乱想着它们跟雕像一定很有话题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