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当他清醒过来时,小月亮就不见了。
祂后来一直守在这里,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就是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等到小月亮回来。
可现在终于等到想要等的人时,他却连一句“你是不是怨恨我,才不愿意回来”都不敢问出口。
从来扬着头颅的怪物低下头,身周的触须委顿地垂落,像等候审判的犯人。
宋南星看着祂的模样,心底的内疚更加深重。
祂至少还记得小月亮,可他却因为不敢面对现实,自欺欺人地连小月亮的存在都抹去了。
宋南星闭了闭眼,走到小月亮的面前。
临时拼凑的怪物躯体已经散落一地,露出中间小小的布偶兔子。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布偶兔子的头,却又犹豫着收回来,最后哑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明明想保护你,最后却变成了加害你的怪物。
对不起,不敢面对现实,选择懦弱地忘记了你。
对不起,一直没有接你回家。
宋南星眼眶通红,借着低头的动作遮掩滚落的眼泪。
小月亮看了看两个星星,求助地回头看了身后一眼——沈渡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站在那里,将空间留给了兄妹三人,只遥遥看过来,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小月亮鼓起勇气,挣扎着从布偶兔子的身体里出来。
布偶兔子的身体用久了,重新变回人类的模样时,她还有些不习惯。虽然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但还是笨拙地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愿意的呀。”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干净清脆,并没有丝毫怨恨。
宋南星和怪物同时抬头看她。
小月亮双手交握在一起,小声说:“星星不记得了,我都记得的。”
山洞里没有食物,还要面临怪物的搜捕,星星带着她白天藏身在各个甬道深处,晚上则会独自爬出甬道去中央祭坛寻找食物。
一开始还好,星星多多少少总能带回一些食物。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能偷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他们经常会一两天没有食物,只能饿着肚子。
但是后来从某一天开始,星星又开始带食物回来了。只是他自己从来不吃,每次都说自己先吃过了,只让她吃。
她不放心星星,有一次星星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她偷偷跟了出去,才发现星星在吃怪物身边堆积的腐肉。
那些腐肉有些是腐烂的食物,有些是怪物吃剩下的残渣,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属于谁。
她想要阻止星星,让他不要吃那些肉,却发现星星在吃肉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可怕。她的力气太小,拉不动他,就只能在星星每次带食物回来的时候,软磨硬泡地分给他一半,想着有吃的了,或许星星就不会去吃那些肉了。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继续多久。
有一天晚上睡觉时,她忽然听见身边有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星星倒吊在甬道顶上,脑袋垂下来,对着她流口水。
看到她醒了,星星很快就顺着甬道爬走了。
她对这样的动作很熟悉,星星带着她换甬道躲藏时,偶尔会碰见甬道里躲藏的其他孩子,他们大多都会这样在用甬道中爬行。
星星还特意叮嘱过她,说山洞里的孩子都已经被怪物污染了,很危险,让她不要靠近。
可现在,星星也变成了怪物的样子。
她心里很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装作胃口不好,让星星多吃一点。可星星渐渐地已经不愿意吃食物了,更多的时候,他会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用一种十分饥饿的眼神。
“我就想,如果星星真的很饿很饿,想吃我就吃吧,没有关系的。”
小月亮抿了下嘴唇,安慰一样地拍拍两人的胳膊,说:“是星星的话,我不会害怕。”
或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太害怕,甚至都没有哭。只是她原本担心自己死掉后星星会难过,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一切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不对,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发生。星星确实吃掉了她,但是星星不记得了,而她好像也没有死掉。
她怕星星想起来会难过,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最后星星还是想起来了。
她本来想安慰星星让他不要难过,可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也是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本来就是因为星星才存在的呀。没有星星就没有我。”
宋南星茫然地看着她。
小月亮靠近,将额头和他相抵:“想起来了吗?”
有某种奇异的感觉在脑海中激荡,记忆深处布满锈迹的大门终于完全敞开——宋南星记起来了。
他本来是没有妹妹的。
他是宋城通过试管诞生的孩子,或者说是实验体。
从他出生开始,宋城就把他关在狭窄的房间里进行观察。从中心城辗转到桐城,唯一不变的是装满了各种各样仪器的房间。
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好像是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能从房间里出去,于是趁着宋城不在家时偷偷离开了房间。
他对房子里一切都很好奇,尤其喜欢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狭小的房间是一成不变的白色,但外面的世界却是诱人的彩色。
每当宋城不在家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溜出房间,津津有味地在窗边看一整天,直到宋城回来。
窗外经常会有一对兄妹玩耍,哥哥没有什么耐心,总是抛下妹妹去和自己的朋友玩。妹妹却很可爱乖巧,虽然总是被哥哥嫌弃,但还是会甜甜地笑着叫哥哥。哥哥和朋友们玩的时候,她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等哥哥回来了,又会兴高采烈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
宋南星每次看到这对兄妹,都很羡慕。
他总是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妹妹的话,一定不会抛下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她。
大概是这样想的次数多了,有一天,小月亮忽然出现了。
他很害怕地把小月亮藏在了床底下,害怕宋城会带走她。但宋城那天回来时却笑吟吟地打开门,蹲在床边对他说:“不对爸爸介绍一下妹妹吗?她还没有名字吧?既然你叫宋南星,她就叫宋北月吧。”
宋南星下意识不喜欢宋城取的名字,一直只叫她小月亮。
如今想来,宋南星才恍然,恐怕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宋城才选定了他。
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一天开始铺垫、谋划。
宋南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再次说:“对不起。”
因为孤独和羡慕,他无意识将小月亮带来了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保护好他。
小月亮歪了歪头,学着宋南星的样子摸摸他的头,说:“但我从来没有怪星星。”
不愿意见宋南星沉浸在自责里,她转了转眼睛,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星星不想知道我怎么回家的吗?”
她是因宋南星的意识而存在,当宋南星意识到她已经被自己吃掉后,她就无法再停留在这个世界。
等她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山洞里,而是身在一片浓雾笼罩的荒野中,而星星已经不知去向。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小月亮有些骄傲地说:“幸好我还记得回家的路。”
宋南星想起景娆就是在荒野里认识的小月亮,心口更是酸涩:“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的眼泪,细声细气地说:“你知道了会难过呀,难过的事,有一个人记得就好了。”
旁边的怪物闻言瞥了宋南星一眼,到底忍不住问:“他都不记得你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月亮看看祂,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偏心也抱了抱祂,接着才略微有些心虚地说:“我迷路了,而且星星不是说,如果从山洞里出去了,就要想办法回家。”
怪物噎住,他抿唇看了一眼宋南星,非人的横瞳中流露许多情绪,有酸涩有不甘,也有释然。
当初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发现四处搜捕孩童的怪物如同仆从一样臣服在自己脚边,而在他身边,堆满了那些孩童残肢断臂,他这才朦胧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或许住着一个怪物。
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怪物。
他那时并不知道那怪物是受到宋城召唤而降临的黑山羊之母的分身,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害死了小月亮的怪物,所以才拼尽全力吞噬了对方,又杀死了怪物。
只是他没有想到,吞噬了体内的怪物后,自己也变成了不死的怪物。
那些模糊不清记忆因为力量的增长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杀死了小月亮,又如何残忍地将她的身体咀嚼、吞咽……这种清晰的回忆太过残酷,一部分他选择将之当做自我惩罚,一遍遍地回忆;一部分他却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选择了逃避。
选择逃避的那个他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变成了普通的人类。他不记得自己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反而将同样被害的阮梅当做了妈妈。
只记得妈妈为了救他消失在浓雾之中,十几年间,一直锲而不舍又徒劳无功地寻找并不存在的妈妈。
而祂则被留在浓雾笼罩的山洞里接受惩罚,日复一日盼着奇迹出现。
祂曾经怨恨过另一个自己,怨恨他懦弱不敢面对现实,也怨恨他抛下了自己。
但现在,当怨恨退去,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和释然。
半人半兽的怪物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小月亮,又看向宋南星:“虽然你懦弱地逃走了,但你终究回来了,所以我原谅你。”
他将小月亮推向宋南星,半跪在地上的前蹄重新站立起来,说:“你带小月亮走吧,祂快要来了。”
“祂是谁?”宋南星问。
“这具身体的母亲和主人,莎妮耶。宋城死之前,呼唤了祂的尊名。”
并不是随意一个人呼唤尊名都能得到莎妮耶的回应,但这里原本就是祭祀莎妮耶的祭坛,加上血脉的天然感应,在踏碎宋城头颅的那一刻,祂就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莎妮耶的召唤。
他能吞噬一个尚未降临的分身,却未必能够反抗莎妮耶。
黑山羊之母的血脉重塑了他的身体,同时也将无法反抗的本能深植,一旦莎妮耶降临,祂将会无法抵抗地失去自我,成为对方忠诚的仆从。
但宋南星当时分裂出去时并没有继承太多污秽的血脉,只要不被注意到,他很大可能可以逃过一劫。
宋南星没想到会牵涉到莎妮耶,下意识看到沈渡。
一直在远处等待的沈渡这才上前来,粗大的触手沿着地面缓慢滑行环绕,将兄妹三人圈住:“这具身体被莎妮耶重塑过,我也无法与莎妮耶抢夺。”
对于祂们这样的存在而言,血脉的压制是天然的,无法抗拒的。
宋南星皱眉:“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沈渡略微迟疑,看向那张和宋南星一模一样,但更为邪气的面孔:“如果你愿意放弃这具身体,莎妮耶就无法完全控制你。”
怪物皱眉,似乎在迟疑权衡。
沈渡目光在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之间扫视,缓声说:“你们本就是一体。”
环绕着兄妹三人触手轻轻碰了碰怪物的眉心:“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
虽然非常浅淡,但确实有。
怪物的目光掠过宋南星,又看了看小月亮。
小月亮牵住他的手,说:“不管是一个星星,还是两个星星,都是星星。”
怪物轻轻回握住一下她的手,第一次露出笑容,说:“好。”
一分为二的灵魂重新融合也并非易事。
宋南星的灵知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他的认识甚至可以在无意识下改变客观存在。当初他们一分为二,不仅是灵魂的分裂,也是身体的分裂。
人类的宋南星继承了人类的血脉,只分到了小部分的力量;而邪神宋南星,则分到了更为强大的身躯,以及源自于黑山羊之母的力量。
如今两人要融合,要么像宋城所期待那样,一方吞噬另一方。要么就是花费更长的时间,先剥离被莎妮耶污染的躯体和血脉,然后再借助更为强大的外力辅助重新塑造一具新的身体。
沈渡用触手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茧。
两个人待在茧中,通过力量的不断碰撞,重塑新的身躯。而原本属于莎妮耶的部分,则被沈渡剔除出来。
这是个非常漫长且需要耐心的工作。
当将最后一滴属于莎妮耶的血液也剔除干净之后,沈渡凝重的面容才露出几分轻松,他看向一旁安心等待的小月亮,说:“星星很快就能出来了。”
小月亮点了点头,侧耳贴在茧上听里面的动静。
一开始茧里还有两道声音,偶尔还会传来争吵声。但随着时间推移,争吵声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
小月亮轻柔拍了拍坚固的茧,轻轻哼起了歌。
宋南星是在第二十九天破茧的。。
当沈渡松开编织成茧的触手时,另一些纯黑色的、带着红色暗纹的触手便迫不及待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那些触手像是重获自由的海草一样摇晃着,散发着新生的欣喜。
而浑身赤裸的宋南星,筋疲力竭地躺在粗大的触手上,双眼因为不适应外界强烈的光线紧紧闭着。
沈渡看着那些和自己相似的触手,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身后的触手们则欢欣鼓舞去勾缠那些更为细弱一些的新生触手们,阖着眼睛的宋南星被惊动,缓缓睁开眼,在看见从身体中钻出来的陌生的触手后茫然地将目光投向了沈渡。
沈渡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轻柔地安抚着似乎不知所措的新生触手们,斟酌着说:“我或许知道当初选中你的原因了。”
第120章 “梅尔萨斯要降临了。”
宋南星刚从沉眠中苏醒,迟钝的大脑还没开始工作,他茫然地注视着沈渡,眼神犹带着新生的懵懂,似乎没能理解沈渡话里的意思,而那些从他各处关节延伸出来的黑红色触手们同样还不能很好地听从主人的调遣,在经历了漫长的融合期过后,它们遵从本能兴致勃勃地向外伸展,甚至好奇地去触碰沈渡的触手。
明显要细许多的新生触手试探着去触碰、勾缠,又谨慎地分开,警惕地保持距离;而粗壮一些的触手明显要稳重一些,它们小心翼翼地拉近距离,时不时轻轻地用尖细的末端主动轻触新生的触手,在发觉对方没有逃离时,再进一步地缠绕,如同安抚一样地滑动抚触。
宋南星的目光无意识落在绞缠在一起的触手上,再后知后觉地沿着触手末端上移。当看到那些和身体皮肤融为一体的触手时,他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身体的改变,眉头一点点地皱起来。
停滞的大脑像生锈的零件一样,锈迹剥落,重新运转起来。
“这些触手……好像不一样了。”
思维清晰起来后,宋南星立即意识到了自身的改变,在融合之前,他体内的黑山羊血脉被激发后,身体各处也生长出黑色的触须。
那些触须是纯然的黑色,首端和末端粗细均匀,从身体各处钻出来时,像一群密密麻麻的细长花园鳗在摇曳,笼罩着难以形容的怪异和污秽感。
但融合之后,这些污秽的触须却产生了变化。
原本首尾均匀的细长触须变成了一头粗一头细,外侧黯淡无光的黑色表皮上有无规律的红色花纹浮现,而在内侧,则有两排类似腕吸盘的器官生长出来……
宋南星一眼就认出来,自己新生触手和沈渡的触手非常相似,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沈渡,终于想起他不久前的话。
“什么……意思?”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一些证据佐证。”沈渡缓慢地整理思绪,斟酌着该怎么说。
恰好这时有一条黑红色的触手无意蹭到他手边,他便趁势捉住,指腹不断在光滑的表皮上摩挲着,时不时再按一按触手内侧张开的腕吸盘。
有点怪异的痒意从触手末端传回,宋南星本能想要将触手抽回,结果没想到沈渡抓得太紧,触手一下没能收回来,宋南星不由抬眼看他一眼,正想开口让他松手,就听他开口说:
“我在帮你剔除莎妮耶的血脉时,发现你体内有一丝属于我的血脉,非常稀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
对于体型庞大寿命悠长的邪神而言,真的只是非常非常微小的一点,这也是沈渡之前完全没有察觉的原因。
“你之前说过,你是通过试管诞生的。我怀疑宋城在做试管时,或许加入了我身上剥离的某个部分。”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对于邪神而言微不足道的一点血液甚至蜕下的皮毛,对于人类却是庞大而神秘的力量来源。他的本体虽然没有降临过蓝星,但他诞生之初曾在梅尔萨斯筑过巢,而梅尔萨斯的投影很早之前就在蓝星降临。
假如宋城早就和梅尔萨斯有联系,那他确实有机会得到从沈渡身体上剥落的组织。
而这个假设,正好可以解释宋南星远远高于常人的灵知力,以及后来无意识闯入他的意识领域,和分裂的意识体产生链接,甚至被打下烙印的事。
因为宋南星的能力本身有一部分来源于他,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契合。
如果这一切是他主动给予,那宋南星将会成为他的眷者,就像莎妮耶之于黑山羊幼崽一样。
但这一切却是在沈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而宋南星诞生的过程里除了他的力量之外,又混入了莎妮耶的力量,几方力量拉扯融合,才塑造了如今的宋南星。
沈渡将那条扭动的新生触手捧到唇边亲了亲,缓声说:“这一丝共同的血脉,使我们无比契合。”
这应该就是即便陷入了沉睡,分裂的意识体仍然会本能地打下标记的原因。
被亲吻的触手敏感地扭了扭,宋南星从刚才一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你别抓着它,感觉很怪。”
他还没适应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器官。
沈渡却没有立刻松手,反而非常喜爱地捏了捏,慢条斯理地说:“新生的触手是会比较敏感,多适应就好了。”
宋南星道理没他多,触手又收不回来,只能蔫蔫地转移话题:“或许可以查一查宋城当初做试管的记录。那个时间段宋城还在中央研究所,所少会留下蛛丝马迹。”
要查十几年前的记录,自然只能找印苏帮忙。
宋南星想起正事,正了正神色说:“宋城的事也该给印苏传个信。”
宋城来找他们,造神派或许也会有所行动,也不知道现在桐城和中心城是什么情况。
沈渡也赞同:“先回桐城吧。”
他已经完全度过了难熬的发情期,将四处爬行的触手从容地收起来,他挑眉看向宋南星:“你准备就这样回去?”
宋南星沉思片刻,又看了看乖乖坐在旁边的小月亮,说:“再等几天吧,你先教教我怎么把这些触手收回去。”
说话间新生的触手各有想法地扭动起来,有一些缩了回去藏到了皮肤之下,有一些却并不能很好地听从指令,卷曲成了非常扭曲的形态。
宋南星:“……”
沈渡忍住了笑意,走到他身侧,摸了摸那些笨拙却非常可爱的触手们,温声说:“我教你。”
宋南星花了三天时间才学会如何控制身体的变化。
那些触手妥善地藏在了皮肤之下,额头锋利的两对羊角也收了起来。沈渡给他修剪过长的刘海时,还非常遗憾地摸了摸小角生长的地方。
那么可爱的小角,恐怕暂时没有机会看到了。
宋南星却没有理会他的失落,将小月亮抱起来放在后座上,又给她扣好安全带。
虽然不用再瞒着宋南星,但小月亮非常喜欢景娆给她制造的新身体,所以仍然保持了布偶兔子的形态。
她用短短的爪子握住安全带,红宝石的眼睛看着宋南星,细声细气地说“谢谢星星”。
宋南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到驾驶座去。
接下来沈渡负责开路,他负责驾驶,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桐城。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祭坛范围,驶入荒野地带时,原本还平静的荒野忽然躁动起来。
四处漂浮的雾气缓慢聚拢,逐渐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能见度直线下降,宋南星不得不停车。
他降下车窗,看见白雾之中,巍峨的黑色建筑若隐若现。而在更深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似有一轮满月逐渐升起。
他们出发时是下午三点钟,在路上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算算时间不过下午四点多,但天色却已经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暗沉的背景色中,一道道巍峨的黑色建筑如同鬼影晃动着,涌动的白雾裹缠在建筑四周,越显阴森诡谲。
而这诡异的场景中,一轮明亮圆满的格格不入的满月逐渐升到了正当中,泼洒下冰凉的辉光。
宋南星下车,仰头看着那轮满月。
先是一轮满月,而后在那满月的边缘,有重影一般的模糊边缘显现。
这场景宋南星并不陌生,之前在桐城时他已经见过一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轮月亮会逐渐变成两轮。
是双月凌空。
异样又躁动的气息随着涌动的白雾传来,宋南星额头一阵疼痛,原本已经收回去的两对角似受到了牵引一样又钻了出来。他捂住额头,极力抵抗那种蛊惑心神的躁动感,却没有发觉已经有触手从皮肤下钻了出来,试图往雾中爬行。
沈渡及时将那些躁动不受控的新生触手捉了回来,无数黑色触手从脚下延伸出去,交织成网隔绝了双月凌空带来的负面影响。
宋南星恍惚回过神来,有些疑惑:“这次双月凌空的影响是不是增强了?”
之前在桐城时,双月凌空使得楚胭崩溃,无数普通人遭受污染。
那时宋南星尚无太明显的感觉,但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游荡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那种气息并不美好,但却令他的血液都在躁动。
沈渡扶住他的肩,仰头看头顶的两轮满月,眼眸轻轻眯起来,说:“梅尔萨斯要降临了。”
梅尔萨斯的本体竟然这么快要降临了。
“怎么会这么快?”宋南星有些难以置信,上一次双月凌空就在不久之前,他以为距离梅尔萨斯的本体降临还会有一段时间。
沈渡没有立刻回答,泛着奇异蓝色花纹的触手朝着迷雾中的黑色建筑中延伸,末端竖立在雾中摇晃,似在观察和确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