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棠当机立断道:“喜欢。”
“为何?”
“因为他下意识的为自己斟茶,若不喜欢便不会如此。”
温玉沉哼笑一声:“他那一共喝了多少?”
这事华清棠还真没仔细瞧,他有点犹豫道:“.…一杯?”
“他没喝。”温玉沉捻开帕子中包裹的茶叶渣,轻嗅了嗅又问,“你觉得他与那阿念姑娘可是一对?”
说到这华清棠眼睛一亮,他就是觉得聂晟此人不像是有家室,反而像是孤家寡人很久了,他才提出拜访一事。
“不是。”
“他若真担心阿念姑娘便不会留阿念姑娘一人在这,带上两个弟子看着阿念跟自己一起都比留她一人安全,况且他是医仙,若是想医又怎会医不好小小癔症?”
“阿念姑娘更像是被他控制…”华清棠微微蹙眉,“她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但怪便怪在为何聂晟医仙不肯让她将话说完?”
“每次在阿念姑娘说出自己与聂晟医仙的夫人不是一人时,医仙便会打断她,还会不停的重复的告诉她,她是自己的夫人,直到阿念姑娘开始怀疑自己,他又会安抚阿念姑娘。”
“阿念姑娘或许…”华清棠话还没说完,他就拉起了华清棠的手——
他朝悬停在肩上的血色红蝶道:“带路罢。”
血色红蝶摇摇晃晃的在空中摆动,这盛阳宗沿途风景倒是不错。
“师尊,这有个牌匾,上头说可以…”华清棠没辨出后头那两个鬼画符,说一半话又把头扭了回来,“师尊无碍了。”
温玉沉嗤笑一声,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扯了回来:“算命。”
“它说可以算命,你要算么?”
华清棠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好奇的,他问:“灵么?”
温玉沉思量片刻,说了句废话:“心诚则灵。”
华清棠赞同点头:“师尊要算么?”
温玉沉道:“不如我们一起抽?”
说干就干,借着这点月光,他俩各自从签筒里抽了一签。
他合着眼,手心冒出细汗,在心中默念道。
能否护我所爱之人平安。
睫羽微颤,他缓缓睁眼——
下下签。
温玉沉冷下脸,轻嗤一声,正想将签子仍回去再告诉华清棠不准时,华清棠就凑了过来。
他将温玉沉手上的签拿过来跟自己的放在一起——好嘛,两个下下签。
华清棠将这俩签子放了回去,面无表情道:“师尊,它不准。”
温玉沉点头附和:“的确不准。”
“你算得什么?”温玉沉好奇问道。
华清棠别过脸,耳根泛红。
他总不能说算得能否相守白头吧?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温玉沉见他不愿说也没逼问,只是他的血色红蝶早就飞了个无影无踪,他指了指华清棠肩上那只。
“今日委屈你与为师同寝了。”
华清棠“嗯”了一声,像是习以为常。
肩上的血色红蝶轻轻摇曳在夜色中,两道身影被拉的老长,直到血色红蝶停在门前后逐渐消散——
进去前温玉沉还有点担忧若是太挤了该如何是好,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这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甭说是挤,就连他俩在床上“大”字躺着都碰不着彼此。
华清棠:“……”
温玉沉也不太高兴,这回没借口睡前逗弄自家乖徒弟了。
“…师尊你困么?”屋内没有一缕光亮,只有他清冷的嗓音在屋里显得突兀。
温玉沉道:“不太困。”
“那我们刚好做些别的事。”
温玉沉微微挑眉,饶有兴致道:“你想做什么?”
温玉沉将束发带子一扯——
屋内仅剩着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片刻,两人趴在床上。
中间放着烛封剑。
“你说得要做的事就是它?”
华清棠点头:“烛封动不了了,我能感受到它几次都想变换形态,但都失败了。”
他语气古怪的问温玉沉:“师尊以为要做什么?”
温玉沉:“……”
他欲言又止,将话题扯回烛封身上:“烛封是何时开始动弹不得的?”
华清棠仔细想了一下,回道:“今日。”
温玉沉挑眉:“你确定是今日?”
华清棠点头:“只有今日它连续几次试图变换形态,但无济于事。”
“是在方才进密室时开始的还是在到盛阳宗时就开始了?”
“遇到凶煞时动了一次,剩下几次都是在密室时。”华清棠犹豫道,“它似乎有些不安。”
温玉沉思量片刻,将茶叶渣摆到烛封跟前——烛封当即就躁动了起来。
“看来跟聂晟少不了干系,他果然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这茶恐怕加了不少料,就连剑身时嗅觉不敏锐的烛封都闻到了。”温玉沉将茶叶渣收了回来,随后将烛封的灵力抽出了些——
烛封瞬间变成个半大猫崽子,嗷嗷的叫唤,蹭着华清棠的手像是跟他诉苦般。
“师尊为何将它的灵力抽离本体?”
温玉沉道:“它体内灵力被那所凶煞侵袭,加上聂晟那杯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的茶导致它灵力紊乱,控制不住自身灵力。”
“故而无法形变,解决它的办法便是将多余的灵力抽出,使它体内的灵力平和。”
第84章
“所以师尊要茶叶渣是为了探探聂晟的虚实?”华清棠紧张起来, 眼中关心分毫不掩,“师尊可有不适?”
温玉沉看他紧张兮兮半开玩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适。”
谁料华清棠不由分说的握住他的手腕, 正要将灵力输送进他体内时被他强硬制止。
“不是因为茶, 是困得。”他一手把玩着华清棠披散而下的墨发,漫不经心道, “郎君要陪我休息一会儿么?”
华清棠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诓骗自己,莫名松了口气。
“也好——”
“好闷。”一个与华清棠声线相近的声音钻了出来,“你为何不让我出来透气。”
这声音带上恼怒,华清棠听的一愣, 只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跟他长相相近的缩小版小人儿正气恼的盯着温玉沉控诉。
他似乎是上次生辰时师尊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温玉沉拎着华星辰的后脖颈, 把他递到华清棠跟前:“他是…”
犹豫了一会,温玉沉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头发成精了这事,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
“头发成精。”温玉沉又补充了一句, “你我的头发。”
华清棠满脸一言难尽,伸手戳了戳气鼓鼓的小人儿:“他为何和我长得这般相像。”
小人儿倒没凶他, 反而攥着他的手指不撒手,华清棠有点茫然, 任由着这小妖跟自己…撒娇。
温玉沉道:“他诞生时就这样, 不过他与你也有一点不同。”
华清棠抬眼看向他:“什么?”
温玉沉自然将手搭在他的脖颈上,指腹轻抚他的耳垂:“你耳后有一颗朱砂痣。”
“他没有。”
耳后朱砂痣是如何发现的不言而喻。
“…哦。”
温玉沉眉梢微挑:“不问问为师怎么发现的?”
华清棠用手分开打的热火朝天的俩崽子,敷衍的回了一句:“师尊是如何发现的?”
温玉沉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满, 这回他竟然这么平淡的揭过此事。
“这小妖倒是有一点与师尊相似。”华清棠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玉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同师尊一样, 锁骨上都有一颗红痣。”他腾出一只手抓着烛封的后颈将这俩打的不可开交的崽子们再次隔开,“师尊觉得我是如何发现的?”
温玉沉被呛了一嗓子, 还能是如何发现的,除了行周公之礼外, 还能是怎么发现的?
只听华清棠悠悠道:“是在灵相体里时师尊帮我通经脉时发现的。”
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倒是把温玉沉耍了个团团转。
温玉沉倒也不急,只是饶有兴致的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只在灵相体里瞧见了,没在别处瞧见?”
“嗷——!”烛封气急败坏,朝着华星辰扑咬,但碍于中间极力阻拦的华清棠只能嚎几嗓子以表敬意。
华星辰也不甘示弱,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佩剑,攥在手里,朝烛封拔剑相向,虽然他被华清棠圈在手心里,但气势不输烛封分毫。
温玉沉终于注意到这俩斗得不可开交的小崽子了,他慢慢悠悠将烛封往自己怀里一带,示意华清棠也看好了怀里的小人儿。
“再敢乱喊乱叫,本尊就把你再封回剑身。”不等烛封给他什么反应,他又抬眼要威胁华星辰,但对着那张脸,他下不了手,只能转头朝华清棠道,“你负责管华星辰。”
华清棠点头,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华星辰啊。”
华星辰抬头,冷哼一声,嘴硬道:“我是不会让步的。”
华清棠循序渐进道:“师尊也没让你让步,我也没有。”
“但你为何要与烛封一只猫吵起来。”
华星辰委屈巴巴指着烛封:“她说我这种废物要不了多久就要被人丢掉。”
温玉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烛封,捏了捏她的爪子:“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于是手上多了条血痕。
温玉沉:“……”
华清棠有一瞬间想要把烛封好好教育一下。
虽然她只是个灵剑,但她既然能化为人形,便需要学一学正常人的交流方式。
烛封从温玉沉的怀里挣脱,跳到华清棠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
温玉沉无奈,把委屈的快要哭了的华星辰接到自己手上——结果自己竟然还被嫌弃了!
“你的手好凉,我不要在你这。”
温玉沉多少也是有点不悦的,虽然他知道自己乖徒儿的确是招人喜欢,但分明自己也没少管他,结果这崽子就当着他的面这么弃他而去了?
他冷淡的“嗯”了一声,便将华星辰轻放在床榻上,转而朝华清棠轻声道:“我有些乏了,先睡了。”
这床榻大的很,如果不是有意睡在一起是不会碰到彼此的。
指尖被人动了两下,随后他听见那小没良心的朝他说困了。
温玉沉没理。
“我有点热。”华星辰自顾自开口,然后顺着华清棠的指引爬回了自己藏身的荷囊,又故意大声道,“我要睡了。”
烛封嚎了一嗓子,大致意思是让华星辰闭嘴,别再说没用的废话了。
华星辰还想继续跟她吵,但荷囊被华清棠放到了温玉沉的枕边,要是吵起来估计温玉沉又会生气。
“不要生气了,我不跟她吵了。”华星辰的声音从荷囊里传出。
但温玉沉还是没吭声,这会儿他倒是不生气了,他在想方才抽到的下下签是不是在提醒他要跟华清棠保持距离。
不知何时,他沉沉睡去,只是夜他睡得不太安稳。
他梦见了华清棠死在了自己眼前。
梦里,华清棠为自己挡了一剑,直直倒在自己怀里,血止不住的往外流,他像是疯了一样将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华清棠的身体里,但无论输送多少都无济于事。
他浑身沾满了华清棠的血,无能为力的面对着华清棠惨死在自己眼前。
窒息感将他包围,他想哭,但眼泪像是干涸了似的一滴也流不出来,他想要唤华清棠的名字,但喉咙却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抱着华清棠的尸体,跪在天地间,无望的祈求上天眷顾。
“师尊,师尊?”
额角冷汗直冒,温玉沉猛然惊醒,眼眶通红,死死的盯着眼前完好的华清棠——终于如获大赦般颤抖的呼吸着。
“师尊可是做了噩梦?”
温玉沉嗓音沙哑,缓了半天,才堪堪点头:“嗯。”
华清棠眸色一转,犹犹豫豫的将门关严:“师尊可是梦见我死了?”
温玉沉陡然抬头,在对上他幽深狭长的双眸时倏地笑了:“那不是梦。”
华清棠一愣:“什么?”
温玉沉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本尊说,那不是梦,你本来就该死了。”
温玉沉一拳挥向眼前之人!
“华清棠”躲闪不及,被打到的瞬间骤然消散——!
温玉沉一瞬失力,跌倒在地时没有丝毫痛觉。
果然是在做梦。
屋内倏然陷入一片晦暗。
“温玉沉,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黑暗之中。
温玉沉嗤笑一声:“我为何不能活,难不成谁死了我都得去殉葬一遍?”
眼前景象瞬息万变,他突然回到了虚妄宫——
“以德报怨。”温玉沉拧着眉,反问尘意知,“为何要以德报怨?弟子以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正途。”
尘意知扶额:“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也未尝不可。”
温玉沉道:“但若不报受辱的便是我。”
尘意知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你虽然看着是吃亏了,但你在这事上不也长了教训么?下次便不会再犯,这也算是一份收获。”
他刚说完温玉沉就道:“那还是让别人收获罢。”
“噗——”韩昭袁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韩昭袁起头,剩下几人也立马放声大笑,平日里庄严的学堂此刻充满不合时宜的笑声。
尘意知气的指着温玉沉半天说不出话,最终说了他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为师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温玉沉理直气壮。
“弟子不知。”
本来尘意知是想给自己个台阶,只要温玉沉认了错,自己就继续往下讲,但没承想温玉沉不但没认错,还跟他叫板。
这回好了,甭说台阶了,这都快舞到他脸上了。
尘意知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少年,指了指门外:“你出去,什么时候…”
“谨遵师父教诲。”温玉沉二话没说,掀起下摆,直直跪在门外。
尘意知有点心疼。
…我也没让你跪着啊。
但话说出了口,尘意知也只能继续往下讲书,时不时朝温玉沉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再跪会不会出问题。
尘意知犹豫着,他觉得以温玉沉那身体状况跪久了恐怕要大病一场。
但偏偏温玉沉跟没事人一样,在那般毒辣的太阳底下晒着也一言不发。
温玉沉微微蹙眉,总觉得眼前之景不大对,但他有点想不起来什么不对了——
大把纸钱洒落,一个黑漆漆的棺木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双膝下也突然多了个蒲团。
“他死了,不会在惹你厌烦了,你可还高兴?”
温玉沉回头去寻那声音来源,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海。
血腥刺目,温玉沉下意识瑟缩,后退——
“噗通”一声, 他跌坐在地。
四方小院堆积成山的尸骨占据了他的视线, 无处可躲。
整个院子没有丝毫生气,浓重的血腥味将他包围,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走啊!”
“快走啊!!!”
沈婉撕心裂肺的朝他吼着:“阿玉快走!”
…什么?
温玉沉浑浑噩噩的抬眼——
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眼睫挂着血珠,一眨眼,滚落到血水之中。
沈婉眼里似有不甘, 半张着的嘴里还有未说出口的话, 只是她再没了将这话说完的机会。
她同那些尸体一样,直直倒在血水之中,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鬓角, 鲜红的血液挂在发间。
她死在了温玉沉眼前。
他倏地回了神跌跌撞撞朝沈婉跑去——
但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他越拼命往前跑越是远离了沈婉。
脚下又出现了那个蒲团, 将他绊倒,沈婉的身体却没因为他的停滞不前而停留, 仍不断缩小, 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阿娘!”幼童的声音回荡着,他在小声抽噎,“阿娘不要走, 阿娘。”
他爬起来, 拼命的追赶着,血水不知何时消逝殆尽, 天光大亮。
“哎!哪来的…啊!”妇人被满身是血的温玉沉吓了一跳,周遭人被妇人的声音吸引, 定睛一看,都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一步。
温玉沉眼眶通红,整张小脸都沾着血,像是被浸在红颜料里头似的。
“快去报官!这…”一个年轻点的姑娘率先发现温家大开着的房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刺鼻的血腥味,她走上去一瞧,尸体堆积如山,血液平铺在院内每一寸土地之上!
“出命案了!”
姑娘一喊,他们更是退避三舍,生怕一个不小心沾染了晦气,方才被温玉沉撞了的妇人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温玉沉头疼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一手捂着头,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去。
沈婉躺在血泊中央,双眼浑浊着,一只手直直的指向他所在的位置,或者说,那是沈婉给他指的一条生路。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即刻回避!”
那官府之人一扯缰绳,马蹄高起,周围人被驱赶的一哄而散。
只有温玉沉满身泥泞血污,仍在门前。
领头的瞧见了他,微微蹙眉:“这小孩儿是…”
有个没走远的男人喊了一嗓子:“他是这户人家二房的儿子,不知道咋活下来的。”
领头朝男人微微颔首,以表感谢,转而他半蹲下身,问温玉沉:“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温玉沉想要开口说话,但嗓子一紧,半天都没说出声,只是半张着嘴比划。
领头的男人以为他是个哑巴,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且放心,我们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你已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头儿,这屋里啥也没有,最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口,那一身血都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人刚从院里巡视一圈,垂头抱拳向领头的男人汇报情况。
领头的男人一蹙眉:“内伤外伤都没有?”
那人摇摇头:“没有,唯一的线索便是…”
那人意有所指,看向了温玉沉。
领头的男人长叹一声:“这小孩是个哑巴,问不出话。”
“头儿,那我们咋查?总不能上报说这些人都是自个儿死的吧,妖鬼一说倒也可行,但这小孩…”那人握向手中剑,“也得死。”
领头的男人踹了那人一脚:“别想着那些歪门邪道。”
那人委屈极了:“头儿,这也不能怪我啊,这一旦立案,咱就得查出个名堂,可这家人身上没有外伤也没内伤,就连中毒的迹象也没有。”
“要是上报说这是妖魔鬼怪弄得,也没法解释这小孩是咋活的啊。”
领头的男人一招手,那人讪讪凑上前,结果被踹翻在地:“没开始查呢你就知道查不出来,是妖魔鬼怪弄得了?”
那人捂着屁股,撇撇嘴:“不然还能是啥弄得?”
领头的男人揉了揉额角,随手一指:“那你便给我抓来只妖,关回地牢去。”
“头儿,你这不难为我呢吗?”
“你闭嘴我就不难为你了。”领头的男人,垂眼看了看温玉沉,还是见不得他这么可怜,吩咐人给他买了些吃食,又伸手给他擦了把脸。
“会写字么?”领头的男人问他。
温玉沉点头。
领头的男人朝他伸手:“我问你什么,你便在我手上写什么。”
“你可看到凶手的脸了?”
温玉沉摇头,在他手上写了个并未。
领头的男人退而求其次,又问:“你可知他们是因何而死?”
温玉沉犹豫一番,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领头的男人“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踏入血腥笼罩的院子里,周围人倏地凭空出现,温玉沉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就瞧见个长胡子老头在他跟前停住。
“这小孩还真是丧门星,前些天给他家查案的官差老爷今日便要被问斩了。”一个老头捋了捋花白胡子,路过时在他跟前驻足,有人听了他的话来跟他搭了个茬。
“跟他家有啥关系?”
老头儿装模作样的掐指算着,陡然睁眼,一手指着穿着破烂的温玉沉,扯着嗓子让周围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原本那官差老爷家中良田万亩,考取功名,本该是一路扶摇直上到青云——!”
话音一转,他语速提快:“只可惜遇见了这小儿,这小儿命格自带杀戮,从降生时便引得家宅不宁!”
周遭人跟着起哄:“你还真别说,他出生那天本来天色极好,但在他出声哭嚎之后立马阴森起来了,而且我听说他家那天还吵起来了!”
“吵啥啊?”
“分家产啊!吵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后来好像还动了手,见血了!”
“甭说这没用的,那官差大老爷到底出啥事了要砍头啊?”
老头语调缓慢,破有种说书先生娓娓道来的感觉:“犯了小人,那小人向官家举报他与妖魔一道,灭了温家满门。”
“官家信了?不可能吧,官家总得查查证据吧?这才几日啊,官家这么快就查完了?”一个泼辣妹子反驳道。
老头摆了摆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线:“官差老爷家中万亩良田,官家本就不喜官商牵扯联姻,更何况是本就出身商贾又考取功名入了仕途的梁大人。”
“本来官家不知还有这么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但有人举报了他,官家晓得了,自然就容不下他了。”
“梁大人是否真与妖魔勾结灭了温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梁大人死了,这万亩良田就名正言顺的归了官家。”
“而举报梁大人的人…”老头又扭头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是与梁大人共同负责此案的手下,平日里与梁大人素有争执,意见相左。”
“这回更是叫他当众丢了脸面,故而这人举报了梁大人…”
“公报私仇啊?”那泼辣姑娘嗓门大的给老头儿吓了一个激灵。
“嘘——!”老头儿慌乱的叫那姑娘小声些,“这可不能叫新上任的官老爷听到,要不然,我们都得掉脑袋的!”
泼辣姑娘被这一惊一乍的老头儿也给吓了个够呛,连忙点头:“那这梁大人啥也没说,就认了?”
“认了,官家找过他了,估计拿他家里头上百口人命做抵,逼着梁大人认下的!”
一片唏嘘声此起彼伏,无不叹惜这即将逝去的英才好官,一边惋惜着,一边又有人突然来了一句。
“这么说那这小孩家里头的人也是被他克死的?”那人将话头对准温玉沉,补充道,“你说得他命里自带杀戮啊,这可不是我说得。”
老头儿点了点头:“是嘞,他要是活着,跟他亲近之人都会受影响改了自个儿的好命。”
那姑娘朝温玉沉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又问老头儿:“在哪行刑啊?我去送送梁大人,他是个好官。”
老头儿指向行刑场,又抬头看了看天,提醒道:“再不去怕是要晚喽,午后便要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