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星却以为他要走了。
“要走了吗?”宋如星问。
“没有。”
宋如星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要离开吗?”
这时明昼已经转过了身,听见这句话,又回了头,看他,眉心微微蹙起:“没有。”
“要丢下我了吗?”
明昼越发觉得宋如星不对劲起来,喊他:“宋如星。”
宋如星却好像仍旧没听见,他的眉眼耷拉着,眼睛里也没有神采,显出某种颓靡,自下而上地看了明昼一眼。
那一眼……
那一眼不知应该如何说。
好像是溺于深渊,十足绝望的旅人,望着一线天的阳光,却连伸手碰的勇气都没有。
宋如星松开了明昼的手。
他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明昼的唇也一点点抿紧了,脸上的表情也冷凝起来。
他又转过身,要走,宋如星好像受惊的猫一样,好像要被抢走糖果的小朋友一样,突然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明昼于是又顿住脚,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离开的欲望。
他去看宋如星,宋如星侧躺在床上,一只眼睛几乎快要埋进枕头里,另一只没有神采的眼睛,颓然地看着明昼。
明昼正欲说些什么,宋如星却又放开了他的手。
明明是他先松开了手,却也是他的手先无力地在床边垂落悬空,像枯萎的花,干掉了最后一片花瓣。
“你走吧。”他仿佛是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说出来了这句话。
像走掉的人一样走掉。
像抛弃他的人一样抛弃他。
明昼的心脏猛地一下跳得很快,又极速地往下坠去,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冷秤砣吞进了胃里。
太不对劲了。
中学课本学过的生理知识,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子弹一样重新回到了明昼的脑海。
Alpha的易感期,会狂躁、易怒、占有欲强、敏感、脆弱。
但也有一部分Alpha,或许是因为童年受过创伤,又或许是因为易感期发作时的情绪极差。
他们的易感期在部分时候会体现为——
极度消极。
甚至存在自毁倾向。
在宋如星很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他和宋霏雨生活在一座南方小镇,小镇不算富裕,但是生活节奏很闲适。宋霏雨盘下了一家零售店,里头卖些零食和生活百货,生意说不上很好,但也说不上冷清,足够他们两人的开支。
提起那座小镇,宋如星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难得一见的阳光,因为生活里总是阴天,所以一点阳光的出现都会让他铭记许久。
那时的宋如星还很小,不过他上的小学离宋霏雨开的零售店很近,所以他不需要宋霏雨来接他放学,每天下了课就和同学一起回来,又在妈妈的店门口分开。
母子俩就住在这间零售店的后头,里面单独隔出来了两个小房间,还有一个逼仄潮湿的厨房。
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很暗,不过宋霏雨把里头收拾得很整齐,很干净,灯光是浅浅的暖黄色,看起来也很温暖。
在宋如星前八年的人生里,一直是无忧无虑的,就算没有父亲也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他。
他在同龄人里面,算是长得高的,所有说他闲话的小孩儿,都会被他揍。
揍完了耳边就清净了,也再没人敢来惹他。
有时候,也会有人来欺负他妈妈。
记得有一次,有个Beta大叔买了东西,却不想付钱。
他瞧着宋霏雨是个单身妈妈,又是个柔弱的Omega,长得十分秀美漂亮,便开始不规矩的动手动脚起来。
宋如星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恶狠狠地扑上去,咬着别人的腿,咬了满嘴的血。
那人急得要打他,宋霏雨连忙把他抱进了怀里,害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平时柔弱怯懦的宋霏雨,在这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宋如星害怕她受伤,就拼命地挣扎着,可怎么也挣脱不开母亲的怀抱。
突然,他听见了母亲忍耐的呜咽,小小的宋如星终于爆发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他那时太小了,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只想快点解决这个捣乱的Beta。
所以,他一瞬间的想法,是冲到了厨房里,拖起来那一把对他而言,还算沉重的菜刀。
零售店到里面的居住场所,是用一件很窄很窄的门连接的,里头光线昏暗。
他拖着菜刀出去,站在门口,那是光与暗的连接之处,Beta正背对着他,宋霏雨却面对着他,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含着泪的眼睛都睁大了,随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慌。
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小声地说着:“不……不……”
Beta以为她是在求饶,顿时被取悦一样的笑了。
宋如星尚且稚嫩的手,将宽大的刀柄攥得很紧、很紧。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的邻居看不过去了,有几个男人上来阻止了这个Beta。
这间小小的零售店,爆发了好一阵喧哗,直到有人吼了一声,再纠缠下去就要报警了,这场喧闹才逐渐平息。
人多势众,Beta也打不过,只得啐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霏雨朝前来帮忙的邻居好一番鞠躬道谢,还送他们很多零售店的小零食和用品,叫他们带回家去给孩子吃。
邻居们知道她生活得不容易,都摆手不收,可宋霏雨却十分坚持,一直在鞠躬,好像他们不收下去就不作罢似的。
他们最后只选了些便宜的小零食回去。
宋霏雨紧绷的肩膀,这才倏地一松。
她这时候才有空回头,去看还站在小门的宋如星。
手里已经没有刀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与怒气,这时才充满了宋霏雨的身体,难以言喻的后怕萦绕在她的心间,她疾步走到宋如星面前,扬起巴掌就要打他。
但是,宋如星哭了。
年幼的宋如星看着妈妈脸上,在推搡中蹭出来的血痕,蓦地流泪。
宋霏雨扬起的巴掌一滞。
她的心好像被绞碎了一样,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消弭,她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脸开始哭泣。
“妈妈,别难过。”宋如星抹掉眼泪说,“我会让他们不敢欺负我们的。”
宋霏雨蹲下来,将他抱紧怀里,哭得不能自己,直到很久很久过后,才平复过来,两只手握着宋如星的双臂,将他定在自己的面前,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说:“星星啊。”
“诶。”宋霏雨总喜欢这么叫他,这种叫法让宋如星感到安心,每次他都应得很及时。
“要做一个很好的人,善良的人,知道吗?”宋霏雨说。
宋如星模模糊糊中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做不妥,被责备过后,他有点难过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有点难过的小声说:“可是他欺负我们。”
“他不会欺负你,妈妈会保护你。”宋霏雨望着他,眼睛里又流出泪水,“你可以跑出去找警察,但是不可以像刚刚那样,知道吗?”
“可是你会受伤。”宋如星说。
“不会的,妈妈会保护好自己,但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刚才那样会伤到你的,知道吗?警察叔叔也会把你抓起来。”
幼小的宋如星抿着嘴,没说话。
宋霏雨看着他这死犟的样子,心里酸得厉害,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要做一个好人。”
宋如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头了,小声地说:“知道了,妈妈。”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宋如星很聪明,警察叔叔的内容,是他看动画片学到的,他知道警察叔叔会惩罚坏人。
所以,第二天,宋如星找到了离家最近的派出所。
当然,他们小镇上,也只有那么一家派出所。
有个很漂亮的警察姐姐,不是警察叔叔,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说,他和妈妈被欺负了。
警察姐姐很好,很耐心地听完了他的问题,她立马就跟着宋如星来到了宋霏雨的零售店,很不妙,宋霏雨没有安监控摄像头,附近的商铺也没有安,不过胜在目击证人多,小镇又不大,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她很快就抓住了那个蓄意闹事并猥亵Omega的Beta。
没有实际证据,这个Beta自然是满口狡辩,宋如星强烈要求要好好惩罚他,宋霏雨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小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便算了。
到最后,派出所也只是批评教育了一番这个Beta,并警告他公共场合猥亵他人会进行拘留。
但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不是一次警告就可以防得住的。
警察姐姐说,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找他们帮忙,宋如星记下了。
后面还有过几次来闹事的人,宋如星不嫌麻烦,每次都吭哧吭哧跑派出所,这个小镇不大,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这家的小孩儿不是个好惹的,再闹事的人就少了。
他的小学生活终于迎来了彻彻底底的平稳。
过去许久,宋如星仍旧还记得,从学校回家的那段路。
学校的围墙对那时他来说还很高,温暖的阳光下,墙边是漫出墙壁,盛开的火一样燃烧的三角梅,三角梅的藤蔓茂盛地交缠,垂落,在地面上垂下一大片影子。
他的同学踩着影子走,路上互相打闹一样的推搡,踩着夕阳回家。
宋如星那时候,甚至没有幸福的概念,因为没有不幸降临,所以无法解析到底何为幸福,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直到——
有一天,他踩着夕阳,哼着动画片的小调回家,在家里看见了——
张思斐。
一切的不幸由此诞生。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两三章回忆杀,交代一下星崽的过往,和与明崽的初遇。
我知道有些读者不喜欢看回忆杀,我个人也不喜欢w,但是星崽的过往还蛮重要的,还是得写一下。
大家酌情订阅啦w。
不过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看看星崽的童年,那是导致他没安全感的很大部分因素,回忆里他的故事线会更完整一点。
回忆杀完了的时候会在章标题里标出来,大家视情况订阅=w=。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w
张思斐想把宋如星要回去。
宋霏雨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拿起了小店里的扫把,红着眼睛要把他打出去。
张思斐却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扫把,居高临下地说:“我能给他带来什么,你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你……”宋霏雨在哭,悲切痛恨地看着张思斐,指着他说,“你还有良心吗?”
张思斐却不管她说了什么,只道:“跟着你,他只会一辈子都待在这样的破屋子里,为了一个房子,一个工作,卖干自己的心血,庸庸碌碌,无为一生。”
宋霏雨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恨着他,一边哭一边说:“你走了,我生下他,我生下他……你没见他一眼,没抱过他一次,没在他发烧得快要死的时候陪着他,你现在却想要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宋霏雨气得头发懵,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生气,便干脆上去用巴掌拍他,拼命地拍他:“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护崽的女人总是难以招架的,张思斐被她抓挠得很狼狈,心里也起了怒火,一下把她推开:“够了!”
宋霏雨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幸而她身后又把小躺椅,中午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宋霏雨会在这里打会儿盹。
她双腿没有了力气,一下软倒在这张躺椅上。
宋霏雨身体总是孱弱,闹了这么一痛,已经再提不起立起来,只能双手扶着躺椅的扶手,把头抵在上面呜呜地哭着。
张思斐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衣领,俯身看着悲痛得好像要晕厥过去一样的宋霏雨,心里有点烦她这样不知好歹地纠缠不休。
他环视一周,扫了一眼,看见有个贴着动画人物的小塑料板凳,应该是宋如星坐的。
塑料板凳的动画图案都已经褪色了,张思斐拿起凳子,啧了一声,端详片刻,才放下凳子,坐在了宋霏雨面前。
等宋霏雨平静了下来,只是用力地喘着气,用通红的眼睛恨着他,张思斐才软下语气,对她说:“不管怎么说,宋如星也是我的孩子,给他更好的教育,更优渥的生活,总是没错的吧?”
宋如星正是这时候回来了。
他看见自家的小店内,又来了个高大的男人,与他妈妈面对面坐着,而妈妈的眼睛是红的。
宋如星对这种场景简直有着PTSD般的条件反射,立马就冲了进去,挡在了宋霏雨面前。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宋如星恶狠狠地看着张思斐。
张思斐和宋如星平时所见的,常来店里捣乱的人并不相似。
他长相俊朗,衣着不凡,可他身上透出的气息却叫人觉得不舒服。
宋如星觉得讨厌。
张思斐静静地打量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星星,你好,我是你的……”
“出去。”宋霏雨突然出了声,打断了张思斐的话。
好像是孩子回来了,她必须要提起勇气,必须要变得无坚不摧起来,身上没有刚才的柔弱,硬撑着让自己的腰背挺得笔直,把宋如星抓去了旁边,然后回身护着他,不叫张思斐看见。
宋霏雨背对着张思斐,然后回过头,说:“请你离开。”
话已至此,今天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张思斐站起来,看了眼面前护崽的宋霏雨,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既然这么爱这个孩子,应该知道,这对他而言是更好……,不,是最好的。”
宋霏雨背对着他,没有回话,宋如星也凶狠地看着他。
张思斐没有再说下去,起身离开。
公司那边还有工作,不容他在这座城市浪费太多的时间,张思斐第二天就离开了这里。
只不过,是交换到宋霏雨的联系方式后才离开的。
宋霏雨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和他有联系,更不应该在听他的花言巧语。
可张思斐说的话,还是像针一样的扎进了她的心里。
和她在一起,宋如星只能住在这样的破房子,破屋子里。
这间屋子冬天多冷啊,又晒不到阳光,风呼呼的刮进来,空气又湿,穿多厚都不顶用,脚冻得像冰块似的,不回到床上开电热毯,根本暖和不起来。
若是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房檐上,能让他们连觉都睡不好。
宋霏雨记得有一回冬天,难得出了太阳,她想把宋如星的枕套被套都下下来洗洗,结果刚一掀开枕头,就看见宋如星的枕头底下,盘着一根黑黢黢的蛇。
吓了宋霏雨一跳,到后来还是请邻居帮忙把蛇用火钳夹出去的。
宋霏雨觉得后怕,不知道宋如星枕着这条蛇睡了多少个时日。
幸而那只是条菜花蛇,没有毒,若是有毒可怎么办才好呢?
他们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说不上多恶劣,但总归也说不上好。
她真的要宋如星跟着她,一直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宋霏雨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到底还是留下了张思斐的联系方式。
但大多数时候是张思斐的助理联系她,会给她看一些照片,交流一些信息,再问一些宋如星的情况。
宋霏雨从助理那儿知道了很多东西,譬如张思斐现在身价,他的公司,他居住的别墅,A城的公子哥们上的双语国际学校。
宋霏雨忍不住问,这种学校和他们普通的学校比,到底有什么区别?
孩子们不都是一样的学习吗?
助理回答说,是一样的学习,可是学习的环境和起点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孩子有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周围的同学,和同学的家长,也非富即贵,接触到人脉资源都是不同的。
这里的孩子以后都要出国留学,那便是更加不同的天地了。
出国留学。
这对生活在小镇上的人来说,无疑是像天一样遥远的事情。
简直是根本无法想的事。
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一次,所谓阶级的差距。
在今天,她又知道了一次。
她知道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为宋如星带来这样顺遂的人生。
宋霏雨终于做了决断。
一天晚上,宋霏雨做了很丰盛的一顿饭。
他们日子过得紧,平日是舍不得买排骨吃的,但那天宋霏雨不仅买了排骨,还买了卤菜和牛腩。
炖了很丰盛的一顿菜。
起码对于他们而言是很丰盛的。
宋如星吃得很高兴,直到听见宋霏雨犹犹豫豫地说:“星星……你想见你的爸爸吗?”
宋如星脸上的笑容一下了冷却了下去,他满头吃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地说:“不想见。”
宋霏雨被噎了一下,默了半晌,还是再试探性地提到:“可是你的爸爸很有钱,可以带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可以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吃上一顿好好的饭菜,甚至比今天这样还更好。”
“我没爸。”宋如星说,“也没觉得以前的饭菜不好。”
宋霏雨有点无奈了:“你不想见爸爸吗?”
“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宋霏雨诧异于宋如星的敏锐:“你……知道那天来的是你爸爸?”
宋如星还埋着头扒里头的饭粒:“我听见他说话了,但是我不喜欢他。”
宋霏雨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于是宋如星又抬起头,看着她问:“他要和你结婚吗?”
虽然年龄小,但结婚组成家庭的概念,他总是有的。
这句话刀一样扎进了宋霏雨的心里,她的嘴角艰难地扯了一扯,想要说些什么话,揭过宋如星这句犀利的提问,可她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思斐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件事,何况,张思斐作为一个偌大集团的董事,怎么可能会和她结婚呢?
不会的。
或许……等待她的下场,只不过是去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情妇,或者,什么也不做,提供了一个孩子过后,她将被彻底遗忘在这里。
宋霏雨感到难堪。
她的爸爸妈妈从不是这样教育她的。
宋如星看懂了宋霏雨的沉默,于是说:“所以还是别要他了吧,他怎么样我都不稀罕。”
宋霏雨还是沉默着,孩子的话让他觉得很窝心,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又想要流下眼泪。
可她始终无法忘记,手机里收到的照片。
那里的人,那里的孩子,过得那样好,那样好。
那是一个她从未涉及过,甚至听到都会觉得胆怯的——
“上流圈子。”
她的孩子也可以有,甚至本该有这样的生活。
做人上人。
而不是像她一样,四处奔波,受人所骗。
一天下午,天色阴沉,下着冰冷刺骨的雨。
宋家爆发了一阵巨大的争吵,孩子啼哭和尖叫的声音,响彻了那一条街。
那个漂亮老板娘的零售店面前,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
那孩子凄厉地叫着:“不——不——”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不要丢掉我!不要丢掉我!”
“我会听话的!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我会听话啊!!”
“妈妈!”
“妈妈——”
宋霏雨终于忍不住,她本来背对着大门口,却突然转过身,冲了过去。
穿着黑衣服的保镖,一边一个,堵在他的门前,拦住她的前进。
宋如星被带到了后座上,他拼命地挣扎着,手臂像趋光的植物一样,五指张开,拼了命地向外伸着。
宋霏雨的心里酸得厉害,眼睛也酸得厉害,她想,要不算了,要不就让宋如星在这个小镇里生长吧。
他明明长得也很不错,不是吗?
张思斐的助理走上来,安抚似的递给她一张手帕,拍着她的肩,轻声宽慰道:“张总已经给他安排了入学了,就是之前和您提到过的那所学校。以后等孩子放假,会让他回来见您的,或者也会接您上去见他,不会就此分离你们母子。”
宋霏雨接过手帕,捂住眼睛,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幅度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宋如星被另一个保镖,按在车里,疯狂而又凄厉地尖叫着。
大概是看到了妈妈的点头,宋如星哇地一声哭了,几乎是绝望地哭喊:“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宋霏雨浑身一僵,抬起头,她的发丝干枯而又凌乱,在雨腥气的风里被吹得,像飘摇的蓬草一样。
她看着宋如星,摇了摇头。
然后,车子开走了。
刺啦——
轮胎带着水浆,浇在道路两边,宋如星趴在后座上,隔着透明的车窗看着越来越远的母亲,他的脸上涕泪四流,稚嫩的双手一下一下拍着车窗,好像那将是控制他的牢笼,口中不断的呼喊着什么。
宋霏雨突然觉得心慌得无法自拔,几乎是下意识地,小跑上去追车。
但车子越开越远,越开越远。
她终于是追不上了。
【作者有话说】
枕头一掀开发现自己睡在蛇上这件事是我小时候的真实经历()
后面还有一章别漏啦=w=
助理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去看后座上的宋如星。
离开小镇后,他在车里又挣扎了一阵,刚刚狠狠咬了一口抓他的保安,那个保安的手腕被咬得发紫,痛得吱哇直叫。
“这是工伤。”保安含着眼泪,说,“这小子咬得太狠了,得给我加钱。”
“加。”助理简单地应了。
保安这才满意地点头。
在两人说话的期间,宋如星一直静悄悄的。
他也不哭了,好像是闹腾累了,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成了没人气的木偶。
助理心里也有点不忍,好好一个孩子,折腾成这样,便放软了声音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如星听见他说话,慢悠悠地抬起头,他的脸还很稚嫩,五官尚未长开,显得眼睛很大,浅色的瞳仁很圆,了无生气地看了后视镜一眼。
他没理人,又把眼睫垂了下去。
助理便又说:“到C城有三四个小时,时间比较久,困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
宋如星便闭上眼睛,背朝着保安,睡觉去了。
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这会儿却这么安静,助理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又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作什么妖出来吧,又放下心去。
宋霏雨和宋如星生活的那个小镇,离A城有上千公里,一行人要先开车去C城,再乘飞机赶往A城。
开车开了两个小时左右,宋如星忽然醒了,他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惨白得厉害,那双硕大的,无机质的眼睛,没有生机的看向助理,声音中带着忍耐:“我要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