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爱搭理他,佣人们想轻松些偷懒,喜欢哄着他去睡觉,或者一个人回房间玩。
有时候,明昼会觉得自己是别墅里唯一一个活人,其他人都是幽灵。
有时候,他又觉得,也许自己才是幽灵,飘荡在这座空荡而沉寂的别墅里,而别人都看不见他。
有那么几次,他走在寂静的走廊上,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明昼那时实在太小了,还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吓到。
从那时起,他就不喜欢太大和太空旷的地方。
很合佣人的意,明昼的确不爱闹腾。
这栋房子死寂得让他没有闹腾的欲望。
他每天都很安静,安静地上课,安静地休息,安静地玩耍。
明昼也不喜欢出去玩,他只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起码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一眼就可以看见房间里所有的地方,让他觉得很安全。
只有一次,明昼被闷得很无聊。
天色很早,他睡不着,课业已经悉数完成,房间里的玩具也被他玩了个遍。
他忽然产生了一点,出门的欲望。
想出去走走,想去透气。
明昼打开房门,走廊还是那么安静,死寂一片,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
他小心地走在狭长的走廊上,将自己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很轻,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少发出一些声音。
他住在二楼,穿过走廊,从旋转楼梯下来,站在客厅里呆愣了一会儿。
佣人们对他的出现好像有些惊讶,有一个中年Beta犹犹豫豫地走了上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她,她一会儿送上去。
明昼现在不想回房间,其实他也有点不想回话。
对佣人们喜欢劝他回房间这件事,他心知肚明,配合是因为他自己也想回房间。
但他现在不想回,所以不想配合。
不过回应有点没礼貌。
顿了一下,明昼还是摇了下头,才走出大门。
他去了花园。
花园也很空旷,很安静,但是栽种了许多植被,显得生机勃勃。
比空旷又死寂的别墅内部还是好很多的。
明昼走到花园,意外地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凉亭,花园里有个小凉亭。
明昼听了听,才发现是有个佣人在和自己的孩子进行视频通话。
“妈妈在工作呢,后面回家陪小宝玩好不好?”
“啊呀,过几天就能休假啦。”
“看,妈妈折的千纸鹤,好看吗?”
明昼看见她温柔浅笑着的脸,手机横放在凉亭里的石桌上,五指翻飞,飞快地折出了一个橙黄色的千纸鹤,哄着视频对面的孩子。
“那妈妈回来教小宝,和小宝一起折。”
明昼眨也不眨地看着,看着她脸上温柔得……温柔得像水,甚至比水还温柔的笑意,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听见她叫自己的孩子叫小宝。
小宝是什么意思?
他没听过,但感觉应该是个很亲昵,很宝贝的称呼。
明昼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自己的喉咙被掐紧了,一阵强烈的泪意和酸意冲上他的眼睛和鼻腔。
他是想哭吗?
他为什么想哭?
小小的明昼不能理解。
他只是……忽然觉得很难过。
非常难过。
好像第一次才知道,妈妈的含义是如此、如此温柔的。
“啊,明少爷!”佣人发现了他,急匆匆地挂断了视频。
明家的活不多,男主人常年不在家,女主人也不怎么看管他们,他们有时候会偷偷溜出来,讨个空闲,休息一下。
明家对佣人并不苛刻,不影响日常安排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休息是允许的。
不过被撞见了总还是有些不好。
佣人匆匆朝他走来,小心询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她脸上温柔的笑意消失了,变成了紧张和局促。
明昼垂下眼睛,看着她手里捏得千纸鹤。
佣人大概是有些心虚,一下将手背了过去。
千纸鹤消失了。
明昼又抬起眼眸,看她,然后摇了摇头。
他没说自己想要那只千纸鹤。
毕竟那不是折给他的。
明昼在花园里待了一会儿,坐在亭子里发呆,看着周围怒长的植被。
植物总是很努力地活着,很有生命力,不像这栋死气沉沉的房子。
他待在这里的时候,心情会稍微愉快一点。
佣人还待在他旁边,大概是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就在周边看顾着。
明昼并不喜欢这种被看顾的感觉,不喜欢这种被看物品一样的看法。
大家只是把他当成工作,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瞥向一旁站着的佣人。
她已经把手里的千纸鹤收了起来,攥成一团放进了荷包里。
好像对自己开小差这件事有点心虚,所以干脆毁尸灭迹了。
明昼觉得有点无趣。
他终于站起来,走了。
明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像以前的数次。
回到房间里,他寻了张纸,脑海中复盘着在花园里看到的折千纸鹤的步骤。
他很聪明,很快就折好了。
明昼很清楚,妈妈是不会给他折的,也不会叫他小宝。
但如果他折千纸鹤给妈妈,妈妈会高兴吗?
可能不会高兴,明昼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的妈妈总是很难因为他高兴。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花园里那位母亲温柔的模样。
让他产生了一点不该有的期盼。
他这次选择性遗忘了以前受到的数次冷待,心里只剩下那一丁点,微弱的,像火苗一样的期盼。
关晴只有用餐的时候才会出房间。
在用餐之前,明昼早早地等在了关晴的门外。
吱呀一声。
小明昼的眼睛亮起,仰起头看着妈妈纤细的身影。
关晴没想到明昼会等在外面,身形一顿,清冷如寒霜的脸往下一看,看着明昼稚嫩的脸,像她又像明喻,莫名叫人很烦,嗓音冷淡的问:“做什么?”
“妈妈,送你。”明昼的掌心里捧着那只用雪白稿纸折的千纸鹤,小心的,期待的,紧张的看着关晴。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害羞的笑。
关晴的脸上没有波动,仍旧是冰雪似的冷。
她没有说话,明昼的心里开始有些忐忑:“妈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句冰冷的话语覆盖。
“我不需要。别拿这些东西烦我。”
说完,关晴没有再看明昼,越过他走了,轻飘的睡衣裙摆很重地拂过明昼的脸颊,像是被扇了一下。
小明昼捧着那只小小的千纸鹤,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
其实没有很伤心,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小明昼只是觉得……觉得很空。
胸膛里一下空了下来,有风穿过,吹得呼呼作响,冰凉一片。
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泡沫,他一脚踩空,往下坠去。
坠到无尽的黑夜之中。
明昼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许多个混乱的梦。
醒过来时,却不记得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觉得头昏脑涨,仿佛根本没睡。
摸出手机一看,发现离睡下只过了三个小时,期间还一直在做梦。
难怪还这么疲惫。
明昼按了按太阳穴,缓过一会儿,又没有睡意了。
回国的航线时间很长,明昼干脆起来处理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又寻了一本国外的文学书来看。
不是很长,但内容晦涩,解读艰难,书看完了,他的困意终于重新蓄了起来。
再醒的时候,飞机已经到国内了。
国内已经是深夜,生活助理乔愿来机场接他,回到南江别苑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明昼回到家里,打开玄关门,却发现……
客厅的灯竟然亮着。
【作者有话说】
携星崽和明崽祝大家除夕快乐qvq!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顺顺利利,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只亮着几盏比较光线微弱的小灯,却烘托出一种十分安静宁和的感觉。
开门的声音很明显,宋如星坐在沙发上,还是和之前明昼晚归时一样的姿态。
听到玄关处的声响,他一下抬起头,看向门口那道身影,像是小狗等到了归家的主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明先生,您回来啦!”宋如星欢欣雀跃地喊道。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几步跨到明昼身边,小狗似的围着他打转。
“厨房里还煨着汤您要喝吗?”
“还是想先去洗澡呢?”
“要我帮您准备洗澡的用品吗?”
“还是想直接休息呢?”
明昼没想到他这个点还没睡觉,在他一连串的发问下有些怔愣。
宋如星温顺地站在他身边,那双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指令。
明昼偏头去看他,宋如星这两晚像是又没睡好,眼下印着淡淡的青,但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眼睛里都带着喜悦,掩都掩不住。
仿佛……特别期待见到他。
特别想见到他似的。
明昼的心脏很迟缓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还没去睡觉?”他看着宋如星,低声问。
“我问了乔助理,他说您今晚凌晨回来。”宋如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红了,小声解释说,“您之前不是说想喝汤吗?”
他抬起眼睫,小心翼翼又十分期待地看了明昼一眼,灯光落进他的眸底,把他的眼睛映得十分润亮。
“我想着您回来这么晚,飞机上的餐食肯定吃不好,回来喝完热汤应该会舒服些,所以就今晚给您煨上了。”
说完,他对明昼乖巧地笑了笑。
明昼的喉结动了动,恍惚间好像真的闻到了空气里食物的香气,热腾腾的,让他喉头生出莫名的渴望来,莫名的津液从舌根出漫出。
“……谢谢。”
“那我去给您盛一碗吧?”
明昼动了动嘴唇,还没有说出允许,或是拒绝的话来,宋如星就已经转过身,脚步轻盈地走到厨房里,揭开雪白的砂锅,替明昼舀了一碗汤。
明昼看着他的背影。
Alpha向来身形高大,宋如星也不例外。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易感期间的Alpha丧失理智,只留野性,这样的体格会让他们显得像只野兽。
但大概是宋如星看起来太过温和无害,明昼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威胁。
而是……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明昼很难用语言来表述这种感觉。
毕竟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明昼对情感总是迟钝的,他仔细思考了半天,才抽丝剥茧的分析出来。
大概……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汤煨在灶台上,散发出腾腾热气。
明昼终于被引诱,走了过去。
宋如星将汤放在吧台上,推到明昼面前。
明昼坐在吧台边,看着这碗汤,怔了一下, 开口问道:“不是你那天做的?”
“啊,不是。”宋如星坐在他的对面,望着他弯起眼睛笑了笑说:“感觉那天的汤比较简单,您不是也不喜欢胡萝卜吗?所以另外换了一种汤。”
换成了花胶乌鸡汤,里头还另外放了几样滋补的食材,足足炖了三四个小时。
多少是存了些讨好的心思。
“明先生想喝那天的汤吗?”宋如星问他,语气里甚至是带着哄诱的,“如果您想的话,我明天可以再炖。”
明昼没答话,用瓷汤匙舀了一勺热腾腾的汤,送入嘴里。
他不说话,宋如星就再补充一句,循循善诱:“不放胡萝卜那种。”
鲜甜到极致的汤汁滑入喉腔,冲淡了胃里的冷腻感,也驱散了从北境之国带来的寒冷。
明昼有些恍惚,想拒绝的话似乎也被这碗热腾腾的汤化开了。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
过去三天,明昼的信息素又有些躁动。
不过他明早要去公司,宋如星又是一大清早的课。
两人没有很多时间做别的。
昏暗的房间里,宋如星带着满嘴的腥气和明昼接吻,明昼不太想尝这个味道,偏着脸想躲开。
但宋如星在床上总是格外缠人,偶尔也会有点不听话,他按着明昼的后颈,摩擦着他鼓胀而发烫的腺体,哑声说:“……明先生,这样会快一些。”
陌生的快感从腺体处传来,明昼的眉眼被莫名的水汽沾湿,泛着红潮。
他皱着眉犹豫了半天,宋如星看他犹豫也不急躁,一下一下含着他的唇瓣啄吻,明昼要躲,但他的后颈被宋如星不轻不重地捏着,腺体被摁着,让他脊背连着颈椎都酸软的,躲不开。
宋如星好粘人。
明昼被他缠了许久,才微微张开嘴唇,滚烫湿润又粘腻的橙子香,夹杂着混在腥气里的林间玫瑰,一瞬间便灵活地钻了进来。
凶狠地将他吞吃。
没有折腾太久,明昼到后面已经很困了,他半眯起眼睛,模模糊糊中听到宋如星说:“明先生,我抱您去洗澡好吗?”
不用……
明昼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想睁开眼睛站起来,但是实在太过困乏,一时忘了动作,而没有听见他回答的宋如星,已经将他抱了起来。
他真的很累了。
所以这一次放任了宋如星的动作。
“……,……?”模糊中,他听见宋如星在问什么。
没有听清。
那时候他好像被泡在温暖的水里,水蒸气将他蒸得昏昏欲睡。
“……?”宋如星又问了一遍。
在问什么呢?
不要说了。
明昼含糊地嗯了声,点了点头,阻止了他继续发问。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长一点w
明昼又开始做梦。
只不过这次梦见的不再是明家那栋空荡荡的别墅,而是梦见被自己一只巨大的蟒蛇缠住了,蟒蛇身躯并不冰冷,反倒十分灼热。
将他收得很紧,像是在吞吃猎物前,要将猎物浑身的骨头都缴断。
明昼被缴得动弹不得,腿也被死死箍住。
但他并没有逃跑,竟也没有感到害怕。
大概是因为,被缴紧的时候真的很暖和。
这种别扭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出国一趟,时差有点扰乱明昼的生物钟,早上他是被闹铃叫醒的。
明昼尚有些迷蒙,闭着眼睛去摸手机,想要关掉闹铃。
但是闹铃却在他的手刚探出被子的时候,就停止了响动。
另一只伸出了被子,越过明昼的身躯,手臂上带着热度,烘在明昼的脸颊。
这只手先于他关掉了手机闹铃。
明昼瞬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
“啊,明先生。”宋如星好像被他这样大的反应吓到了,连忙也坐起身,“您怎么了?”
他们俩挨得很近,大腿贴着大腿,彼此身上的热度顺着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来。
空气中,橙子的气息格外浓郁,明昼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刚从橙子糖浆里捞出来。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宋如星的味道。
宋如星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昼看见了他肩膀上的抓痕,颈侧的齿印,从他身上传来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林间玫瑰夹杂着酸甜的橙子香,还有一丁点苦涩的橙子皮的味道,不分你我地紧密纠缠在一起。
明昼抚着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您昨晚洗完澡睡着了。”宋如星坐在他身边,离得很近,鼻尖呼出的气息全扫在了明昼的耳廓,“我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进您的房间,所以问了您要留下来睡吗,您同意了。”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很慢,调子黏糊。
像是有点委屈明昼对他的质问。
宋如星这么说,明昼倒是回忆起来了一点。
昨晚实在太过疲惫,他困得厉害,本来只是想眯着眼打会盹儿,没想到竟在一片温软柔和的橙子香气里睡着了。
依稀记得,宋如星似乎是问了些什么。
那时他太困了,没有听清,只以为是宋如星还要帮他清理,就胡乱点了下头。
原来问的是这个。
……确实不是宋如星的问题。
宋如星的呼吸还打在明昼的耳廓上,湿热的气体拂过,让他的耳朵染上一层红。
离得太近了。
明昼并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
标记治疗是不得不贴近,所以可以忍耐,但是现在不是不要的时刻。
明昼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生病了一样。
他推开宋如星,转身下床,保持着平稳的语气说:“我知道了,起床吧。”
明昼穿上鞋,像往常一样离开宋如星的房间。
宋如星目送着他离开,眼神黏在粉红的耳尖上,一动也不动,像是恨不得用眼神舔上去。
直到明昼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慢慢垂下眼睫。
空气里浓郁的林间玫瑰的味道,团团将他包裹,他嗅着和自己信息素纠缠在一起的玫瑰香,终是没有忍住,嘴角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意。
房间里响起一声愉悦的轻笑。
明昼回到自己的卧室,走到那间逼仄的洗漱间里,开始整理自己。
只是过了半晌,他看见镜中的自己,那只被宋如星呼吸拂过的耳朵,竟然还染着一点红意。
左右相比,颜色差距极大。
明昼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随后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刷手指,再用冰凉的手背摁上发烫的耳朵。
直到颜色变浅,温度下降为止。
明昼在卧室里待了几分钟,等出来的时候,宋如星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
当然不是他准备的,而是送餐的膳食馆已经将早餐送来了。
宋如星在布菜,看见明昼出来了,他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明先生。”
明昼面色如常,走到餐桌边坐下,说:“坐下吃饭吧。”
宋如星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开始安静地吃饭。
餐桌就在吧台旁边,看见吧台,昨晚的记忆重新浮现在明昼脑中。
客厅亮着暖灯,宋如星坐在沙发上等他,厨房里炖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
这间房子好像一下就显得没有那么空旷了。
夜晚被热气熏然的不清醒褪去,明昼重新冷静而客观地审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是是带着自虐般的审判。
他不应该和宋如星有更亲密的联系。
更亲密的联系往往代表着更麻烦和更难处理的事宜。
他和宋如星只是合约关系,只要止步于治疗就好。
宋如星也不必要……为他留灯,更不用给他做饭。
明昼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等着宋如星吃完,告诉他今天不用再炖汤,以后也不用。
但反常的是,宋如星今早也很快停了筷子。
明昼眉头一皱,Alpha还吃得这么少,营养跟得上吗?
他还没准备要说什么,宋如星便开了口。
“明先生,我……”他看了明昼,吞吞吐吐的,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怎么?”
他抬起眸,看了明昼一眼,小声说:“我明天,可以晚一点点回来吗?不会太晚的。”
明昼挑眉:“学校有事?”
“不是。”宋如星摇摇头,然后笑了一下,那笑容的意味很复杂,“……明天得去看看妈妈。”
明昼一顿。
他记得,宋如星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看样子应该也是生日,或者……忌日。
明昼点点头,说:“可以,晚一点也没关系。”
宋如星便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谢谢明先生。”
明昼摇摇头,顿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其他话来。
他晚上还是喝上了那碗如约而至的汤。
宋如星看起来有些紧张,小声的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个汤做得比较简单,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只放了玉米炖,可能味道会单调一点,您…您觉得还可以吗?”
那双浅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含着忐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之前喝宋如星做的粥,他也是这幅表情,受Alpha本能的照顾欲作祟,如果自己的Omega表现出一点不满,整个人就会陷入自闭和内耗。
某种程度上来说,Alpha其实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明昼咽下嘴里的汤,点点头说:“挺好喝的。”
“真的吗?”宋如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明昼下意识去看他身后,如果宋如星真的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已经愉快地晃起来了吧。
宋如星坐在餐桌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明昼。
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昼喝汤的手犹豫地顿了下。
宋如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刻的停顿,问:“怎么了,明先生?”
明昼抬起头看他,宋如星的眼角依旧染着笑意,浅色的瞳眸里映出他的倒影。
许久过后,明昼垂下眼睫,说:“没什么。”
第二天,天色阴沉,又开始下雨。
墓园修建在一座山上,四周葱葱郁郁,有植被环绕,在这种天气里,连树叶都是灰蒙蒙而沉郁的绿色。
宋如星捧着一束白色洋桔梗,站在一座墓碑前。
在宋霏雨有限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特别偏爱的花。
宋如星的外公外婆去世得很早,宋霏雨还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她满怀着对大城市的憧憬,却所遇非人。
最后,她拿着自己打工挣下的钱,回到老家,盘下了一家零售店,生意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很差,够母子俩日常的开支。
宋霏雨很用心地经营着这家小店,也很用心地将宋如星养大,她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忙碌到没有时间关心,自己到底喜欢什么花卉。
这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她的信息素味道是洋桔梗。
温温柔柔的,让人感到很安心,很舒服。
所以宋如星买了一束洋桔梗来看她。
照片上的女人眼含笑意,笑容被永远定格在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宋霏雨的眉间还没有那么多忧虑愁思,也不像病到最后,形销骨立的样子。
是很漂亮的时候。
宋如星蹲下来,与照片上的宋霏雨对视。
有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宋如星都在想。
或许妈妈没有生下他会好一些。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他。
一切……都会很好吧。
“我又见到他了,妈妈。”细密的雨丝飘下来,落在宋如星的脸上,带来阵阵湿凉,潮湿的寒气顺着脸颊沁入他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夺走了他身体里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