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闻声得到爷爷认可,顺利成为继承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逼着父亲签了离婚协议,从此放母亲自由。
可是为时已晚,离婚后的第三年,母亲还是因病故去,与世长辞。
霍闻声神情平静,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眼眸微垂,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腕上的枪黑色腕表。
苏南只知道霍闻声的母亲不在了,并不知道其中内幕,这会儿听见霍闻声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他伸手握着霍闻声的手,安抚似的蹭了蹭。
“没事,”霍闻声磨蹭腕表的那只手转而抓着苏南的手,指腹轻蹭,“都过去了。”
真是的,怎么还要来安慰他。
苏南心头泛酸,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了霍闻声,脑袋贴在他肩侧:“抱抱。”
霍闻声笑了一声,抬手把人按在怀里:“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我妈,她应该会很喜欢你。”
“嗯?”苏南抬眼,霍闻声眼里有很浅的笑,“因为你也喜欢我。”
我们两情相悦。
晚上他们还是又回了枫山庄园,那儿有马场,苏南很有兴趣,霍闻声打算等他明天没那么难受了,带他去玩玩。
霍闻声牵着苏南的手,带着他往自己常住的独栋小楼走,长而幽静的水杉林矗立在湖边,水面映着几盏嫩绿色的蘑菇灯,远远看去像是夏日夜晚的萤火虫,小楼便在幽静之中,靠山靠水。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行至门前,见到了一道瘦削的人影。
是季昀,年轻貌美的影帝只穿着一件羊绒大衣,在零下的气温里依旧站得笔挺,只是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绯红。
苏南停下话语,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他好像有些低估了季昀的决心和毅力。
霍闻声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看向季昀的目光有些冷。
沉默片刻,季昀视线掠过霍闻声的大衣口袋,先开了口:“我猜声哥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的,所以我自己过来了。”
苏南侧眸去看霍闻声,霍闻声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回程时,有位保镖打扮的青年曾过来和霍闻声说了什么事,隐约提到什么“跟着的人”,什么“季先生的安排”,苏南没太听清,但察觉到了霍闻声有一瞬间的不快,想来应该是有事的。
苏南便体贴地说:“那我先进去了。”
说着他便作势要将放在霍闻声大衣口袋的手抽出来,但霍闻声没让,他直接牵着苏南继续往屋子里走。
错身而过的时候,苏南嗅到了季昀身上浓郁的酒气。
他扭头看向季昀,开口说:“季先生,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季昀盯着他看了两秒,冷笑了一声:“不用你招呼我,这里我比你熟。”
苏南蹙起眉心,觉得今晚的季昀似乎完全放下了虚假的体面,对他的敌意几乎化出了实质。
三个人进到室内,霍闻声在长沙发上坐下,顺手拿了个软抱枕放在手边,拍了拍,让苏南坐。
苏南:“……”
他在心里翻白眼,扶起靠枕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季昀脸色似乎更白了一点,他又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青年,心里门清,于是妒火就再难抑制了。
佣人过来上了助眠的热花茶,霍闻声先开了口,平静且冷漠:“既然你自己过来,就应该知道,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再只是警告。”
“那你要做什么?拿掉我的代言,还是封杀我?”季昀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余光瞥向一旁安静坐着的苏南,“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而已,我只是想看看,你和他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
苏南眉心轻蹙,好像有点知道季昀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恼霍闻声了。
他不自觉又联想到年前在他拒绝季昀之后,有那么几回他隐约觉得有人在跟着他,直到和霍闻声见面之后,那种感觉才逐渐消失。
想来那个时候霍闻声就已经察觉,且做了处理,于是有了昨晚舞会上,他承诺不插手季昀的代言,只是没想到季昀又来了一次。
“季昀,”霍闻声声音沉下来,“你应该清楚,我给你体面,不是让你不依不饶得寸进尺。”
室内暖气充足,但季昀的脸色依旧惨白:“得寸进尺,我现在还有资格得寸进尺吗?”
霍闻声毫不留情:“对,你没资格了。所以够了,不要再做无意义的纠缠。”
苏南心下一怔,他还是第一次听霍闻声说这样的重话,他都觉得有些不想听,更何况是求而不得的季昀。
对方像是被定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有了然般的无望和破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霍闻声,看着曾经他无比熟悉现在却觉得陌生的爱人。
霍闻声熟视无睹,抬手在苏南后腰上拍了一下,声音温和得和刚才判若两人:“走吧,该休息了。”
苏南愣愣地应了一声,两人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季昀的声音复又响起。
“梁哲和我说了,你挂在文苑的那幅碎珠宝,就是苏南的作品。”
文苑是霍闻声在市区的一处住所,离Lynx总部大楼很近,在他办公时间内,是最常住的地方之一。
“你五年前就认识他,你早就知道他,那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干什么?”季昀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不够坚定,却又像是孤注一掷一样,逼迫霍闻声,又或者是逼迫那个后悔又痛苦的自己。
霍闻声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垂眸凝着虚空,苏南却是拧起眉心,看向季昀的目光流露出些许不快。
“声哥,你真的……”季昀死死盯着霍闻声,半晌他闭了闭眼睛,还是没敢问出口,低头好似质问,又好似倾诉,“为什么我跟你说我要去拍同性电影,你会说你尊重我的职业规划?你支持我,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吧,我是喜欢演戏,可是我更喜欢你啊,你怎么能支持我呢?你不应该阻止我吗?”
“季先生——”苏南沉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控诉,转身面对着季昀,“这话我说可能不合适,但我听不下去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了解得不多,我也不是很想了解,但是我了解的闻声,他不是对感情随便的人,你这话说得过了。”
季昀没说话,低头凝着虚空,苏南看见他的眼角有眼泪一滴滴坠落。
苏南不是个心硬的人,面对对方充满悲伤的眼泪时,还是说不出来什么重话:“你们的过去我不做评判,但想来能让你念念不忘,后悔莫及,那应该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你没必要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臆想,把那段美好变得不堪。”
“不堪?”季昀仰着头,双眼通红,神情痛苦,“难道不是因为你我才变得这么不堪吗?”
“季昀!”霍闻声沉了嗓音。
苏南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遂伸手拉了一把他的手,安抚似的扯了扯,转头又继续用平稳的嗓音对季昀说:“闻声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不论你如何挽回,他都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这是事实,你可以恨我,讨厌我,都无所谓,但是请你不要因此污蔑他,污蔑他的感情,从前的以后的,都是。”
季昀咬着牙关,流露出些许倔强之色,他死盯着苏南,复又看向动了怒的霍闻声,然后视线下移,目光停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让那段美好变得不堪,可是他除了在后悔里痛苦,拉着别人和他一起痛苦,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所有的体面,所有的美好,都随着他的妄加猜测破灭了,季昀清楚地知道,他和霍闻声之间从此绝无可能。
安静持续蔓延,只有季昀隐忍地哽咽。
好几秒后,霍闻声带着苏南离开。转身时,苏南回头看了一眼季昀,对方仍旧失神地坐在那里,无声的痛苦爬了满身。
“季先生,”苏南口吻带上了些许叹息,“尊重怎么会不是爱呢?”
“尊重是最顶级的爱啊。”
放肆有多容易,克制就有多难得,一段感情里,始终把对方放在自我之前考虑,当然是顶级的爱。
季昀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在苏南和霍闻声走远消失的时候,才像是终于撑不住,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他曾拥有过,然后在不断的质疑中,一点点失去,然后又在无尽的后悔中,亲手毁掉。
所有的过往,美好的,不堪的,都在这一晚终结,消失。
回到房间,苏南在小酒柜里开了瓶威士忌,给霍闻声倒了杯,也给自己倒了杯。
霍闻声还没喝,他自己倒是一口干了,然后长舒一口气儿。
霍闻声挑起眉梢:“怎么了?是在生气吗?”
“有一点。”苏南坦诚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霍闻声心里的那点不快算是彻底消散了,他抿着唇角说:“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不高兴了。”
谁知道苏南说:“我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霍闻声:“……”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比我好,”苏南自嘲似的笑了笑,又说,“我是有点气他污蔑你,不尊重你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苏南曾经因为胆怯否认过一次,他知道那对霍闻声来说是伤害,是折辱,所以不能接受霍闻声再次受到这样的委屈。
苏南皱着眉,嘴唇也因为不高兴而紧抿着,些许酒渍晶晶亮亮的,霍闻声觉得他这样子怪可爱的,大拇指指腹按上去,假意擦嘴,实则玩弄似的揉捏。
“你还真是一点醋不吃啊。”
苏南有些好笑,抓着他的手拿开:“你没让我避开,也没有对我隐瞒,完全没给我吃醋的机会啊。”
“那倒是我的错了。”霍闻声说。
苏南失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不问,一是因为我的确不在意,都是过去的事,我只看现在和以后,二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感情。”
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苏南已经完全摆脱了在感情里游移不定,胡思乱想的毛病。
在他追霍闻声的一个多月里,是他得到的比较多。对方耐心的等待,体贴的关怀与陪伴,还有无与伦比的尊重,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他始终能感觉到霍闻声润物细无声的爱意。
不管是跨年夜里不辞万里的相见,还是隔着一千多公里的呼啸山风,又或者是他收藏的那些玫瑰。都让苏南明白,爱从来不是一厢情愿,是你来我往,双向奔赴。
让他不再不安,也不再惶恐。
季昀会后悔,苏南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只觉得果然,而在这之外,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庆幸。
说出来可能有些过分,苏南一直对季昀没什么忌惮的危机感,但是刚才看到季昀满脸泪水,神情破碎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危机感。
不是季昀带给他的危机感,而是失去霍闻声这件事本身。
他开始害怕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那他的后悔一定不会比季昀少半分。
苏南伸手过去抱住霍闻声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一定好好爱你。”
像是期盼也像是承诺,交付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爱意。
没有人能不为此动容的。
霍闻声收紧了胳膊,把人抱得很紧,良久,他忽然有些珍重地开口:“宝宝,谢谢。”
谢什么呢?
大概是谢他的理解,又或者是谢他的信任。
和苏南一样,霍闻声也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他心里有一片沉静的死海,是经年累月习惯克制压出来的平静海域。
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喜欢私欲压过他人的意志,所以那些代表各种情绪的小鱼,永远被困在海底。
是苏南解放了它们,让它们偶尔冒出头,搅弄出不寻常的生机波澜。
而因为苏南对他没有占有欲而滋长出的那点野望私欲,在这一刻又重新沉回了海底。
并非就此消失,而是从此自洽。
霍闻声在这一晚,开始相信缘分使然,相信命运此前给他们的所有过往,都是让他们在最好的时间里相爱的序章。
若尊重是最顶级的爱,那信任亦然。
作者有话说:
霍公主和点心老师天生一对??
第70章 高珠竞稿
苏南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方管家送过来了一份礼物,巴掌大的珠宝盒子,里面放着一颗9克拉的帕帕拉恰。
浓郁的嫩粉色,梦幻的心形切割。
“这是……?”苏南问道。
“季先生让送来的,”见苏南疑惑,方管家又道,“是少爷那晚准备的礼物,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只是因为几个人各怀心思的一通搅和,到了季昀手里。
霍闻声尊重游戏规则,所以没有让人拿回来,只是没想到季昀给送回来了,还让方管家转达了一句话。
“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一语双关,苏南明白他大抵是跟自己和解了。
苏南莞尔,指腹轻轻磨蹭着首饰盒子,说:“我会的。”
在北市待了两天,苏南便和霍闻声一起回了魔都。
霍闻声开始忙工作,苏南也没闲着,Lynx高珠设计第一次正式的比稿拉开帷幕。
前一晚,霍闻声住在了苏南的公寓,到夜半时分,苏南还在做最后的调整与检查,引起霍闻声的不满。
繁忙的霍总第二天又要出差,难得和苏南温存,还得因为工作让步,可不是很不满,甚至幽怨地开玩笑:“为什么你不来吃西瓜,非要盯着芝麻呢?”
苏南忍俊不禁,过去亲了亲霍闻声,严词警告:“吃西瓜可不能影响我好好捡芝麻。”
事实上苏南吃西瓜也没用,年前霍闻声就曾看过苏南画图,苏南严令禁止他发表任何意见,不要给他透题。
霍闻声失笑,说他透题也没用,因为在高珠设计上,他作为老板从来都只给一个大方向和一个销售目标,既不参与评选,也不参与定夺,设计方面的事全都是方可仕做主。
“放心,”霍闻声说,“方可仕不会给我面子,给你放水,这家伙在这设计上较真,谁的面子都不给。”
在时尚领域,方可仕拥有无与伦比的嗅觉敏锐度,他的设计大胆且新潮,和本人性格有极大的反差,霍闻声一手提拔他到时尚总监的位置,除了认可他本身能力,也因为他对设计的固执与明确。
他需要有锋芒的人去撕扯出一条新的道路。
翌日一早,苏南带着他的设计方案来到了Lynx大楼。除了看到参与邀约的设计师们,他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李明。
早先接到邀约来Lynx的时候,苏南从梁哲那里知道这家伙因为在网上发布损害公司形象的言论,被降职调去了美工组,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又因为珠宝设计组人手不够被赵总监调回来了,这次同样参与高珠设计的竞稿。
除了预计发布的十件左右的高级珠宝,Lynx还准备同时发布系列珠宝,总的算下来有四五十件,Lynx珠宝设计部人手不够很正常,苏南没去在意,微笑着和诸多设计师打招呼。
佳士得春拍在下个月月底举办,苏南的个人巡展第一站已经在上海开展,在此之前,佳士得已经拍了几件苏南的作品,都拍出了不低的价格。
苏南算是最近珠宝圈的热议人物,Queen的沈韵芝和苏南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态度还不错,笑着说恭喜,话题打开,其他设计师不免将这事儿拿出来聊一聊。
苏南谦逊地说只是运气好。
“苏先生也太谦逊了,你这哪儿是运气好,分明是能力强,JMGA金奖可不是靠运气就能拿的。”加入夸夸群的李明神情倒是真心实意。
但鉴于这是这人狗嘴里第一次吐出像是个象牙的东西,苏南头一回听夸奖听得浑身不舒坦。
“要我说,我们Lynx还得感谢苏先生,公关部都不用运作,高珠设计的热度都打出去了。”李明又说,“想来,今天应该也能让我们大开眼界。”
恰在此时,赵总监也走过来,听见这话哈哈笑了两声,拍着苏南的肩膀说:“要不怎么说我们霍总慧眼识珠呢,挖到这么一个宝藏。”
苏南皱了皱眉,就又听他对着其他设计师说:“有这么多优秀的设计师在,想来今天会是一场视觉盛宴啊。”
来自日本的那位年轻设计师视线掠过苏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但愿我们今天不是来陪跑的。”
当初Lynx高定发布会上,霍闻声直接宣告苏南将参与高级珠宝的设计制作,算是唯一一份,且在那之后苏南在珠宝圈的风头就没消下去过,流言蜚语自然也就没断过。
苏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总监先开了口:“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们Lynx既然邀请大家竞稿,自然是要保证公平性,再说了,我们方大总监可是出了名铁面无私,一切靠作品说话。”说着他转向了苏南,“我也相信苏先生的作品,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新的惊喜。”
面对这些质疑和恭维,苏南始终挂着官方的微笑,不予置评。
到了时间,方可仕领着几位高层走过来,众人也就没再闲聊,鱼贯而入走向会议室,赵总监笑着带了下苏南的肩膀,让他跟自己一块走在最前头。
苏南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落座时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李明恰好坐在他下方的对面,两人目光有一瞬间的接触,对方仍旧是笑着的,可苏南却觉得有些微妙。
此次参与竞稿的除了苏南以外,还有三位特邀设计师,一位是Queen的主理人沈韵芝,一位是来自日本的一家以珍珠设计为主调的设计师本田明日,还有一位就是瑞贝卡的老板邓欣。
除此之外,Lynx珠宝设计组也分了两组同样参与竞稿,失败就会面临裁员,据说这是霍闻声的意思,他把方可仕调过来监工,就是有意整治一下珠宝设计组,逼一逼这群懒驴。
方可仕走进会议室坐下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开场白,只有一句:“谁先来?”
大抵是他太迅速了,众人还没进入状态,会议室内有短暂的安静,赵总监便开口提议按照名称的字母排序,众人没有异议,方可仕便点了头。
按照姓氏字母排序,苏南排在了倒数第二,他后面是沈韵芝,李明特地提了一句,说他压轴出场,可千万别让人失望。
那位日本设计师第一个开始,毫无意外,他的设计仍旧是以珍珠为主,从海洋世界入手,不管是套链还是其他首饰无疑是好看的,只是个人风格太过突出。
方可仕大概和苏南所想一样,问的几个问题都是关于风格展现,这套作品没有展现出的Lynx的品牌风格。
本田的脸色有些难看,方可仕没去管,冷静地说下一个。
接下来是邓欣,她的设计个人风格也十分明确,走的是植物世界,不过显而易见,她和苏南一样对Lynx的发展史有过研究,整套设计采用了品牌创始人霍如烟女士设计的初代高定所用过的植物染绣工艺的元素为主体。
方可仕依旧没什么太多的表情,问了几个问题就过了。
接下来是Lynx的另一位设计代表,对方拿出来的设计Lynx风格倒是十分明确,但仍旧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连几组设计看下来,方可仕始终绷着那张面瘫脸,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没有恭维也没有客套,只有一针见血地提问。
Lynx那位设计师被问到最后都有些面红耳赤,来自自家领导的威压总归是要强一点的。而另一位领导,赵总监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苏南这会儿才明白霍闻声说方可仕在设计上较真,谁的面子都不给,的确是言而有实。
不多时,另一位代表Lynx珠宝设计部的李明走上了讲台。恰好手机上有霍闻声发来的信息,说他飞机落地了,苏南悄悄摸鱼,给男朋友回消息,没太认真听李明说话,直到第二次听到了品牌创始人的名字,以及鲜为人知的创始人的幼女的名字。
苏南倏然一怔,抬眼看向侧前方的投影幕布,旋即他的眉心逐渐蹙起,平静的眼里先后浮起愕然与疑虑。
李明的设计概念是从Lynx珠宝发展的时间线来入手,采用的元素囊括的品牌最初创立的第一套高定服装,到第一件系列配饰,以及这些年里品牌发展风格演变对应的新时代风格,和复古传统元素。
这并不是个特立独行的思路,苏南也清楚不可能只有他从这个思路入手。所以在发现李明和自己撞了思路时,苏南第一反应是巧合。可随着对方拿出了一套以古典凤冠为灵感的孔雀翎套链的设计图时,苏南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Lynx在七十年前还只是个由一间裁缝铺发展而来的服装厂,名字不是洋气的Lynx,而是叫霍氏服装厂。
霍闻声的太奶奶,霍如烟女士出国留学学了服装设计,又在国外的服饰品牌学习三年,将国外时装品牌的概念带回来。之后,她顶着父辈压力,花了五年的时间将只做传统服饰的服装厂改革发展成连锁时装店,在初步成功之后,又大胆涉足皮革产业,此后不断摸索学习时装品牌的发展,扩展皮具,背包,鞋履等产品类别,这才有了六十年后走在时装前沿的顶奢品牌Lynx。
而Lynx开始涉足珠宝,是在二十年前,霍闻声的小姑,也就是梁哲的母亲霍思敏主导从只做服装配套的腰带,毛衣链,胸针等相对廉价的配饰珠宝开始,到十年前首次开展高级珠宝,制作了那顶狮女王冠冕系列。
在品牌开展高珠之后没多久,霍思敏因为生病退下来,后来Lynx的高珠就一直不上不下,直到霍闻声这次来到魔都,大力扶持珠宝线。
以品牌发展线的思路容易想,但是要运用合适的代表性元素做出超越素材本身的新潮设计却不容易。
苏南苦思冥想了一个多月,才分别选中了三个代表性元素组成系列加以设计创作。其中就有一款以孔雀凤尾为灵感的套链设计,一部分元素来源于Lynx品牌创始人霍如烟女士的幼女出嫁时的古典凤冠,另一部分灵感则来源于霍思敏首次开创珠宝配饰概念设计的孔雀翎胸针。
这条项链外形似孔雀羽毛的“眼状斑”的微缩斑纹层叠往复,构成富有几何美感的、优雅内敛的整体。每颗羽毛都采用空窗珐琅工艺,描绘出孔雀尾羽的靓丽色泽,局部彼此重叠,借助隐形连接系统可活动自如,栩栩如生,项链挂坠则是采用定制切割祖母绿镶嵌在凤尾骨架之上,可独立拆下作为胸针佩戴。
现在,他却在李明的设计报告里,看到了一套极为相似的设计,同样是以形似孔雀羽毛的“眼状斑”的微缩斑纹层叠往复,只是采用的宝石和吊坠与苏南的设计存在些许不同。
如果李明没有特地提到灵感来源于霍思敏在二十年前设计的那款搭配雀羽高定旗袍的配套胸针,并且朝着苏南看过来一眼,苏南还没有去怀疑这并非简单的撞梗,而是纯粹的剽窃。
于是在对方发言之后,苏南费心一个多月画出来的设计图,成了一张无法见光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