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阳醒过来的时候,林聪已经走了,只有宋仰坐在病床前守着他。
他咳了两声,宋仰给他倒了杯水,伸手去接的时候,他看向宋仰,宋仰目光躲开,低下了头。
喝完水之后,他没说话,宋仰也没说。
两个人就那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不相顾,也无言。
许澄阳的感冒是风寒性的,打吊瓶退烧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在医院又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出院。
宋仰把他送回小房子,但到楼下就止住了脚步。
许澄阳也没勉强他,见他站在那里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站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可是宋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脑袋垂的越来越低,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许澄阳看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只好主动问他。“你是想跟我谈谈我们之间的事吗?”
宋仰点了点头。
“宋仰,说实话,在这件事上我真的不太能理解你的做法,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很困惑,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宋仰没有解释。
许澄阳等了会儿,蹙眉叹了口气。“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我说过,我们不是必须捆绑在一起的关系,如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最终觉得我们还是分开更合适一些,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我不会怪你。”
宋仰仍然低着头不吭声。
许澄阳逼近一步,把他的脸抬起来,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现在认真的问你,你是打算要分开吗?”
宋仰蹙起眉头,目光闪躲。
许澄阳掰着他的脸,强行和他对视。“ 宋仰,你要知道,现在这个关口对我来说,沉默就等于回答。”
宋仰被他禁锢着无处可逃,看着他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可最终却还是什么没说,只是再次红了眼眶。
许澄阳最终也没能听到一句解释,松开手,苦涩的笑了一声,他对宋仰说。“ 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基于互相信任,基于对彼此的爱,可是宋仰,不管是出于何种什么样的考虑,有什么苦衷,你都让我很伤心。”
说完他伸手在宋仰的肩上拍了拍,然后转身,踏入楼道的瞬间,他就哭了。
其实宋仰要跟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分手,许澄阳是不那么确定的,可是宋仰什么都不说,也足够让他难过。
之后,他不再刻意出现在宋仰跟前,连偶尔也不会了,所有的消息都只是通过凌放和宋仰的室友们得知。
日子就那么压抑的过着,一天又一天。
三月中旬,天气开始回暖,H大破天慌的组织了一次考研宣讲会,要求本科生们以班级为单位全员参加,研究生和博士生们部分被抽调过去充当志愿者维持秩序。
许澄阳被安排在本系管大三的几个班,正好隔壁就是宋仰的班级,两个人碰了面,宋仰全程低着头,许澄阳则权当没看见他,全程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三月下旬,林聪发表了一篇论文获了个国家级的奖项,同学们闹着要为他庆祝,要求他请客吃饭,他为了把宋仰也弄来,特意把宋仰整个寝室的小伙伴都叫上了。
但没起到什么作用,宋仰倒是被强行弄来了,但独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全程像具行尸走肉。
四月初,天气彻底回暖,下了一场雨,许澄阳再次生了病,这次没发烧,但是咳嗽鼻塞也不怎么好受,他要求林聪这次不要再打扰宋仰。
但林聪思来想去,怎么都气不过,最后还是把宋仰叫了出来。
“宋仰,说实话,这要不是怕许澄阳心疼回头找我干架,我指定得狠狠抽你一顿,我他妈就纳闷了,许澄阳挺好个人,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呢,我真为他为你受苦受累的三年感到不值。”
听到最后这句,宋仰抬了下头。
林聪立刻继续。“噢,忘了,你还不知道呢,你到现在都还认为自己从中学到现在这几年花的都是许澄阳爸妈给的钱,但不好意思,你错了,许澄阳用来养你的钱都是他自己打工赚的。”
再听这话,宋仰眉头忽的蹙起,嘴角也立刻动了动。“打工?”
“是,打工!” 林聪说。“本科一共四年,许澄阳打了三年工,你考上大学之前,他没有一个周末属于他自己,除去每个月底回家看你的周末,剩下的全部都在兼职赚钱。”
“什么?” 宋仰瞬时错愕。
“许澄阳的专业没你的那么好赚钱,干的都最基础的兼职,有时候是去餐厅给人端盘子,有时候在外边发传单,有时候就到处跑着去做家教,赚来的钱全部用来供你,平时自己花几十块钱买个刮胡刀都舍不得,给你买两万多的电脑眼睛都不眨一下,两千五能买到高端配置的电脑,也就你这种蠢货才会信。”
宋仰再次错愕。
“宋仰,你要知道,许澄阳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为你做的不止这些,不告诉你,是不想给你心理压力,是心疼你,可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也不说,什么都不告诉他,就那么冷着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
林聪是个思路很清晰的人,即便是骂人,也骂的很有针对性,总能很精准的戳到人的软肋,带来一些启发性的影响。
当天晚上,许澄阳刚从学校回来,宋仰就出现在了家门口。
“澄哥。”
宋仰喝了很多酒,跌跌撞撞的扑到许澄阳跟前,双手抓上他的肩,低声叫他。 “澄哥。”
许澄阳的心当时就揪了起来。
酒精的作用下,宋仰人已经站不稳,但眼神却很清明,他就那么目光定定的盯着许澄阳,眼眶渐渐变红,再开口时,带上了浓郁的哭腔。“澄哥,我该怎么办啊?”
许澄阳愣住了,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泪水大颗大颗的从宋仰眼眶中掉下来,他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恍然间领悟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宋仰心理的症结在林曼,但当宋仰的痛苦和无助被泪水无限放大,他才意识到或许不是。
宋仰性格固然偏执,容易钻牛角尖,可宋仰也坚韧,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态度而改变,无论这个“别人”是谁,能左右他做出决定的,只有他自己。
愣了半天,许澄阳注意到宋仰抓着他的手里还有两叠纸张,他立刻掰开宋仰的手,把那两叠近乎要被抓烂了纸给展开,只看了一眼,他就彻底明白了。
那是两份文件,分别是《遗传病基因检测报告》和《染色体筛选检查报告》。
两份报告的标题右下角一栏,都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靶点指向——精神类疾病。
宋仰那么敏感,几乎是一下子就懂了这几个字的含义。
林曼对他说。“ 你长的像他,性格也像他, 学的专业,正在做的事,将来要进入的行业, 全都是跟着他的脚步,你完全就是在走他的老路。”
“不是。” 宋仰立刻反驳。“我没有。”
“嘴硬有什么用呢?” 林曼说。“很多事情到底是不是在学他,你自己不清楚吗?”
宋仰就反驳不了了,毕竟他学软件工程确实是因为在宋至远身上看到了这个行业的前景,做游戏开发, 也是参考了宋至远在大学期间利用专业变现的能力。
林曼说。“ 你方方面面都和他太像了,如果不尽快做出改变, 那么你的最终结局, 也会跟他一样。”
“不可能!”宋仰说。“我跟他不一样, 我是健康的!”
“你现在确实是健康的,可以以后呢,你能保证自己一直是健康的吗?”
林曼伸手把他扯到跟前, 看着他眼睛对他说。“儿子,你要知道, 精神类疾病是会遗传的。”
其实在听到这句话之前,宋仰的心理防线还是坚固的,他固然也会慌乱, 会害怕, 但还能扛得住, 可当林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努力绷着的那根线突然被扯断, 整个人就瞬间垮了。
林曼到底是宋仰的母亲,母亲的话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份量是难以想象的。
母亲仅用一句话就在孩子心里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可孩子却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治愈,去拔除。
那天晚上开始,宋仰就进了死胡同,他不再动电脑,考虑换专业,准备放弃当下所有的计划和安排,去走一条与宋至远的曾经完全相反的道路。
他唯独没有放弃许澄阳。
可是林曼对他说。“ 你不要谈恋爱,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爱情只会让你更痛苦。”
宋仰说。“我不怕痛苦。”
可是林曼又对他说。“你不怕自己痛苦,也不怕小澄痛苦吗?”
宋仰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从他三四岁能记得事的时候开始,家里就常年压抑,他看着宋至远发疯长大,亲眼目睹过宋至远犯病时是怎么对待林曼的,也亲自经历过被掐着脖子险些丧命的危险时刻,他见证了家庭的破碎,看过了所有人的痛苦、崩溃和挣扎。
他舍得让许澄阳跟着他去过那样的日子吗?
许澄阳是他从小就仰望的人,是他想放在心尖上、愿意付诸生命去爱的人,谁舍得他都不可能舍得,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可能会让那些事情发生。
所以,他开始痛苦。
宋仰并不是一个寡断的人,只要是他认为正确的事,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干脆利索的做决定。
除了放弃许澄阳。
许澄阳对他来说太特殊了,放弃无异于拿刀子直接剜走他的心,何况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会对许澄阳造成怎样的伤害。
可是不放弃,他也舍不得,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疯了,许澄阳跟着他只有受苦,过担惊受怕永远阴霾密布的一生。
导致宋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无论他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不正确。
所以他才变得越来越焦虑,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开始在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深夜被噩梦惊醒,开始时刻关注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没有异常…
然后过度的敏感和紧张,导致他开始发现,自己的精神似乎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了。
那个深夜,他梦见自己彻底变成了第二个宋至远,梦见自己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疯狂的打砸着家里的东西,许澄阳过来阻止他,他完全不由自主,抓起一把椅子就砸了过去…
当他被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许澄阳嘴角渗出的血渍,他以为自己彻底疯了,当场崩溃。
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动手打伤许澄阳的事,所以把自己关起来,情绪崩溃的那一刻,别说分手,他甚至产生了某些更偏激的念头。
他原本是打算就这样分开,什么都不解释的,他不想让许澄阳知道这些,可是许澄阳对他说自己很伤心。
林聪骂他的那两次,让他清醒了一些,许澄阳的眼泪也浸化了他的固执,促使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向许澄阳坦白。
宋仰很少允许自己哭出来,此刻他抓着许澄阳,就像抓着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救命稻草,泪水不受控制,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他的基因检测和染色体筛查都没有什么异常,但精神类疾病的遗传本就有随机性,检测没有异常并不代表今后就没有可能再得病。
他太怕了,哭着问许澄阳。“澄哥,我怎么办啊?”
许澄阳没有直接回答他。
恍然明白过来小孩是经历了一场怎样恶劣的心理摧残,许澄阳当时心疼的都快要碎掉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安慰,而且也不认为言语上的安慰在这种时候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他的回答,是当天晚上就订了两张连夜飞回首都的机票。
落地之后打车到达林曼的公寓时,天刚好亮起,林曼还没有去上班。
许澄阳也没有任何的客套寒暄,拽着宋仰进屋之后,开门见山。“林阿姨,关于我和宋仰的事,我想跟您谈谈。”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林曼显得有些意外,看了看他身后垂着脑袋的宋仰,回沙发上坐下了。
许澄阳没有去坐下来,就牵着宋仰的手站在客厅里说话。“首先跟您解释一下,我和宋仰正式确定恋爱关系,是他满十八岁之后,他作为一个成年人,选择跟我在一起,这是他的自由,您没有权利干涉。”
“我没有权利?” 林曼笑了一声。“我是他妈。”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是他妈。”
许澄阳说。“可是我认为,天底下没有一个亲妈,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得出‘你会遗传你爸的精神疾病’这种的话。”
林曼笑容一滞。“这是客观事实。”
“这不是!”
许澄阳说。“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宋叔叔的病因是脑部结构异常,神经发育缺陷,都属于器质性病变,不是基因序列问题,不存在遗传可能。”
“你错了。”林曼说。“神经发育缺陷本身就是遗传病。”
“ 但是宋仰没有。”许澄阳说。“宋仰去年做过成年体检,脑部CT造影正常,神经系统检测全部达标,他没有任何缺陷。”
林曼没再回应,冷淡的笑了一声。
许澄阳继续。“第二点,我想提醒您,您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对他所有形式上的义务和权利,全部都在去年他满十八岁的那天起正式结束了,以后他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林曼立刻蹙起眉。“ 你说什么?”
“就是您听到的这样。” 许澄阳说。“ 以后宋仰的人生都由我来负责,他在我手里平安健康的长到现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他的亲妈也不行。”
林曼用力拍了把茶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宋仰。“ 你就由着他这么跟你妈说话?”
宋仰没有回应她,坚定的站在许澄阳身边,一动没动。
“好啊。”林曼冷笑了一声,对宋仰说。“ 看来我的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非要等到他真正放弃你的那天才肯相信爱情什么都不是对吗!”
宋仰没说话。
林曼又对许澄阳说。“ 他现在还好好的,你当然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会对他负责,可当有一天他真的疯了呢,你又能守他多久,一年,两年,又或者五年,现实那么残酷,你能守他一辈子吗,等你撑不住了再决定放弃他,你知道那时候他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吗?”
许澄阳也冷笑了一声。“ 原来被放弃到底有多痛苦,您也是知道的啊。”
林曼一愣。
“林阿姨,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宋仰有朝一日真的病了,您怎么就能确定我不会守他一辈子呢?”
许澄阳看着林曼的眼睛说。“ 是因为您自己没做到吗?”
林曼直接一个趔趄。
“您一定是很后悔当年放弃了宋叔叔吧。”
许澄阳继续说。“所以现在才总是从宋仰身上看到宋叔叔的影子,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也疯掉,想看到他也被放弃,好证明所有人都会做同样的选择,证明自己当年并没有做错。”
“不是这样的,你少胡说八道!” 林曼反驳的很快,也很凶,但其实并没什么底气。
“林阿姨,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您,宋仰是不一样的,即便是有一天他真的遗传到了宋叔叔的病,他也不会走宋叔叔的老路,因为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而我跟您不一样。”
“我既然决定爱他,就会永远爱他,不管他是疯了傻了还是残了,我都不会放弃他,我只会一直牢牢抓着,守他守到我们彼此生命的最后一刻!”
许澄阳并不是一个很锋利的人,很少这样直接跟人言语冲撞,尤其是长辈,若是平常素日,他一定不会这么直白的对林曼说出这些格外扎心窝子的话。
可今天他太愤怒了,即便是心智再成熟,宋仰也才刚满19岁而已,还那么小,外人投来的恶意尚且可以承受,但扛不住来自亲妈的诅咒。
小孩整个人都快要被碾碎了,许澄阳不可能做到保持理性和大度,他并没有管林曼怎么样,只顾继续说完自己的,然后直接拉着宋仰离开了那间公寓。
离开林曼的公寓之后, 许澄阳直接带宋仰去了城郊的墓园。
正值清明节前一天,墓园里不似平常来时那样寂静,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过来扫墓祭拜的人。
许澄阳一路拽着宋仰到宋至远的墓碑前, 用力往前一推。
宋仰被推了个趔趄,回头看看他,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能感觉到他现在很生气。
许澄阳确实很生气,是去林曼那里撒了一通也没能彻底解恨的程度,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宋仰去除心理的阴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带宋仰来宋至远的墓前,让宋仰直面恐惧的根源。
“你自己问问你爸, 问他舍得把病遗传给你吗?”
这是气话,宋仰不可能真的去问, 继续站在那里看着许澄阳。
许澄阳看他不动, 过去抬腿在他后膝窝处蹬了两脚, 他直接跪在了墓碑前。
“ 宋仰,我相信遗传学的知识概念你最近应该看了很多,懂的比我清楚, 站在客观角度,我也认为这种东西没有绝对,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你一定没有患病的可能,但是!”
许澄阳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 稍稍平复了一下, 才又继续。
“但是父子之间血脉相连, 病症的遗传不绝对,可精神层面价值观念的传承是一定的。”
宋仰一怔。
“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是有什么东西要遗传给你,也绝对不是你害怕的那些。”
“宋叔叔当年的处境那么艰难,他不痛苦吗,不绝望吗,可就算那样,他也没有放弃自己,更没有放弃身边的人。”
“他把选择权交到你妈妈手里,努力守着你和奶奶,守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宋仰鼻子猛的一酸,泪水立刻溢满了眼眶,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市立医院顶楼的那个深夜。
当时许澄阳怀疑宋至远想不开要跳楼,吓的浑身发抖,宋至远安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宋至远说他还有孩子,还有母亲,还有想要远远守护的人,所以不会想不开,只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活到最后一刻。
那时候宋仰就躲在楼道大门的后面,亲眼目睹,亲耳听到,那个画面后来几乎刻在了在他的脑海里。
许澄阳看他哭了,自己也没忍住,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的掉起来。
“宋仰,你爸爸是我人生至此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他身上的坚韧,顽强,百折不摧,才是你真正应该继承到的东西。”
“未来确实不可预测,可我们所有人也都在面对未知,一辈子那么长,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所有提前的恐惧都是杞人忧天。”
“何况你害怕的事或许根本不会发生,不要只是听到一点可能,你就先吓倒了。”
“你现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是小男孩了,遇到任何问题要勇敢面对,最起码,要先把自己头顶上那片天给扛起来,知道吗。”
许澄阳站在那里,明明是居高临下姿势,可却反而更像是一个托举的人,用坚定铿锵语气,字字珠玑的道理,生生把深陷困境中的宋仰从黑暗中托了起来。
让宋仰得以跪在宋至远的墓碑前,不用压抑自己,不用顾忌什么,可以放声痛哭,肆意发泄。
如许澄阳所言,他成年了,可他并没有真的长大。
经历过这一遭,战胜心理阴影,闯过这个难关,学会直面困难,勇敢回击,他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顶天立地了。
对于宋仰都这场遭遇,许晋康和周敏茹知道之后都很气愤,尤其周敏茹,几次都想去找林曼吵一架,但顾忌宋仰的心情,最后都忍住了。
许澄阳带宋仰回家后,他们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像平常他们放假回来一样对待他们,周敏茹做很多好吃的菜,许晋康带他俩去郊区钓鱼。
以前宋仰在许澄阳家吃饭,周敏茹担心他有压力,总会特意给他安排点活儿干,这么多年都形成了习惯。
但这两天吃完饭收拾的时候,周敏茹不许宋仰再扫地洗碗,把这些活儿都安排给许澄阳,自己则拉着宋仰去沙发上坐着一起看电视。
出去钓鱼的时候,许晋康也不再总是让宋仰在身边坐着,不再总是刻意照顾着他,也开始支使宋仰干着干那,让宋仰去帮他跑跑腿。
孩子从小没有过拥有正常且普通父母的生活,他们打算从现在开始全方面的把宋仰当亲儿子对待,弥补孩子缺失的遗憾。
许澄阳和宋仰在家过完了清明假期,节后返校。
回去之后,宋仰想搬回小房子,但许澄阳不让。
原因很简单,他知道了宋仰症结所在,会心疼,会理解,不代表就直接原谅了,对于宋仰打算瞒着他不解释的行为,他非常在意,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必须要让宋仰牢记这次教训。
自己作的孽,自己当然要承担后果,宋仰也没办法,只能在继续克服心理阴影的路上,再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哄人。
许澄阳的专业是材料研究,经常需要在实验室里待很久,有时候在密闭空间里待的时间过长会缺氧,就需要出去透透气,宋仰就每天掐着他出来休息的点去给他送小零食和奶茶。
当然,许澄阳休息的时候是随机的,宋仰不可能凭空知道,都是林聪帮忙。
最近宋仰开始转过那个弯儿了,林聪看他也就顺眼了,不再骂他,回回他去了还会逗他几句。“啧,这可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宋仰也不跟他争辩,把第二份茶点递给他,回头目光戚戚的看向许澄阳。
许澄阳对他不冷,但也不热,接下他的奶茶和零食,平平淡淡的丢给他一句。“行了,回去上课吧。”
宋仰不太甘心,尝试靠过去喊他。“澄哥。”
但许澄阳不买账,立刻瞪他一眼。“回去上课。”
宋仰就不能继续了,毕竟如果他不听话,许澄阳能连续三天连面都不让他见着。
求和失败,宋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林聪看着他的背影乐呵的不行,回头揶揄许澄阳。“你差不多得了,看给孩子为难的,我都怀疑他下楼之后立刻就会找个地方偷偷哭一场。”
“那你可怀疑错了,他才不会哭,那是故意可怜巴巴的给我看的。” 许澄阳笑着说。“小东西鬼心眼儿多着呢。”
可怜巴巴到不至于,但宋仰确实也有点故意,闷不吭声的下楼,然后开始琢磨下一次。
春夏交替季节,天气多变,开始频繁下雨,晚上下课,宋仰拿着伞去实验室接许澄阳。
虽然也就是从实验室门口送到楼下的停车区,一共也没几步路,但宋仰就是坚持要送,送到车上,然后许澄阳再开车送他去寝室。
到寝室楼下,宋仰故意不下车,并且理由非常充分。“我的耳机掉了一个,在座椅下面。”
许澄阳看他演技拙劣的在那翻找,眼睛时不时的瞄瞄自己,很想笑,但忍住了。“找不到就算了,等改天它自己出来了,我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