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背着骂名,作为其他人眼中一个罪该万死的恶毒小人,被钉在耻辱柱上就这么死了。
至于师尊传音说的那些,在他看来简直荒谬可笑。
既然他现在已经洗不脱那些罪行,那就不洗了吧。
他不想死,如今,他还有一个选择。
——把这恶名坐实,还要恶得让人又爱又恨,令世人畏惧他,又舍不得杀他。
内丹转动,一股力量在他体内积蓄起来。
正看热闹的邪魔惊了一下,“你要自爆?!”
姜偃并未答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最后关头还要说什么,是痛骂他们的背弃,是哭泣求饶,还是苦苦辩解?
无论哪一种,都太难看了。
谁也没想到,姜偃没有辩解。
碎魂阵内,他口吐鲜血,却战意灼灼,气势逼人。
向来没脾气的老好人大师兄,第一次露出让他们无比陌生的锋芒毕露的样子。
他淡淡笑着,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看起来比往日还温柔了几分。
“既然我的真面目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不演了。”他语调悠扬。
“你们很聪明,没想到我这么谨慎,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姜偃?”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在冤枉人的闻燕行皱紧了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是应该哭着求他放过他吗?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姜偃虽然还在笑,却满身都是碎魂阵也压不住的杀气。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绝对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名字出现在他口中:
“交出薛雾酒尸体,否则,今天就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听到他这么说,最先有反应的反倒是那位来路不明的“小姜公子”。
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姜偃。
“你说,薛雾酒......?”
其他人虽然不如他反应夸张,却也同样惊讶,因此没有人对他的异常多想。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偃身上。
连邪魔都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还没有放弃。
但邪魔不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危急关头,姜偃会拉出薛雾酒,是因为薛雾酒是个哪怕死了几百年,都让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的危险人物。
他和这么个人扯上关系,别人就要对他的实力背景多一份猜忌。哪怕他是虚张声势的也好。
姜偃最危险的一点,就是他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张一眼就能望尽的白纸。
他们太熟悉他了,他的出身,他的过往,他每一招每一式。
因着这份熟悉,无论姜偃做什么都不会被忌惮。他们太清楚姜偃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半点威胁,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
如果现在是在打牌,那么眼下就是拼牌库的时候。
越让人看不清底牌,就越引人忌惮,自己也就越安全,就是这么个道理。
姜偃现在就是在人为强行给自己叠加底牌。薛雾酒,就是那张最好用的牌。
他脾气坏,恶名昭昭;
他实力强,人人惧怕;
他死得早,任姜偃怎么说,都没法站出来拆穿他。
简直就是能利用的声名赫赫的人里的不二之选。
姜偃必须从根本上推翻他们的认知,摧毁他们对“姜偃”这个人所知道的一切,从他们眼中一眼望尽的“已知”,变成“未知”。
这么想着,盯着所有人怀疑的审视,姜偃手臂横在身前,反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
他缓缓拔出了一柄剑。
聂如稷缓缓叫出了那把剑的名字:“他手里的......是惊天剑。”
太玄宗长老当即骇然:“不可能!惊天剑不是在闻师舟手里!”
转头看向闻燕行:“闻师舟不是被你闻家看押着!惊天剑怎么会跑到外面来?”
闻燕行面上带上了几分难看:“不久前,姜偃来我闻家劫走了闻师舟,那把剑,是闻师舟给他的。”
他本不想提这件事,闻家弄丢了闻师舟这事传出去也是让人看笑话,他原本想拿下姜偃之后,再暗中抓回闻师舟,十二家同气连枝自哪怕早就知道闻师舟跑了,也会卖他一个面子,不会到处宣扬。
就算上三宗事后知道了,反正闻师舟也已经被抓回去了,也没法再多责怪。
现在姜偃拿出了惊天剑,想瞒也瞒不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慕玄脱口而出:“闻师舟一个魔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佩剑交给大师兄!”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是啊,闻师舟一个魔将,堂堂一个剑客,怎么可能把佩剑给一个修道者?不,就算是普通的魔修,也不可能拿得到魔将的佩剑。
除非——
除非姜偃从一开始,就是地位远高于闻师舟的魔修!
魔头座下第一魔将就是闻师舟,除了薛雾酒,还有什么身份的人能让闻师舟交出佩剑?
他们齐齐看向尚被困在碎魂阵内的青年。
污浊的邪祟之气不断的从他身体里冒出来,一头乌黑长发被妖风卷起,在空中飞扬。
邪肆而又轻狂的样子,配着那张怪异的脸,整个人妖异至极。不知怎么,他们看着看着,心跳竟然越来越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姜偃,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那确实是入魔的的样子,却又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入魔不久,倒像是压制了实力的高阶魔修,如今进入了碎魂阵,终于隐藏不下去了,才暴露了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慕玄还是不信,他质问道:“你说这才是你的真面目,那个对师弟师妹百般宠溺的老好人师兄,难道都是假的吗?”
姜偃:“是演的。”
慕玄咬了咬嘴唇,倔强的望着姜偃,指着身边的聂如稷:“难道你对师尊,也是演的吗?”
这话已经有些逾越了,但聂如稷并未阻止,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偃:“痴恋师尊,死心塌地,舍命相救......”
聂如稷眸光微动,姜偃却扬起嘴角,慢悠悠道:“也是演的。”
慕玄咬牙:“大师兄!”
周围的人都诧异的看向聂如稷,当初是他执意要和姜偃结为道侣,如今姜偃却说他们之间也都是做戏,仙尊大人又作何感想?
让他们失望了,聂如稷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姜偃自嘲的笑了。
原来过去真是他一厢情愿啊。仙人始终是天上的仙人,不曾为他坠落凡间。
他可真失败,竟然直到死到临头,才发现师尊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之前还能忍忍,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人到底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是个头啊。
可师尊既然对他没感情,为什么要提出要和他结契?看他一头热着可怜?
他看着聂如稷,分不清是哭是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正如你们所想,你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姜偃,都是假的。”他亲口将自己的过往全部推翻,彻底否定了过去的姜偃的一切。
“我伪装多年,潜伏在太玄宗之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薛雾酒的尸体。”
当年薛雾酒死后,尸体被分成数块,被鞭尸泄愤,被诅咒束缚,正道恨他恨得连他的尸体也不想放过,要他死后也不得安宁,饱尝痛苦。
其中一部分,就保留在太玄宗。
听他亲口承认这些,太玄宗的弟子们全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姜偃是潜伏在太玄宗的魔修?
谁都可能是魔修的卧底,只有他不可能!
他可是姜偃啊!那个斯文和善,笑容温暖的太玄宗大师兄!如果他给他们看到的都是假的,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一定是师兄赌气才这么说的,他气我们没有护着他,师兄生气了,对,一定是这样......”有人喃喃着不能接受。
他们不能接受记忆里陪伴教导他们,对他们关怀备至的大师兄,竟然对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他们的过去,都活在姜偃的谎言里。
姜偃觉得他们这个接受不了的反应有些好笑。咳了两声,压下喉头腥甜。
他曾经分析过穿越前游戏里那个玩家们恨得牙痒痒的boss,为什么次次都能登上最受欢迎角色榜,粉丝千万,受那么多玩家喜爱。
最终得出两个结论,一是脸好,二是深情。
那boss的脸其实被头发遮了个七七八八,但光是看个下巴,都觉得精致好看,建模十分好看。
容貌不清的美貌boss独守鬼门关不知道多少年,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个听不清的名字。那boss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还在惦着那个人。
再不做人的玩家,对上他的时候都要犹豫三分。虽然直到他穿越,都还没有人打得过这个疑似死了老婆的可怜boss。
背靠薛雾酒恶名,他们对他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薛雾酒到底是个死人,等他们探出姜偃的虚实,姜偃还是要死。
他还要让他们哪怕发现自己可以杀死他,也舍不得下手。
姜偃不再迟疑,胸前指骨也像是回应他一样,厉鬼阴森之气盘旋。
手指快速变幻,无数符咒瞬间铺开,从四周蔓延至头顶,遮天蔽日,颇为壮观。
魏愁心环顾四周,眉头皱起:“自爆符?全是自爆符,姜偃,你疯了吗?”
姜偃丝毫不退让,“我没疯,只要你们交出薛雾酒尸体,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虽然打不过他师尊,但这么多自爆符,在场这么多人,一旦引爆,肯定死伤惨重。
姜偃:“师尊......不,仙尊大人肯定不怕我这小小自爆符,可其他人呢?”
聂如稷:“你也会死。”
姜偃:“我不在乎。”
魏愁心提醒:“尊上,这里还有很多修为不高的弟子和普通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聂如稷竟然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要交出薛雾酒的尸体。
道童擦擦汗,拿着仙尊递过来的印信片刻不敢耽误的跑走。
聂如稷最了解他的弟子,无论对方拿出什么,变成什么样,姜偃所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始终认为他在闹脾气。
可姜偃都落到这样千夫所指的境地了,他作为师尊,作为姜偃未来的道侣,许他闹一闹也无妨。
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道童带来薛雾酒的尸骨。
那具残缺的尸体经过数百年的折磨,早已不成人形。
破破烂烂的红衣单薄的套在空荡荡的白骨之上,容颜腐烂,半面美人,半面枯骨。
姜偃放下剑,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尸骨抱在怀里,手指碰了碰干枯的唇。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竟就这样满身鲜血,旁若无人的搂着那具陌生尸骨俯下身。
半点不嫌弃那早已死去腐烂的尸体,在他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他虽恶贯满盈,却是因情入魔。
深情最是动人,能骗一个是一个。
只要有一个人对杀他产生动摇,他就赢了。
聂如稷眼瞳颤了下。
就在姜偃的唇碰上薛雾酒的一刹那,他面上如同薄雾般朦胧的邪气散去,黑色的花纹从左脸额头蔓延到下巴。
在他的身后,一道披头散发的红色虚影若隐若现。
那道红色身影一出现,“小姜公子”就感觉快疯了。
姜偃身体里的邪魔更是目瞪口呆,直接傻眼了
他、他怎么敢——!!
另一边的道童更是在狂拽慕玄的衣袖,“师兄师兄!你快看啊,那那那是见见鬼了啊——”
慕玄一把扯回自己快被扯掉了的袖摆:“我不瞎,你是见见见鬼了,慌什么,有点出息。”
道童抓狂道:“但那不是普通的鬼啊!”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出现在姜偃身后的鬼——就是死在三百年前的魔头,薛雾酒啊!
慕玄表情凝重:“我知道。”
难道薛雾酒和他师兄姜偃,真有一腿?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薛雾酒死的时候,姜偃都还没出生,他怎么可能和几百年前的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有人都被出其不意的发展弄懵了,那道身影只出现了一下,就慢慢消失了,差点让人以为都是错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姜偃!”
一身黑衣的闻师舟强行突破了太玄宗宗门大阵,赶到了姜偃身边。
“你怎么来了?”姜偃问。
他看到闻师舟不久前才换的新衣服又变得破破烂烂的,身上的伤口也都崩开了,就知道他为了突破太玄宗大阵,必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闻师舟警惕的守在他身边:“惊天剑与我命数相连,我感应到你使用了它,你身在宗门,根本没有用得上惊天剑的地方,会召出它来,肯定是因为你遇到了危险。”
“谢谢你能赶过来。”姜偃轻轻的说。
“应该的,你也救过我。”闻师舟觉得他情绪不太对,这才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也发现了姜偃怀里抱的那具尸骨,顿了一下,一脸恍惚的说:“你怀里那个,我看着有点眼熟。”
“嗯。是薛雾酒的尸骨。”
“......”
“你说谁??”
没等姜偃回答,那边站在一起的各宗各家的人先炸了。
向来冷静自若的魏愁心掐了自己一把,立马被侍女心疼的制止,“家主大人,您轻着点!”
魏愁心:“珠蕊,姜偃师兄身边的人,好像是薛雾酒座下的魔将。”
珠蕊:“您没看错,他就是闻家当年叛逃的那个。”
魏愁心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可魔将为什么会和姜偃师兄站在一起?”
还那么亲近的说着话。
如果之前还能说是姜偃嘴硬赌气,现在的一切却都好像是在说明,姜偃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本以为只是审判一个伪装得很好的阴险小人,一个不值得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多放在心上的太玄宗逆徒,没想到却意外的捅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其他人大脑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聂如稷忽然道:“姜偃,你玩够了没有。”
姜偃抬头看向他:“你不会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
聂如稷眉头紧皱:“你要薛雾酒的尸体,我给你了,现在你满足了,可以不用一直抱着他了吧。”
姜偃果断拒绝:“不。”
他抱着薛雾酒的尸骨站了起来,甚至小心的把尸体往怀里揽了揽。
他高声道:“我要带他走!”
“你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带走薛雾酒的尸体?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姜偃没打算反驳这一点。
“他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他要是还活着,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让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姜偃笑得温柔。
他身旁逸散出大量的灵气,那是他越来越抵抗不住碎魂阵,修为消散的证明。
但他半点不在意,仍然稳稳抱着薛雾酒,望着聂如稷,“可他死了,我不会让他的尸体落在别人手里。”
“为什么。”
“我会是他的敛骨人。”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人一生有两件大事,一为生,一为死。
此间之人相信,要是人死之后无人敛骨抬棺,死后也将不得安宁。而拥有这一资格的,只有父母子女,和伴侣。
姜偃,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要为薛雾酒敛骨的呢?
就像看出他们的想法,姜偃说:“我愿做他的未亡人。”
聂如稷捏碎了握在手里的玉佩。
闻师舟刷地看向他,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见鬼表情。
薛雾酒一生作恶多端,世人恨他入骨,只要和他有牵连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
但今天,却有一个人在薛雾酒死后,不惜背负天下骂名,也要为薛雾酒收尸。
连闻师舟都震惊地问了一句:“你疯了?”
他知不知道他这么说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根本就是在与全世界为敌!他会比薛雾酒死得还惨!
“我很清醒。”姜偃摸了摸怀里的指骨,从刚才开始它就在一直抚慰着他阵阵作痛的经脉。
他悄声对闻师舟说:“准备好,我们要跑路了,机会只有一次。”
不待闻师舟反应,姜偃将体内金丹逆转,全身仅剩的灵气倒行,同时所有自爆符全都散发出耀眼的光。
闻燕行:“糟了,他要引爆自爆符了!快结阵抵挡!”
抵挡自爆符的阵法结成的同时,聂如稷快速打出了一道剑印阻拦姜偃逃跑,却在中途被闻师舟挡下,
下一秒,白光大盛,将一切淹没。
等一切平静下来,只有原本碎魂阵的地方残留着大滩的血迹,和自爆的痕迹,人却不见了,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并没有被自爆符炸过的样子。
刚才用来抵挡的阵法,也并未感受到那么多自爆符应有的冲击。
闻燕行狠狠砸了下身边的柱子:“可恶,被他骗了,他根本没有时间提前准备自爆符!”
那些不过是用来欺骗他们的障眼法。姜偃唯一做的,就是自爆挣脱了碎魂阵。
聂如稷盯着那滩血迹看了许久,连身边的人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连慕玄都看出不对,唤了句师尊,他才慢慢垂下了眼睛,面色如常道:“哪怕他自爆脱身,碎魂阵对他身体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他修为已废,灵根已毁,无法再修炼,自爆内丹带来的伤就无法恢复。他跑不了多远,派人去追。”
他顿了下,说:“昭告天下,太玄宗首徒姜偃,实为魔修卧底,任何人见到他,杀无赦。”
慕玄没想到师尊真这么不留情面,他急着说:“师尊,师兄他——”
聂如稷却已经转身离去。
看似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他回到寝殿,看见桌上放着一枝本不该出现在这清冷孤寂的殿里的桃花,忽地捂住心口,吐出了一口血。
聂如稷面无表情的抹掉了血,小心的碰了碰那枝花。
衣袖滑动,露出系在手腕上的一截红绳。
......
姜偃一开始还能自己跑,到后面几乎全靠闻师舟半拖半拽着走。
两人在一座看起来没有人烟的山上停下了脚步。
姜偃小心的把尸骨放在树边,扶着树,咳得快要断气了,还不忘指挥闻师舟砍树,好做个临时棺材用来放薛雾酒的尸体。
闻师舟一边拿袖子给他抹脸,一边说:“那我得多砍点。”
姜偃:“没事,不用怕手艺不好做毁了,差不多大小够用就行,丑点也没关系。”
闻师舟:“我不是怕做不好,我是觉得,我估计需要打两口棺材。”
姜偃:“?”
闻师舟叹了口气,“你现在七窍流血,感觉也活不久了,帮你也多打一副。”
姜偃愣了一下,立马跳开了,自己拿袖子狂擦脸。
“你不早说,你那么擦,都把血在我脸上抹匀了!”
闻师舟咳了一声,默默藏起袖子,“等下我们就近找个镇子,再好好洗洗吧。你的身体,也需要找人看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会死的。”
“我们不能去镇上,起码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袖子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用不了多久,满世界都会是我们的画像,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魔修,我们前脚刚出现在有人的地方,后脚就会有追来杀我们。”
“那怎么办?难道以后只能避着人烟,在深山老林生活?我倒是无所谓,可你要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
为了薛雾酒一个人人唾弃的魔头,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死人,从光风霁月的太玄宗大师兄,沦落到人人喊打的魔修,这值得吗?
姜偃呼出一口气,他放下袖子,顶着张被擦得太用力泛红的脸,冷静的说:“我当然不可能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苟着就是等死。
他看着薛雾酒的尸体道:“南洲草木旺盛,边界有个小村子,村子周围长着一种非常独特的树木,用那种木头做的棺材,可令尸身不腐。我们需要先去那里打个棺材。至于我的伤,来不及慢慢养了,路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闻师舟知道他说的对,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他只能先去一旁,打好了一座临时棺材。让偃抱着薛雾酒放进棺材里,然后撕了衣服打上绳结,把棺材背在背后。
闻师舟看他踉跄了下,忍不住说:“不然还是我来吧。”
姜偃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对了,你还知不知道有没有像你一样还活着的魔将?或是其他薛雾酒遗留的势力之类的?”
闻师舟:“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偃:“他尸体早被分成了数块,镇压在各地。想夺回薛雾酒的尸骨,只靠我们两人的实力,对抗不了看守尸体的三宗五城十二家的人。我需要他们的力量。”
需要他们的力量,帮他从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追杀中活下来。
闻师舟搀着他的手紧了一下。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你对薛雾酒......”
姜偃沉默了一下。
那能是真的吗?他都不认识薛雾酒。
可他该对闻师舟说实话吗?如果他说了实话,闻师舟还会愿意帮他吗?
半晌,他还是说:“都是真的。”
怕这么说太含蓄,他吸了口气,摸了摸身后的棺材,道:“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爱上了他,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邪魔整个魔都呆住了。过了一会,他忽然捂住了脸。
平日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几名修道者御剑疾驰而过。
一名弟子检查了地上的痕迹,转头汇报:“看样子人已经离开了,刚熄了火,应该走得不远,赶紧追!”
他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
等他们走后,姜偃背着棺材,从树顶钻出来。
隔壁树上,举着两根树杈的闻师舟跟着钻了出来,喃喃道:“竟然真的能把他们骗过去。”
是姜偃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突然提起等下会有人过来,他们需要提前做个准备,把这里布置一下,把追杀的人骗走。
起初闻师舟以为姜偃有什么秘法,能提早探查到那些人的气息,不然以他现在修为尽失,身受重伤的状态,不可能比闻师舟更早发现有人过来了。
然而,现在算算时间,姜偃说会有人过来的时候,这群修道者甚至可能甚至还没进入山区的边界。
姜偃近乎预判一样,说出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的所有反应,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些人简直就像是在按照戏本安排好的一样,精准的踩中姜偃每一个针对他们做出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