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尽显乏匮,前院得两颗桃树没有一点色彩,只剩干枯的枝桠,让人不想多看一眼,四野成片干枯,除了枯枝就是枯草,连个活物都看不到,早早躲进堂屋猫冬的小喜雀更是连屋门都不愿靠近。
裴玖扫视一圈乏味的很,又回屋拿了绣棚出来,打算做针线活。
外头气温低,风也大,邢南见他坐在屋檐下还绣起了花,脑瓜子嗡嗡的,“好哥儿,这么冷的天,你要绣花也去炕上坐着绣,待在这,你不冷吗?”
他呆呆的想了想,是挺冷的,但是回屋他又觉得闷,想着还出了神,邢南摸不准他在想什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扶你回屋去。”
“屋里闷的慌。”他呐呐道,带着些鼻音,软软绵绵的跟撒娇一般。
邢东抱着小玉儿从屋里出来,“你带玖哥儿上外头去走一圈,今天天还算好。”他望了望灰蒙蒙没有乌云的天空,“该是不会下雨下雪。”
闻言邢南看向裴玖,“去吗?”他立马点头,伸手握住邢南的手腕借力从椅子上起身,激动的都忘了腿上还放着绣棚,绣棚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尘,邢南弯腰捡起拍拍干净放在空椅子上,“激动什么?外头又没什么好看的。”
裴玖脸颊有些发烫,大哥还在这看着,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稳重。
邢东笑了笑抱着小玉儿去厨房寻卫青燕,免得裴玖觉得不好意思。
说要出门去走走,也不能立马就走,邢南进屋拿了件黑色的披风,又把兔皮毛兔皮围脖还有袖筒都给拿了出来。
给人都穿戴好,才牵着裴玖慢慢悠悠的出了院子。
竹溪村山好水好,一条大溪绕村而过,论风景算的上中上等,不过那是春夏秋的景色,到了冬季得下大雪外头才算美景,这种灰蒙蒙的阴天,四周草木干枯,只觉得萧瑟寂寥。
相携缓慢渡步的二人也不觉得乏味。
走动几步,眼前是挺立干枯的大树,树高三米有余,主干足有一般汉子的腰粗,邢南不禁回忆起年少时同大哥攀爬树梢玩乐,那会儿这颗树还不足一米高,枝桠也没现在粗壮,小孩子们三两下就能爬上高处。
“幼时我同大哥最爱爬这颗树。”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干枯的分杈,“那会儿树枝纤细,我总摸不准要踩哪里才稳当,每回都能踩断树枝摔个大马趴。”
邢南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幼时爱哭,摔一回哭一回,大哥就抱着哄我,说等他长大了就把这树砍了给我报仇,每回都说一样的话,直到现在他也没动手把树给砍了。”
听了他的话,裴玖脑海中不由浮现缩小版的邢南窝在大哥怀里哭唧唧的可怜样儿,随即轻笑起来,眼里倒映着邢南高大的身影。
见小夫郎开怀,邢南牵着他继续向前走,“这条水渠是你嫁过来前两年才挖的,以前的在那头。”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田地。
裴玖有些好奇,既然有了灌溉的水渠,怎么又费力重新挖了一条?虽然有些疑惑,却不甚在意,也没多问什么。
二人继续往前走,走过小道面前是一片旷野,在往前就是大溪浅滩了,旷野之上没什么遮挡之物,风大的很,邢南给他拢了拢披风,“这儿风太大,咱们往回走?”
四周光秃秃的一片,脚下到处是乱石,裴玖巡视一圈,也没点什么新鲜,他点点头,二人转身往回走去。
“你们咋上这来了?”赵三婶子挎着木盆上大溪边给小崽子洗尿布,碰上了往回走的小俩口,又冷,风又大,小俩口还出来瞎晃悠,她表情有些不满,对着邢南叨叨了两句:“这么冷的天你领着他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别沾了寒气。”
裴玖笑了笑,“婶子你别说他,是我在屋里待久了觉得闷,瞧着今日没雨没雪的出来走走放放风,总在家里憋着也不是个事。”
“月哥儿跟小崽子这几日还好?”
纪净月刚生产完二胎,得了个小哥儿,这回生产格外顺利没受太多罪,寒冬腊月的,赵三婶子心疼他硬拘着他在家做双月子,先前天没这么冷的时候裴玖还时不时去找他说说话,落雪后家里人就不许裴玖再独自出门,算下来二人已有十来天没见过面了。
提到家里的小崽子赵三婶子就破了功,面上堆起了笑容,“好着呢!能吃能喝,睡的也香,你们上外头瞎逛还不如去我家找月哥儿聊会儿天,他还嫌我拘着他,多少人想做双月子都想不来。”
纪净月是个爱热闹,爱动弹的活泼性子,满了一个月就不肯在屋里养着,被赵三婶子黑着脸三令五申才给压住,在屋里天天幽幽怨怨的念叨着烦闷。
说了几句,赵三婶子催促着他们回去,自己挎着木盆往浅滩去了。
“咱们上赵家去瞧瞧月哥儿成不?”裴玖被人牵着小步慢走着,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这会儿他还不想回家。
邢南抬头望了望天,瞧着不像会下雨雪的样子便由着他去了。
许久没见面的两个小哥儿一见面话就停不下来。
邢南跟赵宝根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磕瓜子,俩人也不觉得冷,“不说月哥儿,他本就是个话多的人,玖哥儿平日里就话不多,咋跟月哥儿凑一块就有说不完的事?南哥,你说他们小哥儿哪来那么多能聊事?”
邢南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继续磕瓜子,随手还给自己加了点热水,不太想理赵宝根这个憨包。
赵宝根早习惯了他这副德行,浑不在意的东一句西一句继续叨叨:“我昨天刚抱起小凌枫,他就给我尿了一身,嘿嘿,我家小哥儿滋尿都比别的小崽子香,小脸还憋红了,那小摸样真是跟我一样的俊俏。”
“......”幸好嘴里的热水已经吞进肚子里,不然听了赵宝根这无脑吹捧,邢南可能会呛晕自己。
邢南淡淡瞥了他一眼,心想,搞得谁家没个小哥儿一样,也不知道他在炫耀个什么劲。
一人说个不停,一人一声不吭,这副状态竟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赵宝根叭叭个不停,聒噪却也打发时间。
临近正午,邢南拍拍手上的瓜子壳灰,吃了一碟瓜子,再吃下去要上火了,把杯中茶水喝完,他起身,赵宝根也跟着起来,“要回去了?吃了饭再回去吧!厨房里炖了老鸡汤,我阿娘大早就给炖上的,正好给玖哥儿也补补身子。”
“饭就不吃了,先前我只打算带玖哥儿在院子外头转转,没跟大哥他们打招呼,这会儿哥么肯定做上饭了,改日咱们兄弟几个再聚一聚。”
赵宝根听完不再强留,邢南朝屋里喊了喊人:“玖哥儿,玖哥儿,咱们该回家吃饭了。”
“嗳,就来。”
两个小哥儿拉着手又说了几句,纪净月才依依不舍的松手让裴玖离去。
赵宝根把二人送出院子,跟回家的李长安打了个照面。
“三哥、三哥么,宝根哥。”
李长安挥了挥手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刚从地里回来?”见李长安衣服上头发上沾了土灰,邢南便以为他是下地干活去了。
李长安挠着后脑勺笑了笑,“没去地里,方家村有人建新房子,我跟大头一块去做工了。”
自打成亲后,李长安更加勤快,只要地里没活就到处去做找短工做,他这么勤恳,邢南跟裴玖看着也高兴,嘱咐他要注意身体,钱财可以慢慢挣,不能把人给累坏了。
嘱咐了几句,李长安都乖乖应承。
回去路上邢南暗自在想事情,一下没注意,让裴玖被地上的小石子给绊了踉跄,他急忙把人抱稳,“没事吧?扭没扭着脚?吓着了?”
裴玖就是一脚没踩稳,不用扶他也能自己稳住,不至于摔跤,裴玖摇了摇头,笑道:“就是没踩稳,没事。”
“你刚刚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邢南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今年都没进山去打狐狸。”往年冬季他们能靠打狐狸挣上一笔银子,今年少了一笔进账,他心里总惦念着。
原来是在想这个事啊!裴玖无奈一笑,“歇一年让小狐狸们得以繁衍生息,明年再去也是一样的,咱们手里已经存了不少银子,够养小崽子们了。”
连着打了三年狐狸了,是该歇一歇,邢南不再多想,牵着人仔细注意脚下的路。
回到家卫青燕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们了。
“上哪去转悠这么久?我都准备让你们大哥去找了。”卫青燕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
裴玖脱下披风解了围脖帽子坐上炕,“在院外转了转又去找月哥儿说了会儿话。”
“他家小哥儿长的真俊,哎!我怎么就没如愿生个小哥儿。”卫青燕从邢东手里接过小玉儿给他喂辅食,“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小哥儿呢?”
小玉儿“咯咯咯”笑着用小手去抓卫青燕的嘴巴玩,一点没听明白他阿么的小抱怨。
邢东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明年再生一个就该是小哥儿了。”
他这话让几人忍不住发笑,当是他想生什么就能生什么吗?
卫青燕白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第二百零三章
大雪只停了两日, 灰暗阴沉的天空不见半点日光,反而是下了小半日雪后天空豁然晴朗开来。
邢小妹打着花哨的油纸伞手里提着个篮子往娘家走去,这伞是前几日李长安从走货郎手里买下来的, 他瞧着伞面艳丽,便觉得邢小妹会喜欢, 汉子的眼光真是不敢苟同。
“大哥么, 三哥么”
进了院子, 邢小妹把伞随手放下, 一脸喜色的提着篮子跑向堂屋。
听到她的呼喊,卫青燕翻身下炕趿拉着棉鞋开门迎她,刚开门, 就看到她高举着的篮子,屋外的冷空气跟屋内的暖气对撞形成白雾, 缭绕在门前。
卫青燕接过篮子, “快进来, 笑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等人踏进屋子, 他赶紧把门关严实,不让一点冷风进来。
掀开篮子上盖着的会不, 整齐的码放着二十红艳艳的鸡蛋, “这...这...”卫青燕目光不自觉落在邢小妹扁平的腹部, 眉眼间缠绕上几丝忧愁。
他们这边的风俗便是谁家夫郎、媳妇有了喜事要给亲朋好友送红鸡蛋报喜,卫青燕看到一篮子红鸡蛋脑袋发懵, 不待他多想, 邢小妹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芳姐儿有了, 已经满了三个月,昨儿下午妹夫才给家里报信, 我婆母又气又喜的,今儿大早就让长安送他们去了妹夫家。”
“临走前还嘱咐我记得给家里报喜。”说着话她已经踢了脚上的鞋子爬到炕上,邢东、邢南上山砍柴去了,家里只有两个哥么跟小侄儿,邢小妹便随意的没了形象。
她大大咧咧蹬着两条腿,一把搂过小玉儿“吧唧”亲了一口,得意的跟怀孕的人是她似的。
“吓我一跳。”卫青燕拍了拍心口,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刚瞅到红鸡蛋的时候他立马就想到是邢小妹有了,但邢小妹年岁还小,家里人又心疼她,总想着等她再大两岁也不迟。
芳姐儿比邢小妹还小上几个月,卫青燕刚安下的心这会儿又担忧了起来,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总归要比旁的亲近一些,可担忧归担忧,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道了喜:“芳姐儿成亲还不到半年,是好事是好事。”
邢小妹过了兴奋的劲,嘀咕了一句:“芳姐儿比我还小几个月,想到阿娘说的,我这心里既是为她高兴,也有些担忧。”
“芳姐儿从小身子骨就强壮,好好养着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裴玖轻抚腹部柔声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瞧见裴玖圆溜溜的肚皮,邢小妹手心就痒痒,挪蹭过去摸了几下,“不知道是个小哥儿还是小汉子。”
见她转头就注意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卫青燕跟裴玖不由发笑,还是个孩子心性,李长安又宠她,真不知道邢小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坐了没多久邢小妹又赶着回去了,李长安跟她公婆都去看望芳姐儿了,家里剩下几个年岁尚小的弟妹,她得回去照看着。
她前脚走,兄弟俩后脚就挑着柴火回了家。
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把柴堆到后院柴房,兄弟俩又把院子清扫了一番。
“谁送来的红鸡蛋?”
弄好进屋暖和的兄弟俩打眼就看到桌子上显眼的艳红。
卫青燕给他们倒上热水,“小妹送来的。”
“啊?”刚欲脱鞋上炕暖暖脚的邢东如遭雷劈,抬着一条腿,金鸡独立怔住发愣,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好笑。
邢南比他反应快,脱口而出:“小妹有了?”
“啪。”卫青燕放下茶壶给了邢东一巴掌,“鞋子上的泥土都掉炕上了,把腿挪开。”
“是芳姐儿有了,昨儿她家汉子才给娘家报了喜。”倚靠在被褥上坐久了,裴玖有些腰酸,挪动到炕边打算下来走动几步,他大着肚子不好弯腰,邢南蹲下把鞋子给他套好,扶着人站稳后才坐上了炕。
把两只脏鞋子甩好远的邢东灌了半碗热水,还是有点懵,都报喜了,那就是满三个月了,芳姐儿成亲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个多月,小俩口还真是神速啊!
他在心里不由感叹,他跟卫青燕可是成亲足足两年都没动静,别人才成亲不到半年,肚子里已经揣上三个月的崽子了,搞得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邢东坐在那跟变脸似的,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卫青燕捡起他乱丢的两只鞋,朝着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开门把两只臭鞋子丢到了屋外,小玉儿爬到了邢东身边,仰面瞅着他呆呆的阿爹发出疑惑的声音“啊?啊?”他的傻阿爹怎么一动不动的?
被小崽子打破了胡乱的想法,邢东捞起小崽子亲了亲,短短的胡茬刮蹭的小崽子不停躲避,两只小手奋力去挡他的脸,然而并没有一点用,索性放弃挣扎。
“明日你哥哥们就放假了,就有人跟你玩咯!”等他亲了个够,又抻直两条胳膊把小玉儿举的高高的。
小玉儿蹬腿伸手,最喜爱玩这个,“咯咯咯”笑了起来,没了刚刚被他阿爹猛吸的生无可恋。
窝在炕头的小喜雀看他们玩耍也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的绕着他们飞来飞去,还是天太冷,小喜雀飞了几圈就没了精神,又窝了回去,恹恹的磕着小脑袋打起了盹。
回到家的邢阿娘得知芳姐儿有孕的事,立刻收拾了些吃的用的上李家道喜。
李大俩口子没在女婿家留宿,吃了中饭便回了家,邢阿娘一过来,原小巧就拉着她进屋,“我一回家就听到这样的喜事,赶紧就来给你道喜啦!”
“你也真是的,道喜就道喜,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邢阿娘带来的都是些适合孕妇、孕夫吃用的好东西,原小巧既高兴又觉得破费。
邢阿娘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些外道话了,正好玖哥儿有孕家里东西备的多,这些东西你得空让长安给芳姐儿送去。”
二人说了会儿体己的家常话,冬日天黑的早,邢阿娘不再多留,原小巧让李长安把她送回家,邢阿娘摆摆手:“就几步路远,还让长安费这个劲做什么?不用送,不用送,我走了,都回去吧!”
书院放了年假,小崽子们不用再去读书,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天刚亮,小崽子们用不着喊就自己穿衣起床,不像要去读书的日子,每日都要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洗漱完才清醒。
院子里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一个个跟比嗓门大似的。
等吃了早饭,小崽子们又一窝蜂的上外头疯去了,家里瞬间就冷清下来。
裴玖近来嗜睡,随便小崽子们怎么闹腾他依旧睡的安稳,等捣蛋鬼们都出了门他才迷迷瞪瞪的醒过来。
邢南就在屋里守着他,他一醒,汉子就拿着放在火盆上烘烤的衣服给他穿上,打水伺候人洗漱,再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给人端进来。
裴玖被他伺候了这么几个月,都感觉自己四肢不勤,“你成天跟个长工一样伺候我,就不怕别的汉子笑话你?”吃完蛋羹,邢南捏着帕子给他擦嘴,裴玖忍不住半开玩笑的逗他。
“我伺候自己夫郎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笑话我?”邢南还挺得意的哼哼。
裴玖借着他的手力起身,幽幽道:“那人家不当面说,你又不知道?”
邢南切了一声,心想八成是赵宝根这个憨包又跟纪净月说了什么,然后传到了他小夫郎耳朵里。
“你切什么切?”
“都不敢当着我面说,有什么可在意的?”
二人浑说着出了房门,院子里晶莹的厚雪还来不及清扫,已经被小崽子们踩踏的坑坑洼洼,脏兮兮湿哒哒的。
再过几日就是小年了,雪下的大,一路的积雪出行不安全,邢阿爹跟邢阿娘干脆提早关了铺子。
“别在外头站着,去炕上暖和。”邢阿娘见裴玖起来了,打发人进堂屋里去,她拿了铲子要清理前院的积雪。
邢南自觉上前接过邢阿娘的活计,“阿娘,你跟玖哥儿一块回屋去,我来弄就行。”
“铲完再用扫把扫干净些,免得地上打滑容易摔跤。”
邢阿娘虚扶着裴玖边走边嘱咐他,邢南应了声埋头认真铲雪,邢阿爹跟邢东已经收拾好了牲畜棚子,挑了担粪肥,从后院拎了把锄头准备去地里施肥。
父子二人到地里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喊“二叔”,起身一看,是邢阳边跑边在喊人。
他跑的又急又快,大冷的天脸上都跑出了汗水。
“出什么事了?”
邢东见他这般焦急不由心慌起来,邢阿爹也皱起了眉头。
他一开口就呛了一口冷风,接连不停大咳,憋的一张脸又红又紫,跟要断气似的,吓得邢东连忙丢下锄头两步并一步跑上田坝给他顺气,“慢点,慢点,别给憋坏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邢阳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不远处就闹腾了起来,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邢阿爹仔细一听,那哭喊声竟听着像是他家乐哥儿的声音,尖锐刺耳又撕心裂肺。
他摸不清什么状况,也不等邢阳再说什么,近五十岁的人抬步踩着深深的积雪快速朝声音来源飞奔而去。
厚雪下的路况不明,刚跑几步邢阿爹就踩到了躲藏的石块,“嘭”身形不稳摔进了雪里,摔出好大一个坑,他爬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继续往前跑。
“大哥,快,快去,有个疯女人抓了乐哥儿跟平安,快......”
不待他话说完,邢东飞奔而去紧跟邢阿爹,随即超过他,邢阳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跑了过去。
村口已经聚集了许多被小崽子们哭喊声惊来的村民。
乌泱泱的围堵在一块,却没一人敢上前,被围在中心的人手里赫然拿着一把透着银光的锋利柴刀。
小平安正被那人紧紧箍住脖子,呼吸不顺畅,一张小脸憋成了猪肝色,小喜乐被踩在那人脚下,拼命哭喊,村民们叫骂,想上前夺刀,可刀就架在小平安的肩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伤到孩子可怎么是好?老实巴交的村民们没了注意,劝的劝,骂的骂,一个年轻的汉子仗着身手敏捷想从后偷袭,拿刀的人却反应极快,不顾偷袭而来之人,挥刀便要砍向小平安。
第二百零四章
千钧一发之际, 趁乱偷袭的年轻汉子迅速抱住拿刀之人往后拖拽,匆忙赶来的邢东趁人愣神那片刻飞快擒拿住她的手腕,死死钳制住, 一手夺过砍刀往地上一丢,一脚把砍刀踹出老远。
围观的村民从惊慌中回神, 赶忙把两个小崽子扒拉了过来。
等邢南到场, 两个小崽子已经被村里的婶子、阿么抱去了刘大夫家, 神情恍惚的疯女人被邢东反扣住胳臂死死摁在地上。
刚才太过慌乱, 这会儿一看,竟是何红艳!
邢南火急火燎的过来没看到两个小崽子,一身戾气比冰天雪地更叫人生寒, 他满目猩红,浑身发着颤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狂怒, 嘶哑道:“乐哥儿跟平安...怎么样了?”
被踩的稀烂的脏黑积雪中露出一片嫩黄, 邢南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喜乐头上带的簪花, 心里那股暴戾之气直冲脑门,一脚踩在何红艳背上, 死死扯住她的头发往后拖拽,“你把乐哥儿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两个小崽子没事, 没事, 让方婶子他们给送去刘大夫家了, 三小子你别慌,他们真没事 ......”
“对对, 没伤着哪, 都没事, 都没事。”
现场的村民纷纷出言相告,邢南这是稍稍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一身冷汗把厚重的冬衣都给阴湿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浑气。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倒在雪地之中的何红艳趁邢南松懈之际,发狂暴起,竟差点把两个高大的汉子掀翻过去,她跪坐在湿漉漉的烂泥堆里,一身凌乱面如恶鬼,癫狂哭笑咒骂。
“你们害死我的昭儿,我的昭儿啊!你们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贱人,都是贱人,我的昭儿死了,他死了,畜生,我要你们这群畜生偿命,裴玖,对,裴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给我的昭儿偿命。”
“不,不,不能让你死,我要你同我一样尝尝丧子之痛。”她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忽地看到人群中一个胆子大没离开的小崽子,双手扣在雪泥地上,发狂的吼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哈哈哈,杀了你。”
七八岁的小崽子被她恶鬼般的样子下的尿了裤子,“哇”的大哭起来。
“谁家小崽子?赶紧抱走。”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家这么心大,还把小崽子留下了?”
“快,快,快抱走,别把小崽子吓病了。”
小崽子的阿爹抱着人赶紧走远,何红艳更加狂躁,邢东、邢南二人扣住她的双肩才把人拖回来。
“不许走,不能走,我要杀了你给我的昭儿陪葬。”眼前没了幼童,何红艳像是漏了气,跌坐下去,双手扣打着地面嚅嗫:“昭儿,还我昭儿,给我的昭儿陪葬,昭儿,昭儿......”
有的村民不认识何红艳,不明所以的嘀咕:“哪个村子的疯女人?闹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找吗?”
“瞧着面生,没见过。”
“失心疯?附近村里没听说有得这病的人啊!”
“她刚刚是不是说到裴玖了?”
“啊?三小子的夫郎本名就叫裴玖吧?”
“哎呦!莫不是西山村裴家的?就玖哥儿那后娘,是不是?”
邢阿爹让邢阳去给邢阿娘报个口信,让他们去刘大夫那看小崽子们,邢阳也知道自己留在着没多大用处,转头飞快跑去报信。
“今儿多谢大伙了,要不是你们堵住了贼人,我家几个小崽子可得出大事。”邢阿爹朝众人抱拳鞠躬,村民纷纷摆手示意:“嗐!青天白日的咱们可不能任由恶人进村伤人,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