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穿同款浴袍的瘦小男人烦躁地撇了她一眼,
“叫什么叫,别大惊小怪的,怪物不会进石屋。”
这两人简直就像正开房的时候被拉进的游戏。
靠门坐着的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
这男人很是健硕,一身廉价西装被膨起的肌肉撑起,只是衣服上全是血污,他本人也一脸胡茬,看上去颇为凶恶。
女人听到他嗤笑立刻瞪起眼睛。
“你笑什么!”
男人阴阳怪气。“笑什么,我笑我自己。要不是进了这游戏,我都不知道我老婆傍了大款,这不好笑吗?”
女人骂道:“唉,我跟了张总还不是因为你,钱都拿去吃喝嫖赌,儿子的学费都不出。”
“少拿孩子说事,你出了吗!”
“行啦!”浴袍男不耐烦地打断他们。“都到这地步了还吵什么。吵得我头都痛了。”
“你少摆老板架子。”西装男激动起来。“我给你没日没夜加班,你带我老婆上·床,搞不好连孩子也是你的!”
不等浴袍男说话,女人在炮仗上踩了一脚:“尧尧要是张总的就好了。还用跟你这个窝囊废。”
“你!!”
那边三人眼看要开打,景泽阳只冷眼旁观。
万维之门的老把戏,将现实世界里最见不得人的事物撕破摊开,摆到明面上,再放大和激化。
用恶再催生恶,用恨再培植恨。
到底是哪个心理变态的家伙发明了这种游戏。
就如同眼前这对夫妻,本就在失序的生活中挣扎,进人游戏,丑事无可遁形,彼此拆穿,撕破脸皮。而那张总看着瘦小,眼角藏着精光,手指上戴着个大金戒指,也不是正经生意人。
这样的团队怎么可能活着走出副本。
除了吵闹的大人,石屋最里面还坐着三个小孩。其中一男一女和安洁差不多大,害怕地依偎在一起。
另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坐得更远,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女人喊他过去也不动,应该就是尧尧。
景泽阳目光扫过一圈,发现这里加上他和宁迦渡总共8人。按游戏规则,应该还有4人,不知在哪里。
这时,宁迦渡牵着他走到孩子们边上坐下。
景泽阳一过来,两个小孩就拉住他哭。
“呜呜,安洁,还好你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和苏苏,小洛一样,被大妖怪抓走了,呜呜……”
苏苏,小洛被抓走了,那就有10人了。
看来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小朋友。为防露馅,景泽阳在他俩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两个孩子却一下子抱住他,抽抽噎噎哭得更凶了。
被鼻涕眼泪包围的景队长:……
一边尽量安抚两个孩子,景泽阳一边抬头撇了眼宁迦渡。他怀疑对方又在看好戏。
但宁迦渡根本没看他,而是走到尧尧身边坐下,对男孩说了什么,看样子是在安慰他。那边西装男一见,架也不吵了,吼儿子。“说多少遍了,我们是一组,你坐那么远干嘛!”
小男孩似乎早已习惯了被呵斥谩骂,默默站起来坐到男人边上。
那边张总似乎不想惹急了人高马大的西装男,乘机转移话题。他转向宁迦渡,故作热情道:“小伙子辛苦了啊,去了这么久探到路了吗?”
宁迦渡看也不看他:“没有。”
“那...有什么收获?”
“没有。”
西装男高声插嘴:“他们能回来就算命大。这狗ny的迷宫全是怪物,过一小时还变一次,谁出得去!”
浴袍男没理他,自言自语:“那两个大学生怎么还不回来,信息多点才好分析。”
加上大学生情侣,12人齐了。
景泽阳正考虑下一步的行动,那边西装男暴躁地撸起袖子,“还等什么,干坐着等死吗,要我看,先完成支线任务再说!”
支线任务,找出邪神的信徒。
“小孩子排除掉,这里只有4个大人,很容易判断。”他恶狠狠盯着浴袍男:“我先投,你是信徒!”
话音刚落,浴袍男头顶出现一个红色血滴标志。
浴袍男变了脸色:“唉!小李,你不能意气用事啊。”
浴袍女立刻抬手,涂了大红指甲的手指向自己老公:“你投他,我就投你。谁怕谁!”
小李头顶也出现一滴血滴。
“你疯了?我和尧尧一组,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女人冷笑:“你投张总,我不也活不了?”
又转向男孩:“儿子,不是妈妈狠心,要怪都怪你那个没用的爹。”
男孩对父母的话恍若未闻,目光散开不知看哪。
这时候,围着景泽阳的俩孩子总算不哭了,怯怯地看着大人投票。
景泽阳松了口气,正要抬手擦脸上沾上的泪水,忽然就被抓住了胳膊。
条件反射地,他一个拆招再反制。反应过来时,浴袍男已经被摔在地上,像见鬼一样看着他。
“你,你怎么……”
糟糕,OO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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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泽阳迅速收回摔人的手,但浴袍男已经举起一根指头,颤巍巍点向他。“你...你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宁迦渡语气冰冷:“你要干嘛?”
景泽阳抬头只能看见那人不算强壮的背影,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这小姑娘,不对劲,她刚才手怎么一翻就把我摔倒了!”浴袍男气势汹汹,好似这样就能给跌倒找回一丝颜面。
“明显是你自己摔倒的。”宁迦渡说,他比对方略高,眼神居高临下,十足俾睨。
在景泽阳的印象里,宁迦渡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和人起冲突的类型,他高冷淡漠,普通人在他看来都是傻子,不配多费口舌。
可现在却为他挺身而出。
“我怎么摔的我不知道?你让开,我看看她!”浴袍男摆出老总架势,口气强硬。“搞不好是她就是NPC!”
“游戏没这个设定。”宁迦渡语气冰冷,
“唉?你怎么知道,这游戏是你编的啊?”浴袍男一脸胡搅蛮缠的市侩嘴脸,“小伙子你很可疑唉,不让开是不是,我等会就投你!”
宁迦渡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退让,明显是懒得搭理这种人。
轻蔑的神态一览无余,男人先沉不住气,往前一步就要动手。“我叫你让开!”
景泽阳看不下去了,拉住宁迦渡体恤下摆。
“呜哇,我根本没碰你,明明是你自己摔的嘛,你欺负人!呜哇——”
小女孩哭皱了一张小脸,委屈的小模样可招人怜了。
宁迦渡:……
浴袍男:“不是,你装的吧……”
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
“行了,张老板,不就是怕被投出局,转移目标呗?”西装男讥讽道。“柿子找软的捏。人家小姑娘才多大,把你摔倒?可能嘛!”
“不是,我真的是被她摔的。”浴袍男还想争辩,西装男已经撸起袖子。
”行啊,让我看看把你这个成年男子摔倒要多大力气。”
他跃跃欲试伸直胳膊,结实的肌肉让浴袍男一秒钟住了嘴,清晰可闻地咽了口唾沫。
其实刚才发生得太快,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再看宁迦渡,眼神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不由态度就软了。
“算了,这,这么小的孩子也演不了NPC。”他连连摆手。“我是想让孩子们投票来着。”
闻言,景泽阳眼泪收放自如地停了,小手往浴袍男一指,奶声奶气。“我投你!”
宁迦渡闭了闭眼。景泽阳的演技是不用他担心了。
西装男也趁机手指浴袍男:“孩子们,这人连你们都怀疑,他肯定不安好心,你们都投他!”
“哎,刘猛,你胡说八道什么!”浴袍女见自己队友处于劣势,忍不住帮腔。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让那对情侣去探路送死的不是他吗?一直带路带到这个鬼地方的不是他吗!小朋友,投他啊!”
几人各执一词,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又一起虎视眈眈看向孩子们。
两个小孩吓着了,往看上去最正常的大人背后躲,“小渡哥哥……呜呜……”
那几人好似现在才想起宁迦渡。
“对啊,小伙子,你投谁?”
“小兄弟,你投谁?”
景泽阳也抬头看宁迦渡,好奇他会投谁。在他看来最先投票的西装男和试图带路的浴袍男同样可疑。
火炬光下,宁迦渡微微低着头,额发的阴影盖住上半张脸,只露出清瘦的下巴和淡色的唇,显得神秘又清冷。
他自言自语一般。“‘找出邪神的信徒,避免被他带入歧途。’,带玩家走入歧途就是游戏给信徒的任务,所以,信徒的目的是带路。”
宁迦渡没直接说投谁,但几个大人的目光都看向浴袍男。
“不是,照你这么说我们都别走了?这是迷宫,总得有人领头找出口!哎!小伙子,我看你才是信徒吧,出去还能回来。”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张老板这话一出,众人又等着宁迦渡解释。
宁迦渡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忽然一声惊叫。景泽阳感到手腕被一只小手拉住。
小女孩紧挨着他,声音发颤。
“门,门...苏苏在门外面。”
苏苏?那个被怪物抓走的女孩?
所有人扭头看向门口。
一直关着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门的上方,远高于正常人身高的高度,一张小女孩煞白的脸消无声息地悬浮在黑暗中,不知已看了他们多久。
这可怖的一幕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但下一刻,火光突然一跳,熄灭了。石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那张脸也随之消失了。
一个幼儿园小女孩儿不可能那么高,而且除了脸,头与身体全然隐没在黑暗中,像戴着副人脸面具。
面具双目圆睁,惊惧的表情似乎刚凝固,灰白的唇却勾出一抹笑。
这表情太过诡异,连景泽阳都有一瞬间汗毛倒竖。
但他很快想起来。在落入迷宫之前,那个毁掉他回送光圈的也是这样一个怪物。
身躯上长一张惨白的脸。
果然,这个副本的怪物都一个德性。
景泽阳凭借经验,有了初步的判断。
极易产生的BUG,简陋的玩家界面,还有目前看来缺乏多样性的敌人,这应该是个B级一下的低难度副本。
经历过无数高级副本,这个低级副本怪物还不至于让他害怕。若是手里有匕首还能反杀。可他现在是个小女孩模样,手里能抓紧的只有玩偶熊。
想到了什么,景泽阳扯扯宁迦渡的衣角,示意那人弯腰。
但宁迦渡大约是吓傻了,好一会才动作。
感觉对方的脸靠近,他搂住宁迦渡的肩膀,贴近他耳侧。“如果我松开熊,会变回去吗?”
对方明显瑟缩了一下,景泽阳才想起来,他习惯了和队友勾肩搭背,但宁迦渡不是队友。
不过他更在意回答,手又扯紧了些,以示催促。
等了一会,宁迦渡的低语传来,似乎是冲着地面说的。
“会,但是游戏会集中所有力量先杀你。”
“会就够了。”景泽阳松手。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阵沙沙声响起。
那个怪物进来了。
咯咯咯,景泽阳身旁,不知哪个小朋友的牙关在轻轻打颤。紧靠他的小身体剧烈打抖。
他伸出手,尽可能抱住两个孩子,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地上拖行的声音经过了浴袍男和西装男的位置,都没有停下,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小朋友们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看来那怪物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抓大人抓小孩。
突然,景泽阳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有东西盯住了他的眼睛!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张小女孩的脸就在他面前几厘米处,长大到极限的空洞双眼正在凝视他。
腥臭的味道迎面而来,是怪物的呼吸。
想到那张死去多时的惨白的女孩脸,景泽阳恶心大过恐惧。
他悄悄把玩具熊换到左手,右手五指张开靠近腿侧。——那是他插匕首的地方。
放开熊他就能恢复原来的模样,这样拔刀更快,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
“呜...”
身边的小男孩吓得忍不住,发出一声抽噎。
怪物立时停住,不一会,粘腻的爬行声响几乎贴着神经蔓延过来。
忽然,景泽阳和小男孩挨着的胳膊感到一阵冰冷湿滑。
是怪物的触手,正沿着两人之间蠕动。
忽然,触手一圈圈绕在了小男孩胳膊上。
糟,它要抓小孩!!
景泽阳正要松开玩具熊,背上忽然一紧。
一双成年人的胳膊将他和另两个孩子抱住,力气之大,像要将他们勒成一个整体。
淡淡的熟悉香味飘来,是宁迦渡。
景泽阳的熊被挤住了无法放开。
这样管用?别碍事啊!他想叫宁迦渡松手。
那粘腻的蠕动声却一下停住,顿了顿往后方抽走。
沙沙的声音离开。怪物离开了。
景泽阳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低级副本里的怪物智商都不太够,难道觉得拖走这么一大堆人太吃力,所以才放弃的?
可就在这时,“啊——!”靠门处传来一声男孩尖叫。
“尧尧!”西装男怒吼。“放开我儿子!!”
黑暗里传来碰撞声。
怪物抓住了大点的男孩,正往门外拖。
“松手。”景泽阳对宁迦渡说。
但宁迦渡仍紧抱着他和两个小孩不放。
小男孩凄厉地喊叫,西装男在粗野咒骂。听着声音往门口移动,男孩就要被扯出门外。
来不及了。景泽阳使劲一挣,趁宁迦渡松手的瞬间脱身。
扔开玩具熊的同时,他已经拔出了匕首。魁梧的成年男性的身体瞬间回归,他几步冲到门边。
黑暗中,景泽阳身形如风,纵身而起,向着腥臭最浓重的某处刺下。
黏腻的液体喷了他一头一脸。
下一刻,他腿上一紧,被一股大力猛地拖出门去。
怪物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认出了入侵者,放开男孩,改为拽着景泽阳疯狂奔窜。
台阶,墙壁,各种转角,他的身体被拖拽,砸落,磕的生疼。但他咬牙忍住,双手护住头部与心口,始终保持清醒,等待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当身体再一次被抛起时,他将早已捏在手里的闪光弹狠狠掷出。
白光炸开的一刹那,景泽阳看见了怪物的全貌。
和海底看到的一样,黑色无规则的躯体像一块巨大的焦油,无数触角从主干伸向四面八方,黏在石壁上。而主干的最上方,是一张小女孩的脸。
照明弹无法带来任何伤害,光线也只能维持五六秒,但对景泽阳已经足够。
匕首的寒光闪过,他几刀割断腰上的触手,尚在空中的身体如一张绷紧的弓,双手握住匕首,臂膀肌肉隆起,直刺而下。
光线消失前,他的匕首已经准准的扎入那张面孔,刀柄压上脸皮。
成功了!!
很多低级副本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他们吞噬的人类的残体。
黑色焦油如果冻般颤抖起来,没一会就全身趴伏,散架般一动不动。
景泽阳从怪物身上跳下,气息都没乱。
解决这种怪物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
如果这就是宁迦渡说的这个副本要杀死他的全部力量,——也就是最终BOSS,那么未免太轻易。
接下去就是赶在迷宫重组前,沿着他一路被拖过来时用匕首划下的痕迹回到房间。
轻吹一声口哨,景泽阳正打算再打出一枚照明弹,背后却蹿起一阵寒意。
沙沙沙,细碎的声音在狭窄的回廊中被无限放大。
不可能!
景泽阳想,他从没见过BOSS死而复生,哪怕这个副本的目的不是杀死BOSS。
他猛地回头。黑暗里,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他毫不犹豫一甩胳膊,把照明弹当做手雷甩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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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景泽阳身处一个足有两车道宽的长廊里,长廊没有顶,两侧石壁向上延伸十数米,直到与纷乱的石构件嵌合。
而如此空旷的空间已经被黑色的物质填满。
所有石构件的缝隙里,甚至墙壁上尸块的嘴里,涌出了大大小小无数黑色焦油状物质,虫群一样,密密麻麻向被他杀死的怪物汇去。
而那怪物已然重新站了起来,拉长成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黑色人形,且随着汇入的黑色物质增多而疯狂增大。
照明弹熄灭的前一秒,景泽阳看到,怪物高高挥起了巨掌,向他猛然扇来。
那不成形的黑色手心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白点。
呲啦!最后闪烁了一下,照明灯熄灭了。
景泽阳的视网膜上清晰的保留着最后的景象。
那些黑色掌心里冒出的白点全是一张张人脸!
他们扭曲成不同的怪异模样,却都瞪着恐惧无光的双眼,无声微笑。
这TM绝不是初级怪物!
景泽阳暗骂一声,侧向翻滚,巨掌从他头顶挥过,掀起一阵腥臭的风。
他一刻也不停,照着记忆,翻身就往来时的路跑。
然而没跑几步,隆隆的震动再次从脚底传来。
景泽阳一个急刹车。
一小时还没到,迷宫怎么重启了?但他一秒钟就反应过来:是游戏识别到他解救者的身份了!
怪物重生,复制集结,迷宫无规律变化,都是为了消灭他!
轰隆声越来越响,夹带着风声和水瀑被截断的声音。周围的空间在飞速变化,景泽阳不得不又抛出一颗照明弹。
亮光出现的瞬间,一节石柱正横扫过他面门。他后仰堪堪避过,脚下又突然踩空。
眼看要跌落,景泽阳凭借绝佳的反应力,双手用力将自己重新拉回石地面。
他微微喘气,然而惊险只不过刚刚开始。
他眼睁睁看着长廊的墙壁一段段升起,退开。地面分裂成细长的石条,一根接一根下落。四周所有迷宫部件,除了他脚下的一长条石条,全部远离!
眨眼间,回廊消失,他站在了一条独木桥般的小路尽头,两侧和后方是万丈绝壁,唯一通路被人脸巨怪堵住,他唯有一把匕首,面对正张开巨手向他抓来的怪物。
这不是地狱难度,这是必死难度。
景泽阳多年解救者生涯,遇到的险情不少,可像这样整个副本改变规则消灭他一个人的情况还从没遇到过。
死亡暗影悬于头顶,景泽阳却翘起嘴角。
“待遇不错啊。”
如果这时有人在旁边,就会发现,向来沉稳的景队长脸上浮起危险的笑容,黑夜般深沉的眼眸中,似有野火灼灼燃烧,将要燎原。
越是凶险,越是身临绝境,越能激起景泽阳的斗志。
噼啪!照明弹熄灭了。那两道火焰也隐在了黑暗中。
瞳孔中还映着巨手落下的残像,一张张脸孔正张开嘴,无声地大笑。他心中的火焰也在那大笑中越烧越旺。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却格外灵敏。
沙沙,随着黏腻的爬行声靠近,杀意暗暗涌动。
握紧匕首的五指无声的张开又收起,带动锋刃微旋,景泽阳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一个你死我活的机会,孤注一掷。
突然地,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空间。
“景泽阳,跳下来!”
绝境中,这声音如天籁之音。
是宁迦渡。
景泽阳停顿了一下。
这一秒功夫,怪物的攻击已到面前,恶臭袭来的一刹那,他毫不犹豫向着声音的方向跳了下去。
只坠落两秒,脚底就踩上了一块突出的石台。可尚未站稳,石台已碎裂崩塌。
景泽阳随之落下,刚踩稳又再次崩塌,接连两次后,下方没有再出现支撑。
眼看要落进深渊,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悬在半空,下方传来一声又一声撞击声,想来是石壁上原本的石梯与平台被一层层砸落的巨响。
抬起头,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熹微绿光中,他看见宁迦渡因为过度用力而涨红的脸。
“抓住我!”宁迦渡说。
他从石壁上的缝隙里探出大半身子,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景泽阳的胳膊。
这是一个极危险的姿势,一旦失去平衡,两个人将一起摔下去。
“快……上来!”宁迦渡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他显然快支持不住了,额角用力到紧绷。
不用再催,景泽阳借着手臂的拉力,脚下奋力一蹬,五指已搭上缝隙边缘。
接下去,不用宁迦渡帮忙,他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用十根指头把自己拉了上去,顺便把宁迦渡也推进了缝隙之中。
暂时脱险,景泽阳终于能放松一下。
他胸口起伏片刻,注意到了光源。那是某种说不出名字的爬行生物,尾部发出幽幽绿光,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逃进了石头缝。
黑暗重新降临,但景泽阳已经看清了周围。
他们所处这个裂缝逼仄狭窄,入口只能平躺着进去,进深也不超过半米,并无别的出口,真不知道宁迦渡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现在他们俩勉强侧躺在洞中,那个瘦削的人都被被挤得紧贴在他胸前。
景泽阳低下头,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刚从死亡线上转回来,他从没觉得这香味如此美妙。
“你怎么找到这的?”景泽阳压低声音问,同时感受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嘘!”宁迦渡回以一声略带愤怒的气声,胸腔的起伏异常鲜明。
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外面沙沙的声音缓缓靠近。那怪物正从石壁上爬下,寻找他们。
景泽阳将全副注意力投向外间。
沙沙声却停了。
一片不正常的安静。
啪!刺耳的声音几乎炸响在耳边。
有什么东西突然贴在了石缝上。
景泽阳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黑色胶状物上几块略浅的白色椭圆形。
那是几张人脸!他意识到。
每一张人脸的眼球都在胡乱转动,疯狂搜寻着。
意识到贴在缝上的是怪物的身体,两人都往里缩了缩,贴得更紧了。
怪物的腕足也跟着往里探寻,一张死人脸鼓了出来,断了的鼻子快戳到景泽阳后脑勺。
景泽阳又往里挨了挨,听到宁迦渡略显痛苦的呼吸。
洞里的空间显然已经不允许他再往里挤。
可死人脸嗅探的呼吸都快吹动他的头发。
景泽阳无奈,缓慢撑起手臂。
黑暗里看不清宁迦渡的表情,但景泽阳能感觉到,那人单薄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明白了他的意图,配合地艰难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