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岛千秋沉默片刻,说:“……抱歉。”
苏格兰自己怔了一下,随即又叹气:“算了,不必回答,你没事就好。”
“我知道的,淡岛君有很多秘密。但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
——他说了两遍的“你没事就好”。
淡岛千秋垂眸,一言不发,只是握着苏格兰的手愈发地用力。
如果是平日的他的话,一定会轻巧的又重新扮演起“黑客”这个角色。怯弱地向苏格兰笑笑,感谢他的好意。但今日……
他有些不在状态。
【我擦,刚才真的好险啊!】
【惊死我了,怎么还在爆炸啊?!地下的那些机器还没全炸烂糊吗?】
【主播!手手手!快抓住那根桅杆啊,先别管苏格兰了!】
“轰隆”!
船又开始倾斜了!
这一次,巨轮居然开始向原先的反方向倾斜,从右/倒改为左//倾!整艘船如同翻身的野兽一样,在海浪上挤压出更多更大的浪花。
这一定是驾驶室的人,他们正在采取着什么措施!
甲板猛然开始滑动,原先落在甲板上的雨滴也顺着倾斜的方向而向下滚落。滴滴雨珠滑下,滚到了这两人紧贴着的身侧。
桅杆的表面越发湿滑,让人的手快要握不住它。苏格兰抓住那只桅杆的手恰巧是左手,此刻,他正咬唇紧忍着伤口被撕扯的痛苦。
胸前绷带上的红色血迹晕开,血污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就连经过他胸口留下来的雨水,都沾上了一抹鲜红的颜色。
淡岛千秋自然注意到了一点,他抿紧了嘴唇,更紧地握住苏格兰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悄然也把上了桅杆,试图为苏格兰分担一份压力。
“碰”!
又是爆炸的声音。
负层船舱的电子设备,怕是在今天全军覆没,几乎全都爆炸开来。
甲板上又是一阵猛烈地摇晃,几乎要将这依靠着桅杆强撑着不落下去的两人甩下去。
暴雨持续“滴答滴答”地落着,雨声刺耳。
两人都没有精力再说一句话。
【……那什么,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现在姿势好危险?!这根桅杆能撑得住两个人的体重吗?】
【桅杆表面那么滑,一定抓不住吧?感觉苏格兰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主播不如趁现在拿他垫垫脚,自己往上爬爬保住小命吧】
【支持。客观来讲,这个情况的最优解就是牺牲苏格兰,成全主播了啊!主播你要不松手吧,苏格兰……惨是惨了点,但他今天就算你再救他,他伤成那样也不一定活下去啊!】
“……淡岛君,松手吧。”
半晌,苏格兰如此说。
他敛眸,看了眼自己满是血污的胸口,苦笑出声:“我的伤势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左手也没了力气。现在松手,还不必连累淡岛君你和我一同掉进海里。”
淡岛千秋不说话,只是握着他更加用力。
“松手吧,淡岛君。”
苏格兰说。
“……就当是朋友的委托,松手吧。”
苏格兰又说。
淡岛千秋依然不说话,握着桅杆的手愈发用力。白皙的手臂上满是用力而爆起的筋络。
船越来越斜了。
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一同掉下去。
平日里的他,这时候会怎么做?!
【主播,你还等什么啊!苏格兰自己都让你放手了,你就快放啊!不然真的要掉下去了!】
【主播快别矫情了!你还有一整个纯白在呢,你要是死了我家森森也就没了,快松手啊!】
【苏格兰伤口那么严重,都不一定能活着撑到救援队,主播你还救他干什么?还是赶紧松手,保好自己的小命吧】
看着这个固执地握着自己不放的白发青年,苏格兰咬了咬牙,用尽力量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抠动起了淡岛千秋紧握着自己的手指:“……松手,淡岛君!”
“我已经撑不住了,我不能连累着你一起死!”
——他想自己一个人去死。
牵在一起的手,缓缓被强行隔开。
如果松开了,苏格兰就会这样顺着倾斜的甲板掉下去,然后掉进那深不见底的海底吧?
……不可以。
他不想那样。
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来阻止苏格兰才行!
暴雨持续在下着,今天是淡岛千秋最讨厌的雨天。
天空依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晴。雨声连绵而又暴躁,将整个世界都坠入了潮湿。
一根、两根……
苏格兰用力掰开淡岛千秋握着自己的手指,却突然听见一直沉默着的淡岛千秋低声呢喃出声。
“……不松手。”
淡岛千秋说。
苏格兰:“…什么?”
他错愕地抬起头。
雨声越来越大了,淡岛千秋张大嘴巴,用平时根本不会用的音量喊了出来:“我说!我不松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苏格兰……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朋友!”
他翠绿色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眯起,眼神中流露出苏格兰从未见过的凶狠:
“——现在,立刻,把手给我!”
驾驶室内。
波本手撑在操作台上,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大屏幕。在大屏幕上,代表着巨轮的红点正在逐渐被“龙之巢穴”吸入。从一开始的只处在漩涡边缘,到现在以每秒几米的速度逐渐靠近着漩涡的中心,情况逐渐险峻。
再等五分钟,再等五分钟……再等五分钟西北风就会来!
只有借着那股强力的西北风,让船只整个倾斜着被吹出这个海洋漩涡,才能最大限度的救下更多人!
巨轮在梅勒斯的操控下,早已完成了从右倒改为左//倾的高难度操作。操作台也早已设置好了五分钟内的闹钟。借沿着漩涡向北偏西行驶的路线,此刻的巨轮无论是角度、距离……都在计算之内!
只等西北风来!
站在他身旁,正在操作船舵的夏岛津治看着却格外平静。仔细凑近,你甚至还能听见他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开船好累开船好累、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可恶的淡岛可恶的森医生,明明我还只是个未成年却要被派来开船……”
没听清的波本:“?”
“梅勒斯,你刚才有在说些什么吗?”
“没——有——”
夏岛津治若无其事地又转动了一下船舵:“身为区区底层打工人,人家又怎么敢抱怨剥削童工的可恶老板。”
波本:“……”
这还算没在抱怨吗!
波本侧眼,瞥见了夏岛津治衬衣一角的四角水晶符号,这个符号他曾也在梅勒斯的预告函信纸上见过。
这个符号,有什么含义吗?是某个组织的代表符号吗?说起来,网路上曾沸沸扬扬地传过“梅勒斯隶属于都市传说组织「纯白」”的流言,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夏岛津治:“你在看什么呢——?侦探先生?”
波本神色如常地转回头:“没什么。还有两分钟,西北风马上就要来了!”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在转动,秒针嘀嗒。
两分钟、一分钟、五十秒、四十秒、三十秒……
驾驶室内一扫先前的活跃,气氛重归紧张。
波本左手紧握着调整巨轮状态的板机,右手指尖时刻准备在某个加速的关键按键上,眉头紧皱,蓄势待发。
——生死时刻,就看这两分钟能否扭转生机!
理论上来讲,只要在西北风吹来的那一刻同时迅速调整航向加速,借着强烈的西北风,就有逃出这“龙之巢穴”的可能!
早已被来回翻转的巨轮搞晕的见崎先生在角落咂咂嘴,还在持续昏迷着。
夏岛津治的双手握住了船舵,时刻准备着打满右舵。
三秒、两秒、一秒——
时间到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了!
就在闹钟猛地发出声响的同时,波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动了板机,摁下了按键,指尖在操作台上“噼里啪啦”作响。
夏岛津治操作着手中的船舵,用力向右转动起来。木质的船舵把柄在这一刻被握地发热,几乎要烫灼手心!
舷窗外的风声在短暂地静默后,愈加地猛烈与竭斯底里。强风击打在舷窗上,激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西北风来了!!
凌晨四点十分。
中央船舱。
受到整个船体翻转倾斜的影响,整个船上的乘客都快要被甩下船去。这边的情况,相比起苏格兰与淡岛千秋那边,险峻程度不分上下。
不少乘客在方才的巨轮翻身中,险些被甩掉进海。其中一位更是在一脸惊恐地即将掉入大海之际,千钧一发之时,才被人双手紧握着用力拉了上来。
他抬头,发现拉起自己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半山月子一手握着桅杆,一边喘着粗气,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这位体重不知是自己几倍的男宾客:“你、你也用点力上来啊!我快没劲儿了!”
她紧皱着眉头。身上的白裙早已在暴雨的淋漓下几乎湿透,紧紧地黏在身上。但此时此刻,男宾客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旖旎的想法,他顺着半山月子的手臂,咬着牙拼了命地往上爬。
在半山月子的一旁,曾经登上过展台、一对穿着褴褛衣裤的双胞胎男孩儿犹豫了片刻,也上前搭了把手。两个小男孩儿与半山月子用出吃奶的力气,这才勉强把人拉了上来,站定在了一块踏板上。
……被“货”们救了。
男宾客抿紧嘴唇,半晌对半山月子说:“……谢谢。”
半山月子不愿理他,看了眼身旁的双胞胎,又瞥开眼:“该谢的不止我一个。更何况,你不该说谢谢。”
他应该道歉。
为参加人口贩卖的自己,为所有的受害人们道歉。
像他这样参加人口贩卖的人渣,要她说,最好还是直接掉进海里喂鲨鱼才是最好。但就在刚才生死危机时刻,她却还是伸出了手——
或许是圣母心发作了吧。她暗骂自己。
正想着,身旁的飓风却突然猛烈了起来。秋季的太平洋风流在此刻突如其来地凶猛起来,巨轮都尚且招架不住,又何况他们这些站在甲板上危在旦夕的小小人类呢?
在这强风的刮动下,不少人握不住手中的支撑物,尖叫着掉入海中。也有不少人伸出援手,救下了身旁的不知名陌生人。
风越来越强、雨越下越大,手中的桅杆表面也越来越湿润、体力也逐渐匮乏。人们已经开始绝望起来。
——这场无尽的海难,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真的能等到救援吗?真的能活着等到救援吗?救援能找到他们吗?救援真的能救下他们所有人吗?!
谁都无法回答!
最一开始,暴雨下还充斥着人们恐慌的尖叫与嘶吼。再过一会儿,除了忍耐的闷哼声,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发出声响。
宾客们在心里暗骂着参加这次派对的自己,恐慌地胡思乱想这是不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货物”们则抬头看着天,心中苦闷与无力充斥着,绝望地想着自己真的要这样结束生命了吗?
他们在内心祈祷着——
上天啊,如果真的有神、真的有上帝的话,请听听他们的话,快来救救他们吧!
天的不远处,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隆”的巨响。
这声音像是巨兽的咆哮,像是海的那侧又有什么在翻滚着。但同时,不可思议的是这声音居然在靠近!
强风中,乌云下,天的那一端模糊出现了一个纯白色的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半山月子努力眯起眼睛,像那边看去,仔细分辨着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分辨出来,身旁就有人哑声高喊道:
“——那、那是不是救援的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来了!!!”
“我、我们有救了……?!”
四点十八分。
驾驶室内。
大屏幕上,波本紧紧盯着那个那个代表着巨轮的红点。它正在强烈西北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进度向漩涡外挪动着。
操作成功了!按照这个进度,只需要借着西北风的力再等一会儿,巨轮就可以成功走出“龙之巢穴”了!
计划在顺利进行着!
无论窗外的暴风雨下得再大,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其他多余的什么操作,只要紧盯着情况,一切就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波本松了口气。四点十八分。之前嘱咐景光三点十分的时候就回中央船舱,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景光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跟着救生船离开了吧。
他还受着伤。一会儿等信号再好点了,可得给他拨下通话才好。
波本转身看向身边人:“……干得不错,梅勒斯,我们——”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波本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在干什么,梅勒斯?!”
船舵的旁边早已空无一人,驾驶室的大门敞开,距离门口处的甲板旁,那个黑发鸢眼的少年肩上扛着昏过去的见崎,正准备跨过栏杆不知要干什么。他疑惑地转回头来:
“干什么?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要走啦!”
走?去哪里?
在这没有陆地的一片大海上,他是要跳海吗?!
这一切的一切,让波本不由自主地想起怪盗狂宴那一晚,钟塔上的那一幕。
——穿着白衣的怪盗微笑着,嘴里吟诵着厌世诗人的诗句,身体轻轻向后一仰,跃身坠落。
……梅勒斯!
波本心中浮现出几丝悲叹。
你一定要去死吗?你有什么一定要死的理由吗?
死去的世界……就那样的吸引你吗?
手上匆忙地又点击了几个按键,波本猛地转过身,大步迅速地向夏岛津治逼近。
这一次,他一定会成功阻止梅勒斯!
夏岛津治看着正在快步走过来的波本,心里一片迷茫,随即又迅速地了然,不怀好意地偷偷笑了笑。
等波本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迅速变了脸色,一脸惆怅地看向满是乌云的天空:
“……你要来阻止我吗?波本。”
波本:“……”
波本:“…梅勒斯,活下来吧。”
他眉心拧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哀切。
“暴风雨就要过去了。巨轮也将马上离开‘龙之巢穴’,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你又为什么……?”
夏岛津治却是微微一笑,将食指竖起在了嘴唇前:
“——嘘。”
他说:“幸福感这种东西,会沉在悲哀的河底,隐隐发光,仿佛砂金一样*。”
他说话的语调,咏叹地就像在唱歌一样。
这是……太宰治的《斜阳》?
波本一怔。
他说:“而现在,你看这一望无尽的深海——如果坠下去,人是否也会如同幸福的砂金一样,闪闪发亮?”
“……梅勒斯。”
波本紧抿起了嘴唇。
在猛烈的强风中,黑发鸢眼的少年弯起了眉眼,微微对他一笑。他脸颊一侧的雪白绷带早已在暴雨中被淋湿,半透不透地黏在皮肤上。
“——再见了,侦探先生。”夏岛津治说。
“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抬脚轻巧一跃,站在了甲板边缘的围栏上。少年肩上扛着昏迷着的中年男人,背对着波本挥了挥手,轻声道别后,对着巨轮下一望无尽的深海一跃而下!
“等等,梅勒斯——!”
波本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身影在向下坠落,极力伸出的右手又一次没有抓住他。
夜色下漆黑而又蔚蓝的海水翻滚着,像是能吞没一切似的。波本急切地跨步上前,趴在围栏上,极力地向下看去,却在那海浪中再也看不见那绷带少年的身影。
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少年的大笑声:“笨死了,黑皮的侦探先生!”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声音在暴雨的雨声中逐渐清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着。
……这是?!
波本猛地抬头,却看见天边不知何时靠近了一辆纯白色的直升飞机,正在暴风中努力悬浮在空中。顺着直升飞机舱门扔下的长长梯绳上,夏岛津治一手扛着见崎,一手捂着肚子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逗!居然会被这样的表演骗到,这个小黑皮怕不是傻的吧!
直升机冲着中央船舱的方向飞走开。
船上抬头仰望着飞机、又被戏耍了一通的波本:
“……”
——梅勒斯!!!!!
笑话看完了,夏岛津治擦了擦眼角的笑泪,迅速顺着长梯爬了上去,进入了直升飞机的内部。一边不客气地随便找个座子翘着腿坐下,一边随手把见崎扔下,他向身旁人抱怨道:
“虽然比警察厅的救援快了一点点,但也还是来得也太晚了吧,森医生!再晚一点,人家就要和巨轮整个翻进海底去了!”
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黑发红眸的森医生笑笑,悠然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没有办法,准备飞机和救生船,也是需要时间的啊。”
“夏岛君才是,掉进水里,不正好满足了你渴望‘死亡’的愿望吗?”
夏岛津治叹气:“我才不要在海里溺死呢!一点也不有趣好吗。”
那你刚才还拿跳海戏耍人家波本啊!!
坐在驾驶座正开着飞机的安吾内心腹诽道。
救生船、直升飞机——这些东西都是在得知海难要发生的时候,森医生紧急花费直播币向系统索要来的。
索要来的条件嘛……这个暂且不提。总之亏的肯定不是他。
瞥了一眼地上还在昏迷着的见崎,森医生抬头,问道:“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上飞机呢?夏岛君。”
“淡岛君呢?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夏岛津治:“……”
夏岛津治:“……啊,忘记了。”
森医生:“……”
安吾:“……”
——淡——岛!!!!
室长办公室内。
在整间西洋式的户籍科建筑内,这间有着屏风、榻榻米,整体色调偏褐绿色、偏和式的室长办公室显得格外的突兀。
白发绿眼的少年跪坐着,眼睛目视着榻榻米地上平放着那张宣纸。在他的面前,青之氏族的王者,宗像礼司正提笔蘸墨,在那张宣纸上些下最后一笔。
这是少年被收留的第二个月。
身上的伤处早已在青组高超的医疗技术下,被治愈了大半。唯一仅剩的,便是那双被挑断了脚筋的腿——医生说,除非奇迹,他以后只能靠轮椅代步了。
即使如此。或许是家族为他的习惯过于深入骨髓,在进入和室的那一瞬间,他依然吃力地从轮椅上撑着下来,选择了跪坐。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宗像礼司满意地打量了片刻,悠悠照着宣纸上的字迹念了出来:
“……「以剑制剑,吾等大义毫无阴霾」,这句话的含义,千秋先生了解吗?”
白发少年敛眸片刻,回答:“…是您为青之氏族定下的纲领。”
“维护秩序者,用手中之剑制约暴徒之剑。秩序之大义,毫无犹豫与阴霾。”
“不错。”
宗像礼司赞赏地点头,又问:“千秋先生,你觉得这句话如何?”
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我认为?”
他迷茫着。
宗像礼司微笑着看他,耐心等待着答案。他端起茶,轻啜一口,语气轻飘飘而又悠扬:“是啊。既然留下来了,就把这当作每日的功课吧。”
“秩序是什么?大义又是什么?氏族、家族,这些又是什么?”
“……”
“我不知道。”
不如说,问他一个刚刚从笼中逃出来的、一无所有的人这些干什么。
放下茶杯,宗像礼司垂眸,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那便去想吧。不必着急,总有一日你会知道这些是什么。”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距离日出,还有三十五分钟。
甲板之上,有两人紧紧地握着桅杆,像风中的旗帜一样,随着强烈的西北风晃动着。下着雨,那根桅杆的表面早已湿滑一片。也许再过不久,这两人就会顺着甲板掉下来,情况看上去十分严峻。
淡岛千秋一手抓着桅杆,一手紧握着苏格兰的手,紧咬着牙用力将他往上拉。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好一会儿了,本就孱弱未经锻炼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磨。整只手臂都酸痛极了,紧握着桅杆的那只手,更是因为过于用力,指尖肿胀的近乎要滴出血似的。
而他紧拽着的那人,苏格兰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不如说更差劲一些。
雨淋在两人的身上,雨滴顺着苏格兰的胸口滑下去,沾染了血污的颜色。老远看去,似乎有无尽的血水从这二人的身上流下。血水汇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轻描淡写地被释去了颜色。
【血血血,好多血啊啊啊!苏格兰胸口出那么多血,肯定活不下去了!虽然很可惜,主播你还是赶紧放开他吧!!!】
【天,怎么还没人来救援啊?我刚才从森森视角过来的时候,那边的直升机不是已经快到了吗?!】
【有病吧你们……看个生存直播还这么情真意切的……】
【前面的才有病吧?这可是海难啊,你见过几回儿?!我给主播打过钱,自然希望他多活一会儿了!】
【救援救援!!救援快来啊!】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苏格兰…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朋友!”
“现在,立刻,把手给我!”
听到这话,正试图掰开两人握着的手的苏格兰一怔,随即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笑了起来:“……在最后的时候,听见淡岛君承认我们是朋友,倒也不错。”
“苏格兰!”
淡岛千秋生气地看向他。
白发青年这样瞪着眼,生机十足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苏格兰只是看着他,看了许久后,依然缓缓抬起自己已经用不太上力气的右手,一根一根地掰动着淡岛千秋的手指。
这人……在这种时候简直顽固的要命!
作为公安卧底,他应该还有着那么多的使命与任务去完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不牵连他”这样的愚蠢的理由,自愿坠入海里?!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朋友之间的理所当然”?
淡岛千秋完全无法理解!
脸上的青色面具不知何时早已掉了下去,落进了大海里。手指被人强硬地掰动着,每被掰开一根,淡岛千秋就要再用力将另一根手指用力叠上去,绝不让联系着两人的双手松开、断掉联系。
就像是做游戏一样,两个人的手指互相倔强着,坚持着自己的主意。风似乎小了些。但苏格兰胸前的伤口,血污的面积还在持续扩大着。
……这样下去,完全是在消耗彼此的体力。
眼看着拉着自己的白发青年面色逐渐苍白,体力明显不支。半晌,苏格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淡岛君。我不会松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