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苏执聿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精心输入的一段文字,发过去后,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方时恩竟然把他拉黑了!
下午六点,苏执聿提前在手机上确认了方时恩是否在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收起来手机,离开办公室,下班回家。
苏执聿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并没有亮灯,他侧过脸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然后面无表情地迈开腿,走进了书房。
方时恩显然还没有做出来应有的反省,这样的话,方时恩大概率今晚还要可怜的,失去苏执聿的陪伴,独自睡在卧室。
苏执聿走到书桌前,坐进旋转椅,原本有所放松的身体,突然在看到桌面上莫名出现的几张纸而坐直了起来。
苏执聿止不住蹙眉,伸手拿起来,看到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很想当场摔出去,但是还是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次方时恩的想要离开的决心非比寻常,因为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甚至连泡泡的归属方都有了决断方法(在法官的见证下,两人同时呼唤泡泡,泡泡选择谁就归谁)这样的详细注解。
苏执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座椅上起身,从书房出来,然后动作很粗鲁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推开门,苏执聿看到卧室里方时恩正撅着屁股钻在床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下一秒,方时恩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从床底下抱着自己那个盛满了厌弃的旧物的盒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苏执聿站在门口,看到他一张脸上还在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浮现出来迷茫和错愕,抱着手里贴满钻的盒子,望着苏执聿,眼睫眨动一下,苏执聿看到他脸颊上还有脑袋上蹭了一些床底的灰尘。
苏执聿目光扫过他,很快又发现他身后临近衣柜的地方的行李箱。
方时恩真的准备这样一声不吭,趁苏执聿不在的时候,搬离出翠湖宛,苏执聿又再次看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盒子。
就算是方时恩已经玩腻,可是那些奢侈品也足够卖上一些好价钱供方时挥霍上一段时间。
两人视线相撞,苏执聿望着方时恩的时候,看到他浅色的瞳孔里面虽然能清楚照映出来苏执聿的影子,但是其实对苏执聿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像一只懵懂不知世事的动物,对居住的巢穴不满就要离开,是谁对他好他就留在谁身边,谁对他不好就立马离开,是“有奶便是娘的”品种。
在这一瞬间,苏执聿对方时恩也是痛恨的。
很想对方时恩做一些疾声厉色的指责,希望方时恩哭泣流泪不止对自己认错,对会有要离开苏执聿这样的错误想法道歉,认识到这样对待苏执聿是怎样的残忍和不公平。
但是苏执聿知晓这是没用的,现在的方时恩和之前不一样,在成长的同时,也长出了自尊,如果真的决心离开苏执聿,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手艺,给自己一个安稳生活,不再贪图苏执聿能够提供的东西,同时也不再忍耐很多人都受不了的苏执聿。
苏执聿一步步朝方时恩走去的时候,步履缓慢,一遍遍又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对方时恩说一些谎话吧,给方时恩想要的,说方时恩想听的话,这样他就会继续留下。
在终于走到方时恩面前时,苏执聿头脑一片混乱,脸上表情却强自镇定,他听到自己语气好像很平静地说:“我爱你。”
又说:“别离开好吗?”
在说出来这样简单的两句话的时候,苏执聿计数不清在心底到底默念了多少次,这只是他对方时恩说的诸多谎话里并不起眼的一两句,这只是要把方时恩留下的手段。
苏执聿很希望方时恩自尊在成长的同时,责任心也能够成长,对把苏执聿从无性恋变成同性恋这件事也负一点责。
一向以自身利益出发为原则的苏执聿,做了那么多违背自己处事原则的事情。
可是三年时间,苏执聿为方时恩偿还了百万的债款的时候,把方时恩带到身边接送上学陪他看斌的时候,在即将升职的关口陪方时恩去坐巨型摩天轮的时候,酷爱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功利主义者苏执聿,离开苏家从苏总奋斗到苏总监的时候,雪夜奔波六百多公里为方时恩煮一碗汤圆的时候听到方时恩用勺子和自己干杯发出来笑声,也情不自禁勾过嘴角的时候,苏执聿都没有承认爱过方时恩。
但是自喻从聪明绝顶的苏执聿其实应该心知肚明在“对方时恩撒谎,说我爱你”的时候,这句话里,到底哪部分是谎言。
擅长思考的苏执聿在这样的时刻却不敢细究,不知道是无法承认接受自己会爱上方时恩这样肤浅空无一物的人,还是无法接受哪怕是方时恩这样的人,就算是苏执聿做再多的努力,方时恩也没有办法爱上。
方时恩被苏执聿突然抱住,那句“我爱你”似雷声也似升腾的烟花炸开的声音,方时恩手里抱着的宝盒一时间拿不稳了,从手里跌落。
盒子落地,里面的那些金银珠宝,方时恩这些年来的全部愿望散落了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方时恩站在被苏执聿实现的愿望里,整个人像是被苏执聿吓傻了一样,被苏执聿很紧地抱住。
听到苏执聿说:“别这样对我好吗?别说恨我。”
苏执聿的声音变得低哑,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你知道的,我也为你付出了很多。”
方时恩对于苏执聿在这个时候还在使用一些道德绑架的无用戏码并无知觉,还在停留在苏执聿上一句的告白里,久久没有回神。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方时恩神色终于缓缓恢复,他变得有几分忸怩地说:“可是我以为你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
数年前,两人在程诗歌悦的特意安排下见面,头顶的灯光照在方时恩的脸蛋儿上,被苏执聿看到那是怎样一张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一张脸,却又没想到张了一个蠢笨的脑袋就敢跟着自己所谓的姐姐出来招摇撞骗,一脸歪心思都藏不住,用脚在桌下勾苏执聿的腿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苏执聿的高定西装的裤腿蹭脏,在桌上,用那样一双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眼睛打量苏执聿的神色,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的笑,稚嫩的像是刚学会走路就被母猫带出来乞讨的猫崽子。
在后来的很多次,不得已的接触中,苏执聿都对方时恩的廉价,方时恩的低自尊心,方时恩在这个年纪不好好上学,方时恩连勾引人这件事都做不到专心致志,因为在苏执聿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就迫不及待去勾引别人,不能只勾引苏执聿这些事情上,都产生过不合时宜的担心和愤怒。
可是也在很多次,在看到方时恩事无巨细与自己诉说他生活里那些无聊的日常附带着一些没什么摄影技术的照片的时候。
在听到方时恩对自己说“执聿哥,我好想你呀。”
“见见我好吗?”
“老公,什么时候下班呢?”
“老公为什么还没有下班呢,今天也可以带我出去吃饭吗?”
“如果不可以,那我求求你呢。”
“……”
处在极度繁忙的工作里,身为芸芸众生里对追求更高位置,更富有留有执念的,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功利场的苏执聿在听到方时恩这些小嗲话的时候,也无法否认曾经偷偷幸福过。
但是这些要苏执聿怎么承认呢,苏执聿只会把其实从最开始认识方时恩就在对他担心和愤怒,这件事做精心地修改,对方时恩说:“不是这样,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苏执聿说完这句话,感受着在自己身前方时恩温热的体温,闻到他身上熟悉的两人共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在这样把方时恩拥入怀里时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也在内心向上天祈祷,让没情人也终成眷属吧。
“那你要写保证书。”
在方时恩缓缓伸手推开苏执聿之后,面对对自己突然告白试图挽回他们这段婚姻的苏执聿,方时恩最后这样要求道。
方时恩说完,又紧接着蹲下来,一边嘀咕埋怨苏执聿:“都怪你,都弄撒了。”一边将地上散落的那些挂饰手镯,吊坠,一件一件又捡回了箱子里。
写保证书可能是调节婚姻矛盾经常要走的一项流程。
现在显然苏执聿也不能例外。
苏执聿站在那里,想到方时恩这样要求自己时,看起来好像很认真严肃的表情,黑沉沉的眼眸里浮现出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他想,方时恩真是傻瓜,连男人的保证书这样的东西也会相信。
但是苏执聿还是很从善如流地回答说:“可以。”
晚上九点半,在明亮的客厅,苏执聿和方时恩面对面坐在桌前。
苏执聿看他一眼,看着严阵以待看着自己的方时恩,很快收敛眼神,垂下来眼皮问他:“你要我保证什么?”
方时恩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早有计划,做过筹谋,很快就脱口而出:“保证不抛弃不放弃。”
苏执聿手握着笔,在保证书三个大字下面写方时恩提到的内容,边写边听到方时恩又补充:“还有不侮辱。”
苏执聿手头笔一顿,但却没有抬头,他紧接着利落在纸张上写完,又问:“还有吗?”
方时恩说:“没有了”
苏执聿在保证人后面签上自己飘逸的签名,可能因为刚才已经对方时恩说过爱他,于是方时恩没有让苏执聿再对方时恩保证爱。
保证书写完,方时恩接过来苏执聿递给自己的纸上,过目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看起来很拿腔拿调地对苏执聿轻轻:“嗯”了一声。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从桌前起身,然后他背对着自己,把那张单薄的保证书纸对折之后,放到了自己的手机后面,放在了手机壳里面。
好像以为这是什么金科玉律,苏执聿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一样,才会被方时恩这样收藏。
看到方时恩把保证书收好,像是想起来什么的苏执聿提醒道:“时恩,如果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的话,我以后可能没有办法给你转账。”
方时恩闻言一愣,而后很快回忆起来,他确实是在昨天夜里气愤并且哭泣到头昏脑胀的时候,做过这样一件不理智的事。
于是,把苏执聿拉回来的同时,方时恩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知道了。”
“对了,这个给你。”
方时恩将刚才随手放在桌面上的他的百宝箱往前一推,推到了苏执聿的手边。
刚推过去,方时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将沉甸甸的百宝箱拉了回来,打开后从里面拿出来游戏机:“这个我要留下来。”
方时恩这样做完,却在抬头时看到苏执聿脸色看起来很差,于是抿了抿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又不值钱。”
苏执聿看着再次被方时恩推到自己手边的箱子,语气很沉地问他:“为什么?”他不明白方时恩为什么会这样轻易地喜新厌旧,曾经奉若珍宝的东西,现在不想要了就要给苏执聿。
“是都不喜欢了?”
方时恩连声说:“这怎么可能?!谁会不喜欢这些好东西。”
“那为什么要给我。”苏执聿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对方时恩说:“你总是这样,把一些你觉得用腻了的东西,或者对你没用的,坏掉的东西给我。”
方时恩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指责,差点儿又从桌前站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把什么坏东西给你了。”
苏执聿说:“你把你不用的钻石贴贴到我的手机上,又把烤坏的饼干带回来给我?”
“那不是我不用的钻!那是我特意为你留下来的钻!而且饼干是我以为你喜欢吃,才给你拿的!
方时恩在这一句话之后,看着苏执聿的神色,像是陡然泄了气一样,他知道苏执聿心眼很小,记性很好,这时候耷拉着眼皮,语气像是很受伤一样对苏执聿说:“可是我把最好的也给你了。”
在毕业那一年,方时恩把自己的小熊蜂蜜面包挑拣出来形状最完美的一个送给苏执聿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执聿不记得。
而且百宝箱里的东西也都是方时恩最宝贵最喜欢的好东西,现在也愿意都献给苏执聿。
“你觉得不好,是因为我有的东西太少了。”
无论是什么时候,空无一物的方时恩,能给苏执聿的东西都太有限了。
可是方时恩也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了苏执聿他的一切,他给苏执聿温热的眼泪,给苏执聿廉价的性,给苏执聿谄媚的笑,给苏执聿温顺听话,给苏执聿无限次的原谅。
苏执聿难道就没有给过方时恩坏东西吗,他给方时恩不近人情的独裁,给方时恩最刺骨的羞辱,给方时恩冰冷的秩序规则,给方时恩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无论好与坏,苏执聿与方时恩也都已经对彼此交付自己的全部真实了。
方时恩说:“而且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会瞒着我。”
“是房贷压力太大了对不对?”方时恩一双猫眼儿自以为了解苏执聿所有苦楚一样说:“我今天偶遇到王阿姨的时候问她了,他说这里的房子全款要五百万。”
对吗,苏执聿几乎没法回答,如果不对,那又是因为什么隐瞒方时恩,他应该要做什么样的解释呢。
以他的默认为回答的方时恩,拍了拍他的宝箱,像是找到了解决苏执聿的困难的最佳方法:“这些东西可以卖掉,这样你就不用回去你不想回的地方了。”
方时恩想到苏执聿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事情,比如苏执聿的家里无法接受苏执聿是个同性恋,并且为此把他赶出家门好几年,如今苏执聿回家却隐瞒自己,也有极大可能是因为迫于父母的压力,毕竟苏执聿现在还依然和自己在一起,是没有进家门的资格的。
再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苏执聿抵抗不住压力,放弃了方时恩也不一定。
虽然苏执聿和方时恩很不一样,答应方时恩,对方时恩保证过的事情都会做到,但是这并不代表方时恩应该对此事掉以轻心。
况且捍卫家庭是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应该尽的义务。
苏执聿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时恩,感觉方时恩也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很贪慕虚荣,但是其实结婚以后也好像很懂事地没有和苏执聿索要过什么天价的房子车子,都只对苏执聿提出来苏执聿能够做到的要求。
对一些装饰品留有执念,但是这些都可能是出于他想要装饰自己,让自己更漂亮的美好愿望。
就算是此前很冥顽不灵,恶劣不堪的时期,方时恩也从来没有祸害过别人,又或者对别人起过什么坏心思,他从来都是只害他自己。
况且方时恩也不是没有过一闪而过的善良瞬间——比如救助了流浪小狗泡泡。
就算是苏执聿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也很容易就原谅,现在甚至愿意拿出来自己积攒的这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减缓苏执聿的所谓压力。
在这一晚,写了保证书的苏执聿终于再次获得回到卧室的权利。
在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执聿还依旧停留在被方时恩愿意拿出来所有积蓄给予苏执聿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久久没有回神,丝毫没有细究过被方时恩拿出自己所买单的所有物品献给自己所带来的莫名其妙的感动是否合理。
而没有困意的人不止苏执聿一个,方时恩到这个时候也是头脑清醒,听到苏执聿说爱自己,像是中奖,又像是早已经享受过奖项,但是即使是这样,还是依旧高兴地睡不着。
方时恩趴在床上,看着昏暗的灯光下苏执聿的侧脸说:“你要是早点说,我就知道了呀。”
苏执聿说:“知道什么?”
知道苏执聿很多时刻凝望自己的眼神,皱着眉头,那种好像方时恩很糟糕的眼神,其实不是在讨厌和嫌弃。
方时恩眼珠子动了一下,他说:“其实是担心对不对,你只是在担心我。”
苏执聿只是在担心走错了很多路的方时恩,在他某个不留神的瞬间再次走歪了路,于是过分的严厉,也过分地控制。
“你怎么知道了?”
“你说你爱我,我就知道了。”
方时恩眼睛望向苏执聿,突然想起之前他刚来到燕塘市很不适应甚至生病最痛苦的时期,那时候的苏执聿好像一直脾气都很差,对方时恩做出过很多残忍的事,好像把方时恩当作罪犯和奴隶一样对待,但是又每一晚都愿意抱着方时恩睡觉,而且很多次方时恩在临近清晨的时候,被苏执聿陡然从梦里惊醒浑身一颤的动作和突然失衡狂跳的心跳吵醒过一瞬。
可能在那段时期,时常被噩梦惊醒的人其实不止方时恩,但是只是苏执聿没有告诉过,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任何的事情的方时恩。
他想到苏执聿那些录音笔里的对话,对苏执聿说:“你做噩梦,梦到我发生糟糕的事情对不对?”
苏执聿神色一怔,却没有接话,看到方时恩脸上看起来好像真的懂,又好像又什么都不懂的神情。
“别害怕。”方时恩突然这样说,他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苏执聿,对苏执聿说:“我总会长大的,不会一直都做不好任何事。”
可是就算是方时恩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其实方时恩应该知道的,方时恩只要做好一件事——与苏执聿好好相爱。其他事情苏执聿都会为他完成,苏执聿可以在方时恩期待的欣喜的眼神里,永远不知疲倦地奔跑,直到完成方时恩的所有愿望。
一直以来希望能够在所有关系里占据上风,作为主导,爱争第一的苏执聿愿意接受在方时恩这里拿从前最不屑拿的名次,允许方时恩把程诗悦放在第一名,自己放在第二名,把原本应该最重要的苏执聿放在第三名。
苏执聿第一次和方时恩动手,误会他偷拿了别人的游戏机那个夜晚,方时恩哭得那样惨,手肿胀着放在脑袋两侧,苏执聿坚不可摧的心出现裂缝,愿意为对自己投降的方时恩涂上药膏减轻痛苦。
但其实时恩没有投降,其实只是苏执聿的幻想。
在那一刻,聪明的苏执聿应该意识到,在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弱小的对手方时恩这里,看起来一直在赢的苏执聿其实也一直在输。
方时恩因为前夜哭泣太久没有睡好,这个时候,睡在苏执聿身边已经有了困意,在苏执聿胸口前又找好位置的方时恩又提出:“我要申请离职了。”
可能再幼稚,再不成熟,再步履蹒跚的人也会有要长大这一天,方时恩已经比同龄人晚成熟太多,也应该在某一天应该走出来苏执聿为他建造的乌托邦,拒绝苏执聿为他内定的优秀员工奖项。
方时恩会像所有的成熟大人一样,能够独立完成所有事。
苏执聿曾经期待这一天,却又饱含私欲地恐惧这一天。
毕竟这是弱小的,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方时恩,是应该独属苏执聿的大孩子,是苏执聿的小爱人。
因此是可以允许懦弱,允许不坚强,允许即使不爱苏执聿也可以享有苏执聿的爱。
可是苏执聿手臂遮挡在眼睛上,他深深吐出来一口气,像是需要被迫张开手放出自己手心攥紧的鸟一样,最后还是语气轻颤着对方时恩说了:“批准。”
方时恩说:“我也会爱你的。”方时恩眼睛闭了起来,他说:“保证爱。”
苏执聿疑心方时恩可能只是在模仿自己讲话,也知晓方时恩的保证是很做不得数,很善变的。
但是苏执聿还是说:“好。”又说:“晚安。”
“什么!?你竟然辞职了?”陆霄的声音从手机里咋咋呼呼地传来:“为什么啊?”
方时恩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和陆霄打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家店竟然是执聿哥开的!这叫什么事啊,我在那店里挣钱,那不是等于左手掏兜放右手口袋吗!”
方时恩在对陆霄宣布:“我准备和你一样。”
陆霄问:“和我一样什么啊?”
方时恩说:“和你一样集百家之所长,然后回自己家里当店长啊!”
红灯倒计时结束,方时恩的电动车远去:“啊,房贷啊,他说这个不用我操心,他自己能搞定,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要强惯了,男人的自尊你明白吧……不说了,我到了面试的地方了。”
历时两个周,技术确实增进了许多的方时恩终于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且还是一家高端的连锁甜品品牌店。
不仅辜负了苏执聿,以为方时恩可能坚持不了很久的预想,甚至在入职了三个月以后,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出差”。
方时恩来到燕塘市之后,人生第一次独自外出去别的城市,于是提前了好几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你一个刚入职的,为什么要让你去?”
苏执聿望着蜜蜂一样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不时询问自己的蓝色外套在哪,花纹短袖在哪里放着,把衣柜掏得一团糟的方时恩,心里怀疑方时恩是不是又被排挤,被别人推出去,怕伤害到方时恩的自尊,才没有直白问出去。
方时恩头也没回,把自己的衣服丢到行李箱里,“我表现得好,店长说我看起来悟性大,特意让我去学习参观的,你懂不懂啊!”
苏执聿听完,抬眼的时候眉毛也上挑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说:“是吗,是在这周末?”他交叠起来的腿放下,换了一个姿势:“或许我可以送你过去。”
方时恩看了苏执聿一眼,看起来好像是一点心动,但是最后还是有点儿别扭地说:“算了,我还有别的同事呢,我还是不要搞特殊了。”
在融入集体环境的屡次碰壁里,方时恩终于吃三堑长一智了。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会离开他出差三天时间,并且还拒绝了他相送的。
“这是谁啊,这不是周末不加班的苏总吗,怎么现在还在办公室呢。”苏执舒站在苏小德的办公室门前,动作浮夸地敲了敲门。
本来因为方时恩出差三天并且拒绝了他相送的邀请的苏执聿心情已经足够不悦,这时候被苏执舒打断,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不再给予眼神:“你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苏执舒迈开长腿往前走到了苏执聿的半工作前,看到他在紧紧盯着手机上一个在不断移动的红点,他蓦然抬头,看着他弟弟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情绪的脸。
“你这是在,你往那个什么恩那里放定位?”
苏执聿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出差了,我关心一下他的安全问题,怎么了?”
这话说得反倒显得苏执舒这个人大惊小怪似的,苏执舒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执聿:“那他知道吗?”
苏执聿避而不答:“跟你有关系吗?”
苏执舒一副很受不了他的样子,在这段时间里,苏执舒开始越发觉得或许不应该支持他爹把苏执聿和他养着的那个小玩意儿拆散,毕竟苏执聿这样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控制狂,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人家也受不了。